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村　（苍梧村落走笔之二）

苍梧县境南北跨着西江。北面，一条二级国道可直通桂林。离开梧州市区后约四十公里，有一镇，曰梨埠。

因为梨埠镇旁的小河，我一直打听不到它的名字，就以无名河为题，写过一篇小文，极尽对它的赞美。而我每每带朋友去郊游，多次抵临此河，朋友们亦承认我所言不虚。

我知道河的下游有一个地方叫西中，二十年前曾经去过，记忆中也美极。今秋我大哥回来，想找一条小河，要有卵石裸露的为好，取之为作画素材，于是再作西中之行。没成想，西中固然到达，但逗留时间最长、值得一记的，却是中途另一条落村。

无名河其实有名，只是我以前打听的时候，还不够耐心而已。过了利埠镇之后，我见到路旁有卖农具的商店，招牌上写的是“梨江某某商店”，心里一动，这无名河莫非叫梨江？便下车打听。回者说：“是呀，我们都叫它梨江，至于书上如何写，就不知了。”问了几人，所答都差不多，于是心里便确认此河就叫梨江，再不是无名了。

梨江从梨埠镇流出公路边，与公路比肩向北。路旁树木茂密，只从树间的空隙，偶见河面。因为下游西中是电站的缘故，梨江的水面永远都保持饱满，河边的竹林，仿佛是从水里长出来的。

走了五公里，梨江忽然向东拐，穿过一道公路桥，从此与大路分开。但马上又有一条稍窄的村道与之相伴，我晓得这就是去西中的路了。因为此路不是国道，车辆甚少。汽车右边傍着不高的丘陵，左边依着梨江，轻快地前行。突发现江边有一村落，区区几十户人家，很是小巧玲珑。我连忙叫停车，要去探一探这水边的小村。

村口几棵大树，把入村的道路遮敝得不见日色。树下路边，跑着欢快的鸡群，举目却不见人。由于我们的到来，鸡群“咯咯咯”地向村头第一间房子跑去，我跟着它们，来到一座三层的小楼房前。一个少妇，抱着看来未满周岁的婴儿从门里出来，见到我，眼带微笑，无一点见陌生人的怯意。

我问：“这鸡养得很靓，是你家的？”她点点头。我又问：“这村叫什么名？”她开口说了几个字，我听不清楚，再问，她用不是很正规的普通话答：“快马加鞭的马，不进则退的进，马进村。”一气用了两个成语。

少妇估计是怀里婴儿的母亲，看起来不足25岁。我见她落落大方，出言不凡，有意多谈几句。便说：“哦，你不是本地人。”“湖南长沙郊区。我是嫁过来的。”“贵姓？”“不贵，姓江，江泽民的江。你呢？”我回说姓李，李世民的李。她一笑，又问：“你们是出来游玩的吧，是不是看上这里景色美。”我故意逗她：“你呢，从湖南嫁过来是不是也看上了这景色美。”她再笑，说：“当然，这是其一。但主要是因为看上了我老公。”

我哈哈大笑，喜欢她的快语。问她先生可在，她说去广东打工未回，她是在婆家坐月子的。我猜她是不是在广东打工与现在的老公恋爱上，就嫁过来了。她大大方方地承认，又说：“进屋喝杯茶吗？”

我想叨扰的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一个午餐，便说：“我们想去西中玩，那里未必有饭店，能不能在回程的时候，在你家吃餐便饭。饭钱我们照算。”她说：“这得问问我妈。”说毕请我进屋。刚好从里面出来一个汉子，墩实身材，面如铜色，见了我，未说话先露笑容，很是礼貌周致。

小江叫他爸，向他介绍了我的来意。我连忙与之握手问好，请教称谓。他姓周，我便叫他周大哥。这时我的同伴四人也都进屋了，周大哥沏茶，每人一杯，双手献奉。茶色淡绿，入口先涩后甘。我捧着茶没坐，问小江：“你妈呢？”小江说：“跟我来。”向后屋走去。

后面是很大的厨房，足有30平方，见一中年妇女，面容姣好，看得出年轻时必是大美人。我向她问好，说出叨扰一餐之意，她笑笑说：“这没问题。不过等下我家有亲戚来，人多。”我说无妨，坐在一起更好，可以唠唠闲话。周嫂说：“行，那你们先去西中，12点半回来就有饭吃了。”出来的时候，小江悄悄对我说：“得我妈做一餐，你有口福了。她是酒家请的大厨。”

我嘎嘎笑，连说幸甚。后来这餐菜是一鸡两鱼，都是屋前屋后就能手到擒来，米和青菜也是自家种的。周嫂为使我们吃得痛快，让她的亲戚到处玩玩，先做了给我们大快朵颐，宾主甚欢。饭后我塞一百元给周大哥，说不知够不够，权当柴火钱，他不肯受。我说：“我留了你电话号码，说明以后还会多有打扰。你不肯受，教我们怎么好意思再来。”他这才接了。从利埠到西中，果然不见饭店。我幸甚的不仅是得尝周嫂的厨艺，是遇上了她们热情好客的一家。

其实西中以上，梨江已与水库无异。周大哥的家门前三丈，就是小河。如欲取水，不过走几步路弯一弯腰的工夫。屋的左侧是两亩鱼塘，塘边小路，曲幽幽沿着河边，隐没于果林。登高引目，但见山山如黛，水水如烟。白云竹树，农舍篱笆，都倒映在河里。偶有一支小船轻摇，徐徐不惊波澜。马进村景物人文皆无惊人之处，但我想若能在这地方渔耕樵读，也不必羡世上酒绿灯红，留芳汗青了。

2009-12-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