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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雅艰难的睁开眼睛,随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没有丝毫淑女形象。迎面是数学老师愤怒的目光。
“陆小雅,我刚刚讲了什么,你给我复述一遍!”陆小雅懒洋洋站起身,答道:“老师,您刚才说‘陆小雅,我刚刚讲了什么,你给我复述一遍!’”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也不知谁吹了声口哨,一时间课堂上乱哄哄的。数学老师气得脸色铁青,手里的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砸了四五下,课堂上才安静下来。
“陆小雅,你上课睡觉,是对老师的不尊重,还干扰了其他同学,我不管你在其它课表现如何,在我的课上睡觉就不行!”
“老师,你冤枉我了,”陆小雅一脸的委屈。大部分同学一看到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又要耍宝了。“老师,我是非常非常尊重您的,嗯,您在我心目中就像是我的奶奶。”
奶奶?数学老师愕然。“是啊,小时候她总是哄我睡觉。”
又是哄堂大笑。陆小雅得意地朝几个死党眨眨眼,然后一挥手,课堂立刻恢复安静。
数学老师气得几乎暴走,自己的威信竟然比不上一个小丫头!刷刷刷,一道数学题转眼间写在黑板上,“陆小雅,”数学老师将粉笔往讲桌上重重一拍,“你如果能将这道题解开,以后我的课你随便睡觉。如果解不开,我就揪着你去校长室找校长评理!”最后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让陆小雅以为眼前这中年妇女更年期提前了。而陆小雅的几个死党则是一脸担忧,谁都知道陆小雅的数学成绩是班上最后几名的,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在及格的边缘挣扎,而黑板上的数学题很明显是难题,就连学习委员潘玉婷,这个陆小雅最铁的死党都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白痴都看得出来这是数学老师在为难陆小雅。
就在大家都以为陆小雅会找借口推脱时,在数学老师冷冷的蔑视目光注视下,陆小雅大大方方走上讲台,轻轻拿起粉笔,看着黑板上的数学题静心思索。片刻后,伴随着粉笔屑的飘落,黑板上的数学难题竟然被陆小雅轻松地解开了。
在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陆小雅缓缓走向自己的座位,优雅得象个公主。“王老师,”陆小雅回眸一笑,露出整齐的贝齿,“这是世界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试题吧?”
数学老师正在震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然后是一脸的羞恼与尴尬。幸好,下课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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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雅推着轮椅,谭文安详地坐在上面,享受着暖洋洋的阳光浴。“谭文,这次真要谢谢你啦。要不是你这些天晚上给我恶补数学,我今天就出糗了。”
“那是你肯吃苦,又聪明,进步快,难得记忆力又好,那道奥林匹克竞赛试题我给你讲解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那是,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陆小雅有些得意。“不过你今天有点过分,王老师毕竟是你未来的继母啊。你这样对她,让你父亲很难做,他毕竟是校长。”只有他和班上几个陆小雅的闺中密友知道陆小雅是这所高校校长的千金。
陆小雅娇媚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我只有一个母亲,她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谭文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谭文,你哑巴啦,怎么不说话?”片刻的沉默,陆小雅忍不住开口。“真羡慕他们,”谭文指了指操场上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同学,“每个人都有遗憾,我的遗憾是无法像他们那样自由自在快乐的奔跑。”
听着轮椅上的少年平淡的话语,陆小雅低下头,眼角湿润,脸色有些苍白。少年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拍拍陆小雅的手,“小雅,快点推我去厕所,不然就要水淹七军了。”陆小雅扑哧笑出声,快步推着轮椅穿过操场奔向另一端的厕所。
到了男厕前,陆小雅小心扶着谭文下了轮椅,将轮椅上悬挂的一副拐杖递给他。谭文将拐杖撑在腋窝下,吃力地走向男厕。
“咦?美女,上厕所?欢迎欢迎。”几个男学生从厕所出来,怪里怪气的叫道,其中两人看见陆小雅漂亮的脸蛋,高挑的身材,忍不住吹起了口哨,目光直在陆小雅高耸的胸部逡巡。“没见过美女啊,流氓!”陆小雅狠狠啐了一口。
“还是个刺玫瑰,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其中一个长得极其像人类祖先的猥琐男笑嘻嘻说道,旁边一个同样猥琐的男生说相声般接口:“是啊,还是堆残废的牛粪。”
话音刚落,陆小雅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拳击中“逗哏”的心口,打得他一声痛呼虾米般弯下腰,接着闪电般飞起一脚,一个侧踢,将“捧哏”踹翻在地,“让你们胡说八道!”陆小雅双手叉腰,杏眼圆睁,一脸杀气,吓得其余几个男生心惊肉跳,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长得妩媚窈窕的美女骨子里竟然是个暴力恐龙。
两个猥琐男抱头鼠窜,边跑边骂:“臭小妞,你等着,回头收拾你。”“臭瘸子,就知道躲在女人后面,有能耐站起来和老子摔一跤。”
陆小雅气得直跺脚,拔腿欲追,被谭文一把拽住,“算了,比这恶毒的语言我都听过,更何况他们这是在嫉妒。”
嫉妒?陆小雅怔了怔,“什么意思?”“他们是在嫉妒我这只癞蛤蟆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到美丽天鹅的青睐。”少年微笑,“自古英雄救美女,如今美女救英雄。”
“去你的,油腔滑调。”陆小雅轻轻打了一下谭文,手指一拢发梢,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热,妩媚的风情让旁边战战兢兢的几个牲口直流口水。刚才还凶悍如虎,只一会儿就柔媚似水,在感慨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同时思忖这男生是哪个班级的,改天定当拜其为师,将这泡妞大法学到手。
“看够了没,还不快滚。”陆小雅瞥见那几个男生的猪哥模样,挥了挥拳头,几个牲口立刻屁滚尿流,豕突狼奔。
陆小雅咯咯娇笑,扶着谭文走到厕所门,“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脸上又是一红。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看着少年进了男厕,陆小雅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犹豫了一下,按下通话键:“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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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陆轩怒气冲冲,“今天你先是课堂上睡觉、戏弄老师,接着在男厕所门前和男生打架,你看你还像是个大姑娘吗?”见陆小雅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火气更大,“更过分的是我上午十点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校长室,你可好,晚上十点才晃悠回家!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这么晚回家我有多担心!”
担心我?陆小雅咬住嘴唇,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一把拉开房门。“爸,你心里只有她,哪有我这个女儿!是吧,王老师?”
房门口数学老师脸上有几分尴尬和慌乱,“陆轩,你们父女平心静气慢慢谈,我先回家了。”转身下楼,然后是关大门的声音。
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儿,陆轩无力地摇摇头,手指揉着太阳穴,“小雅,你就不能接受玉欣吗?”“我只有一个妈。至于你喜欢哪个女人,那是你的权利,不必征求我的意见。”陆小雅扭过身子,背对父亲。
陆轩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小雅,你最近这么晚回家是在谭文家补习数学吧?这又何必,你为他做得够多的了,也算是报答他了,就不要再和他走得太近。你马上就高二了,学业为重,且不可谈恋爱。再有,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走不到一起的。”
陆小雅猛地转过身,脸涨得通红,美丽的大眼睛里闪耀着晶莹的泪花。“爸,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那么,请你也不要过问我的自由。”女孩甩手而去,房门发出重重的呻吟,掩盖住了陆轩的一声无奈叹息。
回到自己卧室,陆小雅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往事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九岁那年,父亲陆轩带她逛街。街上陆轩遇到一个熟人,说几句话,忽略了年幼的陆小雅。陆小雅玩耍到道路中央,一辆轿车疾驰着向她冲来,她吓得一动不动呆住了。就在那辆疯狂的轿车即将将她碾在车轮下时,一个男孩扑了上去,将她推开,自己却被撞得飞了出去,然后如同断翅的蝴蝶跌落。而在众人围拢上来之际,她被父亲偷偷拉走。临走时她曾回首,男孩奄奄一息,身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当晚,陆小雅从新闻中得知肇事司机逃逸,那个叫谭文的男孩被送到医院急救,生命垂危。也因为这件事,母亲和父亲生平第一次起了争执。母亲主张去医院看望救下自己女儿的男孩并支付医疗费用。而父亲却断然否决。理由是医疗费用巨大,是当时他们家庭难以支付的。如果男孩父母趁机勒索,从此纠缠不清。
最终,陆轩没让妻女去看望男孩,美满的家庭因此出现了隐约的裂痕。也是从那时起,陆小雅的梦里常常会出现男孩惨白的面孔和那鲜红鲜红的血。也是从那时起,谭文这个名字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陆小雅十一岁那年,母亲瞒着陆轩偷偷领着女孩去看她年幼的救命恩人,却正看见几个孩子正对谭文拳打脚踢。男孩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一副破旧的拐杖静静地躺在一边。母亲冲上去呵斥,几个孩子一窝蜂地跑了,临了还喊着“死瘸子,明天再打你。”
陆小雅躲在角落里,眼里噙着泪水,双只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她痛恨自己的弱小,眼看着男孩受辱却无能为力。
第二天,陆小雅缠着父亲软磨硬泡,在母亲的帮助下,终于如愿以偿地让陆轩把她送进一家有名的空手道馆。短短三年,陆小雅发奋苦练,进步之快令馆主咂舌,令同龄其他学员汗颜。在此期间,陆小雅时常偷偷看望谭文,暗中将经常欺负男孩的一群小子暴揍,渐渐地,没有孩子敢动谭文了,这让陆小雅很是欢欣雀跃。但是她很快沮丧地发现自己不敢直面男孩,不敢对他说自己就是他曾经在车轮底下救过的小女孩。好几次,她想从暗中走到他面前说出真相,却又抽回迈出的脚步。
当她再一次去看男孩时,却惊闻噩耗。男孩父母在所在的化工厂的突发事故中丧生,谭文被在外地打工的叔叔收养,去了深圳。
整整二年,原本活泼好动的女孩变得沉默寡言,直到母亲去世,父亲陆轩带她来到深圳,她才感到命运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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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文!陆小雅在入学的人流中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孤高,瘦弱,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入学通知书,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撕碎,缓缓摇着轮椅离去。
很快,陆小雅就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谭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高中,却因是残疾人,被录取老师以生活难以自理拒之高中校门之外。
愤怒的陆小雅找到当校长的父亲,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录取谭文,否则就将七年前的事公诸于众。面对女儿以决裂父女关系、曝光不光彩行为的威胁,陆轩妥协了。他亲自到谭文家中再次颁发录取通知书,并就录取老师偏颇的行为以及学校考虑不当向谭文“诚恳道歉。”于是,谭文顺利入学,并和陆小雅同班同桌。
陆小雅数学成绩很差,谭文成了她经常请教和学习的对象。渐渐的,原本孤高的少年也被这个美丽可爱、大大咧咧、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孩同化,变得有说有笑,风趣幽默了。而当陆小雅提出放学后要到谭文家补习数学时,少年略微犹豫也就答应了。他没有看到陆小雅转过身时脸上露出的开心笑容——除了父亲陆轩之外没有人知道她从小学到初中各科成绩都是十分优异的。
当然,在两个少男少女“亲密”接触中,出现了流言蜚语。毕竟,陆小雅娇媚窈窕,是班上所有雄性动物心目中的女神,猎艳的首选。如今竟被一个残废“霸占”了,“群雄”如何不羡慕、嫉妒?然而当几个激愤的出头鸟向谭文挑衅,被陆小雅以干净利落的身手打趴下后,所有男生本来过度分泌高涨不已的荷尔蒙立时降到最低点,原来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竟然是个霸王花!空手道黑带五段,这令所有牲口生畏的称号立时让陆小雅成了班上的“女大佬”,简直是一呼百诺,威信甚至比班主任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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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雅同学,学习时不要溜号。”谭文碰了碰有些发呆的女孩。陆小雅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定,有心事?”
“没,没有。”女孩有些慌乱。自从父亲和她谈话后,幼年的往事一直纠结缠绕着她。应该对他说明真相了吧?陆小雅犹豫着。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谭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陆小雅一跳,手中的钢笔一下掉到地上。“你胡说什么呢。”陆小雅拾起钢笔,却不由自主想到,难道我喜欢上他了?不不,他救过我,我只是报恩,对,一定是这样。可是我为什么总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呢?和他一起我就会感到安全和从未有过的平静,一天见不到他就心慌意乱?
“不要骗我了,根据你这几天的表现,再结合书上说的,我敢肯定你喜欢上什么人了,”谭文认真看着女孩,“是谁俘获了我们班上公主的芳心?”
陆小雅不敢接触少年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桌上的书本,背起书包就走。“小雅,我开玩笑呢。”谭文没想到女孩反应如此强烈,愣了愣,陆小雅已经风一般离开了。
摇摇头,少年看了看挂钟,九点半了,叔叔和婶婶卖麻辣烫也快回来了,自己该做晚饭了。无意中低头,地上一根系着心形挂坠的项链闪闪发光。
打开挂坠,“心”里面是一个女人在恬美的微笑。这一定是小雅的妈妈了。嗯,想必是小雅捡钢笔时掉落的。少年抚摸着项链断裂处猜测。“看不到项链小雅一定很着急。”少年想了想摇着轮椅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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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人稀少,陆小雅思绪混乱,没有注意自己走进了一条小巷。等意识到走错路刚要往回返时,黑暗中窜出三条黑影,手里握着木棒。
“老大,是个靓妞。”其中一人说道。“少说废话,上!”说话的显然是头。
“你们别过来,我给你们钱,放了我吧。”陆小雅装作惊慌失措,一面翻着书包,一面悄悄向小巷口退。很显然这是劫匪,甚至是亡命之徒,和校园里的学生截然不同,只有先稳住,再伺机逃脱。
“这妞想跑!”劫匪头低吼着冲上去,木棒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陆小雅避开木棒,抢进身,一拳狠狠击中劫匪头肋下。
劫匪头痛呼后退,另两个劫匪见势不对,一左一右并肩冲上。陆小雅用书包挡住一根木棒,身子一退避开另一根木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跃起,一脚重重踢在一劫匪胸口,接着借力使力,另一只脚飞起,踢中另一劫匪下颌。只两脚,就重创两名劫匪!
陆小雅脚刚沾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已飞到面前。本能的,女孩一拳击出,正中飞来之物,顿时一片白茫茫的石灰粉飘散空中。“啊!”陆小雅一声凄厉的尖叫,石灰入眼,灼痛难当。
“臭丫头,老子本来想劫财,可你把我们兄弟都打伤了,我们就再劫色,算是给我们兄弟的补偿。”劫匪头狞笑着挥出木棒,砸中陆小雅的小腿。
女孩再次惨叫,却又嘎然止住,劫匪头已然扔掉木棒,一手捂着陆小雅的嘴,一手拽住陆小雅的头发拖进小巷深处。
陆小雅呜呜挣扎,双拳胡乱挥舞中恰巧击中劫匪头裆部。劫匪头惨叫松手,捂住裆部,陆小雅趁机爬了起来,踉跄着向巷口摸索。
“小雅?”听到女孩的惨呼,一路寻来的谭文焦急地摇着轮椅进了小巷,黯淡月色下地上躺着两个人,而一个女孩子灰白着脸,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脚步踉跄,双手向前胡乱摸着,听到少年的声音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少年身上,轮椅翻了,两人拥抱着滚到地上。
陆小雅压在少年的身上感到无比的安全,似乎又回到七年前那一刻。“谭文。”女孩喃喃。
“闪开!”少年用尽力气将女孩推到一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刺入胸膛。劫匪头目露凶光,狞笑着拔出匕首,扑向一旁的陆小雅。少年使出最后力气抓起拐杖甩了出去狠狠砸在劫匪头的后脑勺,劫匪头身子一僵,扑通倒在地上。
“谭文,谭文!”陆小雅摸索着爬了过来,入手的是温热的液体。“谭文你怎么了?”女孩搂住少年失声痛哭,眼中剧痛,两道血泪滚滚而落滑过脸庞。“谭文你醒醒啊,我一直想要对你说,其实我就是你七年前救的小女孩。”
少年吃力地抬起手抚摸着陆小雅的脸庞,微笑道:“原来是你啊,咳咳,别哭坏了眼睛。我如果死了,就把我的眼角膜捐献出来。这个世界太让我……留……恋。”手掌颓然落下,任凭女孩如何呼唤,少年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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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将蒙在少年眼上的纱布拆开。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妈,爸,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们了。”少年开心叫道。少年的父母喜极而泣。
病房外,陆小雅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泪光盈盈。谭文,我终于能再次看到你的目光了。虽然你已不在,但却把天使的目光留了下来,用你的爱注视着这个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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