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低处的小花

南方的冬天，在两个寒潮的间隙有几天暖和的日子。一个下了小雨后的黄昏，有点日色，我不失时机地去河边走走。吹着微弱的西北风，但没感觉冷。

我想拍一些在河床里露出来的石头。它们在水里埋藏得太委屈了，只有在冬天河水收敛了嚣张的时候，才能崭露头角。其实它们也没有头角了，长年累月，在看似温柔的河水的抚摸下，已变得“珠圆玉润”。不过，它们一旦露出水面，尽管岁月在身上留下许多沧桑，依然表现出无比的苍劲、含蓄、稳健。在夕阳的余辉里，默默地有一种力量，也有一种深情。

我准备翻过河堤之前，碰见了两个女孩，在一张石凳上坐着。我无意间瞄了她们一眼，发现她们向我笑。我有点奇怪了，问：“你们认识我吗？”“不认识，但见过你，也记得你，还记得你姓李。”我拍拍脑袋，努力想了想：“你们是……”其中一个说：“过冬那天你在我们饭店吃饭。”“哦，记起来了，你们是那里的服务员。”她们笑笑说是了。

“可是，到你们饭店吃饭的人不少，为什么记得我。”“你有点特别。”“哪特别了？”我不禁有兴趣与她们聊起来。“过冬前一天，你来定座点菜，老板让我斟杯茶给你，记得吧？”“记得。”“你接茶时站起来说了声多谢。”“哦，那很普通呀。”“从没有客人这样礼貌对待我们的。”我不禁心里一痛。

后来又聊了一些话，我知道她们是邻近县城的，一个姓梁，一个姓吕。十六岁就出来打工，现在已做三年了。她们说希望我多去那饭店吃饭，我笑了，说：“你帮老板拉生意呀。”她们调皮地说：“是呀，饭店客人多了，我们出粮就有保证了。”我又是心里一痛，但看着她们很天真的笑容，也不必说晦气的话。临别时我给她们拍了个照，说改天晒了送给她们，也换回了一声多谢。

在河边拍石头没用多少时间，很顺利就拍到了我想要的，理应很快回转了，但我看见许多小花。这些花儿渺小得稍粗心些就看不到形迹，也许你不经意间便会践踏了它们。我俯下身子仔细地观察它们的时候，见到了无数色彩。紫的黄的，红的白的，还有些颜色让我瞬间词穷难表。它们有的从石缝里钻出来，有的在乱草中拼命地伸延，更多的是匍匐在龟裂的泥地上，朵朵都开得有板有眼。

我调好相机的微距，每发现一种就拍一种，全然不知日落。当我坐在石头上欣赏劳动收获的时候，感觉很累了。我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尘，发现自己膝盖、手肘处处都是泥土。我一幅一幅地向前看着，看到最初拍的是两个女孩的照片。我忽然想，这些女孩是不是也像匍匐在低处的小花，脆弱但又顽强。要欣赏到她们不起眼的美，你得弯下自己的身子。

2009-12-2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