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不会欺骗人。这句话不但可以相人，也可以相物。比如那只猫，我第一次看到它，就知道是只流浪猫。

它白毛红眼睛。如果有主人，它一定会像其它的宠物猫一样，被梳洗打扮得很漂亮。但我看到它时，它红眼睛镶着烂眼边，皮毛里掺着枯草、泥土，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贴在身上，像是浑身都在夹着尾巴。我想，这正像它的生活，枯燥、无序而又充满自卑。

见的次数多了，我发现，它相对地也算有个家。它的家就在我家楼前路边上的一棵柳树下。特别是中午时分，它经常眯眼趴在那棵树下。偶尔有几次，我看到它趴在旁边停车场里的车底下，显出流浪的特色。

一天吃中午饭时，女儿吃完排骨，把剩下的骨头用餐巾纸包了起来。我问她干什么，女儿说，咱们这里来了只猫，下午上学时，把骨头捎给它吃。看来，女儿也注意到这只流浪猫了。我说，不必等到上学，咱们现在就下去喂它。下楼后，在那棵树下，竟有了一只缺边的碗，碗里已经有了一些鱼头、鱼刺，还有一小块一小块的馒头。那只猫显然已经吃饱了，我们的到来，它只睁眼一看，就又闭眼睡觉了。上楼时，我问女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女儿回答我说，那只碗不知是谁放的，好几天了，小朋友们上学时，都带东西给这只猫吃。我说，看来，这只猫有福了！

那天，加夜班，下班回家时，天下起了小雨。到停车场停车时，雨忽然大了起来，风也刮得凶起来，我停好车，贴着楼墙往家跑。中间楼道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探出个人头来，吓了我一悸愣，接着就听到了唤猫的声音，是三楼西户张老太太的声音。那猫听到唤声，从树底下腾地一下窜出，倏忽一下，就进了楼道。楼道的门随后吧嗒一下又从里面关上了。这时，妻子也下楼给我送伞来了，我说，一个有人为它开门，一个有人给他送伞，我和猫的待遇是一样的。妻子为我打着伞，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回家告诉你！

显然，这是一只母猫，没怎么听它叫春，它的肚子就大了起来。后来的两三个月，就不再见到它的踪影了。它肯定是到哪里生育去了。流浪猫得到的爱情肯定也是流浪爱情。在它生育期间，那只公猫会呆在它身边给它以依靠，给它做母亲的甜蜜与尊严吗？这样想想，颇有点为它担心、可怜它的意味。

夏去秋来，柳树的叶子开始转黄。忽然想到那只流浪猫，不知它和它的儿女们可好？这是个不错的午后，我刚下楼，就看到那棵柳树下围着一圈人，走过去，透过人缝，我看到了一只大柳筐，再探头一看，柳筐里的情景让我大为感动——柳筐里垫着大半筐干稻草，那只猫侧卧在稻草上，眼睛真温柔地看着正在看它的人，尾巴从后面弯过来，绒绒的尾巴稍正好压在它的嘴巴下面。它的三个儿女已经皮光油亮，一会儿拱动稻草，一会儿互相嬉闹，一会儿又去拱它们母亲的肚皮。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看来，我有些多虑了。自始至终就有人在照料着这只流浪猫的生育，今天天气好，是请它们出来放风的。这只流浪猫，充分地享受到了做母亲的甜蜜和尊严。我没有说错：

——看来，这只猫有福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