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冬夜絮语

南国的冬天是悄悄地来的。一场冷空气，感觉不外如此，再一场冷空气，也不外如此。到觉得凉过分了，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了，才明白冬天真来了。来得很静谧，静谧得像剪窗花的女孩。

小时候我不喜欢冬天，一来穿得隆重宽厚，玩耍便拘束。二来爱生冻疮，总在脚丫上，虽不算大病，但冷时痛，暖时痒，坐卧都不安生。母亲说这叫“萝卜仔”，用老萝卜皮烧热水洗便好了。其实也只是热水烫的舒服，舒服之后“萝卜”依然丰收。待懂得冻疮的成因是久坐不动时，已然离开学堂，走码头做苦力去了。双脚整天为生计奔忙，就没机会滋生“萝卜”了。

不过我对图画里北国的冬天景色却很欣赏。大雪纷飞时，天地皆白，仿佛再无人间烟火。第一次亲近雪是在新疆的乌市，果然是风烟俱净，忘却流浪之苦。另一次感受北方冬天的好，是在宁夏银川。隔着辽阔的田野，西望贺兰山，便如突奔的骏马。即使看旷野中的无边落木，也没肃杀之气。倒以为春的孕育，该是这样的，于无声处，待发惊雷。

冬天里的节气，莫大于冬至。城里人不一定知道冬至对于稼穑的意义，必作一次丰盛之餐。母亲对冬至极为重视，大困难期间，也总想办法多做一两个菜。使孩子们觉得日子仍然殷实，不作自卑之想。其实我们也知母亲的苦心，唯读好书以不负亲恩。而一家人围着火炉晚餐，其暖气洋洋，世间处处，唯有家里最是简净。

年纪渐长，对冬天的厌恶渐消。慢慢领悟得四季更替，是天道有情。有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是不是说若欲不老得学会无情？细想来岁月易老，而情难老才对。前年写过一篇小文叫《南方的冷》，说南方的冬天冷得阴险，极易中招。有北方的网友邀请我过去渡冬天的，虽至今未成行，却是情意难忘。

其实南方的至冷，对北国来说也是小样。李白说：“燕山飞雪大如席，”想象一下也打冷颤。然而飞雪大如席的浩荡，与“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也是让人感觉冬天里应该是静静的。就如我隔着窗玻璃看外面的世界，尽管满目车水马龙，想起的却是剪窗花的女孩。

这天气不宜久坐，我对电脑前的女儿说：“别呆太久，睡前烧盆热水，烫烫脚。”女儿应了，我也上床去了。把床头灯拧亮，捧一本书。翻书的“簌簌”之声，似惊动了一下身旁的夫人。她转个身，又睡去了。忽发觉人世的冬天，就是这么静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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