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
在一次访谈中,郝璐璐成了主角,这当然不会令人怃然,毕竟,她通过身体符码的转换,早已落下一个搅动满城风雨的结果,并因此获取到与文化娱乐媒体相勾结的资本。
有关访谈的内容我没有专意探察,所有的答案在访谈之前皆已经揭晓,所谓的访谈也就是更精致地梳妆一下而已,况且,一个色相逼人的时代里,其核心主题就是:先要赤臂猛干,待到占有了话语权,再为赤臂穿上衣服,如此而已。所以再露骨的色情明星也会挥舞“为艺术献身”的方巾;至于贪官,则可以引荐“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傲人话语。理论是灰色,其根由在于人的内心是可以掩盖的。
郝璐璐所使用的汉语词汇,一个挨着一个钻进我的耳朵,我不敢仔细推敲,只好让它们麻木地游移,就像你冷不丁遭遇那些要死没活的情歌,如果你不打算愤怒,为还算有体面的汉语被人如此糟蹋而愤怒,那么你最好尽快忘掉。有时我真希望汉语中涉及情感、快乐、幸福之类的高大词汇统统死掉,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世再无梯子可登,不过,令人发麻的是,即使汉语全部死掉了,那些猴急的跳蚤依然是一跳三丈高,这真是个悲哀的发现。
坐在电视机前,我一直等待着郝璐璐的话语中能突然冒出一个更加刺激的语言果实。果不其然,在访谈的下半部分,郝女士便陡然将出书的问题亮出,她说道最近正准备把自身经历写成一本书,以飨读者(即古语所云京城好事者之流),言外之意,不仅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要做第一个写螃蟹的人。利用既有的特权,再博得一个雅名,倒也顺乎其然。
做不做个人造美女,这并不打紧,也没什么令人不解的,趋乐是人的本性,就是在一个普遍禁欲的宗法社会里,东施还可以捂捂胸口,装出迷人的样子。如果再寻找什么理论资源,读读人文主义者薄伽丘的《十日谈》即可一目了然。上帝死了之后,现世的幸福、享乐、快适等原则不仅被尘世所肯定,而且早已普遍泛滥,更何况中国一向无上帝的监督,在“怎样都行”的后现代口号下,怎样摆弄自己的身体还不是小菜一碟。
听到郝女士要出书的消息,不禁还是让我顿了一顿,概在于,在她满不在乎的神态和言辞中,奔涌出一群群的自信,好象出书之后,其功德方称得上完满,对市场有如此的把握,可能令那些名满天下的学者也自愧难当。
不仅宣布要出书,而且在写书的计划上,郝女士亦有跌宕的表态。她宣称,或者一年,或者三年,或者五年将如何打造人造美女的过程记录出来,至于出版的问题,当然是不在话下,总结成一句就是:写书这档子事还不是随心所欲。噫乎欤哉!母鸡下蛋虽是容易,也要讲究规律,如果下蛋完全没了时空的局限,一派自由自在的状态,岂非主体需要无限伟大的才能方可相称。老夫子自述年过七十才能做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大才子苏轼也是在临近五十的时候才慨然自叹“作文如行云流水”,现在天上掉下个郝妹妹,一下把他们都比下去了。
在出书这个问题上,郝女士之所以有如此的夸口,当然不是基于什么伟大的才能,而是凭一不小心或者别有用心成了名人的资格。在文化后工业化的现实里,名人资格成了一把万能钥匙,叫声芝麻开门,什么立德、立功、立言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手上的东西是否变味,变成霉变的干菜,乃是可以心不在焉的事情。况且名人出书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精神贵族如央视名脸,红尘滚滚之风尘女子,皆可拿出书这档事解怀。出书早非雅事,一本即可万利,有利而不捞,岂是小女子所不为!
老子言:扰万物者莫疾乎风。名人一阵风地在今天出现了,其来也疾,其去也速,这是个自然规律,要想在一个各领风骚三五年的时代里继续散发名人的味道,像郝女士这样依靠重组身体部件而起家的人士,总不能一天一番模样,隔三岔五地将眼睛鼻子的比例调换。出出书,维持维持自身散发出的特种效应,也就是个想当然的选择,像她自道,反正身后有男人养着,时间多的是,不以有聊之事,何以谴无聊之涯。
前几天,我们这座城市烟厂的一批下岗工人,在几次围堵市政府而呼应仍不得的情况下,终于将自己脆弱的肉体摆放到冰凉的钢轨之上,引得全市上下虚惊一场,铁路的运行也因此停顿了数个小时。后来听说,他们的要求依旧没有得到伸张,同样是摆弄自己的身体,而且这批下岗工人摆动的姿势更加极至,但他们现在依然呼天不应,为沉重的生活而疲于奔命,而我们的郝女士,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身体摆弄的阶段后,现在却可以坐在京城的咖啡馆里,喝上一个下午的下午茶,然后还可以寻思着出上一本书,再来一次风情万种。
这并不是卡夫卡所说的文化正在死去,而是他所云的“世界秩序建基在谎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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