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卧床的人最怕的是寂寞,好心的朋友似乎非常领会这一点,我刚刚出院就给我送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小狗只有小兔般大小,灰黄色的短毛,细长的尖耳朵,有点耸拉着。手指粗的尾巴也是尖尖的,最可爱的是那一双眼睛,几乎充满了整个眼眶的两只瞳孔是那样的明亮,那样善解人意。只要你说话,它就寻着声音望着你,似乎听懂了一般,静静的听着。
这是一只鹿犬狗,所谓鹿犬,是应该和小鹿体态相似的一种微型狗。不过这只却不是纯种,加之出生不久,毛色有些黄里透灰,朋友说它才出生四个月,由于狗妈妈生的狗太多,它是在楼下棚子里长大的,所以身上很脏,名字也有了,叫“莎莎”。“莎莎”,多美的名字啊!好象它是来自那遥远的俄罗斯或者法兰西!晚上,妻子和女儿回来了,又是一阵欣喜若狂,好象家里添人进口了一般。晚饭后,我们立即给莎莎洗澡,准备食物、食具和它休息、睡觉的地点及相关用物。外国人和狗同室同床的不在少数,女儿自告奋勇晚上搂着“莎莎”睡觉,做医生的妻子坚决反对,商量的结果,晚上“莎莎”只好下榻阳台了。
早上,女儿起床后,直奔阳台去看“莎莎”。忽然,在厨房做饭的妻子惊叫了一声,“沙沙便在屋里了”,果然厨房的橱柜旁发现了“莎莎”的几快大便。好象还有尿迹。大概是“莎莎”昨天不经意时便下的。接下来的几天,便是接二连三的到处都发现了“莎莎”的便溺,真是“猫不染天、狗不染地”,甚至床上的毛毯上“莎莎”也当成了厕所。与此同时,电视柜的底角、桌椅的腿上,也发现了被“莎莎”啃过的牙痕。全家又为之哗然!马上打电话请教送狗的朋友,原来狗太小,什么规矩都没有,需人调教,狗牙刚刚在长,啃东西是生理需要,这和小孩长牙时牙床发痒是一样的。于是找来“莎莎”啃不动的大骨棒供它磨牙,调教的任务当然责无旁贷的落在我的肩上。
每天女儿上学,妻子上班后,我便拄着拐杖开始了训练员的工作,说是有了名字,其实“莎莎”并不理会。这时我想起了中学学过的巴甫洛夫学说,每次喂食时,口里“莎莎、莎莎”的叫着,说来真灵,几天后,名字就被“莎莎”认可了。阳台的便溺器,“莎莎”是不用的。再则狗尿味太重,又不好收拾,最后决定把洗手间地面排水口处做为“莎莎”的厕所。发现“莎莎”便在别处,就将它抓来在头上轻轻的打几下,放在洗手间里,几天下来,“莎莎”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一切开始走上正轨。但是由于多天的劳累,我骨折的右脚又疼痛起来了,只得又继续卧床休息。每天我先打开洗手间的门,让它虚掩着,以利“莎莎”便溺方便,然后准备一些吃食放在床头,发现“莎莎”离开我的视野时,便大声唤它到床边,喂它一点食物,以便让它永远记得巴甫洛夫老人的嘱托。
和煦的阳光照在地板上,上午的楼宇里变得十分宁静,只有“莎莎”在地上咯咯的来回跑动的轻脆声音,躯赶着往日令人难以忍受的寂寞。
时光过得真快,窗外的树叶已由绿变黄,伴随着我仍掉了拐杖,“莎莎”也长大了。它不但学会了在指定的地点便溺,而且还能辨认家人的脚步声。每天它玩累了,就静静的卧在我床边的沙发扶手上,稍有动静,就警觉的竖起耳朵,向我凝视,好象一个站岗的哨兵发现了敌情。快到女儿或妻子回来时,它就伏在门里边静静的等候,一旦从纷杂的脚步声中听出是她们的声音时就大声吼叫起来,然后飞快的跑回我的床边,催我快去开门。那神态是比外面的人还要着急的。那汪汪的叫声似乎是在问候久别的亲人,叙述自己等候的焦急。无论是谁,进门第一件事得先抚摩几下”莎莎”的头,和它对上几句话,它才肯作罢,要想先换上拖鞋或衣服再跟它亲热,那是万万不能的。
早晨女儿上学,“莎莎”照例是要送的,站在楼道里,它大声叫着,好象在重复着妻子对女儿的叮咛。
忽然有一天,女儿已出门好半天了,可仍不见“莎莎”回屋。往常“莎莎”是跑不远的,有时我喊之不应,就生气的把它关在门外,这时它反而吱吱的叫着,哀求我给它开门。今天是咋了?又过了好一会,我开门看,“莎莎”还是没有回来。我也着急了,马上一瘸一拐地顺着女儿上学的路线找去,快走到汽车站台时,我看到“莎莎”正沿着人行道象疯了一样来回跑着。卖冰激凌的老大娘说:“这狗跑了半天了,好象找不到家了。”“莎莎!莎莎”!我大声喊起来,虽然车是那样多,声音是那样嘈杂,“莎莎”还是立刻听出了我的声音,它先是怔了一下,当看到是我时,便向箭一样向我奔来,我俯下身顺势将它抱起,它一个劲往我怀里钻,看那晶莹的双眼,好象充满了泪花,满含着丢失目标的自责和没有按时回家的内疚,蓦然间我升腾出一种情感,好象找回了丢失的孩子。
我们这栋楼使用的是定时供水系统,忘记关水闸跑水的事是经常有的。
有一天,我在睡梦中被“莎莎”的叫声吵醒,看见“莎莎”在厨房和我的床间来回跑着,直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果然从水池溢出的水快从厨房流到客厅了,幸亏“莎莎”发现的早,当我把地上的水收拾干净后,情不自禁的把“莎莎”抱在怀里,看见它那似乎谴责我的目光,我感到“莎莎”确实长大了。
天公不做美,市政府突然做出决定,城市里不准养狗了,没办法只得将“莎莎”送到乡下的朋友家去,为了纪念,我留下了“莎莎”用过的项圈,“莎莎”走后我们全家着实难过了好多天,每每看到电视里有狗的画面时,我们都不约而同想起我们的“莎莎”,不知他在别人家怎样了?特别使我难过的是,有一次我失手打坏了“莎莎”的眼睛,而且并不是它做错了事,临走时“莎莎”眼睛还是红的,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一天晚上,我们全家做了个同样的梦,梦见“莎莎”又回来了,全身是美丽的乳黄色短毛,似乎还有梅花鹿身上一样的花斑,尖尖的长耳朵,已经并不耸拉了,纤细的腿也比原来高了许多,那条甩来甩去的小尾巴变成一团,护在身后。神态真像一个颇有修养的绅士。更令我们高兴的是,它还为自己找了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丈夫,在它身后有一个小“莎莎”,和我们的“莎莎”小时候一模一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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