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梅花,冬至未到,就已点缀枝头了;
行人路过的议论声里,总会带有若干个香字。
有雪瓣飘扬的时候,我们暂住的窗前,也总能听到赋词的声音。和雪花一样轻。
灵隐,仙居也在这里;
双剑已跟了我们很久,安静的就像梅枝上的雪。
娘亲已经在这驿站休养了一段日子。康复的很快,只是她再也不能拿剑了。
还江也陪了我们很久。娘亲对他疼爱有佳,虽然他累在驿站打杂,但他从没有一丝怨言。
我向娘亲学了很多烧菜的方法。她说的还江喜欢的菜肴,我每天都会做一个样式,等着一家人一起吃。
剑,很安静,我们也是。
雪夜,娘亲睡得早。我拉着还江,要他陪我赏梅去。
月色很大,笼罩在雪里。梅林中亮堂的让人温暖。
——还江的怀里更温暖,安全。
我们回去的很早,可居然有人比我们来的更早。而且是蒙着面纱偷偷摸摸的。
是魔教的人!
驿站大门外的雪,化成了梅花样的红。血腥的没有一点刚才飘荡过的诗意。
还江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莘见,娘亲在哪个房间?”他紧张地问着我。
我们从窗外纵身闯进的时候,娘亲正被他们点了穴道。
还江的功夫很好,两个立在娘亲旁的蒙面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了。
“莘见,保护娘亲!”还江对我微笑着,一脸自信。
黑衣人不多,招架不住,逃跑的很多。
娘亲很有罪孽感,她愧疚的对着驿站外躺着的尸体。
她已不想理会这刀与剑的江湖了。
我们离开了驿站,可娘亲的脚步却停在了一个叫“白云庵”的地方。
娘说,她已不会回魔教了。也不能和我们回青江,只能消失于江湖。
娘亲说已经决定了,如果魔教教女消失。至少,灵隐仙居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娘亲是为了我们而退世的。我守在白云庵外,苦苦的随着还江等待。等什么样的结果,我自己也不知道。
还江也陪在我身旁,一直到来年的春暖花开。
我是含泪离开的。还江推给我仙居剑,自己也拔开了灵隐剑。
“莘见,仙居灵隐是不会那样脆弱的。我们不可辜负娘亲的厚意。”还江厚厚的望着我,眼神很温暖。
还江的意思是在白云庵畔,再齐舞双剑。
我懂他用意,他是在鼓励我。
离开白云庵,心有太多的不舍。庵外的小池里,我撒下了娘亲给我的莲子。莲子怜子,娘亲的意思我也懂。
还江说,娘亲给我的是七色火莲。来年的夏日,会有艳丽的火莲。如果以后我想念娘亲了,他会带我来这里欣赏那七色的花。
我知道,娘亲也喜欢这莲。
去青江的路遥远。可是,有还江在身边。江湖再远的路,我都不觉艰辛。
早春的雪虽不大,亦冰冷。还江说他跟师傅学得另一手扎斗蓑的绝活。他扎了两顶精致的斗蓑,遮避雨雪。
青山长路,白雪皑皑;北去玉门,苍茫如海。
两蓑过玉门,青江就不远了。
依偎着还江,玉簪上的梅花似乎都红透了将开。山河雪里,满映着我们碧绿的呼吸。
有陌生人挡道,山雪霎时都凝住了。
黑色的装扮显得异常可恶,不用多说,又是魔教的。这些人我太熟悉了,以前和娘亲在一起,受他们追杀也不是一两天。
仙居和灵隐浇注在魔教上的仇恨不比中原武林的少。他们居然在守株待兔,魔就是魔!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还江将我的手紧握着,魔教的负隅顽抗是众所周知的,教徒不知是吃了什么药,总要战死才罢休。
杀的人太多,血腥染透了整个山岗。我的招式渐渐柔软下来,蓑笠有些沉重,而还江愈杀愈勇。
我疲惫的时候,有两个人不知从哪片林子里跃出,随即也冲出来一大群训犬。
是两个身着兽皮的女孩,听着她们砍杀的声音,顽皮的很。
山岗安静的很快,女孩的声音却静不下来,伴着狗的叫声,野蛮的很。
我是装着不舒服,稳靠在还江肩上时才把他从两个女孩的纠缠里唤开的。
无理取闹,野蛮,招摇,成了我对她们所说的玉门斋最初的印象。毕竟,才初识就拉着男宾客回家,这总有些过分。
我其实有些生气的,不愿前往。可还江被她们纠缠着,没看到我的不快。
玉门斋的主人是白玉剑许少,大把胡子的年龄。两个女儿——“浅笑许林”和“深眸许域”却狐媚的轻佻。
还江推拖不掉了他们的盛情,所谓的救命之恩。加上许少本是爱剑之人,又有两女儿耸勇。看来,我们得住上不少日子了。
我不禁有丝丝忧伤。
还江好像看出我的不对劲。许少更直接,叫着宝贝女儿,就送我去客房休息了。
还江没来,他也不能立刻陪着我。江湖礼数,我懂。
我没理她们,放下还江的蓑笠,再取下自己的。照着铜镜,上面映着的表情,我自己也看不懂。
也不知道许少要招待还江多久,真是剑痴,夜都深了还没结束。我埋怨着自己,要是在山上就坚持走,就没现在的烦恼事了。
还江回房的时候,我不安的脸色比夜色还要深。
他说和许斋主聊了剑,还和他的两女儿喝了酒,我立刻就生气了。
甩开她就跑向房间外有一小亭,他居然抢在我前面走进去。
我根本没听进他乱七八糟的解释。我也不想问他什么,我只是不高兴。
许林许域这时候居然也出现了,依旧是满脸顽皮的笑。
“大嫂,原来对我们和庐大哥结拜成兄妹都反对啊;”
“大哥,这以后你惨了。我们也帮不了你啊;”
“仙居剑怎么这样酸,干脆叫酸居剑吧?”
她们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个让我 奇怪和不安的话题。
张莘见,你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讨厌两个小丫头,居然会这样?我也在内心默念着。
还江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两丫头倒乐得很。
“行了,不要让你妹妹们笑话了。”我轻声的对还江说,让他不要再让外人看热闹了。
许氏姐妹很听还江的话,才几句话就撤的没有踪影。
白玉斋的风景甚是独特,延绵的雪即使到了深夜依旧白莹。
雪与花开,透露夜月,月色的绚烂又沾染在花叶里。若有声响,似有似无。
月下梅子妖娆的很。还江却是一脸的心急,完全没了主意,傻傻的直呆望着我,像之前他一个人生我闷气时的古板。
我是要快快离开白玉斋,还江再没有意见。
可是,许少却有意阻拦。他的白玉剑阵已经等了很久,江湖上没有人能够破此剑阵。他避隐在山里,今天,他反倒是期待有人能破。
还江本不打算闯剑阵,可我心里急的很,根本没在意许少对剑阵的吹嘘。
许少好像很满意。一个劲的说想大开眼界,许氏姐妹在一旁,很安静。
仙居灵隐出鞘的时候,许少大呼惊讶。
积雪厚重,剑阵里的九人呼吸轻韵的和我们对视着,剑在雪上作响。
白玉剑阵以轻柔见长,仙居剑法亦遵柔韧之道,正遇伯仲。而还江的灵隐剑法,正是补充我剑法里的缺陷。
所以,伯仲之分,很是明显。我们同时卸下斗蓑,准备着。
几个回合下来,还江打的很轻松。可是,我却很吃力。虽然,我们占据着优势。
雪被我们的剑重复的挑向天空,白茫茫的又飘下来。九个人好像不知疲惫,依旧冰冷的看着我们手中的剑。
雪上的脚印,错乱的没有章法。一大群猎犬在场外喘着白气,像那天救我们一样,激烈的吐着舌头。
仙居剑舞的愈来愈急,我的招式已没有开始时的仁慈了。还江看出了不对劲,好像也很急。
这一招下来,我直接用剑身击中了两人,打退了他们的进攻。
但我的剑,并未深刺。
“停!”
叫住停的居然是许少。众人皆停,他也看出了我的招式?也许吧......
“莘见,没事吧?”还江以为我出了什么意外,我摇摇头。
许少笑着说,其实我们已经破了他的白玉剑阵。
还江心领神会的一直在推托。他说,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分了神,愧对许斋主的赏识。
许少说,他已经大开了眼界了,灵隐仙居不愧为武林世传的宝剑。“只是,双剑有互补的招式,为何无合壁的招式?“许少的话很有道理,也让我疑问。
还江很是礼貌的回应许少的点拨,许少居然为此还拉着还江要结拜兄弟。
还江推托不受。“许斋主,还江已和令嫒结为兄妹,再结交,岂不乱了辈分?您说是吗?”我赶紧对着还江轻声地说了一句,江湖上的关系还是不能交的太热。
许少这才清醒,“这也是,可惜。不结亦可,但我白某依旧当你为兄弟,弟媳方才的话有理有理。”许少笑着说。
本想立刻便走,可这一战过后,他们说得让我们休息好再走,这样才不怠慢客人。
玉门山下的人,热情爽朗,让我也大开眼界。
这一行,居然多出了两妹妹,想着我都觉好笑。走的时候,许斋主满脸的不舍。许氏姐妹带着猎犬,指引着我们。只是,他们再没有欢笑的表情。
下了玉门山,已不见了雪的痕迹。空气清爽而干净,气温也暖和了很多。
摘下斗蓑,回望身后远处盖雪的玉门山嵴,似有万里之遥。
而面前,青江明澈的水,正欢快的翻着身子,向我们示意。
还江静静的站在我旁边,出神的在想着什么。也许,是他曾经熟悉的某个身影;也许,是一块大石,一片果林……
我不得而知,我来到的只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所有的幻想,都是还江给的。
曾经的青江是还江一个人的,而现在,它将由两个人分享。我不想去理会过去了的忧伤。
我紧紧抓着还江的手。“走吧,”我轻声轻语道,“去小庐。”
他像个孩子样跟着我走。
我停了停,捡起从他手里松落的斗蓑,继续走下去。
曾经的灵隐剑在这里休养,有过殷实快意的过往。而现在,仙居拜上,双剑还需载着悲伤吗?
我需要去打理下小庐内外,还江跪在师傅坟前,怔了很久很久。
我们终于到了青江!
还江恢复的很快。
月色下,他给我讲了很多小时候发生在青江畔的事。当然,还有娘亲送给师傅的酒菜。
以前是是他们,我的娘亲和师傅,他们虽能相见其实隔着像青江宽的距离。
而现在,是我和还江,我们是相伴走到青江小庐来的。
在月下依偎着还江,感觉特别的满足,舒适。
还江的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知道我就快要睡着了,怕打扰我。
青江的流水声很清澈,淅沥的像鸟鸣,似乎在催促什么。
我揽住还江的肩,将,不会再松手。
他笑了笑,轻叩着我的鼻梁。笑语亦如江水声......
( 完结)
-全文完-
▷ 进入听晓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