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秋天非常的短暂。第一阵北风吹来的时候，宣示着秋天的来临；人们还来不及享受金秋的硕果累累，第二阵北风就刮来了——秋天结束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就此拉开序幕。

公路两旁挺拔伟岸的白杨和高大的榆树，将整条公路搭成了一条林荫大道。时序已是初冬，一阵风过，树梢“沙沙”作响，一片片金黄色的树叶便从空中飘落而下，轻轻落在公路中间或两側的杂草丛里。偶尔一辆汽车急驰而过，将公路中间的落叶刮起，落叶随风飞舞，然后也悄无声息地落在路旁的草丛。没几天，公路的两旁便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天气晴朗的日子我都会推着母亲来这里走走，一路上母女俩总是有说有笑，而我一直很留意我们谈论的话题，尽可能找些能让母亲觉得开心的。我们可以谈论景色，谈论我这些年在南方生活的所见所闻，谈论以前在家时的欢乐时光，唯一不涉及的话题就是母亲的病情。母亲有时会示意我停下来，她静静地望着落叶从树上慢慢飘下，直到落在地上，然后又沉默许久。我能揣测到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有意识打断她的思绪，对她说我离家时我们家旁边公路两側的树还没碗粗，现在也该有这里的树这么大了，母亲回过神微微点了点头含糊应道。　

我记得回来第一天姐姐家小院葡萄架还是果叶满枝，如今已是绿叶凋尽，枝藤虬然。母亲那时的确病得不轻，伺候的担子就都落在姐姐弟弟的身上了。为了照顾母亲方便，姐姐在母亲的床边又搭了一张床，我回来后自然又成为我睡觉的地方。　

姐姐怕我旅途劳顿，让我好好休息一两天再开始照顾母亲，我怎么能答应呢。当晚，我伺候母亲睡着后，就坐床边，静静地端详着母亲安然慈祥的面容，听着母亲细细的鼾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悄然而生——我终于能够守在母亲身边了！我心中默念着：母亲，我一定要好好伺候您！于是，我开始浮想连篇地描绘以后在母亲身边幸福的日子。忽然，我听到母亲在呼唤我的乳名，又好多年没听到这熟悉的呼唤了，一股暖流涌遍我全身。母亲要起夜了。我赶忙过去将母亲小心抱起，然后轻轻地放在为她特制的马桶上，服侍完了又将她抱回床上。姐姐已经告诉过我，由于多种疾病缠身，母亲起夜非常频繁，而且常全身关节疼痛难忍。我第一次抱起母亲时，我和母亲都显得特别紧张，我生怕手法不对会不小心弄疼她；母亲却生怕我不小心会让她掉到地上。所以，我格外的小心，而且不停地用言语安慰她，等她坐下后，我一只手扶牢她，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这一夜，母亲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会起夜一次。我虽然整夜只是偶尔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但我仍觉得很幸福，同时也对哥哥、姐姐、弟弟长时间来悉心照顾母亲心生更多的感激与敬意。　

人们常说：一世大人，两世小孩，年纪大了就需要人象小孩子那样细心照顾，而且多数时候比小孩更需要精心伺候。母亲一身的病，饮食起居要人照应，还经常便秘。便秘时，她本人也相当的难受，为了减轻母亲的痛苦，无奈，我只好一次次用手为母亲抠大便，虽然用了手套可还是经常会弄到了手上。后来，为她买来了通便茶，没想到她竟然又无法正常控制，结果又多次拉到了裤子和床上，我和姐姐只得不停地为她洗换衣服和床单。　

就这样，伺候母亲成为我生活的主要内容，我也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伴在母亲的身边，和姐姐一起悉心照顾她老人家。几天后，母亲竟然离不开我了，连姐姐、弟弟抱她上下床也觉得不习惯，非要我来不可。由于每天十多次的抱上抱下，我的腰也不小心扭伤了，为了了却我多年来的心愿，也为了让母亲高兴，我忍着疼痛尽可能不被她们发现。后来，令我感到无比沮丧的是，因为腰部扭伤，用不上全力，竟然手臂肌肉多处拉伤，这可如何是好？想想自己回来没多久，就无法全力照顾母亲，不禁暗自垂泪。还是细心的姐姐发现我的异常表现，在每次抱母亲时都不忘来帮忙。　

天也一天天冷了，已经开始结冰，往常年份也该下雪了。我们搬进姐姐家的新居，由于是楼房，加上天气冷了，我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样坐在葡萄架下陪母亲闲聊或推着母亲去林荫大道上散散心了。让我们感到非常高兴而且欣慰的是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如今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好多了，这些天母亲不断地催我动身南回。说真的，家里丈夫儿子多次在电话里询问我的归期；我想再多些时间陪陪母亲，兄弟姐妹一起让她老人家颐养天年，可我的伤病又让我很难尽那份孝心，这让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心里明白，以母亲八十四岁的高龄和如此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我一旦南回，下次再见到母亲时该会如何，我真的不忍想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