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汉子
“老闷,吃了多少啦?”一盘焖餠刚搁老闷面前,老板那高腔长调就跟了过来。
“连上这盘,五斤啦——”老闷嗡声嗡气地答道。这阵子,老闷正烦着哩。为卖车棉花他来回跑了五六天了。棉花没卖了,地里还耽搁着,每天还得搭上块钱的饭费。一提卖棉花就来气。“掌柜的,这才多点啊!俺一车棉花就卖——”
不等老闷说完,老板就打断说:“得得得,我还没催饭费哩!”老板嬉笑着,话里就有不耐烦的滋味。也是,这么多吃饭的人,没有一个赊欠的,唯独老闷是个例外。一来老闷在这十里八村“闷”出了名,没个不知晓的,饭铺老板高看一眼。二来老闷有棉花待卖,不愁欠下饭费。一个碍于情面不好当面讨要,一个仗势不缺钱打总结账。
吃完焖餠,老闷要了壶茶。冲壶的当口,老板说:“老闷,我看你这棉花再有半月也卖不了!”老闷仰起脸诧异地问:“嘛个?”老板手一抬说道:“打听打听吃饭的,你都明白了。”
老闷把凉棚下吃饭的人扫了一遍,还别说不少人似曾见过。还没张嘴,对面一人说:“哥们,我黑白排了三天了,还没见厂门口在哪呢!”隔座一位道:“他娘的,我靠了五天五宿,才影影绰绰看到厂门口。狗日的们,也不知咋弄的。”、、、、、、卖棉花排队,老闷早就料到了。千家万户种棉花,只有公家一家收,哪有不排队的理。可排个五六天卖不上,倒是出乎意料。老闷心想:每天早来晚走的折腾,还不如在这里排队的好。他把茶碗一放对转轴说:“嘛样啊,排吧?”
转轴也没招,说:“不排队,还能有嘛法啊!”
老闷就对老板说:“掌柜的,打明起每天给俺加二斤焖餠,到时候别没吃的了。”老板接茬道:“吃饭事小,只要大伙痛痛快快把棉花买了,好忙秋去,是吧!”老板这话说的让在场的人心里痒痒的。都嚷嚷道:要是棉厂里也这么想,咱庄户人家都不遭罪了。随后,就是一片的唏嘘。人们吃了饭并不急着走,而是扎在这里天南地北、东庄长西村短的扯一阵子。一来是解闷排忧,二来打听些新闻,找些笑谈。老闷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他们闲扯。
在收藏金秋银秋的日子里,没有一个不着急的。先着急的是棉厂的厂长。一开磅,眼看卖棉花的百姓们三天两天的卖不上棉花,就决定再开两个磅口,这样还是不行。仍然没有解决卖棉难的问题。他也顾不得请示县公司,擅自做主又增加了两个磅口,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知,卖棉排队的依然不见少。厂长没了办法,只有掌愁的份了。后着急的是公社里的当官的。春天的时候,下死劲号召老百姓种棉花。如今棉花丰收了,出现了卖棉难的局面,党委成员们也急的抓耳挠腮的。公社书记就来棉厂现场办公,厂长领书记到现场转了一圈,就回到会议室商量对策。
“李厂长,我认为还是增加磅口,这是解决卖棉难的唯一办法。你说呢!”公社书记果断的说。
“领导英明——”厂长发表意见道:“增加磅口这法好。可是,扛包的、打垛的没处顾去;重要的是缺少验级员、司磅员;另外还有收棉款也是个问题,银行每天提供的棉款只能维持现在的规模,再添磅口也多收不了棉花。”
厂长话一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大伙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因为对解决卖棉难的问题谁也没有好主意。书记见大伙都闷着,便说:“大伙说说,看看有啥好主意?”
虽然书记鼓励,还是没人发言。大伙都看着厂长,意思好像说,你的事你不说谁说呀。在大伙的注视下,厂长干咳了一下,说道:“刘书记,我倒有个法,”“有法!好,快说!”书记高兴的催道。厂长就说“请公社给各村发个公告,每天限一个或者两个村来厂卖棉花,我看能解决排队的问题、、、、、、”
书记把桌子一拍,朗声说道:“就这法。陈秘书快起草公告,按李厂长说的办,今天就发下去。”公社书记终于为找到解决卖棉难的问题而心情释然,满面春风的离开了棉厂。
各村接到公社的公告后,进行了宣传。哪知道这么好的政策老百姓不但不支情,反尔都慌着卖棉花。百姓们有自己的算盘:按照公告上的日子去卖,到时候价格跌了谁给补钱。他们也不管该不该、到不到,拉上棉花就去棉厂卖去。就这,眼看着卖棉花的车队越排越长,卖棉难的问题越发严重。老闷他们就挤在这长长的卖棉队伍里。
老闷没有前面棉友的运气,都排了五天了还没见厂门口的影子。老闷就烦躁起来。家里一大片的地,又要拾花还要腾茬,全靠一个有病的娘们忙活,心里只揪揪着。这天天黑后,老闷对转轴说:“操,俺得回去看看去。”
转轴一愣怔,阴笑着说道:“想嫂子了不是!人闷心不闷啊!”一旁的芒种讪笑说:“毛五十的人啦,还不如年轻的耐憋,不长出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转轴嬉笑着说。
见俩人讥笑自个,老闷急了。辩解道:“操,王八犊子才想娘们哩!早几年出河工一整就是一冬,老子提过这事么,转轴?”转轴嘻哈道:“那是有人管着,再说离家那么远,有心你也不敢说啊。别说了,想回就回吧。晚了嫂子插上门就麻烦了。”
暖烘烘的秋阳下,人们懒洋洋地排队挨号。这天,一天下来才往前挪了十多米。老闷觉得今异样,往常每天都往前挪的多不少,今么是怎么回事呢?就在他嘀嘀咕咕的功夫,芒种急匆匆赶了回来。走到他和转轴跟前,神秘地说道:“闷哥,你猜今么挪的慢是咋回事吧?”转轴嫌芒种卖关子,冲芒种熊道:“操,有屁快放,有屎快拉,别憋人!”
芒种这才正经说道:“夜晚上有人往厂里扔包,还不是一伙哩!”“你咋知道的?”转轴嘴快,问。“吃饭的时候,上庄连襟说的。”
“他娘的,这些人净坏规矩。”老闷骂道。
“诶,还有厉害的哩,有的就椆张纸条,连号都不排,愣是往磅上卸棉花哩。”“这帮王八犊子们,全把事掺和坏了!”老闷狠狠地骂道。
説者无意,听者有心。转轴并不像老闷那样光骂人出气,他对老闷说:“闷哥,我到有个主意、、、”“嘛主意?快说!”老闷和芒种一齐催问。转轴眯细起双眼,瞅瞅老闷又瞥瞥芒种,慢声说道:“咱都批不来条子——是吧?”
“那是,那是。”老闷和芒种点头。
“那——咱也往厂里扔回包试试?”转轴说。
老闷先摇头:“这,试不得,试不得!”
“诶,又不犯法又不碍人的,咋试不得!”芒种跟转轴一个观点,反驳老闷道。
转轴就劝:“闷哥,咱挨了七八天了吧?”老闷点点头。转轴接着说:“再有个七八天咱能卖了吗?”老闷哪有这把握,不言语。”转轴又说:“这么着的话,地里的棉花谁拾?茬口咋整?麦子怎耩?咱耽误的起嘛?闷哥!”这几句话戳中了老闷的软肋。他没想到转轴家劳力多也这么着急,嗫嚅着说:“这么整,俺觉得不是哪么着!”
“别这么着哪么着的啦,死要面子活受罪,咱庄户人家的面子值几个钱啊?就这样了,下半夜整!”
转轴那边刚有动静,老闷就坐了起来。他半宿没合眼,心里面一直在拉锯。跟转轴去扔包,既不合他的心思也不合他的秉性,可转轴的话句句钻心。真的耽误了种地,悔死还得叫人奚落。这事真难为了老闷,没的人商量,只有自己撕扯,
、、、、、、去?——
、、、、、、不去。——
、、、、、、还是去——,去吧、、、就这一回,老闷安慰自己、、、
他刚从车底下钻出来,就听芒种问转轴:“王哥,先整谁的?”“闷哥的呗。”芒种手脚利索,还在老闷愣怔的功夫,三下两下就把老闷那车棉花列了出来。“走吧!还愣怔嘛?”转轴拽了一下呆愣的老闷,催促道。
下半夜的风凉瘆的,一抬腿老闷就打了俩寒战。约莫半个钟头的功夫,就到了厂门口。他们再沿着围墙下的小道往里走,不大的功夫发现前面有人,仔细端详才看清也是扔包的。转轴就说:“别走了,咱就在着吧。闷哥,你爬墙过去接包,我跟芒种往里扔。”
老闷全没了原先的耿介劲,他瞅了瞅墙头,使劲蹿了两回也没翻过墙去。在芒种的帮助下他才到了墙那边。墙外,转轴和芒种配合,两人抓住棉包就这么一荡一举一托,把老闷那六包棉花一会儿扔进厂子里。排了七八天的队还没有望见厂门口,这一霎的功夫棉花就进了厂里。转轴高兴的不得了,扒着墙头对老闷说:“闷哥,等着,我们拉棉花去。”话音还没着地,就听一声断喝:“干什么的——”一道手电强光照了过来。转轴心里一抽搐“哧溜”一下滑了下来。,对芒种说:“糟糕,跑啊!”
转轴他们跑了,墙里的老闷可倒了大霉。那一声断喝吓了他一身冷汗。还没缓过神来就有几个人围上来,手电光身上脸上乱晃。“干什么的?——”
“卖卖,卖、棉花的——”老闷哆嗦着说。
“卖棉花的——半宿落月的跑厂里来干嘛?”
“真、真的,卖棉花的。 ”他怕被当作偷盗分子,赶紧辩解。
“胡说,烤起来,天亮再说。”话音一落,就有人上来动手。老闷不让烤,胳膊还没挣开,就听“咣咣” 俩耳光,脸上立时火辣辣的,手铐便卡住了手脖子。他们连拥带搡把老闷锁进了一间屋子。屋里还亮着灯,老闷一腚偎在连椅上,精神彻底跨了下来。心蹦乱跳的又拉锯,——厂里会怎样处理自个?送公安局?关自个几天?没收棉花?、、、、、、他胡思乱想的瞎琢对。唉——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忽然,他想起还有一伙扔包的那。怎么没有整治他们、、、、、、老闷心里乱麻丝窝的,越抽越乱。
转轴和芒种俩人像受惊的兔子,一口气跑回自个的棉车间,狗歇凉似的喘息了好大一阵子才平稳下来。芒种胆怯的问道:“王哥,这事咋整啊?”“怕个裘,只要老闷不说话嘛事也没有。”转轴一边安慰芒种,一边转着心眼想办法。沉了一会又说:“芒种,天一亮我就回村求支书去,你守着棉花哪也别去!咹。”
“诶,这法子好。支书要是把闷哥弄出来,咱兄弟们也不怕厂里找咱们啦,哥们又不伤和气。”芒种心里豁然开朗,由衷地佩服转轴点子多。
直到晌午,支书才把老闷保出来。转轴蔫蔫的前头拉着老闷那六包棉花,老闷恹恹的跟支书走在车后头。一出厂门口,就有人围上来,“咋啦,好不容易挨上了号,怎么往回拉啊?”“划的几级?”、、、、、、三人谁也不吱声,匆匆离开厂门口。身后就有刺耳的话传过来:这仨,保不准脑袋有毛病哩,、、、、、、
直到再没人搭茬,支书才板起脸熊老闷:“你怎么也干这种贫事呀!、、、、”老闷不言语,自顾低头走路。“平日总爱凿个死理,拗个曲直,今么哪性子呢?丢脸哪!”支书越说越厉害。老闷脸上挂不住,喃喃地分辨道:“是,是——都排了七八天了,想早点回去忙秋去。就,就——”“胡扯。说实话!”支书要追根。
转轴见支书要刨根,怕露出自个来,就帮腔说:“闷哥,紧着赔个不是吧,支书把你整出来得搭多少脸啊!”老闷这才醒悟过来,见到支书后还说句客气话哩。就说:“支书,俺害你费心啦,俺保证再没下回。”说话间就到了饭铺间,“闷哥,吃饭吧?”转轴提醒说。老闷虽“闷”倒是也明事理。心想:请支书吃顿饭,就算是个补偿吧。忙说:“支书,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吧?”就去拽支书。支书抬头看看天,就随老闷进了饭铺的凉棚里坐下。
“掌柜的——沏茶!”见支书赏脸,老闷颓丧的心情好了大半。一落座就吆喝起来。等老板沏好茶摆好碗,老闷又吩咐道:“再弄半斤老窖。”“喲嘿,老闷今咋啦!”老板惊讶地说。“俺支书来啦,吃顿饭。”老闷指指支书说。老板对着支书一哈腰,说道:“哎哟,支书驾临——请多多担待,小店只供面食,没有酒菜。你看——”
原来,这饭铺原先是个茶水摊。专为来回卖棉花的百姓供茶水解渴,歇脚解乏的。谁知今年棉厂一开磅,每天卖棉花的都有上百人排队,于是茶水摊就添了火烧、焖餠等面食。开一个灶口不行,又添了俩个。就这,吃饭也和卖棉花一样得排队挨号。常了,好多吃饭的人就蹿辍老板说:掌柜的,再添上酒菜项目多好,你又挣钱,我们又能解乏去愁。老板虽说是个粗人,但人情世故明白着哩。他思忖:添上酒菜是能多赚钱,可这帮子排队卖棉花的庄稼汉子,在这里憋屈着,本来就着急上火的,如果再添上个酒菜,这帮人借酒撒疯,弄出个事来,别说公安找他,棉厂也不让他。到时别说赚钱,这茶水摊开成开不成还是问题呢。他拒绝了这些人的主意,每天都是老三样:茶水、焖餠、火烧。他是姜太公钓鱼——愿者自来。
支书不言语。老闷说:“就来三斤焖餠吧。”支走掌柜的,老闷对支书道:“凑合顿吧。回家再请你喝起。”吃饭的当口,支书突然对转轴道:“转轴,扔包的主意是你出的吧!”转轴没准备,猛丁的一问,还没嚼的饼“出溜”一下滑进肚里。忙辩解道:“那,那里,闷哥自个愿意的。、、、”“瞎掰,打死老闷都想不出这主意!告诉你——往后少出馊主意。今么要不看老闷,我可不管你们这些臭事哩!”一见支书动了真的,转轴立即一脸冤枉似的说:“支书,我和闷哥都是你的社员,不能有亲后啊。不过你放心,往后一定叫你少堵心费神的啦!行吧?”
送走支书,老闷他们继续排队卖棉花,只是状态大不如以前。老闷呆呆的更闷,转轴整天嘻皮笑脸的做作也收敛了不少。趁没人的时候,转轴凑到老闷跟前悄悄地问:“闷哥,他们下手来没?”老闷乜斜转轴一眼:“他们敢——”“怎么见你手腕上有铐子啊?”“那是他们怕咱折腾他们。”
转轴更加小心地说:“闷哥,我都是为早点卖棉花才出的主意啊,你千万别心思旁的,往心里盛啊!”老闷瞥了转轴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这人,我老闷是哪号人嘛!”老闷既然没往心里盛这回事,转轴提搂了好几天的心这才落了地。就说:“就是,,就是。咱还是好兄弟,是吧!”
打这,转轴和芒种说话更加小心,生怕弄不准挨老闷的呲。其实,老闷还真没心思跟他们计较,就是有个疙瘩在心里揪揪着。那天夜里,明明还有一伙扔包的,咋就逮了他一个哪?那些人审他时,一提这事人家就说他胡说八道,给差过去?多半辈子了,从来没叫人糟践过,咋和熟人朋友见面呢!
直到第三天,转轴兴奋地告诉他:“闷哥——有盼啦!你看——厂门口!”老闷抬起头,顺着长长的排着的棉花车看去,棉厂的大门口影影绰绰地现在前方。一阵惊喜霎时冲散了心头的郁闷,老闷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模样。“闷哥,咱这就熬到头了啊!”芒种高兴的原地拔葱跳了起来。“嘿,嘿嘿。快了——快了呀!”老闷情不自禁地喃喃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闷觉得焖餠特有滋味。顺嘴夸道:“掌柜的,掌嘛来这么窜的味?”“嘿嘿,朋友们捧场呗,家常便饭的,能吃就成呗。”老板谦和着说道。
“诶,这两天忘问了,都吃多少焖餠了?”
“怎么,结账啊?”老板笑眉顿开。
“我心里好有个数呀!”老闷不好意思地回道。
“这嘛——”老板搓着手沉思了一回,又说:“得有四十好几斤了把?账上有,到时候看吧。”
“行,我随便问问。到时候再说吧。”老闷吃完焖餠,要了壶茶,他一边喝茶一边听人们天南地北的胡扯。多新鲜的事也不插嘴,也不知道他在心思嘛?
老闷是最后一个离开饭铺的。刚走出去不远,就见转轴家鉄蛋急匆匆地迎面而来。“闷大爷——”鉄蛋气喘吁吁:“俺闷大娘晕地里啦!俺娘叫俺给你报信儿,他们正往医院里送哩,让你快点回去啊!”老闷一听这,头“嗡”的一声就 炸了,他揪心的事真的发生了。便大步流星地赶到棉花车间。“闷哥,、、、”见老闷回来了,转轴赶紧说道:“要不,把三平叫回来吧?”
“不能耽误孩子念书,我自个就行。”老闷边说边牵驴套车。“哎,你拉棉花做嘛呢!我和芒种给你照管着还不行?”转轴觉得到了这时候,再把棉花拉回去太可惜了。便挡着老闷。“不劳累你们啦,你嫂子好了再说吧。”老闷套上车,鞭子一扬,“得——驾”一声吆喝,毛驴迈动四蹄就往家赶。罪也受了,苦也吃了,眼瞅着再有个三天两日的就卖上了,可老闷家里偏偏出了事。前前后后排队的棉友们,都替老闷惋惜——嘛命哎!
舍命不舍秋。谁也不愿意把一年的血汗撒泼地里。老闷家也是这样的人。老闷常嘱咐老伴:自个有病,干多少算多少,甭跟人家摽劲。老伴嘴上啊啊着,赶到地里见着活就不是那么着了。饭不吃、觉不睡都行,活上企着哩。这不弄出病来了,傻不傻啊贫娘们!老闷恨不能一步到家。
经过饭铺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要堵一下饭费。吆住毛驴冲饭铺大喊道:“掌柜的——俺这棉花当时不卖了,先卸包棉花顶着账点、、、”老板听老闷这么说,忽一下从屋里踅出来,阻止道:“老闷,可别了。我那有功夫卖棉花去啊!还是拿现钱的好。”说嘛也不叫老闷卸棉花。老闷既急又气,哪有功夫跟老板扯扯,就说:“要现钱是吧,你就等着吧。”一甩鞭子,就拐上了公路向家赶。
老闷倚着棉包站在辕条上,心里又气又恼。十多天来的郁闷一下子涌上心头,一股无名火在胸膛里燃烧。理智渐渐消退,邪恶慢慢聚升:屈辱、愁闷、焦急、无奈、怨恨、自责,萦绕纠缠在心头,一阵一阵直闯脑门。奶奶个俅,都不要,老子也不要了。吆住毛驴,跳下车来,一古脑把六包棉花卸下来,往路边堆。
就有过路的人问:“兄弟,这是咋啦?”
老闷头也不抬,回道:“点它——厂里收不下,店家又不留,拉回去又没地放。点它,点了省心又省事!”过路的人都停下来,外边看不到的就问里面的:咋啦?怎么回事?里面的人哪有心思答话,着急的一齐劝道:“兄弟——可点不得!这一点咱一年的血汗就全没了!一年了,咱庄户人家指望嘛啊?”
“怕嘛!家里多的是哩,有的是!哈哈——”老闷就掏出打火机“啪”一下,悲壮地点着了棉花。一转身跳上车,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就有好多人说,这小子是犯了神经了?报告公安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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