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店街到北图

开封一向以古色古香而著称，其文化表象和意指功能是相当确信的，而书店作为一个典型符号，其星罗棋布的分布则支撑了这一表象的存在。

书店街无疑是这座城市一处响亮的文化招牌。这是一条书店相对很集中的一条街道，南北走向，大约有500米的距离，虽不宏伟，但却以两边一色明清古建筑而出名。除了卖书的店铺，其他也多是出售帐表、纸张、笔墨之类，皆和文化有关。刚来开封上学的时候，我们就已闻其大名，在后来的春去冬来中，逐渐熟识起来，并持久地滋润着我们不安分的灵魂。记得那个时候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只有周日一天可以利用。于是每到周日，我们这些书虫就会从校园出发，步行三公里到书店街，一个个书店挨着观览。通常情况下，我们买的都很少，主要是因为口袋里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太小，偶尔遇到特别好的新书，（当时正值书价大幅度上扬时期）当然也是慷慨取之的，至于归去后的节衣缩食再另取时间考虑。所以后来在某些书中读到以饭费资之以书的故事，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也无辛酸感的包围，反而有熟识的馨香涌起，仿佛某次的临水落花，不觉被美丽的往事不断卷起。

如今，大学的时光日渐远去，有许多个背影被去冬的雪花掩埋，然而还是有些许的心情持续地苏醒，那么鲜活地伫立在心中，爱书的故事就是这常青树上其中的一叶。相往于书店街，在四年的光阴里皆无什么变更，像是一个没有结尾的约会，古老而又年轻。

毕业之际，一个偶然的因机使我留在了这座城市，并且工作的地方与其相距甚近，穿过一条小胡同即可到达。度过了学生生活的最后一个暑假，便急匆匆地赶到单位报到，忙完开始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于是就想起了久违的书店街。然而再去的时候，发现它却慢慢地改变了，一些书店悄悄地从林立的店铺中消失，有些正是我们以前特别喜欢眷顾的地方，最主要的还是书架上乱七八糟的书籍突然增多了，一些高品位的新书也难见踪影。而这条古雅的街道，因靠近市中心之故，到了夜间，就成了各种小商品集结的地方。我一个人走在它并不宽敞的马路上，看着四周川流的人群，还有不远处正在树起的楼房架子，一种空虚之轻不觉间涌上心头。再后来，我又单独去了几次，书店还是不少，但是终究无法驻足久观了，想想志同者早已离散，想去的心情愈加寥落，以至于无。

某年夏天，去一位大学时代的好朋友那里，也是当年的道合者，席间问他现在读些什么书，他说除了报纸外他不再读任何文字了，这让我颇为吃惊，如果要是其他同学如此景况，倒也罢了，当年的他在买书的事情上可是最狂热的，曾经做过一次性买过前四史的壮举，也曾一贯迂腐地不问书外的世事。知交依然，但我知道，还是有些东西在彼此的空间里退去了。

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多数人是不读书的，或者没有机会，或者没有兴趣，或者没有传统。这个事实并不能击打我，真正击打我的还是原属于读书阵营的退却，像我的朋友，还有日渐懒散的自己。几年下来，一些所闻所见，几乎固定了我的渐渐加深的偏见，就是觉得读书在现代起码是不合时宜了。直到我去了一趟北京后，这个看法才被有些像利刃样的事实触断。

今年夏天，我们几个同事接了一项国家级科研项目，但是手头有关的资料少的可怜，于是想起了馆藏丰富的北京图书馆。匆匆踏上夜间的火车，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微明，北京平静地展开在我的面前，可我能把握的毕竟何有。因为是有事而来，所以便直奔目的地。在北图站下了公交车的时候，主楼那灰色的建筑便扑面而来，首先给了我肃穆的感觉。当时还是清晨，四周静谧异常，于是我沿着楼群从东往西步行了一圈，走着走着，看见南边的小树林里居然已有一些年轻人的聚集，或走或坐，手中皆着书本。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就掂起了后脚跟，惟恐鞋掌的响声惊动了他们。

安排好住宿后，九点整我准时到了图书馆门前，一会儿工夫，楼前由安静骤然变得繁华起来，从各个方向步行而来的人们络绎不绝，门前也排起了长队。而这一天不仅正值暑假，还是北京夏季温度最高的几天之一，读者的踊跃确实让我这个初到京城的外乡人大开眼界。办完一些该办的手续，我步入馆内，因为是仰慕之故，所以是逐个楼层依次参观，从一楼到四楼，各个阅览室早已座无虚席，而且大多还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我大致作了一个判断，居然是女孩居多，这更加出乎我的意外了，我内心的心理定势也突然有了找不着东西南北的恍然。

整个楼内除了人们细微的走动声和书页的翻动声外，几乎没有条缕的喧闹。查完索引，我径直去了四楼，由于是第一次来这里，出了不少纰漏，结果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幸好工作人员友好而又有分寸地帮助了我，最终将我所查到的资料复印出来。在我的记忆中，无论是借还是阅，早已被本校那帮图书管理员弄得斯文扫地，而在这里，我却遇见了如此饱含着真正的平等和尊重的服务，他们虽然也只是普通的图书管理人员，但神态一现，而境界全出。

那一天，我所见到的读书人在经历中无论如何也是最多的一次了，坐在归来的车上，有些心事被窗外的风悄悄吹开，却又久久没有离去，我也一直回忆着这几天的所闻所见，重稳那些读书人的静谧，和他们轻快的脚步。依着浓浓的夜色，我忽然间想起了书店街，想起了以前的那些爱书如命的朋友们，记忆的手指不经意间竟拨开了深藏的隐痛，书店依旧，却再也无法撑起寻梦的长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