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女人月亮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寡妇,到了夜晚她就连自己睡的房门也不敢出去,如果要是窗外有点什么响动,她会吓得象惊弓之鸟。
自从去年她男人得病死了以后,她每夜都想有人陪着过夜,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六十多岁的妈来陪,偏
偏她妈陪着陪着在床上断了气,月亮女人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成度。家里一连死了两个人,屋里充满了阴气。儿子还没成人,正在几十里外的地方读书,不然她真会也去寻个法子,死了还免得的受精神上的折磨。她最怕地就是到了晚上,因为她的房子周围没有别的住户,往年的时候,这家一直是个大户人家,修的是一个“撮箕口”式的宽大的房子,本来是三个兄弟分着住的,可那两个兄弟有能耐,十年前就搬到了城里去住了,这么多年来,那两兄弟的房子一直锁着,里面的蜘蛛大得有了手掌大,老鼠长到了一两斤重,到了夜晚,这一栋房里就总是响声很大,虽然明知是老鼠或者其它的野物搞出来的响声,但心里就是怕“鬼”。这么一种情况下,她真希望有一个好心人来陪她度过可怕的夜晚。
这时,她结交了一个善良的女人,这女人的家离她家一里路左右,别人都叫她珍姐,珍姐家里一直很穷。
这天下午,珍姐来找月亮借二拾块钱,月亮借此机会做了一锅瘦骨头拉住她吃饭,月亮嘴儿很甜,嘴里甜甜地叫珍姐,又真心地挟瘦肉给珍姐吃,两个女人一边吃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就天黑了,珍姐说要回去,月亮眼泪就流了出来,她说:“我这里没有邻居,只想有一个说话的,珍姐你就陪我说说话吧,一晚上不回家难道你男人就骂你么?”珍姐就坐了下来,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那男人又不会找钱,我们一直和不来,天天吵架,我还不愿在家里呢!只是我们穷人家的身上脏,把你的铺上睡脏了。”“只有珍姐说些见外的话,都是种田的人,我有这么几个钱有什么用,主要是要有朋友,珍姐,你就把我当妹子吧。”月亮一边说话还一边流泪。
当夜,珍姐就陪着她睡,两女人说话很和得来,月亮又约定了第二晚上还来玩,从此,这善良的珍姐就经常来陪月亮,两人的关系如同亲姐妹一样,月亮有钱,经常给一些旧东西叫珍姐拿回去用,珍姐内心里感激不尽,还叫自己的儿子帮月亮做一些体力活,珍姐的儿子是个诚实人,她家的下力的事,他包了,一包就是两年。这两年的时间,月亮也渐渐地从伤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人也变得更有了姿色。
珍姐的胆大,有时家里有事,忙到了晚上十来点钟,天上没有一点儿光,她也敢摸着来陪月亮,只要是月亮随口说一句“你到我这里来过夜。”珍姐是一定能作数的,天长日久,成了习惯,常常是不用月亮喊,珍姐也要去玩。
一天夜里,珍姐摸着黑路去月亮家,珍姐刚到她房前的场地上,听到扑通一声响,是从房子前面的芭蕉树那边传出来的。芭蕉树的前面是稻田,好象是有东西掉进了水稻田里,珍姐在地上捡起石头就朝芭蕉树扔,只听到脚步声“叭叭叭”地远去,珍姐赶紧喊:“月亮,月亮,快点出来。”却没有应声,屋里灯没亮,黑灯熄火,对于月亮家来说还是第一次,珍姐心里跳得凶,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走到她家门前,却见门没有关,她又大声喊:“月亮,月亮。”房里的灯亮了,月亮走出来了亲热地说:“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天还没黑就想睡觉,倒在铺上就睡到了这个时候,不是你叫,我还不知哪时醒,快坐。我来做夜饭。”珍姐见她头发乱蓬蓬地,是睡过的样子,就说:“你看看有没有东西不见了,刚才我听到芭蕉树那边有人跑过的声音。”月亮赶忙把门关上,说:“你这一说我就更怕得很,你陪我去那几间房里去看看。”她俩把那几间经常用的房间仔细看了看,月亮说:“没有丢什么东西,算了,以后小心点就是。”珍姐是个实心实意的人,她认为肯定有人想偷东西。由于珍姐把她当成了妹妹,心里老是怕强盗来偷东西,半夜里起来还到屋外面去转一下。反而月亮劝她:“珍姐,不要半夜里去看,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偷。”可是珍姐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芭蕉树下的脚步声,分明是强盗来过了。于是,珍姐出于对月亮的更加关心,不要月亮叫,就更来得勤,每夜下半夜里出来看看。其实珍姐真是傻瓜,月亮人才四十来岁,又长得相当饱满,加上她家一直富有,没有受过苦,身子骨还娇嫩嫩的,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不想男人?可是珍姐就看不出来。所以,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腊月的一天,月亮娘家的侄儿结婚,她娘家住在高山上,走上去得四五个小时,结婚是大喜事,肯定要耽搁好几天,她就拜托珍姐帮忙看屋,珍姐毫不犹疑地答应了,月亮就把一大串钥匙递给了珍姐,还叫珍姐自己到楼上去割腊肉做饭。月亮走的时候两人还说了一些笑话才上路。到了晚上,珍姐不敢大意,别人拜托了的事情,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以后怎么向月亮交代?头天夜里,她亮着灯一直坐到了深夜一点钟了才熄灯,睡在床上还担心,眼睛睁得老大,想到芭蕉树下的响动就心跳,独自睡在这么大的宅子里,珍姐不由得有一些怕意,这是上了百年的老房子,到处都有响动,连那些房上的木头都不停地发出怪响声,也难怪月亮想要人陪的。珍姐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她听到门外有敲门的声音,珍姐心里紧张起来,心想这深更半夜的,定是强盗敲门探虚实,她张着耳朵听,又听到了敲门声。珍姐连忙拉亮了电灯,大声问:“哪个?”边问边起床,她是和衣而睡,穿了鞋子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大叫:“哪个?”她顺手拿了一个铁锤准备去开门。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离去。她打开门跑出去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向芭蕉树那边跑去。珍姐吓得上牙打下牙,转身关上门,坐在床上还发抖,看那背影,多象月亮死了的男人呀。她心里有些后悔答应给她看屋。这夜,她不敢睡,一直到了天亮才睡。
月亮说过要去娘家玩三天,天老爷,第一个晚上就吓得成了这样,还有两夜,不知怎么办。珍姐住在大屋场里,隔壁有个姓朱的女人三十来岁,名字叫朱德艳,珍姐和她还算合得来,珍姐就去找她,并把昨夜见到的事情说给朱德艳听,求她晚上去作个伴,朱德艳想了想,说:“等我的男人回来了给他讲一下,看他答不答应,给别人看屋的事最操心。看得不好还得被误解。”这女人很有头脑,她是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事的。珍姐只好等到晚上又去求她。正巧朱德艳的男人回来了,珍姐求她:“你就帮我这个忙嘛,我一辈子都记你的情。”这珍姐多可怜,居然为了别人家的事还要下辈子记她的情。“既然大婶儿这么说了我不答应也对不起人。那我今夜就去嘛。”朱德艳比珍姐小十多岁,所以一直叫她大婶儿。晚上,两女人就去了月亮家,女人在一起就是爱说话,天南海北的稀奇事,越讲越起劲。珍姐说起昨夜的那个黑影,这时有了两个人了,不觉得怕,珍姐说:“那个背影我总觉得眼熟,又瘦又高,很象她死去的男人。”“大婶,您也太死心眼了,这世上哪来的鬼?分明就是有人来偷什么的吧,你想想,还有哪个象那背影?”朱德艳说。珍姐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朱德艳这样一说,心想,是呀,这世上哪来的鬼,珍姐故作怕别人听到的样子,小声地说:“盛得礼?只有他才是那样一个身材。他会来偷什么?他有工资,又是教书的。不差什么呀。”朱德艳哈哈一笑,说:“大婶您是太实心眼了,您再好好想想他就不想偷别的么。”珍姐有口无心地说:“他只怕是偷人。”珍姐随口的一句话,朱德艳忙接过话来说:“这可是您说的呀,我是没说哇。”珍姐脸一红,知道刚才说错了话。朱德艳笑着说:“大婶您经常晚上来玩,你就没有碰到过?”珍姐使劲地摇头,说:“我是没有看到。”朱德艳小声地说:“您前一段时间还说她家来了强盗,就是没有偷东西,您难道就忘记了?”“是有点巧。”珍姐心里还真是开始怀疑月亮有些方面不对劲。特别是那夜。响声那么大,她还睡得那样死,门也没关。
月亮从娘家回来后,珍姐一改往日的习惯,夜晚不去月亮家了,除了月亮喊。但是月亮自从打娘家回来
以后,一连十几天没来叫珍姐去玩,珍姐倒是感到不习惯,心里就象是被堵塞住了,以前是天天想在一起,情同姐妹,天天晚上有讲不完的话,怎么现在月亮回了娘家就变了,不光是胆子大了不要人陪同了,而且连姐妹情谊也淡化。珍姐担心别人在背后说了自己坏话。她突然想起了朱德艳,自己给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腊月二十五的晚上,天上有月亮,珍姐在家里吃了夜饭,拿了针线活儿就出了门,虽然月亮没来叫她去,珍姐想把有些话说出来,就朝月亮家走去。到了她家的屋角,只见她家里黑灯熄火,珍姐心想:“她果然胆子大了,才十来点钟就睡了。她不需要人陪了我还去做什么?”珍姐想着就站着不走了,想转身回家,突然,从那黑暗的宅子里传出一阵笑声,那声音分明是朱德艳的,珍姐心中猛地一惊,想起自己那夜说的话,心里不由得怕了起来。“不知道她们今晚上要讲出一些什么话来。我去听一听。”珍姐轻轻地从她家的屋檐后面走去,珍姐真是不怕鬼,那屋檐后面最阴暗,平常没什么事白天也没人去那后面。珍姐到了月亮睡房的后窗下蹲着,果然是朱德艳在里面,正和月亮讲得起劲,正在讲男人和女人同房的事情,只听朱德艳说:“其实人和动物都一样,想的时候心里也难受,您说是不是?月亮婶儿。”“你砍脑壳死的,偏偏说的出口。”月亮笑嘻嘻地说完还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她又说:“你年轻,在坡上也行。”“那狗东西硬要,当时雾那么大,又是清晨,哪里想到您那么早就上坡打猪草,恰巧就让您看到了,所以我就恨您,如果这次不是您从上面回来主动叫我,我不会找您好。”“过去了的事我们就算了,现在我俩好了,只是我们的事被那烂婆娘知道了,她又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东西的人。”“她敢讲。我可不是好惹的。”朱德艳说。珍姐听到这里,冷汗打湿了内衣,她轻轻地离了去。
这夜,她回去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已经听到了这两个女人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珍姐很担心她们要找岔子闹事。她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成了惊弓之鸟。一天早晨,天刚开亮,珍姐还没起床,只听到外面隐约传来骂人的声音。珍姐忙起床了出去听,只听是月亮的声音。跑到路口去看,只见月亮正站在她家屋檐后面的路口朝着这方向骂人,珍姐仔细听,只听她骂道:“穷八代也翻不起来,你抱我的一床棉絮我也穷不到哪里去,别看样子老实,放心地要你睡要你自己做饭吃,做偷偷摸摸的事我清楚,莫看我平时不管事,家里的东西我是有数的,强盗种。”珍姐一听就清楚了,这明明是在骂自己。就快步走向月亮,走近了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就只有我去你那里睡那里吃,没有另外的人,你是什么意思?”月亮高腔高调地叫喊道:“我又没有指名点姓,我只骂强盗偷了我的棉絮,你来搭什么话。”她把脸转向一边,开始大声地骂一些下流话,珍姐知道是骂自己,也放开嗓子用她同样的下流话骂她,两人隔着几丈远,珍姐边骂边生气,想到自己实心实意给她帮了忙,到头来成了这么一个结局,想起了那夜在她后窗听到的一切,就一点也不留情面,骂她:“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晚上大半夜不点灯,不关门,我那么大声喊,装作睡死了,我看到从屋里跑出一个黑影,那是做啥?那是偷人呀。偷了人还不怕丑。”
她俩相互骂着,从早晨骂到了天黑,两人都不吃饭,也没有人来劝止她们,最后两人的声音都骂嘶哑了,又到了深更半夜,珍姐年岁大了,心里饿得慌,感觉到了天昏地转,她心里清楚再和她硬顶下去自己要倒下去,就一边骂一边回了家。
珍姐与她奋战了十几个小时,身体差点垮了,睡了两天才有了一点精神。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她总结了自己的缺点,第一、夜里不去邻居家窜门。第二、多听别人讲话,自己尽可能地少说话。她活了五十多岁,要数这一次的亏吃得最大。总结了教训,她从此果然少了很多麻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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