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大,总有些刀光剑影,改变了某些人一生的命运,他们从此学会仇恨,深埋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世界,才有了所谓的仗剑江湖。
小白的生活是在一个黑夜被一分为二的,他记得,那一场屠杀,全村的人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慌,血,流成一片,充斥着刺鼻的腥味。他亲眼看着青梅竹马的妹子雪鹰那白衫刹那间就成了殷红的云,一只大手按在他肩膀,飞快地冲向村口,肩膀生疼,无论怎么挣扎,村子仍然在一点一点变小,母亲的背影很快融入了那片血海。
“嘭!”一声,小白被扔了下去,额头撞到一块岩石,立时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雪谷之中,岩石上鲜红一片,显然是自己刚才那一幢跌破了额头,幸好石头上积雪颇厚,否则他大概已经无法醒来了。
可是,醒来又如何?母亲、雪鹰都已经离他而去,一个人活在这茫茫天地间又有何韵味可言?他清晰地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越来越微弱,一点一点,逼近着死去的冤魂。他明显很难支持下去,没有食物,偶尔挖几口雪,好冷,就这样死去吗?小白的意识逐渐流逝着。
母亲、雪鹰,你们是急着和我团聚吗,别急,我们马上又能在一起了……
正当小白的神智一步步趋近恍惚时,他耳边仿若有谁在吟唱,那悠扬的曲子,清丽的嗓音,是如此委婉动听,如果一个痴情的女子在哭泣,她为什么如此悲伤?
下意识间,小白睁了一下眼睛,歌声戛然而止,是幻觉?怎么会有人能唱出这么凄凉的歌,她一定是遇见了莫大的苦楚,是什么?那歌声把小白拉了回来,他看到好大的风雪肆无忌惮地咆哮,巨大的雪谷一眼望不到尽头,寒风凌厉,仿佛主宰这里的魔神,将一切随意践踏、蹂躏着。
母亲,你在哪?你逃走了吗?忽然,这个意识迅速在小白脑中旋转起来,对,母亲也许没有死,说什么我也不能死,我要活下去,就算她死了,我也要为她报仇!
他口中呢喃着,无意间碰到一条雪棍,那是一条冻僵的蛇,他使尽力气,咬了上去,恶心的味道流入口中,他真想吐出去,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见到母亲,他一口一口苦苦支撑着,不觉间他慢慢有力气活动了。
可能是蛇血作用的缘故,也可能是他命不该绝,小白逐渐站起身,朝前面走了起来,鹅毛大雪被大风吹动着,四处纷飞,道路凹凸不平,这些丝毫无法阻碍小白向前走的步伐,他先后又昏倒了几次,就是凭借那股信念支撑着他,一直走下去。
谷口,小白好像看见了,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更加坚定地走向那谷口,没走两步,左腿忽然失去了知觉,紧跟着,整个人都倒在了雪地里。
杜鹃花漫山遍野,小白和妹子雪鹰一起手挽着手,在花丛里嬉戏,村口的河水欢快地流淌着,泛着无色的光,雪鹰微笑着,看着身边的小白,“喂,我们做游戏好不好?”
“你来追我,你要给你追到了,我就让你踩那躲黄色的杜鹃花给我,我带给你看。”
“那要是追不到呢?”小白很认真的样子。
“追不到你带给我看。”
“嗯,怎么似乎都是我吃亏?”小白还在考虑着,雪鹰已经跑出了一大截,冲这边的小白作个鬼脸。
“好啊,你等着瞧。”小白向雪鹰奔去。
两人一先一后,在花丛里奔跑着,他们的笑声仿若震动了静谧的河水,缓缓荡起波纹。小白猛然抓住了雪鹰的白衫,雪鹰一个趔趄,两人都跌倒在花丛里。雪鹰的额头左边一朵杜鹃花绚丽绽放,小白把它轻轻插在雪鹰的头发里,河水潺潺流过,春季的阳光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茂密的花丛里雪鹰红嫩的脸颊衬着阳光,是那么迷人,她好像天上的仙女,娇美得让人不敢触及。小白渐渐呆住了,他痴痴地看着雪鹰,她月光般的面容,雪白的脖颈,轻盈的身姿,修长的双腿,禁不住怦然心动。身旁的雪鹰,那鲜红的唇一碰仿佛就要滴出琼浆玉液,他的嘴靠近着,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不可以。”雪鹰用白皙的手挡在他们之间,然后向旁边一打滚,小白就磕在了地上,吃了一嘴泥。
“哈哈,哈哈,呵……”雪鹰站在小白身前,弯着腰,笑得合不拢嘴,小白只好爬起来,垂头丧气的如同一个五岁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似的。
两人向村口走去,雪鹰上前握着小白的手,那双水灵的眼睛望着小白,“俊儿,娘说,等再过三年,我十八了,就让我们……那个让我们……哎呀,不和你说了,羞死人了,总之,你可不许欺负我这个捡来的孩子。”
雪鹰的脸上泛着片片红霞,眼前的可人儿害起羞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他拉着她无骨般的柔荑,喃喃道:“我又怎么会欺负你,三年,到时候我都成了十六岁的老伯伯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手拉手,笑着,跳着,已经过了村口的石桥。骤然间,小白的手一紧,雪鹰绵软的柔荑一下子消失了,他侧过脸去,那个白色的身影瞬间好似蒸发了一样。
“雪儿!雪儿!”小白在原地拼命地呼喊着,声音不停地回响,可任凭他含破喉咙,那件白衣真的就此消失,再也没出现,他发疯了似的奔跑着,嘴里不住地喊着“雪儿”,从村东跑到五里外的风铃庄,始终没有雪鹰的影子,小白被菜地里的绳子绊了一下,内心惊乱不已。
“啊,啊,啊…….”原来,只是在做梦。
小白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伸出手,捞到的只有阵阵微风,很静,没有一点生机。“雪儿,雪儿……”他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刚刚不久他们还定下了三年之约,可就在那个夜晚,没了,什么都没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冥冥中,谁吹走你的发丝,可否打扰我绝望的心神,那一片,四散开来,碎了,没了,消逝了。被命运抽干了血液的我,在黑暗的地下,注定飘荡,从此,失去了沧桑。谁忍心惊扰了苍天,将苦难降临于幼小的年华,无人知晓,迎面的泪水,早已前世注定。
小白无力地哽咽着,不远处一扇门缓缓开了,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只手又抓在他的肩头,两人一同向外飞驰。小白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出了那扇门,豁然开朗,那是一个身长八尺的大汉,一身杀气,健步如飞,没几下两人就奔到一个山洞,外面有一个简陋的练武场,椅子东倒西歪,大多都已破损,雪花纷飞,周围一片惨白,四周挤满大大小小的山洞,暮色丝毫遮盖不住谷中浓烈的杀意。
“都出来吧!”男子一声低吼,不高抗但越发铿锵有力,三个球状的布袋刹那间跑向男子,落在两人脚边,从棉布上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小白的靴子。黑、红、蓝、绿四道不同的光影飞驰而过,齐刷刷站在两人正前方,四个人都蒙着面,从身段上可以看出是两男两女,男子左手轻轻一扬,三个布袋“噗”一声四散开来,三颗人头赫然乍现,男子露出满意的微笑。
“很好,江东玉龙卢位,无极门的蔡晋逅,万云山庄侧使方皖垣都已得手。红玉、蓝风、黑手,去无烟鼠那领赏吧。”
他又侧脸看了一眼身穿绿衣的女子。“绿韵,鬼门丁剑哭没死吗?”
“主……主上,那个,丁……丁剑哭爪牙众多,诡计多端,我……我……”
“别害怕,慢慢说,嗯?”
“绿韵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天寒地冻,她额角渗出一滴滴汗珠,如惊弓之鸟。
“别急,我看看,这是什么。”主上一招擒拿手抓到绿韵脖子上的一条由玉珠攒起来的链子,颗颗碧玉细小有致,却不知这主上如何瞧得见如此精小之物。主上五指一曲间那绿韵雪白的颈项上便血流不止,一个趔趄险些倒地。绿韵反似无丝毫痛楚,抬首谄媚道:“属下办事不利,这天心玉链原本就是为您盗来的,区区心意,请主上恩示,绿韵还想为主上尽力,日后戴罪立功,还望主上成全。”
主上似对这玉链情有独钟,微笑道:“绿韵,可见你对我一片忠心。”
小白以为男子已然动摇,可转眼看绿韵却在战栗发抖,面色惨白,眼中说不出的惊恐、绝望。
“天心玉链乃鬼门至上之宝,丁剑哭想必定是随身携带,你能盗来玉链却留丁剑哭在世,呵,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听说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兼之对女子颇为怜爱,该不会……”
“唰”一道剑光直刺主上面门,速度之快令小白目不暇接、暗自惊讶,可那男子竟似平白从此处蒸发了一般,片刻间已不见踪迹。绿韵环顾四周,手里不住挥舞着长剑,高声骂道:“万沁,你这个老王八,姑娘我在这鬼地方侍奉了你六年,难道要我一辈子在这守活寡不成,没错,丁剑哭这小子确是懂得怎么疼爱女人,姑娘按耐不住和他尽享鱼水之欢,何等快活,怎么样,他陪我过了三晚,也比我在这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三十年来得风流快活,有本事你就杀了姑娘,看看丁剑哭放不放得过……”绿韵这“你”字还未脱口就已被主上的飞角刀刺穿了咽喉。
主上眨眼间飘到绿韵眼前,“呵呵,不错,丁剑哭轻功天下无双,你当我绝地虎是吃猫胆长大的吗?何况堂堂鬼门门主什么身份,真的会和你这低贱的y*妇比翼双飞,那你又何苦回来找我,这天心玉链想必是他心有不忍,施舍于你罢了。我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你个全尸,你去吧,也不往相识一场。”
绿韵爬在雪地里,气息微弱,眼中尽是泪水,小白看着她明亮的眼眸,里面写满了悲痛、失落和些许愁然。她向主上的靴子爬去,抱着他的右脚,仿佛眼中道不尽的柔情,蒙在脸上的绿罩随风飘落,那俊俏的脸庞充满着埋怨,仿佛在说:“冤家,你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主上低头看了一眼绿韵,侧过脸去,紧闭双眼,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慢慢地,寒风就把这款款深情吹散,干干净净,已是五年光景。
无意中,定格的,哪里是曾经的莫言,淹没了欢乐的愁发,枯萎了少年的凄楚,就在俯仰之间,已经写满了江湖。
五年里的每个夜晚,那歌声洋洋洒洒,好像要尽抒所有的哀愁、所有的孤苦。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凭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每当听到此处,小白总不免暗自神伤,那凄楚的歌声恰似道尽了他的凄苦,茫茫人海,知音难求,却不知是怎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少女在诉说她的心事。他推开暗室的门,漫步走在谷中。
此谷,名曰杀手谷,冬季寒风凛冽,夏季酷暑难当,谷中少有生气,小白四周出奇得安静。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远处背身挺立着一个红衣少女,她面朝石壁,单薄的身子仿佛一下就会被吹倒似的,楚楚动人。
“你喜欢这曲子?”女子低声问道。
小白之于此等良辰美景,本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声的确令人神往,一时无言以对。只是下意识道了句:“很苦。”
“何为很苦。苦便是苦,乐就是乐,伤到痛处自然是苦,万般逾越自然便乐,苦乐就是苦乐,哪里来的很苦?”
少女的低低细语在小白听来字字珠玑,是啊,世人总道自己何等苦楚,然真正的苦发自心生,一种滋味,和谈很苦?当真苦就是苦而已,加个“很”字岂不荒唐。他不住地点头,不禁好奇,这是哪家的姑娘?真可谓天下少有的奇女子。转念又想,她的歌声如此悲凉,必是家门不幸,那又何必问是出于何处。
红衣女子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喜欢这小曲吗?“
“嗯,这……自然喜欢。”小白不由把心理话说了出来。
女子看起来是在微笑,低下头去,双肩略微耸动,“那让你去听一辈子这样的曲子,你可愿意?”
“这个,在下心中自是十分乐意的,只不过,不满姑娘,我心中尚又大事,身负血海深仇,只怕没这个福分常听姐姐唱曲儿。”小白上前走了几步,想仔细看看那红衣女子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对这样一个唱曲儿的姑娘竟如此亲近,把平日的遮盖在心头的冷酷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就如同他们早就相识,只不过久别重逢而已。
少女看出小白的用意,起身飘然远去,她似在摇头,但不知究竟有何难耐之处。
小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明明是真的,可那女子怎么一句道别也没有就走了,虽看不到她的面孔,但那婀娜的体态,优雅的身姿,仿若画中的仙女,想必定然风华绝代。
主上的房间里摆满了各色古玩珍奇,一个白衣少年斜靠在墙边,腰间一把短剑,白光耀眼,他便是昔日的那个男孩,小白。
“无光,听说柜门被你灭了?可曾见到丁剑哭?”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白,他已更名无光,就好比看到那柄插入雪鹰胸口的长剑后,他的生活,暗淡无光。少年没有说话,仍旧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主上显然很不耐烦,杀手谷内少有几人敢这样对他,无光的脾气他也早已习惯,只是今日这小子太过大胆,着实惹恼了他,那一层白布下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怎么也猜不透,越想越恼火。
“哎呦,您堂堂杀手谷谷主和小孩子见识什么呀,当心气坏了身子,无光,还不快下去,想气死主上啊。”娇媚的美妇走近主上身旁,华美的容颜入妖娆的火光,弯曲的柳眉尽显风骚,朱红的唇引人遐想,能醉死人的眼眸在浓郁的体香里充分宣扬它的魅力,试问时间有几人能不为之动容?美妇用柔软的小手在主上胸前摩擦,对无光使了个颜色,另一只手捏起一粒晶莹的葡萄,喂在主上嘴边。主上的目光顺着她的脸蛋一直向下,停滞在女人一起一伏的酥胸,好像那里种满了葡萄,晶莹剔透。
无光面漏怒容,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右手不由自主握住了短剑,主上此刻全然在意无光,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停留在那对美胸上面,这更是让无光愤怒,他的短剑一触即发。女人不住地使着眼色,无光看到那眼神里尽是温情,她口中微微说了句:“快走。”又报以极力劝慰的目光。无奈之下,无光骤然转身离去,大步迈出房门,害怕自己一后悔便一发不可收拾。冷冷道:“丁剑哭也不过尔尔。”明显是说给主上的。
无光关门的双手强烈地颤抖着,门上留下深深的指痕。到底,爱,是谁的错?煎熬地活在这谷中,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女人,却非要像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去讨好另一个男人,每一次她躺在那个人的怀里,自己只能选择悄悄离去,活像一个懦夫,这些,都是使然,谁操控了命运,让人们这么苦不堪言?
忽然,一个人搭上无光的肩膀,无光闻到一股臭烘烘的酒气,“喝啊,你个混蛋,你抢我的东西,给我喝,喝啊!”
无光满怀憎恶地看着身边的酒鬼,这个人是杀手谷四杰之一的蓝风,对,就是那把寒雪蓝剑的主人蓝风,那个震惊江湖的蓝衣剑客。记不起什么时候,他开始染上了酒壶,从此长醉不醒,江湖上再也没有蓝衣剑客,再也没有寒雪蓝剑。
“滚,别逼我动手。”无光推开蓝风,拍了拍衣服,径直向前走去,心情不好的杀手往往是最冷的杀手,他们的心几乎可以冻结红日,他们的剑足以刺透霓虹。
暗室中无光挥舞着短剑,黑色的空气被劈得四分五裂,他好恨,忍辱在杀手谷五年始终未能得报大仇,几乎没有人知道那场屠杀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何人,母亲是死是活。空有本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去取悦别的男人,自己只能视而不见,小白,你或者还有什么意思。无光尽情舞着,周围一片狼藉。可究竟谁又能看见,门外的那个红影已是泪眼模糊,她的心难道就不疼吗,谁又来眷顾。
杀手谷,一个冰冷的地方,适者生存,谁都有可能随时丧命,要活下去唯一要做的就是成为强者。当然,那个被主上特别关照的酒鬼除外。寒雪蓝剑的主人永远是深不可测,你怎知道他是否真的醉生梦死。
谷外二百里有一处瀑布,无光常来饮马,今天,又听到了刚毅的马蹄和高亢的长嘶。
“既然来了,难道就不想见我?”女人不知何时扑在了无光的背上,双手抚摸着他腰部健硕的肌肉,发丝轻轻划过的耳际,熟悉的体香缭绕在无光左右。无光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手掌轻轻碰上短剑,河水飞流直下,水花溅在他脸上,温馨一点一点抚慰年轻的心灵,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可以就这样相拥在一起,不用理会那么多是是非非,可是,可是……
“说吧,又要我去杀谁?”无光的声音依然冰冷。
“你吃醋了?咳,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才去应付那个老不死的,你个没良心的。”女人佯装生气,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
天下最可怕的利器莫过两件,最犀利的宝剑,最妖媚的女人。
明知是自欺欺人,无光还是上前将女人揽入怀中,轻轻揉捏她脸上雪白的肌肤,“你看你,又当真了,我和你玩的。”
“哼,你从来都没把人家放在心上,你和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区别,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女人,你心里压根就瞧我不起。”美妇说着说着,流出两行泪水,嘤嘤而泣。
“小茵,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该死,我该死。”说着扬起右手,就朝自己的脸上扇过来。
“打啊,打啊,我看着呢,怎么不打了?”
无光很是窘迫,“小茵,你舍得吗,你一定舍不得,好,我就听你的,这次记下了,下次别再犯啊。”无光指着自己的面颊。
小茵“噗”得一声破涕为笑,“你呀。”她挽起衣袖,一只洁白无瑕的玉臂虽不像少女那般细嫩,却仍不见丝毫风韵,反而越发妩媚诱人,关节处赫然一个黑点。
无光紧皱眉头,他也看出了这是龙纹针,十方秀才朱毛润的成名暗器,中针者一月之内拿不到解药毒性立即倾注周身大穴,五日之内必定毒发身亡。女人足以侵占任何男人的眼神妩媚动人,在这眼神里,有可慕,有风韵,同时也有一点点惹人怜爱的惊恐。在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融化呢,相信冰川下的白莲也会落下几滴清泪吧。
“小茵……”无光顿时木纳得如同那个十五岁的孩子,全身一阵清淡,杀手的世界里怎容许有这般绿野茫茫,点点滴滴,真的或许就能拯救失魂的疮痍。
“你能从朱老鬼的手底下逃出来,相信他必是不忍杀你,这点雕虫小技也定是朱老鬼为你失了神,只盼你去寻他求药,能再见你一面。”无光的言语处处是醋意。
“我是你的,你也离不开我,在我心中只有你,容不下别的男人。”小茵扑在无光怀里,温顺得如一只乖巧的猫。“很难对付是吗,我不想你有危险,一条手臂,算不了什么。只盼你别从此不理我,讨厌我,我不去求他。”说着掏出匕首向右臂探去。
无光急忙击落匕首,“何苦如此,罢了罢了。”一跃上马,“半月后烟花为信,我会带解药和朱老鬼的人头送你作三十六岁寿辰的贺礼。”骏马长嘶,一身杀气笼罩了少年,耳边仍有伊情流落,冷月夜,杀人时,有人在笑。
烟花绚烂,清泉悠扬,斜靠在树上的无光听到夜幕里银铃般的笑声,多么清脆悦耳,只有最妖媚的女人才能笑得这般好听。
“美人儿,多日不见,想煞我也。”主上得意的笑声向来都是如此飞扬跋扈。
“我又何尝不是?”女人软语相慰。树上挂着一颗包起来的首级和一瓶药丸,东西的主人早已消失不见。练剑、赶路、杀人,伴随静寂的黑暗,白光之后,没有了光,一切只不过是笑话一场,萦绕耳边。
谁人理会,这暗无天日的石室,无助的少年痛苦地呻吟,血成股涌出嘴角,与朱毛润的激战,他两败俱伤的剑法固然留得了性命,总夜免不了一记重掌,否则呢,朱墨七噙长于缠斗,不可久战之,那一刻,无光作出一个决定,纵剑直入,几乎是一场赌博,小茵甜美的笑闪现脑海,他义无反顾地前跃,嘴角挂着淡薄的弧,如在讥讽,讥讽这大地苍茫,讥讽这人世沧桑,值得吗?也许。
一口热血狂喷出来,无光笑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口酒,血又喷涌而出。无声的叹息,期盼你能听见,门外的红衣闪现在狭窄的缝隙,没有光亮,仅小小一道门,恍如隔世,门内的呻吟、哀伤、怒吼,多少岁月了,永远那样不可企及,她命中注定一路苦苦地守着,伤心、难过、痛苦,她几乎都忘记了来过多少次,只因那个少年,日日盼着,每次他回来,她就那样看着,好像从来未曾离去,之于杀手谷副谷主,之于杀手红玉,这算作什么,爱?有谁相信,她会去爱?
无光渐渐地安静了,昏倒在墙角。漆黑的石室,阴森的鬼巢,冷冷凄凄,红玉慢慢走近少年,小心翼翼扶他起来,向床边走去,何时何分,她的手已淋湿一片,冷峻的面孔此时缺少遮挡的白布,白皙的面皮让人看了直打哆嗦,她只是想进来看看他,可眼下,却怎么也走不动了。
“到底是日久生情啊。”这时门外忽然又走进一个风姿卓越的美妇人,却不是小茵是谁。
“你都看到了吧,满意了,我真不明白,难道你一点都不心痛?”红玉愤恨地看着身旁的女人,她的样子也是如此伤神。“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红玉激动不已,将似怒火燃生。
“好,果然是我调教出来的,快人快语,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你答应嫁到琉球去作妃子我便饶过这小畜生的性命,你也知道咱们蒙家的女儿死也不能忘了腾格里赐予的黄羊,草原上哺育我们的百姓,若能争取到琉球祝我们守住这大元的最后一点基业,那复国也非绝无可能。”
红玉更是怒不可遏,却很快平静了下来,她深情款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是那么不舍,那么心有不甘。
“母亲,母亲,啊,不,小茵,小茵,你在哪?”那呼喊,永远都记挂着的是她的名字,红玉心头涌上一丝愁绪,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个多余的局外人。“好,我答......”
就在犹豫的那一刻,无光的手紧紧系住红玉娇嫩的腕间,死命地握着,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小茵,啊,雪鹰,雪鹰,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啊!”沙哑的呼喊似乎一道惊天霹雳,深深地击打在难耐的心尖,“我得考虑考虑。”红玉低声道,“但是,你别忘了,你的阴谋我也可以全部告诉他,如果他连性命也保不住了,那这点打击我相信他还是受得起的。“
浓郁的香味一时冲淡了不少,那酥骨的身影径直向外走去,低语道:“考虑?你还有机会吗?”
有多少爱,多少恨,多少无奈,多少错过,眨眼间,化作尘土,销声匿迹,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就了怎样的结局,曾经的豪侠白发尽显,过去的痴女风华已逝,江湖仍在,只是苍老了儿女,迷失了恩怨情仇。
“你,一直在这里?”白色蒙面,深邃的眼睛,挺胸迎来门外的微光,短剑透着杀气,他,是杀手无光。
“嗯。”红玉点点头。
“别再来了。”两句话,无光消失在了石室的尽头。
不久又是数月之后,武林血案四起,名士大侠纷纷死于非命,官府震动,百姓不宁,杀手谷响当当的名号顿时传遍四方,何人所为?此人自称“杀手无光”。
又是瀑布前,同样在那棵树下,还是那个人,小白,杀手无光,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美妇风姿依旧,秀丽的美景在那迷媚的笑容面前黯然失色。无光低着头,手垂在剑边,声音冷酷无情,却又似发了狂:“说,杀谁?”
小茵没有立刻回答,娇滴滴地抚摸着无光坚实的后背,轻轻靠在上面,细语呢喃。“怎么这么心急,我们好久没这样单独相处了,就你跟我,这些天,你可想我吗?你害人家想你想得好苦。”
无光的胸口骤然颤抖得异常厉害,面对女人甜腻的温柔,他所看到的,为何却是自己血债累累的双手,每次一剑封喉,那些人的表情,总是那么萧索,每每这时,小茵的音容笑貌仿若一池春水,轻轻稀释着那些糟粕,溶解了那些疑虑,祸水。
男人总是在温软的薄雾中作迷路的孩子,尤其遇见一个懂得男人的女人,怎能不为她着迷,没错,她确实水性,但又有什么不好,开心,快乐,不就够了。
“我这次可是想帮你,你别总把我想得那么坏,好像我利用你似的。”小茵面带委屈。其实这个男人在她心中是什么位置,他算几号,女人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这样的男人,还有多少,小茵几声恳求,谁敢保证武林不会为之震动。
“什么?”
“帮你坐上副谷主的位子啊,你觉得可好?”
无光懂得杀手谷的规矩,办法只有一个,但不知为什么,阵阵恐慌冲走了他的沉稳、冷酷,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无光的疑问显得这等弱不禁风,他是杀手无光吗,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头吗?不,为什么只属于小白,而杀手杀人,根本不需要为什么。
小茵也有些手足无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掏出一袋黄金,塞在无光手中,“这次难度极大,找两个帮手。”小茵的表情顺理成章流露出恐慌,就好像她是真的关心这个男人的安危,生怕他一去不返,可究竟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无光恢复了冷峻,他依然如一根石柱般里在那儿,“我不要这个,语气铿锵有力,仿佛话后又万水千山的秘密,她的钱自己从来没碰过,这次却为何莫名补上这一句,小茵有些不解,今夜无光确是奇怪,比以往更阴冷,更难以捉摸。
她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你不要这个,那你要什么?”
男人抬起头,摘去脸上的白布,眼中迸发出骄阳似的的光亮,如一头饥饿的兽,“我要你!”
不等小茵缓过神来,无光已一把将她推倒在草丛里,轻薄如纱的衣衫瞬间碎成丝条,她能真切地感觉到无光吞吐的热气侵遍她赤luo的胴体,每一个动作,粗暴中夹杂温软,爱恋里伴着仇恨,似在爱抚又似在宣泄,银铃般的笑声自开始就没有停过,那是能勾起任何男人火花的春色,笑声中原始的本性愈显雄厚,慢慢地,女人跨上他的身躯,随之是发自身心最彻底的呼唤,两人就在款款春情细雨中忘却了所有。
云雨过后,星光满天,明月高挂,萤火虫轻轻擦过两人洁白的肌肤,小茵捧着无光的脸,粉颈伸过,深深地吻了上去,两人积攒下无数缠绵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他们身体摩擦着,寒冷的天也能变成温暖的夜,无光的小茵,小茵的无光,可否浑然一体。
清晨鸟鸣回响深谷,潺潺流水与顽石想用作别,男人骑上骏马,听水边的女人诉几句不舍,转身离去,他要去杀一个人,一个默默爱了她多年的女人,捏缘注定是他们的债,起因同样也是女人。
洛阳二百里外一处破庙,红玉瘫倒在一具死尸旁,轻声喘气,死者破烂的袈裟放散着慈悲的佛光,虽已断气,一容一貌则触人心魄,。红玉仍不解这位得道高僧与何人结仇,竟不惜花重金买他性命,若非布下机关,恐今日自己凶多吉少。谁能料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光短剑已然袭来,红玉耳边微风晃过,两枚暗器向后掷出,转过身,抬起头,为何是你。
黄叶漫天,秋风哀号,只是一片痴心如何能轻易烟消云散,白色的蒙面后面你是否舍得,当年的纯净如水的稚气此刻躲到了哪儿。短剑、双刺,生生作响,或许是在吟唱,吟唱那悲情的歌,断肠、失魂形容不了苍白的心,听,那歌声,是否是在哭泣,红了眼睛。
胜负早已分晓,勉强支撑,终会成剑下之鬼,你当真如此狠心,那好吧,今日种种,便如你所愿。短剑抵在雪白的玉颈,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剑尖,白色的蒙面却紧握在红玉手中,对面是窘迫的神情,隐约看见被血液染得更红的蒙面下那张脸似在微笑,这场激斗,到底谁胜谁负。
带血的剑尖还是没能快意恩仇,红玉支持不住,昏死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绵软的麦草中,无光背对她看着篝火暗自叹息,火光照在身上,十分温暖,偶尔听到噼啪作响,皎洁的月光里,那柄短剑放射着同样的剑芒。
“你走吧,马上走。”
“是她吗?”
“走,别让我后悔,从今往后,杀手红玉已经死了,我便是杀手谷副谷主。”无光暗暗冷笑,其实这副谷主的位子,难道真又这么珍贵。
“俊儿,你又何苦自欺欺人,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短剑的寒意顺着锁骨侵入内心深处,那些苦楚,远比这剑刃来得冷。
“你当真以为我发善心?”无光语调很是干涩,他眼前那件鲜明的红衣将这一切定格,倘若一剑深入,今后的日子还有没有人为一颗孤寂的飞星祈福,无光步明白他的小名红玉如何得知,但真的一剑下去,他又如何下得了手,他,毕竟也只是个凡人。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凭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无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曲子,这曲子,不正是那夜的仙女那凄凉的吟唱吗,怎么会,你怎么会是,刹那间,红玉倔强的目光扫上无光,沁人的绝望里书写的是何种疑云,那股青涩的幽魂又是谁能消受得起的,无光一时恍惚起来,手中的短剑不住地颤抖,一个失手也许就天地枯荣。
黑影一闪而过,剑前的红玉不觉间消失在夜色中,风声仍在,可那人的身影早已没了踪迹。无光自言自语道:“消失了三年,黑手,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杀手谷当年红玉、蓝风、绿韵、黑手曾经风光一时,自绿韵死后无光平步青云,蓝风醉酒,黑手失踪,四大杀手也惨淡了下来,尤其是黑手的突然出走让羽翼未丰的无光在众杀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届的翘楚,这个以轻功见长的人物平白无故地失踪,又平白无故地出现,确实有些蹊跷,刚好在两大杀手决战之时出手救人,谁能轻易相信是机缘巧合。
缺少了红玉,杀手谷仍旧是杀手谷,杀人、被杀,重复的游戏没有结局,红日当头,有年轻才俊前来入伙,夜黑风高,也有一具具尸体功成身退。
雪花纷飞,沾染在西湖水面荡起缕缕微波,夜幕下人间混沌一片,脚下的雪发出咯咯的响声,两个人影站在断桥两侧,良久没有动静,雪花在两人衣衫上一触即化,明月下是无光,而小茵这次让他对付的是杀手谷谷主,被尊称为“主上”。
“你还是来了。”主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蕴含着金属撞击的味道,隐隐刺耳。
无光仍是一言不发,手中的剑跃跃欲试。
“作为杀手,你还有一样没学好,你可知道?“
“多说无益,亮出你的青风来。”无光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焦虑,五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眼前这个无比强大的对手,他真的没有把握,纸醉金迷了多年的他是否还拥有当年的神勇,要说自己不怕,真是痴人说梦。
“你确定能赢吗,赌上性命之前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无光的思维肆意喧嚣起来,他想到很多人,母亲、红玉、小茵,还有,雪鹰,对,是雪鹰,整个西湖的人顷刻被染成血红。
“哼,心有所忌,如何杀人,杀手出手前连死亡的结果都没想到过,还怎么做杀手,对付你用得着青风宝剑吗?”主上飘然跃起,双手作交叉状,由掌变拳,“起!”一声高呼,湖水一泻千里,朝无光涌来,纠缠着野兽的吼叫。无光立刻收心迎战,短剑挥舞,竟将湖水削落成一滴一滴水珠,全身上下未沾一点,击打出去的水珠将桥壁刺得千疮百孔,主上并未趁势猛攻,静静地看着无光尽情舞剑,如欣赏月畔歌舞。水流一股一股冲刷过去,无光咬牙坚持,舞姿却唯美动人,如踏着韵律,羽化登仙。
几个时辰过去,主上仍未急于出手,无光也是苦苦支撑,两人一静一动,看似强弱分明,然则不然,无光自是筋疲力尽,主上额角豆大的汗珠滴在湖中,声音也是叮咚作响,他暗自纳闷,这趋水术今日何以如此费神,竟动弹不得。无光盘算如此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使尽浑身力气像湖水中央冲去,左手将蒙面拉起遮住眼睛,他要拼死一搏。湖水击穿无光的身体,淌出的鲜血与碧绿的湖水融为一体,无光忍着疼痛向前飞驰,剑尖挑破水盾,一剑刺穿,“啊”一声,无光心头一喜,没料想被一掌打飞了出去。
主上左臂插着半只断剑,右手手掌留下一道剑痕,“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伤得了我?不会,不会的,为什么,内力像是被卸去了一大半,难道是,不会,不会的,那金玉琼酿是风儿给我的,不会的,他怎么会……”主上一时有些心痛,那个被自己视如己出的家伙,他为何要害自己。
毕竟经验老辣,主上立刻冷静心智,今日先了解了这个小子再说。“无光,我瞧你使的不是本门的杀手剑或者瞬息浑天刺,也非别派武功,难道老夫当真老眼昏花,竟看不出你的招数。”
无光也不敢鲁莽出招,下一招非得出奇制胜,否则当真九死一生。“我没有武功。”
主上被弄得哭笑不得,“没有武功,竟然能重伤于我?”
“我只有快。”无光没有一丝遮掩,毕竟今日两人中必有一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又何须拐弯抹角,作个明白鬼岂不也不枉潇洒一回。
一句话让主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错,没有武功,别人如何破你的剑招,更别说拆招、分招,那无论对手再高明,只要你够快,他也是无可奈何,如此少年竟又这般成就,加以时日,必成武林奇才,可惜……
主上运进全身内力,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水下一声长嚎,主上当即喷血不止,蓝光一闪,一把蓝剑插入主上后心,飞角刀也钉在那人大腿之中,来者正是蓝风。
寒雪蓝剑,取材于极北苦寒之地,由数千斤千年寒铁打磨而成,取其中阴寒戾气,附有剧毒,中剑者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何况是正中要害,纵横四海的主上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精心铸造的寒雪蓝剑之下,而结果他性命的竟是多年自己视如己出的蓝风。
主上拔出蓝剑,想做渔网之争,可蓝风哪里会给他可趁之机,飞角刀直刺面门,虽然拔刀反刺使大腿血肉模糊,蓝风脸上扭曲的笑容却分外明朗,一刀一剑,皆出于主上之手,莫不是讽刺又是什么。蓝风放声大笑,又看看对面的无光,刚积起来的雪又开始融化了。
“你们,你们都得死!“蓝风咆哮着,一声声压抑多年的怒吼歇斯底里,大有弑天灭世之意。
“为……为什么?”主上聚集最后一口气,脸上尽是疑惑和不甘,眼前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青年,承载了他多少希望啊,将平生所学倾囊传授,赠予宝剑,宽容相待,没有他,杀手谷哪里容得下一个不死的酒鬼。
“为什么!你,你们,真风流快活啊,你们知道你们风光的背后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蓝风做你们的棋子吗?告诉你们,杀手谷的规矩是适者生存,我蓝风也不会永远甘心屈居你们之下。”他无原由的讽刺有些莫名其妙,主上不明白,无光更不明白,如此多的憎恶之气究竟从何而来。当然,时局总会开朗起来,那个熟悉的身子从远处一步步逼近,深情地望着那个身着蓝衣的男子,这场局,还要继续沉睡吗,她曼妙的步子是那么软弱无力,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多么楚楚可怜啊,看吧,这就是女人。
桥中间融开一道深痕,是伤痕还是绝情的雪,就这般将她们归结到了两个世界,小茵锐利的目光瞪着无光,献媚地亲吻着蓝风的左颊,断桥残雪,过往的诸般种种也就这般轻易撕裂,天各一方,断了的除了桥,还又什么,伤残之后的痛又多少。雪一点一点融着,两个曾经双生的影子成了对面的人,你明白了吧,蓝风的恩怨,主上的恩怨,杀手谷的恩怨,片刻燃烧,烟雾袅袅。
“哗啦,啪、啪、啪……”一粒粒玉珠洒落断桥,薄薄一层雪里嵌出许多小孔,天心玉链,鬼门至上法器竟就这样轻易断了,声声清脆的响动下主上就此没有了气息。蓝风更加疯狂起来,他扭下主上的头颅,狂笑不止。“好,死的好,老贼你说句话啊,老贼,你,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光看着蓝风的眼睛,那里面有几分怨恨,几分冷酷,还有,是很多不舍和依恋吗?
“好了,风儿,怎么还不动手,斩草除根,还有人看着呢,咱们了结了事情就一块走好吗,难道你就放心,他以后还要来欺负我呢。”
无光内心无尽凄凉,作为杀手,他也只不过是个工具而已,明明过去都清楚,她是在利用自己,可就是那么死心塌地,哪怕心存一丝侥幸,但是伤心的洪水冲垮堤坝的瞬间下又怎不叫人心灰意冷呢,不为别的,只为对面的那个人为什么这么熟悉,却又这等陌生。
蓝风拾起寒雪蓝剑,走过桥去,无光拼死作最后一击,一剑快似闪电,没有剑尖,但却是天下最快的剑,绝无第二快,任何剑此刻都会黯然失色。蓝风被一剑穿透小腹,可明明无光瞄准的是他的心脏,紧接着他的胸口如火燎一般,重重撞向峭壁,“轰”一声一块岩石坠落西湖,溅起一大片水花,蓝风确实中剑,端无可能发这一掌,是她!是抓着蓝风背心的小茵,她依然那么魅人,只不过这美丽又有几人消受得起。这个女人还是当初那个只会细语迷离的小茵吗,你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忽然,无光仿佛清醒了不少,一个弱质女流,她的仇家为何都是江湖高手,她凭什么与他们结仇。无光不禁为自己的愚蠢好笑,可是,若非亲眼目睹,他会想到这些吗,其实都是定数。
桥面上的玉珠这时又激烈地跳动起来,噼啪响个不停,“你胆敢破坏我的好事!”小茵脸色阴沉下去,玉珠一连串向小茵飞射过来,她连忙推出一掌,但却像没任何作用似的,一粒粒玉珠仍然勇往直前,小茵凝重的表情充满了恐惧,眼看就要穿胸而过。此时蓝影闪过,蓝风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玉链的吞噬,蓝色的衣衫千疮百孔,他微笑着看向身后的女人,那笑容,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幸福,看见这样的结果该不该为之动容?
黑影带着重伤的无光迅速逃离,不一会已经失去踪迹。无光只是感到全身火烧一样的疼痛,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心痛吗?当然,如果不痛,人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如果不痛,怎去体会幸福,怎去生活,怎去了解谁才是真正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诠释的那个人,没有这些痛我们拿什么去爱,其实,寻求的那些甜蜜只不过是水中的影子而已,真正的快乐是在疼痛中喘息,试图去掩盖疼痛罢了,只是,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吗,能把握的时候却有谁知道该去如何把握呢,只不过是场过场戏,能回头其实是种奢侈,更多的只不过是去前行,没有未来。
无光感觉到体内的热血正一点一点在流逝,生命正逐步走向终结,那又如何,一日之内,痛失的还少吗,活着也只不过是去享受痛苦和挣扎,寻仇未果、真爱离去,一颗年轻的心漠视不了这些深奥的福祉,放手吧,冥冥中地府的游魂正在微笑,男儿心中不落的太阳轰鸣间被击碎成无数陨石,坠落深渊,暗暗听见有声音,是游魂在哭泣吗?
“哥,你救救他吧。“
“小妹,不是我不救,烈焰掌本身就异常霸道,加之他与谷主拼斗已然受了内伤,能支撑道我来截人已经万幸,要保住性命,除非华佗在世。”
“不,不,哥,你有办法的,你能带他回来就一定能救活他,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那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小妹,请恕我无能为力,我不能救他,我……小妹,你别这样,你起来。”
“哥,我知道你有办法,否则你何苦带他回来,你不说我也勉强不得,那妹子只有跟他去了,日后还请你将我二人合葬一处,妹子谢过了,不敢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这是何苦来着?”
“当啷”一声,有利器落地。
“小妹,你别逼我。”
“哥,你看得了我一时,看得了我一世吗?”
“你,你这是威胁吗,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咳,算了,你当真要救他,不管后果如何都义无反顾?”
“你说呢,哥,我不怕死。”
“也许是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
只可惜无人能看清楚此刻那男子的眼神,死死盯着暗室,尽显杀机。“你……随我来。”
“哥,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你别想点我的昏睡穴。”
“你…….好,我说给你听。”然后男子念了一段听不懂的经文给她,古怪复杂,根本听不懂是何意思。
无光昏迷中不知这声音是真是假,或许是自己的幻觉,紧接着他胸口生疼,四面的烈火像是要把他焚烧成灰烬,想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求死之心在这一刻都空间强烈,身上如刺进万枚火箭,痛楚难当。
细滑的柔荑攀上无光的肩膀,他顿时心中一紧,疼痛似减轻了一分,接下来是小臂、腿部……直到那柔腻的身子完全贴在无光身上,胸前起伏,无光知道是一个少女,而且鼻中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很紧张,整个身子直打哆嗦,两人静静地停止着,没有一丝动静,少女好像下定了决心,她伸出上手揽住无光的腰。几缕清香路过,像适时的美景,给曼妙的夜吹来徐徐清凉,无光能清晰地感知自己体内流逝的气血猛然加快,同一时间另一股力量取而代之,两人的身体像是合二为一,彼此交融着,痛苦也逐渐减轻了不少,夜,很漫长,也很缠绵无尽。
无光睁开眼,分不清白天或者黑夜,他想起身,可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他意识到这里每一处都如此熟悉,是的,很熟悉,其实他也猜到八九分,此地就是他身居多年的石室。那女子又是何人,她去了哪里,昨夜的那些,该不会又是春梦一场吧,梦,他走过的路是如此糊涂,究竟为做了什么,无光想起了母亲,想到了穿着白衫的雪鹰,还想到了不想去想的人,怒火中,他不敢再记起什么。
远处传来声响,又是那对男女,“小妹,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哥,让我再看看他,他还没醒来,你不是说这办法很管用吗?”
“哪能那么快,我们走吧,他很快就要醒了,别忘了那禁咒,你不想害了他吧。”
“可是……”
“轰隆”一声巨响,门外什么东西被炸开了,谁能料想到那个无光一直以来认为那么柔弱的女子竟能挥出这样凛冽的掌风,“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黑手,你竟然敢背叛我,嗯,还有你,红玉,真是一对好兄妹啊。”
“是你打伤他的?”少女的声音略带怨恨。
“你还真放不下他啊。”小茵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刀刃在无光的心坎穿啸而过,曾几何时,那温柔幻化成陌生的冷器,掠夺式地开垦着无光阴霾下脆弱枯荣,破落不堪的记忆原来如此脆弱,如果一个女人能这般伤害男人的心,那,必然是他深爱的女人。
“废话少说,黑手,交出来吧。”
“什么?”
“天绝。”
“天绝怎么会在我这里?”
“能摧动玉链的除了天绝,还有什么,只可惜,为救一个废人你竟然毁了天心玉链。”
“玉链已毁,要天绝何用?”
“这,你就无须多问了,快拿来吧。”
“呵呵,不错天绝确是在我手中,可是我既然敢公然救人,反叛于你,又凭什么拱手相让?”黑手苍劲有力的声音体现着一份不同寻常的王者霸气。
“昆儿,你真的想骨肉相残吗?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呵,若非天绝在我手中,你怎会和我论什么亲情。“
小茵微微低下头,只是沉思片刻,又看了一眼黑手,声音中又几分伤痛之感,“昆儿,你还是交出来吧,为了我们祖宗的基业,为了咱们的臣民,为了……”
未等小茵说完,黑手一个转身,双掌推出,风声四起,如波浪巨流,整个一片沙石飞卷,众人都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一阵风声中红玉、黑手两人早已不见。
小茵不禁叹了口气,像山洞望去,她能感觉到是室内有淡淡的喘息声,吐纳不均,奄奄一息,她像那边走了两步,无奈终还是摇了摇头,一个健步飘然远去。
无光在里面动弹不得,心中有道不尽的苦楚,那少女是何人他早已清清楚楚,多年逝水,朱颜尚在,奈何全成罪孽,无助的等待,扭曲了清晰的虹湾,今世今生,那熟悉的红衣,幽人的红纱,可否在见上一面,那一张俏脸,何时揭下面纱,看个清楚,世事难料,几人看得开,都道“失去后方知珍惜”,可谁能在未失去前先懂得珍惜,如今,连唤一声她的名字都如此遥不可及。
不觉间,已经没人记得过去了多少蹉跎,残阳古道之上矗着一个茶摊,天寒地冻,来人已少,小二也落得清闲。一个年纪不大却满脸胡须,蓬头垢面的白衣男子缓缓走来,顺势坐在边角的桌上,要一壶茶,侧脸看着不远处叠叠山峰,北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可那人却毫不在意,望着此起彼伏的峰峦痴痴发呆,谁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少年小白,那个人人畏惧的魔头,杀手谷的翘楚无光。一个踉跄,匆匆的时光吹起沙粒,埋进衣领、头发,荒凉的日子,一晃就带动了季节,枯黄了,起了皱纹。无光,不,应该说是小白,他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漂泊了好久,事过境迁,他好累,尘缘种种,他还有几件放不下,一个风霜的少年,经历得起这么多伤怀,花花世界何处方能容身,人情冷暖,早已忘却了那真实的痛与不痛,遗留过满目疮痍的昨日,要是还看不透,那真是痴人。只是,令他牵绊的红影,至今尚在何处,她好不好,痛不痛,为何自己一心想白头相随的不是她,或许就是一句话,一个承诺,也就此携了手,自此天涯海角,飘花飞香,了无牵挂。可是,为何,为何深爱的,不是那个红影,造化弄人,却又想愚弄到何时方了。小白一个人就这样看着远山,无意间弄湿了胡渣和乱发,只是过于痴了,自己也全无知觉。
不远处几个青衫武士在谈笑,虽然粗布缠身,但也颇为整洁,似有大派作风,甚至有几分张扬,大论江湖各门各派,面漏鄙夷之色,什么草莽粗汉,似乎全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里,旁边的人面色铁青,更有年少的想把剑而起,怎奈茶摊冷清,江湖名士寥寥无几,成不了气候,所在的想必也都是小门小派,兼之师长阻拦,也只好作罢。
一个青衣武士嚷道:“上边派下来这趟鸟差真苦了弟兄们了,到荒山野岭来找什么红衣女侠,还必须清丽脱俗、温文尔雅,他妈的穷乡僻壤,女人老子倒是见到不少,哪来得此等人物,找漂亮女人不去窑子反来这鬼地方,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出的馊主意,纯粹拿爷爷消遣来着。”
“哎,封兄,上边交代的密令不可声张,当心给人听了去,哥几个可担待不起。”
“怕个鸟,这地方还会有什么人物不成,封爷爷正好会会,免得锈了这把宝刀。”
众人听了又是气恼,可仍无人敢上前理论几句,四下忽然冷清不少。
小白听得几句,急忙上前,打了个拱,“听几位说寻访红衣女侠,可是她确在此处吗?”他苦寻红玉许久,听闻这几人言语,心中说不出得激动,顿时那心中的点点希望之火似光亮了起来,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些,别又是空欢喜一场。
小白虽然作了多年杀手,但总习惯独来独往,江湖经验反而生疏的厉害,也可能内心很是急切,一举一动破绽百出,面容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独具沧桑之感,而上前打拱确是初出江湖的小辈行径,说话语气却不大客气,短剑在手,显然身怀武艺,问话则前言不搭后语,整个混乱不堪,让人起疑。
姓封的武士看也不看,道:“爷爷怎知道什么鸟女侠,小子识相快滚,别误了爷爷喝茶。”明显是想像几人证实他刚才所言并非夸口。
小白十分恼怒,多年来目空一切的脾气早已根深蒂固,无奈有求于人已经算是低声下气,可对方却如此无礼,叫他如何隐忍,随手拔剑,直指封武士,速度之快令对手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毙命当场,旁边三名同伙纷纷上前格挡。
“当啷!”小白的短剑与一柄长刀、一把尖钩和一面铁扇相互一撞,小小木桌瞬间四分五裂,茶杯坠地,封武士胆战心惊,刚才险些丢了性命,抄起钢刀将要发作,只是刚才那一剑心有余悸,哪敢轻举妄动,小白也自知以一敌四并非易事,当下五人怒目而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杀机四伏,一触即发。此时四人背后传来一阵笑声,正是刚才劝说封武士小心谨慎的那个中年男子,此人身长八尺,相貌不凡,手持一柄铁尺,气宇轩昂,颇有贵气风范。他走到五人跟前,看了看小白,回头示意,那四人兵器纷纷放下。男子转头道:“我等刚才无力冒犯,出于江湖自卫,还望兄台见谅,误会,误会,嗯,哈哈哈哈哈哈。说完竟抓住小白的手一点点将短剑按下,当真有几分胆识,倘若小白向前急刺,后果不言而喻,小白也暗暗称奇。男子安抚几人换桌喝茶,又掏出银两于小二,自顾回桌。
不一会,一位灰衣道人走近小白,一言不发。小白有些不自在,问道:“道长有事?”
“噢,我观阁下气宇不凡,虽有落魄之象,却不失侠气,故尔想讨杯茶喝。”
小白问小二要了茶杯,道人将他的杯子也填满,两人互相打量对方,小白道:“道长请。”
道人也不言语,低头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小白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喝茶,良久,道人道:“阁下莫怪,贫道向来多事,不知寻访红衣女侠所为何事?”
“道长有所不知,那女侠与我一个朋友有些相似,故前来一探而已。”小白直言不讳,更显稚嫩。
“如此说来,施主是找寻古人。”
“也可以这么说吧。”
道人缕一缕胡须,忽然长叹:“世事本就徒然,聚到头来终有散,倘若有缘自会有相见之日,何必强求缘分,自寻烦恼。”
小白见道人话中有话,顿时杀气尽显,“道长不妨直言。”
道人一笑而过,“阁下何须为俗世烦恼,先保全自己才是上策,您不自知已经病入膏肓了吗,若再耽误下去,恐怕……此处向东二百里,有一处左家庄,庄内有一名医,人称“鹊衣仙道”,与我交好,医术高明当世罕有,不如施主暂且和我一同前往,安心治病,等并提痊愈再来寻访红衣女侠不迟。”
小白怎肯相信他的鬼话,淡然道:“道长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心中急切,唯恐夜长梦多,若能见到朋友,搭上一条性命也非去不可,区区小疾,道长也太过危言耸听了吧。”说完便不愿多作逗留,起身就要离去,刚才那武士也上前与小白作别,小白也毫不在意。
太阳似也厌倦了这虚伪的人世,没多少工夫就落下了山头,不知名的山隙冒着诡异的气息,像数十只阴森的眼睛盯着苍白的少年,他手握短剑,缓缓在山路上前行,自己也说不上来要走去哪,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指引着他向深山中迈进,仅仅就是感觉。自从白天碰见那些人,小白心中没由来地越发冰凉,但神智却出奇清醒,身后,漆黑一片。
四个黑衣人默默地跟着前方的少年,相隔十分远,生怕被发现,夜色中一身白衣很容易分辨,天朗气清,几个人更是大着胆子放长了距离,直到只能看见尽头的白点。
“李兄,我们把封石甩开会不会有点……”其中一人低声道。
那高个子说道:“咳,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封兄性子急躁,我怕一个不小心,哥几个可都担待不起,故尔出此下策,事成之后我定亲自向封兄谢罪。”说着面露惭色。
那三人不再多说,眼下他们对上边派下来的这个年轻人很是佩服,甚至是完全信任,谁也没发现,这个男子嘴角泛滥着得意和些许狡诈。
已经三更天了,四人不敢放松,一直跟随着前方的白衣少年,天气寒冷,几人都有些难受,忽然,那姓李的男子看见前方的白点竟然停在那不动了,四人均是心头一紧,难道是行踪暴露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各自都是眼前一黑,昏倒过去。白天的那个灰衣道人神秘般出现在几人身后,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向前走去,小白已经倒在山路正中,道人搀扶起少年,二人一溜烟向山下疾奔。
左家庄鹊医家中,老道将小白放在床上,扬起头对鹊医道:“没办法,劝他不动,只好在茶里下了药。”
鹊医没有说话,他踱步到床前,手指垂在小白左腕,随后叹了口气,拉开棉被给他盖上。小屋被寂静笼罩,一盏孤灯在案台悄悄燃烧,鹊医取出两枚银针,似有犹豫之色,但立即果断出手,向小白天灵和涌泉各扎一针,然后扶起他的身子,从怀中取出三粒不同颜色的丹丸送入小白口中,喂些水,再将他放下,拉好被子,慢慢转过身去。有些因果,任你再作挣扎,换来的也只是千行泪水,万般思慕,咳,相见不如不见。
灰衣道人正坐在灯前,看着鹊医施完医术,那少年干净的面孔是如此凝重,被万物折磨得失去了光华,硕大的江湖啊,能否告诉这些凡人,何处没有凶险,何处放得安宁,何处才是乐土,何处能有出处?
鹊医被道人搀扶坐下,鬓间渗出汗水,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再次起身探脉,笑道:“大功告成了,看来我大明龙脉兴旺,上天保佑我主将乱党一举歼灭。”
道人瞧向小白,心生不忍,问道:“鹊医,他何时方能醒转?”
鹊医无奈地望着床头,顿了良久,答了一句:“十年之后的十月初十。”
小白沉沉地睡去,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自己顺着山路走着,一直下去,终于望见了一个山洞,盈盈的微光把洞内的岩石照得通红,内置格外整洁,小白轻步走入山洞,他的内心无比澎湃,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是否也同样在等待着自己,岁月如梭,他何曾明白,她近在拐角,追逐的那遥不可及的风景,免不了幻影一场罢了。终于,转过外厅,一个婀娜的背影坐在床边,怀抱着一块白布发呆,小白心生失望之情,那女子断不是红玉,她身着一身白衣,全然没有一丝杀气,怎会是杀手红玉?
刹那间,小白的心极具奔跑起来,他听见那少女低吟着:“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凭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苍天,可否允许我为你哭泣,只因泪水滑落一半就烟消云散,小白呢喃着:“红玉,玉儿,是你吗?”
少女的脸飞快翻转,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压抑了多少梦魇的呻吟以这种残酷而滑稽的方式突然坍塌,崩裂的天空竟然也会垂青给可怜的痴情。小白好想跑上前去,将你揽在怀中,去闻一闻你沁人心脾的味道。只是,忘了呼唤,忘了该如何呼唤,是该唤你“红玉”还是“雪鹰”?
他真的不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难道,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还是冥冥中谁在操控?
那边的雪鹰已经成了泪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多少年,她们朝夕相随可却不曾多说一句话,那么言语之于她还有多少意义。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回忆,还没明白爱是什么,有一个人就住在了你的心头,想要托付给他所有,乃至生命,只是觉得本该如此,没有谁爱谁。哭吧,为什么不,难道那一幕幕错过不值得好好哭一场,活着,不去流泪,还有什么可做,再风光的大侠也会败给最尽情的泪人,当我们失去了哭泣,还怎样去爱,只是,想哭又谈何容易,割舍不下的爱恋默许了泪水的承诺却放不出悲歌。
终于,小白抱着那熟悉的身子,他能深切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她在发抖,仿若受伤的冬蝶,细细流淌着眼泪,不多,但好伤,好伤。
小白平静下来,他试图捧起怀中的脸庞,可雪鹰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死活也不肯出来,害怕一出来,外面的世界就吞噬了这短暂的幸福。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小白抚着她的黑发,他不想问什么,真的不想,他只愿带着眼前的鹰儿一起飞,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好好地弥补,他们一起。
“跟我走吧。”小白低身在雪鹰耳边说。她点了点头,把脸贴在他的肩膀,毅然决然,她不管了,什么禁咒,什么承诺,都牵绊不住她们,她只要他,一份爱,那个少年。
清晨山谷格外晴朗,远方地平线隐约泛起晨光,空气把衣衫染潮,万物似仍在沉睡,小白搂着雪鹰,步履蹒跚地沿着山路前行,他紧紧抱着她,不放松一点,多年来,在他心中早已死去的女孩,一直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守望着他的女孩,还有什么能必她的双眼更加迷离,一把匕首,常驻心头,纵使无比热血的情怀,恐怕也早已流逝,她,小白真的不忍再失去,更不忍分离,哪怕一分一秒。
天地一个失神,万物就化作蝼蚁,何等渺小,不禁想起一句话:造化弄人。
一队官兵在半山腰截住两人,他们手握钢刀长矛,一步不让地挡在前面。小白嘴角掠过一丝苦笑,短剑出鞘,白光四起,一时间血肉横飞,小白不顾一切地冲杀,红了眼睛,狭窄的山路变成了人间地狱,鬼哭狼嚎,片刻间,多少父母痛心疾首,多少妻儿沦为遗孀,多少孩子变成孤儿,这就是江湖,这样的江湖,谁不累。
人群后,走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双目有神,英姿飒爽,正是李武士。他长剑一挥,妙招连连,与小白恶斗二十招难分高下,蓝光优柔,晃得人睁不开眼,确是寒雪蓝剑。雪鹰双刺出手,扫平众官兵与小白并肩而战,顿时局势巨变,李武士直落下风,雪鹰一招鲤鱼跃门架挡蓝剑,小白杀招在后,直刺对手下盘,眼看即将得手,忽然,小白眼前一花,胸口猛然像插入一把钢刀,在表面拼命旋转,霎时间疼及周身大穴,痛不欲生。
“啊……!”短剑落地,小白双手抱头在原地打滚,显然痛苦难当,雪鹰一听见喊叫,心已凉了半截,连忙欲脱身查看小白伤情,哪知此时李武士蓝剑一挡,立即反攻,痛下杀手,雪鹰廉之因小白分神,渐渐招架不住,双刺被蓝剑一挑便已脱手,她急忙躲闪,又几个来回,眼看就要烟消玉殒。李武士痛下杀手,眼看雪鹰双眼一闭,引颈就死,一时,泪花浸湿了她的衣襟,寒冷的山石也似有了灵性,发出低低的微吟,九天外的仙女看到此情此景就敢保证不暗自神伤?悲嚎,哀叹,何必这样无情,只因一念之间,硕大天地竟如此不仁,苍穹万物,皆为刍狗。
血,一滴一滴,顺着蓝色的剑尖流淌下来,一点也不绚烂,灰黑的液体,碧蓝的利刃,好似久别重逢的知交,欢笑一堂,原本寂寞的山谷顷刻觉醒,寒雪蓝剑清脆地欢叫着,你何时又悄然易主。
雪鹰慢慢睁开眼睛,她的前胸依然温暖,而那把蓝剑正刺在小白的右臂之上,从后面看去,健朗的身姿今时已分外沧桑,只是身姿吗,不,还有吗,有的。
李武士的头颅却已不在双肩之上,斜靠在石壁上的黑手提着血淋淋的圆球默默望着雪鹰,他愤恨地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少年,充斥着悲情,脚下动了动。
“别,求你,别伤害他。”雪鹰痛苦地哀求着,她跑到小白面前,扶着他的脸,含泪说道:“你快走,快走,别来找我了,我的身子已经给了他,已经不清白了,你走吧。”黑手瞪着小白,另一只手还提着食盒,显然是来送饭的。
毒液眼看要蔓延上来,小白没有去看那个黑衣男人,他深情地望着雪鹰,释然微笑,是嘲讽的笑,来吧,还有什么苦难没有降临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傻,真的好傻,清白?何谓清白?一个干净的躯体和一颗赤诚的真心比,哪个一文不名?他高喊一声,手臂径直非礼身体,撞在山壁之上染红一片,雪鹰捂着眼睛,指缝间净是眼泪。少年眼睛中的世界全部成了灰黑色,只看道那纤细的白色身影面朝着自己,泪珠大颗大颗滴答下来,他浑身痉挛着,嘴角却时刻挂着微笑,似是要把自己永远留在她的心中,而她也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血泊中,雪鹰声声抽泣着,只是他,没有一滴眼泪,难道一点也不疼吗,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呻吟。
山谷中再次热闹起来,步兵、骑兵、弓箭手,几百人的大部队开拔过来,远山那边还有络绎不绝的兵马向山脚下涌来。人海中,那个女人,妖媚的笑容,窈窕的姿态,尽情释放着风韵,那笑声足以让所有男人疯狂,身边的士兵正如饥似渴地注视着美妇,此刻,她蜷缩在一个年近不惑的将军怀中,胯下一匹健壮的骏马也欢腾地跳跃着,这就是女人,她的价值就是男人。李武士的尸体被马蹄不停地践踏着,女人偶然间低头,一脸厌恶,无光、主上、蓝风、李武士,还有多少这样的男人被她玩弄着,男人啊,真的就注定这般孤苦,殊不知自己已经在情雾里迷失了方向,无法自拔。
小茵指着黑手,对将军道:“大人,天绝就在这人手里,这次你拿什么赏我?”
将军不住地点头,附在女人耳边低声细语几句,引得她不停地发笑,双手轻打那男人的胸膛,不仅是将军,那些兵勇一个个也热血沸腾。
小白躺在血泊中,浑然不知,也好,醒来,又拿什么去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呢,上天对这少年的摧残还不够吗,请别叫醒他,看见了又如何,换回的只是渊源不尽的苦难和痛心。黑手看着周围的一切,仰望天空,笑得那么酸涩,红日还未完全笼罩大地,偶尔飞过的两只青鸟还在快乐地啼鸣,罢了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企及,右手一扔,将锦盒抛入人群,趁乱抱起已经精神有些恍惚的雪鹰消失在山间,只留下一个独臂少年躺在那儿,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保持着,一直下去。
山中回响着雪鹰的呼喊:“不,不要,你放开我,我也和他死在一起,不,放我下去……”悲怆地嘶吼,是如此绝望,草木也会枯荣,只是那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
士兵双手捧着锦盒递给将军,他一手抱着佳人,一手拿着天绝,纵声大笑,好像天下已经尽收眼底。天绝神器,鬼门至宝,无数江湖好汉为得到你拼杀得死去活来,少女熬白了头发,青年成就了愁容,为的不过是这么一个东西,不禁试问,江湖是否已经成了傀儡,被一件死物捉弄煞是好笑。
将军狂喜不已,士兵欢呼雀跃,鞭笞天下的梦想一朝间填满思绪,天绝,有了它真的就能成就大业了,还是只是胜利者昏了头,一件传说中的神器勾起如此多恩怨情仇,哪个横行了天下?
所有人沉寂在喜悦之中,只有一双媚眼闪着星光,没有人看到,将军怀中的美妇,她的双眼死死钉在天绝上,突然间掏出一把匕首,插入将军腹中,笑声还在悠扬传唱,小茵已经施展轻功飞离了千军万马,是不是一种讽刺的笑,笑的是天下这些可笑之人。将军滚落马下,与李武士的尸体并成一排,在马蹄下,血肉模糊。死前他直视着远去的小茵,这一切土崩瓦解,如此之快,谁也没想到,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茵躲过弓箭,没一会已经甩远了军队,这些日子军中阵势她细细研究,出其不意下逃走也并非什么难事。半空中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小白,那个身影,她真的,就能忘怀吗,那一夜的缠绵和其他的那些相比,真的就没有一丝差别吗,为何眼中的泪水还是不听使唤,一切都是设好的局,而居中所有人谁逃脱得了这牵牵绊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而说到底,终逃脱不了国仇家恨,民族大义,情,直视蜷缩在墙角的小丑,任由人们嬉笑着,能如何,又能如何。
小茵拿着天绝,叹声道:“小白已经不在,她怎肯独活,黑手,你难道看不透吗?”转念又想:“玉链已毁,天绝的武用自然已经丧失,只是王爷说它能救国,究竟如何救法?”
左家庄,小屋内鹊医一动不动坐在桌边,长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大明要一统天下了,云南蛮夷之师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他们智者千虑,终免不了还有一失。”
道人不解道:“请您明示。”
鹊医望着灯芯,沉思良久,似想起了许多往事,像是不愿提及,但终究还是说了起来。“那女人是元朝云南王把匝刺瓦密的第八女,元朝忽必烈的孙女,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是云南王和四哥的嫂子私通所诞下的孽缘啊,故取汉名赵云茵,自小在王府长大,年轻时与十方秀才朱毛润相恋,两人均是花样年华,便私定了终身。谁料想天意弄人,赵云茵竟然不能生产,这让朱毛润很是苦恼,慢慢对她的感情也就淡了,最后自己只身一人离开了云南,那时正值天下大陆,元朝政局动荡不稳的时候,朱毛润凭借一身武功倒是做了些事情,最终成家,生下一子,取名朱俊,可谁想赵云茵趁朱毛润不在之际竟然杀了他全家,夺走其子,从此隐姓埋名,不见踪影。”
道人道:“那后来朱毛润惨死也和赵云茵有关吗?”
鹊医又是沉默,“其实朱毛润有所不知,他离开不久赵云茵竟然出乎意料和绝地虎万沁生下一儿一女,男的取名万昆,女的取名万雪鹰,也就是后来杀手谷的黑手和红玉,赵云茵和万沁二人一个被抛弃后心性大变,另一个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他们把朱俊和万雪鹰放在杀手谷五十里外的一个村落由赵云茵抚养,而万沁则和万昆一起弄出了杀手谷这个杀手帮会。谁知赵云茵十多年后将朱俊培养成了杀手谷的杀手无光,令其亲手弑父,说到底,这些还是因为朱毛润抛弃她在前,可无辜牵连了这许多人。”
鹊医起身走到床前,仔细看了看那个少年,随即坐在床边继续说道:“我大明兵强马壮,崛起于乱世,顺应天命,眼看就要把蒙古鞑子驱逐出去,一统天下,云南王却誓死要保疆护土,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了,我大明已经派沐英、傅友德两位将军进军云南,赵云茵奉王府之命在中土找寻天绝,江湖上都道得天绝就可以横行天下,其实只有云南王知道,天绝分为两件,外层的锦盒可以驱动天心玉链,成为杀人利器,而锦盒之内另有机关,装着的其实是古时一位老者谱写的兵书,本是南宋时期被江湖术士进贡给了朝廷,经宫内能工巧匠精心打制,配上天心玉链,成了一对至宝。最后南宋灭亡,就此流落江湖,逐渐就有了“天绝定天下”的传言。赵云茵奉命行事,将自己的子女培养成杀手,为她所用。朱俊天赋奇高,赵云茵对他又爱又恨,然他生性有些懦弱,所以赵云茵就布下了这个局,让他先尝尽世间冷酷,再能专心于一役。她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小茵,进而笼络了一批武林人士,为她卖命。只是这女人过于毒辣,但凡被她利用过后的男人都免不了送命的下场,被抛弃后,他的心机变得和易容术一样高明,只是……”
“只是什么?”道人急忙问道。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亲生儿子万昆潜入鬼门盗取天绝却被门主丁剑哭生擒,丁剑哭问明原由后晓以大义,眼看大明一统江山是大势所趋,一旦天绝落入云南王手中必然兵祸四起,战乱徒增,老百姓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万昆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夺取天绝的念头,他本和赵云茵有些淡漠,无奈毕竟有母子之情,不忍去对付母亲,于是两人换了身份,由丁剑哭代替他去阻止母亲,自己留在鬼门。两人都以轻功见长,且万昆平日黑纱蒙面,如此这般竟无人察觉。没多久朱俊血洗鬼门,杀死了留守鬼门的万昆,也算是因果循环天理报应。此后万沁对赵云茵的一再放荡忍无可忍,两人闹翻,赵云茵挑起他和朱俊相斗,万沁死于非命,朱俊这枚棋子显然已经接近于癫狂,赵云茵本也想一并铲除,可万雪鹰痴心一片,使用鬼门的禁咒天心换体术以[ch*]女之阴摧动血气,阴阳交合,救了朱俊一命。此法神妙异常,施法之后两人便再也不能见面,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并且被救之人不能运功过甚,一旦如此便会全身各处大穴疼痛难忍、生不如死,施法者自此每月初七之夜也会如此,并且不会超过十年寿命,这也就是鬼门法术的禁咒。此次你我二人阻止他俩相见,也就是阻止了天绝落入云南,予我大明,当是万幸。”鹊医略露轻松之色。
道人似有不解,“此中曲折,您是如何得知?”
鹊医笑而不答,他看着床上的无光,眼里有杀气一闪而过,又似有说不完的话语,却也道不明白,只是如果你认识杀手谷黑手,认识鬼门门主丁剑哭,那你一定认识这个人,他也习惯穿一身黑衣。
究竟是为什么要让这对上天不曾眷顾的苦命儿女这样生生分离,只是所谓的民族大义、百姓安太吗?还是某个人想把那白衣少女占为己有,日日听她唱着那些伤心动人的不是为他吟唱的歌呢?可是,见面又如何,还不又是悲凉的一次笑话罢了,那又何苦自寻烦恼。窗缝里带来缕缕清风,把桌上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可那小小的火苗却怎么也不愿就此熄灭,守望着一股永恒的坚毅和执敖。
小白还在安详地睡着,一动不动,他的梦相信并不是多么甜美,不然为何眼角已经可以听见隽永的溪水,茫然地流淌着,没有方向。睡吧,即使醒来,也不过是伤心一场,梦非梦,人非人,这其间的种种又有多少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只留下几点湿痕,在灯光下荧荧闪烁,悠扬的山谷,是不是,同样,还有人唱着,唱着那无尽怅然的歌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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