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神迹qsashan

发表于-2010年03月06日 晚上8:41评论-1条

我们发过的所有于己不利的誓言,都将化为云烟飘散,而永不成谶。——题记。

紫崖国无君。

这个国度里三分之一的人没有信仰,其余三分之二,信奉嵬神。

那和猰方大陆一样古老的神灵,传说,他居住在高山上,袖手闲看世事,后来一场巨变将他卷入纷争,长期战斗后他的魂魄安眠,而将自己的法力丢到人间。

昌嵬教主就是嵬神的人间化身。

每隔三十年,教中长老都会带着玄火杖到大陆之巅寂圪山脚下请示神命,火杖会为他们指出承载了神之法力的人,成为教主。十九年前,光微和力久两位长老一同带着玄火杖——嵬神的安眠之所——寻找新的教主。寂圪山是嵬神故居,山有灵,可以指出神之法力所在。他们按照惯例将玄火杖抛往空中,镶嵌着魂魄的一端指向西南方,光微目测得出火杖与水平线的夹角是九十九度。

两位长老相互致意,光微伸臂取杖,却慢了一步,玄火杖落到了山下的急流里。二人大恐,水会带走神的魂魄!光微捞出玄火杖,果然,上面的魂魄消失了。

“怎么办?”光微在大山面前战栗。

“先找到地方再说吧。”力久说。

他们向西南走了九百九十里,一群孩子在草地上玩耍,见到这两个须发花白的人,都笑着跑开了,只有一个男孩仍坐在大青石上玩石子儿。

光微和力久在一旁观察了他许久,商量道:“就是他了吧。” 他们带着那个叫天执的男孩回到了昌嵬教。黑暗迷漫,整个昌嵬教沉寂无声,光微长老在布置就绪的神坛前负手叹息,想起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这些年来天执没有展露一点儿超常的本领,显然他身上没没有嵬神的法力。明天就是三十年一度的宗主大会了,大陆其他教派的头目都会赶来,他真担心天执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而一旦让人知道嵬神的魂魄已流失,昌嵬教的地位、信徒的反应、甚至大陆的安危……后果不堪设想。

黎明已至,高大清冷的苍翠神坛沐浴在金色的曙光里,大陆五大名教的教主各率徒众端坐在特为他们准备的石制座椅上,无数信徒立在坛下,一起静候嵬神光降。

昌嵬教主一袭青纱长袍,从天而降,落在神坛上。

依惯例,他要向众生展示嵬神传在他身上的法力。

呼风唤雨,令云朵开花,五彩缤纷的雪在阳光中起舞,对嵬神来说,易如挥袖。

然而凡人天执却做不到。

光微躺在神坛后面,使出毕生积蓄的力量配合着天执的姿势把一幕幕奇异的景观呈现在诸人面前。

信徒再一次拜伏在神的法力之下。

日已夕暮,众人散去,光微萎颓在神坛下。再多一刻,他也支撑不住了。

高高站着的天执亦是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扯下面巾,跳到神坛后面,扶他起来:“长老。”

“完满结束了。”光微对教主说。

天执没有应声。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么多年,尽管长老没有揭破,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是清明如镜吧?他是个深居简出的青年,只在每个奇月初一站到祭坛上接受信徒膜拜,其余时间,便守在自己的书斋里,温习教义,推演天象,钻研术法。

深夜,教主房中的灯仍亮着。天执一袭青纱袍,正对着墙壁上一面镜子出神。只有他的眼睛才能看到,镜中隐约呈现出一片陆地的轮廓,三簇火苗在不同的方位跳动着,每朵火苗中心还有一个字,分别是“暗”、“嵬”、“艾”。天执伸出手指想要抚摸它们,他戴的镶细碎珍珠的银戒映亮了白色的墙壁,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天执知道是他的女巫来了,转过身迎接。

空澌女巫身披红衫,淡淡笑着,信步走了进来:“我来看看你,累了一天,早点儿休息吧。”

“哪里能睡得下去。”天执苦笑摇头,手伸向镜子:“看。”

空澌面色一变。

那朵跳动着“暗”字的火苗,光芒渐淡,飘摇欲熄。

“他七十三岁了,可怜的老人。”天执道,“他一死,暗的力量便会重归明鲤掌管。”

“怎么办?”空澌抓紧衫子,“我们不能让局面失衡。”

天执摊开双手,苦笑:“我不是神。”

他只是一个凡人。他清楚自己的底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因意外而被选为昌嵬教主,这几年他过的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生活,顶着神的名号,众生敬仰,高高在上,却只能令他更寂寞,只有空澌还会把他当朋友,平等相待。

“可我宁愿相信您就是嵬神的化身,”空澌眼含热泪,“至少您与他心意相通。多少年了,多少任教主,您是、您是惟一一个打开了神殿之门,破译出他用山形文字写成的谕旨的人。”

“机缘巧合而已。”天执道,他不准备妄自菲薄,话锋一转,“我倒真希望明鲤能走出来,与他真刀实剑地干一场,总好过这样小心谨慎的牵制。”

“是啊,因为他,人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空澌道,“神啊,快让这一切了结吧。”

天执伸出手指小心地摸了一下那朵微弱的火花,“你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 空澌微微一笑,刚跨出房门,眼角瞥到一个影子溜了进去,不待她有所反应,就听里面一声锐响,似乎是兵器坠地的声音。

天执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剑,手腕翻转,看到剑柄上刻的珧字。

一个蓝色劲装的年轻人站在对面,被定住了身形,望着他,眼神中有一丝诧异和羞涩。

“你是不是很遗憾,苦心学习六年,潜入教中,却一击未遂,暗魂?”素来寡言的天执今夜却破例有了说话的兴致,“你只用了六成功力,或许你是不想我死,或许你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本领——”

“两者都是。”刺客破解了昌嵬教主的定身法,揉揉微痒的咽头。

“你剑术不错。”

空澌这才发现,教主中指银戒上镶着的珍珠少了一粒。

“你的隐匿术也很强,躲在外面那么久,我居然没有察觉。是白日跟那些信徒混在一起进来的吧。” 空澌道,望向天执,“又是暗魂?”

天执一点头。

刺客却听不懂他们的问答,“什么是暗魂?我叫蓝收。”

天执没有解释,击掌唤来两名教徒:“把他关起来——直到他忘除记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刺杀了,他总是采取同样的方法对待那些刺客。

空澌苦笑了一下:“我始终无法确定,您这样做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我也不确定,”天执道,“但是死亡无法扭转,我只好留着他们的的生命。”

他的眼神是彷徨的,似乎无处安放,游移了许久又落到镜面上,那朵暗字火苗跳着跳着,终于悄无声息地灭了。

天执神色黯然:“他死了。”

“我们怎么办?”空澌问。

天执看着桌案上厚厚的教义:“等待。”

一个月后,天执在长老送来的文卷中看到了一封请柬。

“黯教复兴,拟于七月初八广原作会,遍邀天下宗主,敬候尊驾。”黑色的纸张,火焰般的文字,落款:明鲤。

“行动可真快呀,” 空澌道,“教主,您要去吗?”

“是的,”天执颔首:“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我正好见识一下明鲤。”

“向他正式宣战?”

“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天执道,“但是我要告诉他,嵬神的意志仍然存在,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临行的前一夜,天执路过地牢,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刺客。

蓝收的精力已经松懈,一双眼睛却仍含着警惕,透着一丝自尊。天执闭目冥想,他曾经在哪儿见到过这样的目光?

“六年前,贵教长老到我的家乡招收信徒,选定我做圣童,我拒绝了。”

天执淡淡一笑,是了,信仰嵬神而不愿意侍奉他的那个少年,竟然远走他乡,投入了珧山门下。

他打开锁。

“你要放我?”蓝收有些吃惊。

“我要出一趟远门,你跟着来吧。”天执道。

将教中事务托付给长老,对着遥远东方高耸入云的寂圪山举行过仪式,十六名教徒抬起两顶装饰简约的轿子,护送天执和空澌踏上前往广原的路。

蓝收策马随行,用传音术问轿中的人:“你不怕我趁机逃走?”

“你没有完成任务,不会走的。”天执笃定地说。

蓝收沉默了一下,不再说话。

夜宿荒野,蓝收啃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冷眼斜睨教徒把“圣餐”恭敬地端给教主和女巫。

“原来你们也非不食人间烟火啊。”蓝收冷笑。

“我们都是凡人。”天执说,蓝收一愕。

东方天际刚露出一丝白,天执立刻下令上路。

道路漫长无际,一道悬崖突现,横挡在前,教徒不知所措,便停了下来。

“这下可怎么过?”蓝收问。

忽然,黑色的轿幔轻轻飘动,蓝收坐骑四蹄扬起,他慌忙收缰控绳,却见那马竟离地而起,载着他升高十丈,踏空而行。两顶轿子亦升至空中,与他并肩而飞。

蓝收惊诧无比,听着耳畔的风响,俯瞰脚下苍茫大地,这就是神的法力吗?

天执沉默地坐在轿子里,通过扬起的窗帘看外面的白云,许多年以前,嵬神也曾这般自由自在吧?

下界山峦起伏,高低不平的山冈上布满穿灰衣的黯教教徒,众峰环围间那一片开阔的草地便是广原,巨石雕成的莲叶高台上端坐着一个黑袍人,双目闭合,额头光洁饱满,似乎隐藏着一双无形的眼睛,俯视脚下的一切。他座下站着一个背后双翼的人,细脸尖腮,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讽。

而他后面,五大名教的教主毕恭毕敬坐在较小的宝座上。

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被征服了。

昌嵬教诸人刚落地,轻风陡起,风中,黯教教徒单手扶肩,齐声长吟:

请带你的宗教离开,教王

请将大地还给空寂

回到那高山之巅

岁月从你头顶如云掠过

他们像着了魔一样反复念着,声音尖细而缥缈,充斥天地,无所不在,又被风汇聚到一起,钻入昌嵬教诸人耳中,挠得人心迷意软。

蓝收捂住耳朵,环目四顾,发现对方以一种奇特的阵势将他们包围住了。

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十六名昌嵬教徒眼神迷乱,纷纷倒地。两顶轿子静悄悄地,没有一丝不安躁乱的情绪流露出来。

微风像一只轻柔的手,撩开那方轿幔,空澌女巫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蒙上了面纱,眼睛里还透着自信从容的笑。

她对着莲叶高座一拱手,朗声道:“明鲤教主,久违了。”

吟唱的声音停住了,天地阒寂。

明鲤座前那个双翼人略带挑衅地问:“你凭什么这样跟教主说话?”

“凭我了解黯教的历史。” 空澌锋芒不让。

双翼人忽然撮口长啸。

刹那间,蓝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无数灰蒙蒙的影子飞速晃动,一张张脸孔木然又带着嘲讽,他心中怒气翻腾,一时间却有些手足无措。

“西南,剑挑,冲刺。”就在他心烦意躁之际,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像风一样吹开了他眼前的一团混乱,蓝收遵循那个果断的指示迅速地拔出剑来,朝西南方刺去,利剑穿过空气,渐渐接近守在那儿的黯教教徒时,他不禁对空澌大加佩服,果然,这个方位是防守最薄弱的一环,她居然这么快就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他朝那个守住阵口的信徒刺去,对方一动不动,以肉身迎剑。蓝收手臂一震,被对方身上反弹的力道击退数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利剑裂开一道细纹。

“糟了,他们炼成了不灭之身!”空澌已跃到他身边,手里执着一把碧光湛然的剑, 此时黯教教徒已将他们包围住,她却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挂意,目光四处搜索着,“教主呢?”

空澌面纱半垂,露出满脸焦急的神色,呼唤着:“教主!”

他们乘坐的两顶轿子都已翻倒在地,天执踪影皆无。

“他不是神吗?”蓝收有些诧异,“难道还需要你的保护?”

“当然!”空澌呼吸急促,厉声问那冷眼旁观的双翼人,“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话音刚落,她发现明鲤也不见了。

双翼人冷笑,一挥手,两个教徒拿绳子将他们绑起来拖走了。

黯教牢房里,空澌有气无力地坐在潮湿的地板上,满脸绝望。

蓝收精力不减,抓过来她放到一旁的短剑:“你怎么会有波光袖剑?”

这样的剑,是珧山的出师弟子才拥有的。

“因为我是珧山弟子啊。”空澌木然无神的眼中忽然焕发出一抹奇特的光彩。

“你、你也是……”

空澌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步淹师父的弟子。”

“步淹师父!”蓝收叫了起来,那是大陆上最强的术士,珧山派的开创者,他的祖师。

“你和我的三个师父是师兄妹吧。”蓝收道,“奇怪,那你怎么会与昌嵬教在一起呢?”

“我不与弑师者为伍。”空澌眼神一冷。

“弑师?”

“如果不是杀了师父,又怎会轮到他们享受世人的尊敬?”空澌道,“我亲眼耳听到他们的阴谋,非但无力阻止,反而为了活命独自脱逃。若不是遇到了教主,我怕是早就陪师父去了吧。”

“你很惊讶吧,”空澌道,“你最崇拜的师父们是天理难容的无耻之徒,你踌躇满志前来刺杀的人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神。”

“不,嵬神才是我的信仰。”蓝收却果断地否定了她的话,“黯教把我们抓来做什么?教主呢?”

空澌摇摇头:“他们一直在打他的主意,他若一死,整个大陆就完了。”

“不错,整个大陆都将沦为我主的口中餐。”一个冰冷嘲讽的声音响起,双翼人出现在牢外,“来,我带你去目睹嵬神的灭亡吧。”

早在蓝收准备破阵的当儿,明鲤如一只鹰隼擒起天执朝远方飞去。

“为什么不反抗?”他低首问爪下的猎物。

天执不答,看着从耳边飘过的朵朵浮云,忽然道:“放弃,好吗?”

“放弃?”明鲤大笑,鄙夷地睨了他一眼,“这已经不是一顿午餐那么简单了,我主在迷宫里封闭了那么久,你自然不知其中苦楚,嵬神。”

天执叹了一声,闭上眼睛,任风声贯耳。

他被带到了黯教总部,所有教徒精神振奋,点燃火把叫着“明鲤”的名字,眼神狂乱而坚定,天执却看到了那背后的空茫和无知。

昌嵬教主身上负载着嵬神的法力,只要将那些法力吸走,明鲤便再无束缚。所有黯教弟子都相信这一点。天执被绑在祭坛铜柱上,看着黑袍人缓缓向自己走来,面色苍白,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不敢想像自己死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鲤把手搭在天执肩上,开始聚拢力量。

“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天执忽然开口。

明鲤干笑了两声,手掌用力,忽地一怔,尖长的手指探向天执的额头,停了半晌,轻轻地移开了。

他没有感应到任何力量。

“你不是嵬神?”

“不是。”天执干脆地回答。

“你是如何成为教主的?”

“也许是宿命吧。”天执低声说,明鲤眼中暴怒涌动,,五指朝他脸上抓去。

“杀了我,玄火杖还是会选出新的教主。”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天执平静地说,眼神淡然超常,看穿了生和死。

明鲤点点头:“是那个东西在作怪。”

“不错,毁掉它轻而易举。”天执附和着,目光在底下黯教教徒脸上移动着,他看到了空澌,冲她微微一笑。

“哦?”明鲤从他的笑容中捕捉到什么,“既然如此,你可愿帮我?”

天执点头:“放了我和我的朋友,我帮你毁掉它。”

明鲤沉默了一下,闭上眼睛:“我如何能相信你?”

“教主!”双翼人奔上祭坛,“让他对着端石发誓。”

“好。”

双翼人袍袖一挥,从远方飞来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大石头,上面刻满古怪的符号。

这是黯教圣物,对着它许下的誓言,若不能兑现,便会遭到万劫不复的报应。

“若违此誓,天执愿与黯教之主易位而居。”

明鲤面色凝重地一点头,隔空弹断绑住天执的铁锁。天执从容地掸净衣衫上的尘土,纵身跃下祭坛,来到空澌身边:“我们回去吧。”

“教主,您、您答应他什么了?他没有为难您?”

“没什么,”天执回望了一眼仍站在祭坛上,神情恍惚落寞的黑袍人,道,“我们是一样的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十六名昌嵬教徒也放释放了,他们恢复了精醒的神智,却模糊了记忆,沉默地抬起轿子。蓝收身上多处伤口流着血,手中的剑也是豁痕斑斑,他没有丝毫抱怨,跨马随行,一行人原路而返,来时遇到的深崖变成了滔滔河流,奔涌肆虐。

“这是人设的障!”蓝收叫了起来。

“你看出来了,”空澌道,“是明鲤在试探教主的法力。”

天执下令暂停休息,吩咐空澌为蓝收疗伤。

空澌取来清水给蓝收清洗伤口,一边看着走向河边的天执。

“我以为他能打败明鲤。”蓝收道,声音里略有遗憾,“还有比神更强大的人么?”

“可他不是神啊,”空澌道,“蓝收,你留下来吧。其实他需要帮手。” 

“哦?”蓝收不由自主地随她的目光望过去。

天执坐在河边礁石上看夕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然出尘,与多年前的神灵重叠在一起。空澌走过来,轻声问:“你还好吧?不要逞强。”

“我知道。”天执说,扬起手臂,竟汇聚力量在宽阔的河面横架了一座虚有形体的拱桥。

“快过!”知道这种术法效力极短,空澌忙指挥众人。

回到教中,天执叫来长老:“把玄火杖拿给我。”

“这……”光微长老迟疑了一下,“教主,您知道——”

“我知道,我会在意的。”

光微怔了一下,不好违拗教主神意,将玄火杖呈上。

玄火杖是昌嵬教圣物,历来由长老收藏。它的宝贵之处在于上面有嵬神的一缕魂魄。多年前,嵬神精疲力尽,小憩于树,后遇樵夫伐木为杖,他的魂魄便永远地留在了杖上,与他的法力相呼应,可以找到自己流落人间的法力。天执接过来,看到手把上嵌着水晶一样的魂魄,光华灵动。天执轻轻地摸了它一下。光微一直不安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天执的眼睛落到桌面上一本翻开的书页上,我们发过的所有于己不利的誓言,都将化为云烟飘散,而永不成谶。

那样自负豪迈的语气,他微微笑了,似乎卸下了什么负担,将神杖交还给光微。

“弟子告退。”光微恭敬地退了出去,心中犹自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天执是否发现了什么。多年来他一直因无法确证天执的身份而一直忐忑不安,幸好贵为教主别无他职,天执表现又出色,故这些年来玄火杖失灵之事倒也没有败露。为了教中安定,他们暗中打磨了一块水晶镶嵌到玄火杖上,代替神的魂魄。可是,天执死后,又该如何选继任者呢?他想到这些,不由地长叹一声。

那声叹息传到天执耳中,他苦笑一声。他了解光微的心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是那个幸运儿,掌教几年后,都没有发现自己拥有传说中的法力。但这并不影响众人对他的崇敬。事实上,昌嵬教主自幼被捧上高位,并不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一身法力,往往为长老挟制,多年来神权逐渐世俗化,长老把持一切,幸好往任教主并无野心,才保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少年天执面对众生的膜拜诚惶诚恐,不忍心说出真相,只好通过修炼术来掩饰自己法力的亏缺。

归路上那一招跨水设桥已耗尽了他的力量,他伏在桌案上咳了起来。门吱呀一声开了,空澌端着一碗汤笑着走了进来。

“快喝了吧,我悄悄做的,我知道你精力耗损得厉害。”空澌道。

天执微微一笑:“谢谢。”

“何必客气?”空澌道,“对了,那个暗魂,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打算怎样处置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关住他了吧?”

“如果他愿意,就让他留在教中吧。”天执道,“他也是嵬神的信徒吧?”

次日清晨,昌嵬教的祭坛前,天执为蓝收举行了赐福仪式。祭坛是一座方形高台,大如房屋。猰方大陆每年十四月,单奇双偶,昌嵬教主就在每个奇月初一的清晨御风而来,接受信徒的膜拜,并用无边的法力赐予他们吉祥。

“神,赐予我们在这世界生存而不受伤害的力量。”

“给予我们信仰。”

“疗治痛苦和创伤。”

蓝收和那些远道而来的虔诚信徒一起,颂念着这歌谣一样的话语,渐渐地心境安宁。他也经常看天执身披青纱袍高高在上给信徒们指点迷津,用一根手指解决他们所有的痛苦,那分明就是神的力量啊。

只是天执自打从广原回来后,眉间的忧虑更深了。要防止黯教的进一步行动呀……

“你们与黯教有何怨仇?”蓝收问。

“是嵬神与明鲤的纠葛。”天执道,“这些久远的往事,如今大陆上已无人知晓。”

“哦?”蓝收道,“我倒有兴致一闻其详。”

“我带你去神殿吧。”天执想了一下,“对,你应该知道真相。”

“神殿?”蓝收还从未知道昌嵬教有这样一个地方。

夜晚,天执带着蓝收来到祭坛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咒语,“念着它,走进去。”

蓝收感觉身体穿过一层薄而软的轻纱,睁开眼睛已是在另一个空间。巨石砌成的房间封闭而阴凉。四壁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字符。

“这是什么?”蓝收脱口问道。

“是神留下的痕迹。”天执道。

天执能够进入神殿,完全是出于偶然。他入教的第四年,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和命运,又无力反抗,便将精力投放到教义中,在奇特的语言里寻找安慰和寄托,每日手不释卷。那个夜晚,他默念着教义从书房中走出来,穿过漆黑的庭院向卧房走去,忽然感觉脸颊一凉,继而那种凉意浸透了全身肌肤,像是穿过了一面清冷的风幕,又像是穿过了一道冰冷的水面。 

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面都是青色的石壁,无门无窗,没有光,亦没有暗,墙上刻满了古怪的符号,每一个都像一座小山。

他想起古书上的记载,嵬神发明了山形文字,以之记事,刻写在自己时常蹲坐的一块巨石上,后来那块石头随着神的死而消失,下落不明。

他贪婪地看着那些文字,他读不懂,目光却紧紧追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和长老带头祈祷的声音,他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处在神坛下面。

谁能想到神坛下面有另外一个世界呢?一股奇异的力量推送他上升,头颅穿过坚硬的房顶,像鱼破水而出,平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连长老都被那身法震住了,从此一度相信这个被他们随便捡来的孩子果真承载着嵬神的法力,再不敢轻视他。

天执却更加寂寞。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发现。在每个深夜独自来到神殿,对着那些文字,起初是因为好奇和无所事事才研究它们的,可是经过反复的观察的临摹,他竟然读懂了上面的记载。

南面的墙壁上,记载着嵬神多年来观赏到的风景和心情,淡泊宁静,是一个懂得自我享乐的男人,趣味高雅,天执像读着一个朋友的心路历程一样读着那些文字。

我曾是寂圪山上闲看人间春朝秋夕的神灵,那时大地人烟寥寥,亦没有正邪善恶之分,我的神兽猰方自愿守护它,大地于是以兽为名。

东面的墙壁上,笔调稍稍沉重,开始出现一个叫明鲤的名字。

天执在书中读到过,明鲤是一个多年前衰颓的教派的创立者。

“明鲤从远方至,黑衣海口,噬大陆如食饼。”

在嵬神的描述中,他是一个拥有不死之身,能够操纵黑暗的魔鬼。他在大地上建立了黯教,广招门徒,只为将大地收于已手。他的法力蛊惑了众生,就在大陆马上就要沦为明鲤腹中餐的时候,嵬神终于忍不住下山了。

不可以,土地应该属于自由。嵬神说。

他们斗了很久,神敌不过明鲤。然而,他找到了三个帮手,分别是暗界祭司,部族首领,和一个武力非凡的郑姓剑客。

激战的最后,剑客一剑钉入明鲤心脏,他的力量流溢出来,被嵬神收集,托付给暗界祭司保存,艾族首领将明鲤的身体藏入他们的迷宫深处,加上重锁。

大地自此太平。

然而明鲤那些忠心耿耿的部属却从未放弃过营救主上、吞并大陆的野心。只要他们杀死暗界祭司,那些黑暗的力量便会重归它们的主人,再拿到迷宫的钥匙,释放明鲤,就大功告成。

得知了一切的天执再也不甘心只做一个不管世事的傀儡一般的教主。他去了暗界,拜望钢冉。那是惟一一位还知道真相的人,已垂垂老矣。

“我想为大陆做些事。”

“好吧。”钢冉微笑着,虽然并不看好,但因他有这样的想法而欣慰,“来,伸出你的手,让我看看嵬神的法力还剩下多少。”

把手指从他的额头上移开,钢冉摇摇头。

“是的。我不是嵬神法力的承继者,我只是一个凡人。”天执道。

从暗界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逃难的女子空澌,因为同情和钦敬,他出手救了救了她。就是从空澌那里,他得知珧山也已被黯教余孽控制。

天执拿出镜子,催动转换咒,让墙壁上的山形字转成大陆通行的文字,反射到镜面上。蓝收一行行看过去,目瞪口呆。

“明鲤从迷宫里出来了?”

“不,我们见到的,是他的化身。” 

“这面镜子,是寂圪山顶峰的一片湖泊,嵬神曾用手指在其上画大地的样子,”天执缓慢地说,“把你的眼睛洗干净,摒除脑中一切杂念,你看到了吗?这四朵火焰,,是他临终之际留给大地的希望,象征着可以牵制明鲤的四股力量,而现在只剩下两朵还亮着。那朵刚刚灭掉的,是暗界的祭司钢冉。”

“钢冉?”蓝收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是的,他死了,是我的朋友郑引杀了他。”

“你的朋友?”

“是我的好朋友,珧山最强的弟子,受命去杀暗界祭司,我知道他一定能得手的。”蓝收道。

“是和你一样的暗魂吧?”天执道,猰方大陆最负盛名的术士步淹占卜得知,暗族第七任祭司之后,将再无有能守住黑暗。黯教中人找到步淹,想与他结盟共同对付嵬神,未果,便联合他的弟子一道杀死他。那三个忘恩负义的弟子秘密加入黯教,居珧山,凭着师父创造的法术和声名在大陆招收弟子,六年培养一批,给他们各派任务,除去所有对黯教不利的人。

那些不明真相的弟子,就被称为暗魂。

天执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刺杀了,他总是不忍心将那些踌躇满志前来的年轻人斩尽杀绝。

“我要告诉他真相,让他不再为珧山所用!”

“不,”天执却阻止他这么做,“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为什么?”蓝收不解,“你难道不希望大陆上的人们都知道,共同打败黯教吗?”

天执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几许凄苦,又有些自负,“我对人类没有信心。”

蓝收望向他,这是神才有的口气。

“我对人类没有信心。”天执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人的一生太短暂了。可以做的事并不多,各有机缘,让命运引领他们走完人生吧。我不希望,太多的人像我一样为一件事付出一生而一无所得。”

“那么,你就任由黯教那些人耀武扬威吗?”

“我相信神早有对策。”天执道,眼睛盯着西面的墙壁,那些还未被破解的文字,等待着他揭开面纱。

“你也崇拜嵬神吧?”蓝收问。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崇拜的是他的法力,而我崇拜的是他的灵魂。”

他在大陆存亡关头下山奋战,不惜献身的举动,一直感动着他。天执又沉浸在对第四面墙壁文字的破解中。

蓝收答应了不把消息外传,但终究放不下友情,修行了数月后,他悄悄地放出了一只信鸟,把消息传给远方的好友。

看着那只鸟飞过昌嵬教的高墙,天执苦笑一下。

冬天到了,阳光日渐淡薄,每日寒风冷冽。天执仍旧每夜在书房里呆着,钻研术法,空澌时常来陪伴他。

“明天又是奇月初一了,早点儿休息吧。”空澌道,“在那么高的地方站着,太折磨人了。”

天执看书至凌晨,小憩片刻后就穿上空澌为他缝制的棉袍早早等在了神坛后。出乎意料地,直至旭日东升,竟没有一个人来膜拜。长老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天执心中也没有底,依旧从容地命蓝收出去打探。不多时,蓝收回来,神情古怪,避开长老,悄声对天执说:“他出现了。”

“他?”天执双眉微皱,似乎料到什么。

“那些前来朝拜的信徒原本一步一叩,心无旁念,半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自称他才是嵬神的化身。”

“什么?”空澌尖叫,“不可能。

“怎么讲?”天执问。

“那人乘云而来,展示了多种法力,他治愈了一个人的腿伤,让一个盲人得见光明,同时召来春光和雪花……那是神才有的法力。”蓝收道,目光中也透着对那人身份的确信。

天执默然,是的,他不是嵬神的化身,那么就势必有另一个人,承载着神的法力。

他竟微微笑了,仿佛看到了希望,高兴地对一旁的女巫说:“空澌,我们有帮手了!”

“可是,你怎么办?”空澌急切地问,“教主……”

“大陆的存亡更重要啊。”天执道,不顾一旁教徒的诧异,吩咐,“备轿,我要去拜见嵬神!”

见到“嵬神”的刹那,天执的喜悦一扫而光。

那是怎样一个人,脸上写满了骄狂的自负。

然而,嵬神的法力,就是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空澌厌恶地啐了一口:“哪里有神的样子?”

那些信徒匍匐在地,仰望着两个同在云端的人。

“你想怎么样?”天执沉声问,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神色,这个人,是他幼年时的玩伴吧,名字似乎是叫做庄牙。

庄牙冷笑道:“我才是嵬神的化身,你一介凡夫,怎配享受这样的荣耀,自然是该让位了。”

“我并不贪恋这教主之位,”天执道,“但是——”

庄牙仰天大笑:“果然,你是一个没有任何谋生能力的蠢货,若夺了你‘教主’的名头,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吧——”

话未落音,他脸上挨了重生一掌。只见空澌跃到一棵高树上,红衫披张,眼神冷厉。

“不许你侮辱教主!”她喝道,“只有他才配执掌昌嵬教,他才是嵬神的化身。”

“哦?”庄牙换了个语调,好整以暇地问,“敢问天执教主法力何在?”

天执沉默,脚下,是那些目光好奇而热切的信徒,有些人还带着伤。是的,这些年,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受质疑而施展雕虫小技,从未真正为他们做过什么。

庄牙冷笑,忽然提议:“咱们斗法如何?”

“斗法?”

“用力量证明一切,谁胜了,谁就是神的化身。你若输了,不但要把教主之位让与我,而且要自裁以谢这些年亵渎嵬神之罪。”

“好,我答应你。”天执利落地答复了。

庄牙冷笑:“我给你半日时间,好好跟你的小情人儿告别吧。明日清晨,我会到昌嵬教的神坛与你决斗。”

他斜睨了空澌一眼,驾云而去。

天执落地,第一次与那些信徒如此接近。他一一扶他们起来,低声道歉:“对不起。你们的神来了,他会带给你们吉祥和幸福,带给你们在这世界生存而免受伤害的力量。”

说罢他步行离开。

“教主!”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光微的心被什么击中了,担忧地唤了一声。此刻他满怀愧疚,若不是他弄坏了玄火杖,天执根本就不会成为教主,他或许会拥有平凡而漫长的一生,而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处境。

“无论如何,我感谢您十九年前将我带回昌嵬教。”似乎猜出了长老的想法,天执冲他一笑,那笑中有告别的意味,他毫不犹豫地走开了。

天执在书房里把自己学过的术法整理了一遍,那都是最智慧的人创造出来的,要用它来对抗宇宙,却是脆弱无力。

“你有把握战胜他吗?”蓝收冲进来问。

“你知道术和法的区别吗?”

蓝收想了想:“术有限,法无穷。”

“对,只有神才拥有法,而我们凡人修炼的是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没有人教他,这些都是他自己在修习过程中领悟到的。

“你、你是准备送死了?”

天执扯下手中的戒指丢到一旁:“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人生。” 

空澌遍寻天执不到,最终来到了神殿。

天执安静地坐在地上,对着刻满文字的墙壁出神。

“我要把其余的文字破译出来。”天执道。

“嵬神……他最后说了些什么?”

“他说,明鲤虽然拥有不死之身,但凡事没有绝对,第一个敢于向他发出致命一击的人也是最终能杀死他的人。”

“第一个?”

“对,流着郑姓武士血的人,注定是明鲤的克星。”

“那位武士,你还有后人吗?”

“我不清楚,应该有的吧。”天执道,目光盯着最后一行文字,缓缓地念了出来,“当古老的铜钱点燃第四朵火焰……”

“什么?”

天执走到那面墙壁前,指着那行字一个个解释:“当古老的铜钱点燃第四朵火焰。”

“后面那个符号是什么?”空澌问,她熟悉预言,她从这句未说完的话中捕捉到真相的微光。

“是省略号,”天执一笑,“嵬神的遗书至此结束,或许是他无力写完,或许是他不便透露事关重大的秘密。”

“当古老的……”空澌喃喃着。

“总之,我看到了希望,”天执道,“其实,回顾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作为。我没能亲手了结嵬神的心愿。” 他能有什么办法,命运把他放在了这个位置上,不给予他力量,却又要让他发现真相。让他用凡人有限的力,去对抗宇宙的神秘。他注定失败。

“多少人的一生都是这么庸庸碌碌地过去了。”空澌道,“我也是,我三十四岁了,一无所有。”

“我就要死了,一个平凡人的死。”天执道,眼神哀伤无惧。

“不!你死了,我怎么办?”

“活下去,牵制明鲤。你会看到那一天的。我不在乎昌嵬教的存亡,我只关心大陆——让它成为人类的家园,别让明鲤掌控。没有谁能成为它的主人,土地应该是自由的。”天执微微笑着,仍是那样的眼神,彷徨中又透着一股没来由地自信。

这些年,空澌就是被这样的眼神吸引着,无法自拔。她看着他,眼中有点点泪光。在少女时,她曾以为她只会为这样的男人开启心扉:英勇坚定、决断力强、能够担当大任……

然而她遇到的人是他。

从她被三位师兄追杀一路逃亡倒在他轿前,东风吹开轿幔,她看到那张年轻的脸庞,那双眼睛,些微彷徨,似乎无处安放,游移着就无意间看进了她的心里——那是他刚从暗界归来,正一心思考着大陆的命运,从那一刻起,她就沉陷在了他的眼神里了吧。

之后的许多年,他们是在一起度过。

他是极容易被别人掌控的人,她却总看不透他。

优柔寡断,却从不放弃;自幼被捧上高位,与世隔离,分明是未经过世事的,却有一种沧桑气质;未谙尘世苦难,又心忧天下众生……

天执,天执,“我爱你。”

这句话说得如此坦率而自然,却又突如其来,空澌这才感觉脸颊发烫,天执用一吻平复了她的心跳。

“我也爱你,”天执说,搂紧她,“好了,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请将我葬在寂圪山下。”

他把那面镜子交给她。

空澌含泪走了出去。

天执独自在神殿里,仿佛在四面大山的包围间。那里岁月如云掠过,天地空寂安宁,时光荏苒而永无终止。他看着那四壁文字,那不是他的前世,亦不是他的来生,那是他永恒的遥望。他本是与这场事件无关的一个人,却因意外介入其中,从此再也无法忘怀。他在山一样的文字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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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小说构思巧妙,笔法娴熟,显示作者超凡的想象和思想。
不错的小说,推出共赏之!

文章评论共[1]个
承浚-评论

很好看的小说。呵呵,像是郭敬明的 爵迹的那种感觉。看了你的旧作,很多玄幻。有在写长篇吗?呵呵。很喜欢你的字。如果可以,希望做个朋友。我的qq394791437at:2010年03月07日 晚上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