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见面就使我震惊，他说：“我马上就走，上北京，八宝山火化，冒烟能变长鹅，上天堂，a市不行，化完了变地气”。他六十多岁，虽然在农村土生土长，但不像农民，说话堂音挺重，底气挺足。我以为这个老光棍一辈子没有女色，是不是变态？仔细一看不是，他的小眼睛里有常人没有的骄横，一脸的无所谓，在向我表明，他已久经沙场。

“老c！我叫浩子，是政府派我来工作，内容就是你不能去北京，现在正置两会期间，你走了，我要下岗，管委会领导要撤职。”我一贯说实话，不会拐弯抹角。他笑了，“小伙，你是新调来的吧，你们单位的人我都认识，一看你就是个外行，每年的这个时候你们都来，我不难为你，按规矩办就行，北京的代表有吃有喝，这大喜的日子，你也不能让我饿着”。规矩我早就懂，今天你不离开这个屋就行，明天下班接，我就管不着了。“爷们，你是五保户，有冤屈我知道，但事不是我们造成的，案子发在外地，你不难为我们，你挺讲义气，我是学法律的，我弄点酒菜，咱爷俩聊聊，怎么个事？我还兴能帮你。”

小酒一酝上，就不把我当外人了，讲起了他的过五关斩六将和败走麦城。

他从小就生长在w屯，他父母是国民党军官，四八年国军撤离时，把他扔在了姨妈家里，是姨妈把他带大，念完高中他就不念了，回屯里务农。由于是台属，在那个年代谁家的姑娘都不敢嫁他，再加上他清高，一晃他就变成了老小伙。改革开放后，他这个台属开始吃香，他做起了村上的文书，谁家有个大情小事，他都到场，写对子，做契约，草遗嘱，撰状子，他成了名震遐迩的名人。一九九零年前后，a市建高新技术开发区，w屯一下子进入了文明地带，化归开发区。开放使不惑之年的老c的性也获得了解放。真空地带林立起十几家洗头房，小姐费用很低，五六十块钱就可以解决婚姻所要解决的问题。老c好上了这口，不愿意为高价婚姻埋单。

九四年夏一个迷人的夜晚，朋友小b带来了一个三十多岁，颇有姿色的小寡妇，她家住临市郊区，她摊了官司，来找老c写状子。一打眼，老c就有点不能自持。明白事的小b，立刻回避走掉。美丽使老c的状子写得既快又好。“妹子，你满意吧，我的劳动是有偿的，按市场价，你付五十元就行”。“哥，你要得太少，我人都愿意给你……”

心旌摇摇的老c一下子就瘫倒了，毕竟过去付费的肉的摩擦没有心灵的抚摩，当一个漂亮女人拿出心的时候，老c的智商降到了零。一夜云雨，老c享受了人生无以名状的幸福。他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告诉了这个陌生的女人。

第二天，老c　让这个女人在家等着，自己打车到市内采购。中午比过大年还兴奋的老c推开了家们，他傻了，人去室空，一偏狼藉，连内裤内衣，锅碗瓢盆都没有剩下，他地柜里仅存的五千元保命钱亦被袭走。老c明白他被人“放鹰”。报警！报警！一定要抓住吸人骨髓的女鬼。

三个月过去了，女鬼没有抓住，他等来了临市郊区公安分局的警车。“cxx你涉嫌纵火罪，现对你刑事拘留。”原来女鬼是纵火后在逃的通缉犯，她归案后一口咬定是老c指使她放的火。他没干固然不能承认，开使他表现了先烈们的宁死不屈，但当大刑打折他第九根肋骨的时候，他招了，而且招得天衣无缝。九十天后，真正的指使者归案，老c幸免出狱。他走上了漫漫的上访路，五年、六年……

天已黎明，我们唠了一许宿，俨然是老相识。我告诉他启动国家赔偿程序，追究刑讯逼供者的刑事责任，我帮他写了控告材料，虽然没有美女，但我也不担心肋骨出问题，我谢谢他没给我添麻烦，给我留有这种方式交往的机会。

第二次见到老c也很传奇，那天我正值班，接到了市政府的电话，说你们管内w屯的常年上访户老c被车撞了，他不去医院，却到了市政府闹事，你们赶紧想办法解决，把人带走。我马上带了两个工作人员驾车到了市政府门前。老c只穿个裤衩，赤luo着身子，倒在担架上，有上百人围观。他一看是我，很友好的跟我说话：“我的腿被车撞折，我没钱，肇事单位也不拿钱，说等子法院判，不拿钱医院不收，我只能找政府了，死在这，比死在别处舒服，刚才市长回来，看见了，他当我面给公安局长挂了电话，说他不懂政治，不一会交通队就来了，现场办公，答应出钱给我看病，你拉我到医院就行”。我上前使劲和他握了一下手，心想：老东西你真有高招，这个智商可是叫人拍手叫绝。谢了！不然下班我还得陪你。

我辞职，告别了那些不是人的日子，两年没有见到他。一天，我接待了一个当事人，他说：一年前，他找w屯老乡代写状子，给老乡留下了两张签了名的信纸，官司没打，纸也没往回要。过了半年法院传他，说他欠村上一个姓c的七万元债务，人家已起诉。他一看卷才知道，他给老c留下的两张签名的空白信纸，被老c添上了向其借款的借条。现已判老c胜诉，正对他强制执行，冤枉啊！老c！曾经受污辱和迫害的老c，你怎么能害人！走！去找他，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个被“放鹰”的乡间小屋，还是那个我们把酒说难的土炕，老c坐在那里，苍老和呆滞的面孔没了往日的活力。“爷们，我是浩子，我来看你”。他反映迟钝，拉我的手上炕。“你的案子怎么样？给你赔偿了没有？”他伸出了三个手指，“三千元，我不要，我要肋骨”。我拿起了老c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要问你一件事情，要面对良心说话。”我拿出了复印件，放在他面前，“你说这是不是真的！？”他没有话，“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愤怒的喊着，我的眼睛含着泪水。我哀其不幸，愤其害人。他看着我不敢回答，一阵傻笑……　半年后，经司法鉴定，他精神分裂，无民事责任能力。他给社会和他人一个最好的结果,有罪的、无辜的、邪恶的、善良的都没了麻烦。送疯人院，世界太平！？

故事讲完了,我们是不是问问自己,我们几幅面孔做人?我们是否被吃和吃人?如果吃过人，对着上苍祈祷吧！或许会比老c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