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塘村(苍梧村落走笔之八)
本来我不喜欢公路穿庄而过,像无端一个庭院,被开膛破肚了似的。出差经过华北平原时,村庄如洒落在广袤田野里的珍珠,炊烟袅袅,看起来有人世的安逸。但苍梧境内,大多村落都隐在山谷里,村道就是谷底的小路改造而来。农户人家,自然分开在道旁两侧,这是没办法的事。也有些村是依山临涧而成,只单边有屋。对面山坡,或竹或木,或稻或菜,便是他们的生计。沙塘就是这样的一座村庄。
梧州市东北方向,有一个镇叫木双镇。国道走二十公里之后,村道再走二十公里,与广东毗邻。从利埠出来的梨江,经马进村、西中之后流到木双,与从贺州来的贺江汇合,在广东的封开县江口镇注入西江,归入珠江水系。这一带也是山连着山,谷套着谷,谷中有村,村旁有涧。常年青绿,不觉冬色。
我与友人开车去木双镇的时候,只觉得一条道路,便穿破了好几条村庄。八会村、四会村、天平村等等。在四会村稍息时,与村人聊天,知他们的生计主要是靠竹。放眼望去,果然竹林青不尽。近来引进桔子,已有小成。我笑:“广东有个四会县,那里的桔子是名牌。你们卖桔,说是四会桔也没人敢说是冒牌货。”村人也笑,说有人来收桔,至于他出去卖时说是什么桔则管不着了。我试吃一颗,实话实说不如广东四会桔。村人也承认,说是土壤改良未完成,将来会好的。我想想也是,人肯勤奋,加上智慧,何事不成?
我发现一路上许多开满白花的果树,肯定不是李。请教村人,说是酸梅花。从诗词里知道有踏雪寻梅的美意,但在北方才有可能。此处能让我们看到如雪一般的酸梅开花,倒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们的目标是木双镇。村人说,此去木双虽然只有几公里,但你们去不成了。再过一段,正在铺路,要去的话得绕道西中。原来我们刚才走的水泥路是刚刚铺就的。绕道西中太远,莫若只管走下去,走到不能前行时再回头罢了。这一走就到了沙塘村止步。
四会村和之前见过的村庄都在山涧的左边,不经意间,却在右边出现了一个村。房屋建在山坡上,上坡的路用石头铺砌,很有岁月颜色。我下车问人,知这叫沙塘村。路的左边有一小小士多店,里面有人在打麻将。与我同行的摄友,喜欢捕捉人物动态,便举机欲拍。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出来制止。
我开玩笑说:“哈,莫非怕我们是捉赌的阿sie?”年轻人哈一声说:“他们不是赌,你们也不是阿sie。不存在怕与不怕。只是打麻将上了照片并不雅,前面风景多的是,何必让人敏感呢。”
我见年轻人谈吐不俗,虽然听口音肯定是本地人,但生得白面靓柳,戴近视眼镜,不像是务农的,便与之聊开来。原来他是士多店的老板,聊开了就很是热情,说:“你们的车到此掉头罢,前面二百米正在铺路,过不去的。”说毕与我们一起向前同行,要带我们到正在铺路的地方。我看见遍地有鸡自由自在地走,便说这鸡好靓,不知能不能卖一个给我们作午餐。年轻人说:“你说的鸡不算靓,那边羽毛深红的煸鸡才是真正不喂饲料的。不过村人都舍不得卖,留自家吃。我家没有,不然倒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我知道以往行情是十八元一斤。便说:“你能不能帮个忙,问问哪家肯卖,我出二十元一斤可好?”年轻人忽然向山坡上的猪圈叫了几声,一个少妇应答。年轻人说得很快,大致是叫她去某某家问问可不可以卖个鸡出来。少妇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年轻人说:“刚才那位是我媳妇。你们自己到处看看吧,我得回店照料了,若鸡买得成,我会帮你处理,就在我店铺里过餐。”说来惭愧,直到后来在他店里一起吃饭时,才请教他姓冯,是天平村小学的教师。
走了一圈沙塘村,原来坡上有一片较大的平地,村里的农家都在平地上,在外面看,却似依山而建。村里人人都热情打招呼,带我们去看准备改造的老屋祠堂。还让我们上新居楼顶,看看全村风光,一点没陌生的感觉。我们给孩子,老人拍照,亦不再受拒绝。
与冯老师一家围着火锅过午,甚乐。他捧出一个十升加仑桶,里面满当当是自酿的酸梅酒。这酸梅酒的确好喝,比外面卖的苹果醋、天地一号好多了。感觉更好的,是仿佛与他们一家相识甚久,无话不谈。冯老师高中毕业之后就在这里做小学教师,至今八年了,虽然已正式入编,但工资却比城里同级的教师低几近一半。我忽然觉得不公平,都是老师,为什么在农村的待遇就低过在城里呢,怪不得城里人多不肯去农村任教。
冯老师也羡慕下海发财的人,但自叹没这胆识。我说,我们几个都曾下过海,都几乎淹死,从商不是人人能的。如今政策优惠农村,莫若老老实实把老师做下去,平安就是财富。说实话,我年轻时也燥动过,像冯老师这样在山野僻壤做了八年老师,恐怕我也不行。
据冯老师介绍,沙塘村都姓冯,到他这一代是第七代。也就是说这村只得百来年历史。沙塘村没奇风异俗,无特殊美景,但因结识了冯老师这样的朋友,却令我顿生“遇上好山好水,莫若遇上好人心”的感叹。
2009-1-1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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