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塘（苍梧村落走笔之十三）

西江南岸，与梧州市区隔江相望，有一条村，叫高望。高望是一二十年前的叫法，如今的公共汽车站牌也好，村委的招牌也好，叫的是高旺。据当地人说，称高望是因为站上山顶，能一揽对河市区全貌之故。而高旺，则记不清哪一届政府心血来潮改的，市里人也许习惯了，而本地人，还大多记得高望的来历。

几十年前，高望就已归城区管辖。但多少年过去了，高望还是邻近最能保持乡村本色的村落，鱼塘宽阔，菜畦整齐，草地牛牧，沙滩如银。高望村依山临江，本就有山河相辅之势。军阀混战时期，这里曾经有一个能起落战机的机场。是以仅一派田园风光，也总能给人一种大气脱俗的清爽。

而高望村的名气，却远远不及属于它地域管辖的八宝塘。人们说过去江南玩，不说去高望，大多说去八宝塘。而在地名志上，八宝塘赫然有名，而高望却未必。

八宝塘的名称有来历。相传八仙在云游四海时曾到过苍梧，见这里山环水抱，甚是喜爱，便稍作停留，席地论道。仙者自然与凡人不同，相隔一里半里，说话也如隔座聊天一般。待兴尽飘逸而去，他们坐过的地方，隆起了八个山包，个个形相不同。每个山包都临水而峙，有的还被水团团围着，当地人称之为洲。因为塘面耸起八颗如珠宝似的洲，故称八宝塘。

这一传说，连八宝塘的人，也未必皆知，必是有心者留意，听老人说过，记着的，才说出个大概。但八个洲却是洲洲有其名字，而很多人能说得出了。这些个洲名，我听着大抵与山的形状或特点有关，如三星洲，就是三洲相近，若三星排布。葫芦洲，远看像一只葫芦横卧，葫芦嘴，葫芦头，葫芦腰，葫芦肚，都非常分明，且山形浑圆，由不得你不服。

若偶然碰到有见识的老农，还能听说星点与八仙有关的小故事。葫芦洲是铁拐李坐过的，他曾经放下葫芦枕头而卧，所以这洲的形状似葫芦。荔枝洲则是何仙姑坐过的，何仙姑喜欢吃荔枝，与坐在三星洲之一的蓝采和，互相掷荔枝核游戏，因而这八洲之中，只有荔枝洲和三星洲的其中一个有荔枝树。这些故事都是三言两语，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全八仙在此地的轶事，只能听着一笑，却不能当作典故。

八宝塘其实也是一条谷，但这谷甚宽甚大，谷深约三里，谷口却横跨四里。谷底自然稍窄，俯看两边山脉，如一个“八”字，因“八”字内含八颗如宝之洲，故另一个说法，这是八宝塘地名的由来。

八宝塘的迷人之处，并不在关于八仙的传说，只在于实实在在的山安水静，清平人家。若沿着“八”字的一撇一捺慢慢走一圈，大概花两个钟头。看不够的树木茂盛，竹枝婆娑。林边时有白鹭起舞，天空常见燕子逐欢。山下绿水环绕，水旁草长花繁。湖里白鸭戏水，岸上母鸡护雏。农舍的炊烟无声似有意，树间的鸟鸣婉然若多情。

我多次到过八宝塘，窃以为游八宝塘最好是雨后，或是微雨中打伞。此时更人静声稀，如入禅境。被雨水沐浴过的山色，墨里透蓝，比起阳光下的青翠，多几分抚媚，少几分张扬。雨点打在水上，绽起万千小小的白花，稍纵即逝。而此时湖面依然如镜，把上面的物事，全倒影在水里，仿佛水下还有一个世界。后面的高山，涌出绵绵不断的山岚，如纱如雪，沿着山脉流徜，而在另一处，又徐徐升起。想起八仙的故事，最疑临幻景。雨中的八宝塘，教你知道什么叫“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每次到八宝塘，都有不同感受，为此我写过不少关于八宝塘的文字。今天依然写，只是结尾之处，让我有“雨中愁”的滋味，如写挽歌。城市规划的蓝图，延伸到了八宝塘。开发南岸的红色标语，我看不到热烈，却感觉到一种冷飕飕的侵入。而工程的实施，在隆隆的机器声中，我听到了无奈的呻吟。八座山包，第一座已被推平了，我不知这一座是那位仙人坐过的地方。住日看起来金黄色的泥土，被血肉模糊地推到了湖里。按这速度，不出三年，八宝塘，所有的美丽传说和景致，都将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也许是人类洋洋得意的建设成就，一群绝无灵气的混凝土堆积，还有我这无奈痛惜中留下的文章了！

搁笔处，我无端想起了远在武汉的黄鹤楼，不知还看不看得到“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凄凄鹦鹉洲”的诗意。

2009-1-2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