一

星期天上午十点多，高虹和朋友春枝在卧室里正眉飞色舞地谈着自己怀孕的事。春枝是高虹的好姐妹，从幼儿园起就在一块儿，一直到大学毕业分配工作才分了手，两人到了一起，无话不谈。“咚，咚咚！”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高虹的谈兴。高虹气喘喘地迈着步子，来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是婆婆。婆婆住在乡下，离县城五十多里，每次来都要跑三四里土路到公共汽车站乘车，来一趟很不容易。

婆婆左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鸡蛋，右手提着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的是玉米面。“妈妈，您来了。”她尽管很不情愿见到婆婆，但婆婆来了，她还是很尊重地喊着，吃力地接过婆婆手里的篮子和口袋，很轻快地将婆婆引进客厅的沙发前，让她坐下，倒了杯茶，“妈，您早饭吃没吃？没吃我给您下面条。”

“能不吃饱饭来？！”　婆婆不知是因一路赶车地辛苦，还是看媳妇挺着肚子的样子不顺眼，没好气地说。

“妈妈，今天您怎么不先来个电话，提前打个招呼？”高虹问着婆婆的话，随手掏出小灵通，拨妈妈的手机，告诉上街买菜的妈妈，让她再多买点菜。可怎么拨也没反映，看来是小灵通的信号问题。

“我打招呼又怕你会躲着我，我来还不是为你怀孕的事？你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再不弄清楚是男是女下决心可就迟了，再迟了就是知道怀孕的是女孩，怕也来不及做手术了。”婆婆很认真地说。

“大妈来了！”春枝从她们的讲话中听出来人是高虹的婆婆，便从卧室来到客厅，招呼着。

高虹用手指着春枝：“妈，这是我的朋友春枝，她听说我怀孕了，专门从南京赶来看我的。”

婆婆抬了下屁股说：“春姑娘，真难为你了，坐！”

春枝在高虹的旁边坐了下来，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像谁先开口就会被别人捉到什么错似的，都不讲话，室内沉静着。

高虹为了打破沉闷，站起来打开电视，巧，播的是韩国的电视剧，镜头中婆婆见媳妇妊娠反映强烈，呕吐得厉害，就说，凭我的经验，怀孕后吐就是女孩，不吐就是男孩。你看，你吐成这样，这一胎肯定是个女孩。儿子与媳妇做了个鬼脸，笑着对妈妈说，妈妈，我们夫妻俩已商量好了，我们要个女孩。婆婆笑着对媳妇说，生男生女都一样……

婆婆喝了口水，望着春枝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你家生的是男孩女孩？”

“大妈，生男生女都一样，我就是一个女孩，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春枝的爸爸妈妈是城里人，可公公婆婆也是农村人，对她生了女孩也有几分不高兴，公婆在她怀孕时曾与她商量过几次，让她查了b超，要她采取措施，中止妊娠她没有买账。但在这种场合，她只能这样说。

“生男生女都一样，说得轻巧，割下二亩田稻把，让你们这些女孩子去挑！”沉闷虽然打破了，但是生男生女不一样的情绪却表露了出来，　“我上两次来就说过，高虹肚里肯定是女孩，你看刚才电视里也这样说，我怀孕两胎，生了两个儿子，除了有一阵子胃口有点不舒服，吃得少点外，从来就不知道吐是什么滋味，我家高虹一怀孕就吐，这就是女孩子的见证。”　婆婆拉高虹，示意让她站起来。高虹不知她的用意，但知道她可能又要查看什么，很不情愿，但见春枝坐在旁边，也就不得不站起，不让春枝看出什么。婆婆撩起高虹的上衣，指着肚子，“你看，这肚子多蠢，五个多月，肚子尖尖的才是男孩子，肚子圆、蠢是女孩。”

今天春枝来，高虹知道她在家里的尴尬，最怕谈生男生女的事，可婆婆一见面又谈生男生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虹站起来的时候就不情愿，这一说更让她别扭，她推开婆婆的手坐下来，想着自怀孕以来婆婆关心着自己生男生女的情景。

二

那是一个星期三的早上，高虹算了一下，月经过月已经有10天了。一上班，出差刚回来的主[xi]祝红来到她身边，问她怀孕的事，没说几句，其他姊妹们也围了上来，有的问这问那，寻根究底；有的动手动脚，把她的衣服撩起，看她肚子，把她弄得怪不好意思的。高虹28岁，在县妇联上班，结婚2年多才怀孕。她对自己怀孕心里有数，很高兴。但是她还是不放心，怕人家说她不稳重，上一周有人查她的例假，问她怀孕的事，她曾矢口否认。妇联主[xi]待她特别好，对她怀孕的事也很关心，每隔一段时间总要问问查查，现在经过大家这么一乍乎，怀孕的事是没法再瞒了，她只得承认，并把这个喜讯告诉在外县工作因加班两个多星期未来家的丈夫。

丈夫鲁磊与高虹是同学，比高虹小两岁，两个人在大学里是同班同学，从大二的时候就开始恋爱，分配工作后又电话短信不断，还三天两天的约会，尽管因此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在单位职务上都没有得到升迁，但他们彼此都没有半点埋怨对方的意思，还是将恋爱进行到底。丈夫听到这个消息可高兴啦，没到星期天就请假提前回来了。他在回家之前，还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妈妈。

妈妈接到儿子的喜讯来到城里，鲁磊与高虹到车站去接她，一见面她就抓住高虹的手问高虹是从哪一天算起，寻根究底一番后又拿出一张写着什么的纸，将问的情况与上面对照，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按照这个上面说的在那个时段怀孕的是女孩子。停了一会婆婆将那张纸收起来，神秘兮兮地又说，不过，这还不一定，我问过我们家的二先生，他说小册子上说的只能作参考，还要看其他方面，如命运啦什么的。

婆婆十分关心高虹最近喜欢吃什么，是酸还是辣？当高虹说吃面条什么就要放些辣椒时，又要高虹将衣服解开，看了又看，呷着嘴指着肚脐上面的一道纹说，看来不满意，这是妊娠纹，男孩儿这条线长，一直到胸口，很直，女孩子线就短。你看，你这个才多长一点，还是根斜线，我看你肚里肯定是女孩子。说着，她又将高虹的丈夫鲁磊叫到旁边说，儿呀，你媳妇高虹也在这，现在按政策你们只能生一个，尽管我们家有你与你弟弟弟兄两个，但你弟弟已经没指望了，现在惟有靠你。鲁磊你是老大，我养你的时候，你是男孩子，一家人都很高兴，可你一满月，你爷爷奶奶开家庭会，要我们再生一个男的。说儿子多走出去都不一样。说弟兄多没人敢欺。说一个不保险，两个才安全。为了生你弟弟，你二岁的时候，我与你爸就狠心将你放在你外婆家里，我们东躲西藏在外打两年多游击，花钱找人拿节育环，怀孕了又托关系请人查b超，总算如愿。我来的时候你奶奶和你爸都再三关照，要我留个心眼，提醒你们头胎要生个男孩儿，为鲁家争气。你们这胎不生个男孩，鲁家可就完了。你们都是有工作的人，拿我们当农民的不同。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什么都不顾，村里对我们抓不着搔不着，无可奈何。现在，你们都端着公家的饭碗，不能儿戏，所以必须考虑一个万全之策。虽然现在我还没有多大把握说高虹肚里怀孕的就一定是女孩，还要等等再说，但你们必须想办法提前找人查b超，或者查什么染体（染色体），及早确定是男是女，也好采取措施。最后还关照，这话家去不要说，不能让你爸妈知道。

在高虹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婆婆第二次来了。那是一个星期六，婆婆临来之前给休假的儿子打了电话。可巧，妇联主[xi]要高虹与她一起去乡下参加一个活动，婆婆一进门见高虹不在，就七十二个不高兴，但她仍耐着性子等媳妇回来。

高虹回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不在，妈妈出去与人打麻将，爸爸到朋友家作客。鲁磊开了门，高虹跨进来，喊了声妈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婆婆就带着笑脸站在高虹面前，朝她脸上看。这看与正常看不同。她靠得很近，看得很细。她不是看轮廓，而是像查什么，看了又看。第一次与鲁磊回家时婆婆也没这样看，今天这一看，让高虹感到莫名其妙，问：“妈，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诀窍，是小子就丑母亲，是小妞就靓妈妈。你看你的脸上一点都不像是有孕的女人，满面红光，没斑没痘，倒像是个电影演员。”婆婆说。

高虹听了婆婆的话，脸色很难看，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鲁磊听了母亲的话，看了一眼高虹的脸，知道高虹很不高兴，连忙说：“妈，你看你说的，倒像个闯江湖的相面先生，什么话都说。我妈（指高虹妈）听到又要不高兴了，你能不能少说这方面的话，让高虹怀孕有个好心情。”

高虹听了鲁磊的话，难看的脸色转了过来，打起了精神拿出气量大度的样子说：“鲁磊，你看你，对妈妈说话也这么没尊没重的，多不好！”

婆婆听着儿媳妇的话，也扮着笑脸问高虹最近是不是有了变化，喜欢吃酸了？高虹勉强地应付说，也吃。她知道，婆婆这又是对她进行“审问”和强化教育。但她只能将这不快放在心里，她不能对婆婆说出目无尊长的话。婆婆问后，站在那皱着眉像想着什么，停了好一会，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只手抓着高虹的一只手，一只手撩起媳妇的上衣，问高虹肚子动的情况。当她听高虹说肚子已动过好多次了，婆婆脸上的笑容顿失。愣了好一会儿又问，胎儿在哪边动，高虹指着肚子的右边说，在这边动。婆婆的脸色更难看，仿佛上了一层腊，停了半天才开口，说，胎儿动得早，怀孕的是女孩，动得迟，就是男孩；胎儿在左边动，是男的，在右边动，就是女的。现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像是女孩。你们夫妻俩不管想什么办法，都必须在高虹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查b超，好让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

三

铃——门铃打断了高虹的回忆，她打开门一看，妈妈回来了！她的救命恩人到家了。妈妈来家，婆婆就不好再说是男是女的事了。高虹连忙说，妈，我乡下的妈来了，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多带两样菜，不知怎么的，那一阵子小灵通的信号不好。

“亲家来了！”“亲家来了！”高虹的妈妈和婆婆好像是同时说出这句话与对方打招呼的。

婆婆站起来说，高虹怀孕了，很多事都应该是我忙的，真难为亲家你了，今天中午我来做一顿饭，也让你歇息。说着就从高虹的妈妈手上接过了盛菜的塑料袋子，不容分说地忙乎起来，连高虹妈妈到厨房帮忙都不让。还好，早上高虹妈妈去买菜，因春枝是客人，为她多买了几样，做起来菜的样数不算少，七拼八凑的也有六个菜，十一点刚过，还没到往常吃饭的时间，就一样样端上了桌子，正巧，鲁磊也赶了回来，五个人坐了一桌，没上白酒，只上了点饮料，客套了一阵子后吃了起来。婆婆每样菜吃的都香，春枝也勉强吃着，可高虹每样菜伸了一筷子就不动了。没有一样可口的，全放了醋，酸得不敢靠嘴，只能陪着坐，妈妈见到如此情景，知道亲家的用心，也知道女儿的苦恼，冲了碗汤，让女儿陪着大家。

碗一推，春枝就告辞走了，高虹要送，她坚决不答应，说送客千里终有一别；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身子如此之重，不当玩意的。送到门口春枝硬推着让高虹回头。

送走了春枝，婆婆也告辞了，高虹和妈妈送出门外，让鲁磊好好送妈妈，将妈妈送到车站，高虹又掏出200元让鲁磊给婆婆买点什么带着，并且关照一定给奶奶带点什么吃的。

鲁磊送走了妈妈一到家就来到床边，来到高虹身边。高虹睡着了，鲁磊看着躺在床的高虹又浑厚又溜圆的肚子，又胖又圆如满月的脸，健康，亲切，带着笑的脸，笑起来很光润带着两只细小酒窝的脸。那种笑透着怀孕后的充盈与幸福。他也陶醉了。他要做爸爸了。他想去摸摸高虹。忽然，他想起送妈妈的情景。今天爸爸也来了。爸爸没有随妈妈来，是让妈妈来做侦探的。妈妈做的菜全是酸的。她要让高虹吃，看高虹究竟喜欢吃酸还是吃辣？爸爸妈妈临别时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说，你不让高虹生个儿子，你就是我们鲁家的不孝子。妈妈说，要他想想什么办法，说服高虹去找关系查b超辨别是男是女。爸爸还说，报纸上那英还查b超向高峰报喜，高虹为什么就不能？

鲁磊终于推醒了高虹，或者说高虹根本就没有睡着，在鲁磊的手向她伸来的时候，她用手接住。她问他，你爸爸也来了是不是？你爸你妈与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一定要我查b超？

一连几个问题让鲁磊张不开嘴。鲁磊本来就没有要生个男孩这个意思，但是，父母之命难违，让他无法抗拒。现在，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一切都让高虹说中了，他也不要再说什么了。

“你打算怎么办？”高虹开门见山地问。

“我的心你是知道的，我们结婚前就说好了，不论生男生女只生一个就行了。可爸爸妈妈是老封建，说出了很多不上理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看到你尴尬样子，我就想与他们争，但我是晚辈，即使说了话也没用，父母到时候眼一瞪，还是拿他们没办法。另外，你是个贤慧媳妇，你也不愿意看我与父母反目，嗯，我真难哪，也真难为你了！”鲁磊唉声叹气地说。

“不就是做个b超吗？我看你就答应他们，再给他们扯个谎不就完了，你要是真有不管生男生女思想境界的话，就这么办。”高虹说。

“不，他们刚才讲了，查b超之前要告诉他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要看着你进b超室，还说要你一定不让爸妈知道。”鲁磊苦着脸说。

“那就下个星期吧，你答应他们，与爸妈通个电话，让他们到妇幼保健所，我有个朋友在那儿，我让她给我安排，下个星期天上午我到朋友家看麻将，你到时候去替我……”

“真是好妻子！”高虹的话还没说完，鲁磊就傍着身子将嘴贴上去，谁知高虹不让，用手托住他的嘴说：“我的话还没讲完呢，我还有个条件，你得喝我的奶，而且要用劲吮。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

鲁磊撩起高虹的衬衫、乳罩，硬着头皮……

四

爸妈进了卧室就关上了门，鲁磊上班去了，高虹一个人躺在床上，电视看了一会儿关了，几十个频道调来调去没一个自己喜欢的节目，关了灯想早点儿休息，可怎么也睡不着，生男生女的事真让她烦坏了。

自结婚以来，高虹一心想生个娃，等了两年多时间，总算有了希望。可自怀孕以来，本来对生男生女一点都不在乎的，现在倒也有了点敏感。每次上下班走在路上，或参加朋友的聚会，都会听到有人打听刚生了孩子的人：“你家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如果对方说，生个男孩，那个打听的人会高八度地赞叹，生个男孩好，现在计划生育，生个男孩不容易；如果对方说，生个女孩，那个打听的人就会有气无力地说，生个女孩也好，现在时代不同了，男孩女孩没什么分别。可是，说话的腔调中还是明显带有倾向的。

为生男生女的事第一次婆婆来过后，她把婆婆家的想法告诉爸爸妈妈，爸妈都坚决不同意女儿为生男孩儿查b超做选择性手术。妈妈听后很反感，说，女儿呀，我就生你一个，别人生了女孩都遭到丈夫的歧视，即使不歧视，也会瞪白眼，你爸可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我们家就生你一个，我看就很好。你要知道，这头胎孩子是不能乱刮乱引的，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不能不为自己以后着想，如果为了生儿子将头胎刮了或引了，造成终生不孕，到那时，你可会后悔一辈子。高虹问爸爸，妈妈在生了我以后你真的不想再生个男的。爸爸说，想也想，但那个时候计划生育工作抓得紧，自己又是党员，不能不带头。不过，当时生了你以后，你妈去上环，她连招呼都没与我打，就自作主张去了，我心里倒真有点不高兴。高虹又问妈妈是不是有这回事，你也不是干部怎么也积极的？妈妈说，我哪是积极哪，77年生了你，当时上上下下宣传都提倡一对夫妇两娃娃，我心里想，隔几年再生也不迟，上环可以有一个星期的假，那时农村的活儿可苦呢。爸爸听了妈妈的话笑着说，尽管当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后来还是想通了，生男生女确实没什么区别，最近我遇到的事更让我感到生一个女儿好。前两天，我一天到两个朋友家作客，两家都有90多岁的老人在家，特别是苏东平家的老岳，今年95岁，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因家中有了种种变故，让老人无人照顾了，是64岁的女儿与老伴商量将他接过来。爸爸最后还说，女儿啊，你千万不要计较生男生女。

单位的领导知道高虹怀孕后，特地找高虹谈了话，旁敲侧击给高虹讲了一通国家政策，最后还很认真地说，高虹，我们单位虽然不是搞计划生育工作的部门，但有配合抓计划生育工作的义务，你怀孕后可不能在生男生女问题上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不知是晚上稀饭吃得多，还是怀孕的女人尿多，睡在那想，翻来覆去，一会儿就得跑一趟卫生间，当高虹第六次从厕所出来时，“唧，唧唧……”细微而清脆地鸣叫声从厨房里传来，使高虹感到惊诧。高虹怕自己是幻觉，她屏息静听，真有叫声。怎么回事？她来到厨房，打开灯一看，婆婆上午带来的鸡蛋篮子中有一只小鸡在颤抖着立不稳的身子，很可爱，另一只鸡蛋也在晃动。高虹又惊又奇，叫出了声，爸爸妈妈不知高虹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打开卧室门来到厨房，见高虹手里抓着小鸡，又看了看篮子里的鸡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爸爸很心疼地说，小虹，你不能随便用手抓，赶快拿个纸盒子，铺点棉花，把小生命放在里面，明天打电话让你舅拿回去养，千万不能遭踏了它……

五

高虹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玩麻将了，不是她不想玩，而是原来的牌友不愿带她，她的手气特好，场场赢。上午麻将玩了二个多小时，到吃饭的时候，以玩为主的小幺半，高虹就赢了500多元，其局势是一笑三鼓嘴。朋友黄燕燕说，高虹，你的手气这么兴，是不是与你怀孕有关，看来还能生个儿子呢。

坐在上手的五嫂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怀孕的女人看牌，输才是好兆头，输的，一般生男孩儿，赢的，一般是女孩子，这可是天意，高虹，你查没查b超，如果没查，也该查查了，从你的手气看，肯定是女孩，现在想生儿子也容易，查一下，不行找个借口将胎打掉。

黄燕燕说，五嫂，你思想怎么也变了，听说你生一个女孩，在全县大会上放弃了生二胎指标，现在倒好，做起了促退工作了。

五嫂还想说什么，主人来了，把碗端上来，大家的话题谈吃饭了。

真是隔锅饭香。高虹也像孩子样，在朋友家吃得很可口，大家都吃好了，她的碗还没放下，其他三个人早就坐在牌桌上等她了。

鲁磊来了，还没进门高虹就说，你怎么来了？来了也好，我的腰坐酸了，下午你替我，让我回去睡睡。说着，她利用这个借口与大家打招呼脱了身。

路上，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今天到朋友那儿如何开口的问题，当她来到妇幻保健所门前时，两个人影一闪进入巷内。那不是公公婆婆吗？他们真的这样计较我生男生女，他们为了传宗接代竟然什么都不顾了？高虹想到自己结婚后，婆婆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帖中药方子，是十分灵验，要她吃。没病没痛的吃什么中药？她又想到鲁磊的弟弟鲁森的家庭。去年春节回家，二妯娌对高虹说，他们18岁家里就让在一起了，连续生了三个女孩，公公婆婆为了要个孙子，逼着他们将二三两个女孩悄悄丢在医院、车站让人捡了，可最后还是不走心路来，第四胎生了女孩子，被村里人强行结扎了。老二家真可悲，那两个被弃的孩子更可怜。她又忽然想着那天晚上的小鸡子，小生命，小精灵，多么可爱！想着爸爸的话：绝不要遭踏了小生命。

老二家的路我是绝不能再走了，现在，自己的命运一定要有自己掌握！

高虹心思重重走进大门。她来之前根本就没有与朋友联系，她一步一步爬上楼来到朋友的办公室，还巧，朋友在。高虹什么事也没提，在那儿坐了20分钟，又让朋友陪她进了趟b超室。b超最近因一家医院发生了一件事管理得很严。郊区一家卫生院，有一孕妇要查胎儿性别，b超师碍于熟人，不便回绝，又不敢以实情相告，只好搪塞，将查的男孩说成女孩。那对夫妇得到这个信息后，到外地医院做了引产手术，结果引出一男孩。那对夫妇对b超师很不满意，与b超师打了官司。这件事发生后，县卫生局对所有b超师都进行了教育，并约法三章，谁还敢顶风上！高虹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她只能请b超师给她查胎位，应付在外面偷窥的公公婆婆。高虹想，她不是鲁家二娘，她不在公婆身边，因此她可以不受他们规距。她不能像二妯娌那样，叫上东就上东，叫上西就上西，随公婆的意。她打定了主意，要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不管是男是女，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叫他们想说也说不出。她想着应付他们的话。她要用模糊语言来骗他们。

她从b超室出来，一边走，一边迈着沉重的步子。公婆在巷口看到，媳妇来去走路都很慢，步子都很沉，婆婆对公公说，从走路的样子看，倒像是怀孕的男孩。

六

高虹进产房了。高虹是过了月十八天才进产房的。鲁磊的假期已过了一半。婆婆心情沉重地对公公说，看来高虹生男孩的希望不大了，只有女孩才过月，男孩都早产，除了皇帝或天上的星宿下凡，像秦始皇，他妈怀孕他十二个月。

高虹进产房一个多小时后，产房的门支开一条缝，一个穿白大褂的走出来后，门又关上了。鲁磊急吼吼地迎上去问手术室产妇生的是男是女？那个医生是助手，她对这个产妇生的是男是女根本没关注，因为她急着有事。但她又不能不答，她想到下午接产六个前五个都是女孩的情况，就随口说，恐怕是女孩吧。说了后又觉得不妥，连忙作了补充，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婆婆听到这一句“恐怕是女孩子吧。”十分惊恐，小便失惊，裤子都湿了。

妈妈听到这一句“恐怕是女孩子吧。”十分欣慰，对高虹的爸爸说，女孩好，女孩好，生个女孩在身边，生个男孩不沾边。停了一会，高虹的爸爸问，如果生个男孩呢？高虹的妈妈兴奋地说，那不更好吗？那样两家都满意，女儿更不会因为生孩子的事受气、烦恼了。

高虹是破腹产，医生给她缝刀口时，问她查没查过b超，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高虹说，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医生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放开声说，“这个孩子，你们全家肯定都满意！”

高虹听了，脸上荡起了笑。这个笑，带着高兴，带着满意，带着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