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来年新茶

仅仅一杯茶的功夫，故事就凉了。

碟里，蔡琴遥远的声音还在独自凄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说再见，就让一切走远……窗外，桂枝轻轻地晃了晃。

敛着眉，是这样一个青衣的女子，仿佛缀满前朝的轻愁。在一地清灵灵的月光下，你坐我对面，捧起那杯叫做“明前”的茶，吹皱，搁下；搁下，又吹皱。

你原本不是一个爱茶的女子。你说，遇上他就遇上了茶。人家说，想留住他的人先留住他的胃，你不会烹调，你就用茶养他的胃。他的胃怕寒，你用祁门红茶喂他。多少个日子，在你们的小庭院，你们相对而坐，你的面前氤氲着一杯明前茶，他的面前袅娜祁门红茶的清香，你啜一口，他亦啜一口，相视一笑里，泛起多少云淡风轻的细碎爱意。有时，你亦会弃了茶，“秀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有时，你亦会采一朵晓露点点的花枝，“云鬓斜簪，徒教郎比并看”。他呢，下了班也急急地往家赶，他总是说，无论春花秋月，最美的风景就在家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忽然忙起来。你问他，他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对着你的时候，他的眼眶仍然有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可是，你觉得爱意已淡，你担心有一天，薄薄的怜，薄薄的爱终究会担不住你的刻骨铭心。

你浓我浓时，你们曾经是世上最海枯石烂的一对；不过一杯茶的功夫，那人却遥远得仿如天外来客。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气宇轩昂，曾经紧紧地握在你的手心，然而故事说凉就凉。凉却的时候，你觉得纵有千言万语，却无语凝咽。而他，离去时的背影却如青烟一缕。

屋子空了，寂寞深深，只因为他已远去。

你每晚在院子里泡一杯祁门红茶，一杯明前茶，你仍然想像他有一天会乘着嗒嗒的马蹄，风尘仆仆地立在你的面前，轻轻地告诉你，他回来了。你每晚坐着等呀等，你的茶水凉了，他的茶水凉了。凉了，你再续新水，然后，又是凉茶。那些茶香在院子里寂寞地流浪，和着深秋静夜里百无聊赖的秋虫，一声又一声地扎在你的心尖。

你叹一声，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这话已陈旧得生了锈，多少女子曾立在孤独的月夜这样深深叹息？可是，这叹里，仍然幽怨横生。

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你。是不是一个爱着宋词的女子，注定“载不动许多愁”？还是一杯祁门红茶的份量太轻，轻得让他忍不住要去张望外面的世界？

蔡琴，这个唱歌的女子，她是不是心中也压着太多的悲愁，所以她的音乐才弥漫着如此优雅的伤感。我说。

我说，忘了你的祁门红茶；忘了宋朝人写的词；记得不要听蔡琴。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你抬起头，拢一下额头的碎发。你说，总会过去的，茶凉便凉吧，且待来年新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