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东京物语李恩熙

发表于-2010年03月15日 晚上7:38评论-4条

第一章

“在远古时代,日本人对充满生命力的花具有一种敬畏和恐惧感,认为花是神灵的再现。因此,当时的花与其说是观赏的对象,倒不如说是信仰的对象。人们关注花的形态的细微变异,从中领悟超自然的真义。”

——《世界智慧大观》

樱花盛开了,雨神赶来庆祝,洋洋洒洒,清洗大地。东京大学校园中,足球场上,草饮甘汁。一片嬉笑声。一群年轻人淋着雨,手搭手,肩并肩。

“这场雨下得真好!”个头最高,留齐肩长发的男生江口英寿叫道。

“是,好久没这么痛快了。”旁边头系白布条的足球队员木村光一说。

“我们来唱歌。”穿黑色学生服的中山完治提议。

于是五个人齐声合唱一曲“大步朝前走”,朝学生宿舍而去。歌声飘向远方,传到一把红伞下,扎一双长辫的女生正朝这边走来。她身着黑衣黑裙,几人一眼认出是同班的宫哲美惠。

“中山,去打个招呼吧。”江口英寿朝中山眨眨眼,其他人也起哄:“快去吧!”

中山摸摸自己的头发,淋得就像个落汤鸡,没好声气的说:“你们想看我笑话吗?”

几人一哄而笑,不再捉弄他。

渐渐近了,女生低下头,脚步放慢,抬眼望见中山,两人几乎擦肩而过。居然错过了,女生默叹一口气。

续行一段,她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并不转头,嘴角上扬。“美惠。”却是女声。宫哲转头一看,叫:“松井学姐?”两人一阵寒暄。后来者明显高了一头,打一把黑伞,留女式学生短发。两人都去图书馆。

“哦,对了,”宫哲将伞从左手换到右手,“演讲比赛我正要向你请教呢。”

“哎?”松井望望她,“你也参加了?”

“恩。”宫哲点头,信任的望着松井,因为松井是上一界演讲赛的冠军。

“是吗?”松井笑起来,“一起加油吧。”

“虽然也在努力,但总担心会出错。”宫哲垂下眼说。

松井看出她的心思,鼓励道:“是美惠的话,我相信一定行的。”

宫哲诧异的望她,松井笑着点头。这下,宫哲终于有了信心,露出笑容:“我会尽力的。”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图书馆门口。宫哲鞠了一躬:“我约了人,就在这里分手吧。”

告别了松井学姐,宫哲在书架上选了一些演讲需要的材料,找到同学真优美。真优美苦着一张脸抱怨:“你迟到了!”宫哲双手合十,露出一副可怜相:“在路上遇到松井学姐,聊得起劲,忘了时间,真的很抱歉。”真优美嘟起嘴来。宫哲笑着点头:“待会儿我请客。”真优美笑起来,说:“我要吃龙虾!”两人对笑,旁边的学生咳了一声,两人这才安静下来,开始读书。馆外空地上,雨点落地溅起水圈,向外开去,开去……

当晚,雨停了。只看见房檐角边还滴着水。政法系一年组教室里,学生埋头默读。只听见哗哗翻书声和沙沙划笔声。突然,一阵清脆的电铃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教室顷刻间沸腾了。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宫哲美惠拉着真优美的手,与同学们道别,却迟迟不肯离开。中山完治一抬头,望见她。两人点头笑别。宫哲心满意足,走出门去。中山正要离开座位,几个学生围了上来,请教他习题。中山笑着接过来,开始解题。江口英寿走过来,大声说道:“问吧,问吧,他可是全天候的。”引起一阵笑声。这笑声与外面的笑声合成一片,回荡在整个教学楼。月光与灯光相互辉映,却还是灯光占了地利。

一会儿,中山忙完,与室友走出大楼。江口兴致勃勃的说:“一起去宵夜,我请!”中山挥手而去,武田跟着中山走了。唯有木村光一按耐不住吃的诱惑。学生们有的回宿舍,有的走出校园,还有的直接回家。

中山和武田经过篮球场,见许多人在灯光下打球。中山对篮球是有感情的。高中的时候他还当过队长呢。忽然一个篮球飞来落在中山脚边,他随手捡起来,听到球场上有人喊:“中山完治,过来玩一会儿吧!”这么一喊,中山有些手痒了。他转头望望武田。武田看看表,说:“30分钟。”中山笑着走近篮球场,脱下外套,加入了同班的一伙人。球每到中山手里,都漂亮的进了篮筐。看着中山娴熟的技巧,几个人鼓起掌来。在另一边打球的篮球队长走过来,看着中山做了一个花样上篮得分,点头说:“你是一年组的吗?”中山点点头。

“篮球队正缺人手,怎么样,有兴趣吗?”队长问。几人一听,都羡慕的望向中山。

“我吗?”中山意外的问。

“对,加入篮球队吧。我们是打入全国联赛的队伍,你一定会有前途的。”

中山有些为难的说:“不……我怕。”

“怕?”队长愣了一下,“怕什么?”

“怕出风头。”中山又来一个单手上篮得分,185公分的身高很有说服力。

队长叹道:“想来的不够格,够格的还不想来。”

另一边,江口英寿和木村光一走进酒吧。里面坐满了人,有烟客、酒客、女郎……江口要了一杯鸡尾酒。木村要了果汁和三明治。江口看着木村的吃相,不禁一笑,端起酒杯去和旁边的女郎搭讪。木村见那女郎浓妆艳抹的,又见江口老练的样子,嗤之以鼻,心中生厌,吃完自己走了。

走在街上,木村望着东京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他行至一个公交车站口,偶见一人上车时掉下一本书。他抬头望去,是个少女,扎马尾辫,头上白色的蝴蝶结很特别。木村忙去拣书,正要叫她,门一关,车开走了。他愣了一下,看看书面:《木星的故事》。

江口独自在酒吧,与陪酒女嬉闹。背后一人与他撞了一下,发生争执。江口早学会出风头,二话不说,挥拳将那人打倒在地。女郎喝彩。江口向外一瞥,看见几个黑衣人。他突然拔腿向后门逃去,一路狂奔。黑衣人紧追不舍。绕了几条街,又穿到小巷中,直至公路护栏边,江口早已气喘吁吁。他停下脚步,把头发从前额拨到后脑勺,点起一根香烟,深深吸上一口,渐渐平静。

几个黑衣人也累得直不起身,慢慢过来。其中年龄最长者恭敬的鞠上一躬,说:“少爷,该回家了。”片刻之后,黑色轿车驶来,江口乖乖上了车。

一会儿,车停在一所大别墅前。门上赫然写着“江口”字样。江口英寿下车来,黑衣人为他开了门。进入客厅,江口的母亲,身着和服的中年妇女说:“怎么才回来,父亲在等你,快进去。”

“哈以。”江口鞠一躬,走进书房。中年男子端坐于书桌前,头已秃顶,正专心的阅读书籍。他身后端放着一把军刀。江口英寿规规矩矩立于门前,低首沉默。父亲习惯性的用一根手指在舌尖上沾一下去翻书页。大约一刻钟后,父亲才说:“出去。”江口英寿深鞠一躬,出去了。这算是对迟归的惩罚。

在另一座别墅里,宫哲美惠在母亲的指点下练习钢琴。她纤细的手指落在白色琴键上,贝多芬的《月光曲》飞出窗外。树梢点头,枝叶随风起舞。“不错,有进步。”母亲点头说。

“当然,您是音乐家,教出的学生怎么会差?”

母亲望着女儿可爱的脸,呵呵笑起来,很是喜欢。

清晨,政法系宣传部办公室。窗外雀鸟欢叫。武田泽一早就开始忙碌。桌上,报纸溢着油墨香。一杯牛奶,一个汉堡包,武田的早餐。他正翻看一本记录册。

“请问,”忽然门外探出一个头,一张白净的脸,留着短发,个子挺高。“我可以进来吗?”

“哦,请进。”

女生进来,在书柜里翻找东西。武田继续看册子。过了一会儿,武田抬头见女生还在找,便问:“需要帮忙吗?”

“哎?”女生转过身,摸摸头发,说:“那个,二年组的名册找不到。”

“是这个吗?”武田拿起正在看的册子。

“哎?”女生一看,说:“就是这个。”

武田起身鞠躬,说:“对不起,害你找了半天……我只是参考一下。”

“没关系,老师。”

“哎?”武田诧异的说:“老……师?”

“哈以。”女生点头,“您是新来的吧。”

“不……”武田正要纠正,被她打断了:

“刚开始有点不习惯吧。没关系,过一阵子就好了。”

武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女生拿起册子,鞠上一躬:“那么,我告辞了。”

武田望着她出去,摸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因为没有刮胡子吗?”

教室里,上课前,宫哲美惠看见中山完治进来,马上拿起一本练习册上前:“请问,这个你可以教我吗?”

“哎?”中山接过来,笑着点头。两人坐下,中山开始说:“这个是这样的……”

宫哲冒一句:“环保游行你参加吗?”

“哎?”中山没有反应过来。

“哦,没什么。”

中山继续解题,正说得起劲,宫哲又冒一句:“演讲比赛你来看吗?”

中山一听,来劲了:“当然,那可是大事件。”

“真的吗?”宫哲睁大眼睛,笑起来:“我有参加。”

“是吗?”中山笑着点头,“加油吧。”

两人聊起来。真优美坐在后面,一手托脸,喃喃的说:“完了。”两人一直聊到上课铃响才作罢。宫哲回到真优美旁边。真优美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说:“这下高兴了吧。上次还说他不理你呢。”宫哲垂下眼帘,露出神秘的微笑。

中山和武田同桌,江口和木村,持田和水户洋平,六人住同一间宿舍。除了江口有时回家外,最少见的是水户洋平。几人只知道他不爱说话,课也上得少,都不屑与之为伍。

下课后,木村来到足球场参加训练。他身为足球队长,很受教练器重。在此期间,球队为应付与长崎大学的友谊赛而加紧训练。最后,木村被单独留了下来。

“木村,跑五圈。”教练命令道。

“哎?”木村意外的望着教练,“请问,我犯错了吗?”

“不要讲废话,快跑!”

“哈以。”

五圈完毕,教练招手唤他,说:“木村,与长崎队的比赛会很辛苦,你没问题吗?”

“哈以!”木村大声说,“教练,把比赛交给我吧。”

“很好!”教练点头,又问:“你知道什么对比赛最重要吗?”

“应该是创造机会得分。”木村答道。

教练摇头:“不对。”

“哎?”木村摸摸头,说:“是队友间的配合?”

教练又摇摇头,说:“再跑五圈吧。”

“哎?!”木村傻眼了。

回到宿舍后,木村还在琢磨教练的话,见水户洋平躺在床上,也不理他,从书架上随手翻一下,看见自己捡的那本书。反正没有事,拿出来翻看,偶然想起白色蝴蝶结,不禁一笑。

这一天,对政法系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法制与民主的演讲赛”。全校许多学生都来观看比赛。学校还请了一些重要嘉宾。其中包括江口议员和宫哲财团总裁宫哲一郎。不少新闻记者前来采访。参赛者是政法系一年组和二年组的学生。经淘汰赛后共产生十名优胜者。大厅满座,中山等人坐在后面。江口英寿规规矩矩的坐在位子上,不时望望父亲。第一位上场的是一位戴眼镜的男生,作完自我介绍后开始演讲。选手们在下面作准备。宫哲美惠头一次参加正式比赛,难免有些紧张。轮到松井亚美上场了。二年组的学生都为她鼓掌。身为上界冠军,松井轻松自若,讲话落落大方,所用材料恰到好处,观点明确具有说服力。嘉宾和评委们都点头认同。松井最后说:“各位,请相信在民主与法制的当今社会,你我的生活会更好。谢谢大家!”全场抱以热烈掌声。接下来该宫哲登场了。她作一下深呼吸,鼓起勇气走到台前,朗声道:“各位来宾,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政法系一年组的宫哲美惠。很荣幸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大家一起讨论关于法制与民主的课题。我的观点如下……”她暗暗拽紧拳头,不住调整呼吸,目光左右移动,忽然望见中山。中山对她点头微笑。宫哲顿时轻松起来,心平气和,将平时排练的水平发挥,顺利完成演讲,赢得热烈掌声。

比赛结束时,松井众望所归再夺冠军。宫哲也脱颖而出夺得第二。宫哲的父亲也十分满意。观众退场。松井亚美出来,叫住中山:“那个,有个活动希望你参加。”中山对松井由衷敬佩,欣然同意。松井看见武田,意外的叫:“老师?”

中山看看两人,解释说:“不是,这位是我的同学,武田泽。”武田苦笑着点头。

“这样啊。”松井眨眨眼,开玩笑的说:“为什么像老师呢?”武田摸摸脸上的胡子,又望望中山。中山马上会意,对松井说:“因为留过级。”武田一听,眼睛鼓起来了。忽然听到有人叫:“姐姐!”三人一齐回头。走过来的女生头系白色蝴蝶结扎马尾辫,是松井亚美的妹妹。宫哲也走过来,叫这个女生:“宏美!”两人相认,原来是高中同窗。这时,记者围了过来,争相采访松井亚美。不远处呆立的木村直望着宏美头上的蝴蝶结。宏美在亚美旁边为姐姐的成功高兴,却似被笼罩在亚美的光环下。

中山与武田走了,宫哲快步追来:“中山君!”

两人对望,微鞠一躬。

“谢谢你。”宫哲笑着说。

“哎?”中山愣了一下。宫哲只是笑着……

次日,风和日丽,天高气爽。学生们早早来到校门外的广场集合,准备参加环保游行。他们有的带着标语,有的拿着小旗,大包小包背在背上的是零食。中山完治和武田泽走过去。武田是一年组的队长,本次活动由宣传部负责。一会儿,松井亚美来了,号召大家集合。宫哲美惠看见中山,挤到旁边,说:“中山君,不是说不来吗?”

中山望望她,反问:“我就不能来吗?”

宫哲笑而不答。中山岂料松井学姐叫他来完全是宫哲拜托的。点名完毕,队伍出发。学生们精神饱满,众志成城,举着标语,喊着口号,呼吁民众爱护环境,讲究卫生。他们走过大街小街,一直走到郊外河边的小村。松井宣布休息一下。大家一阵欢呼,在草地上铺上方布,取出零食和水,看上去更像是一次野游。中山完治看见几个村民在河边钓鱼,兴致勃勃的过去借一根钓鱼杆,自己钓起来。几个男生也围过来看。

另一边,宫哲美惠找到武田,问:“看见中山君了吗?”

武田摇摇头,他正与松井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忽然,真优美叫宫哲:“美惠,中山君在河边呢。”

宫哲高兴的跑过去:“中山君,这个你也可以教我吗?”

中山欣然同意,将鱼杆递给她。不料,一转手,便见浮标“跳舞”。宫哲张大嘴,很激动,手不住颤抖。

“稳住,稳住,不要急。”中山说着,接过竿来,往上一提,一条大鱼脱水而出。众人欢呼喝彩,一伙同乐。

此时,木村光一独自在宿舍发呆,脑海浮现那个白色蝴蝶结,拿起那本书。这次,他开始认真的读。书中描写了木星的特点,以及木星与太阳的关系。读了一会儿,一个足球队员来叫他训练。木村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好,走到门口,正遇水户归来。两人对望一眼。木村走后,水户倒床便睡。一会儿,江口带了一个女生进来。女生在书架上翻了一下,拿出《木星的故事》,翻了一会儿,说:“这个借我看看。”江口晃了一眼,说:“随便。”

游行队伍归来,同班的男生对中山完治说:“想不到你这么会钓。”

“当然,从小跟爷爷学的。”

“我不是指这个,是指那个。”男生指向宫哲。

中山正色道:“不要乱说,我们只是朋友。”

另一个人说:“中山的朋友真多,还有松井学姐,两个校花呢!”

中山自若不语。

走到宿舍前,武田泽突然对中山说:“有事请你帮忙。”

“哎?”

“明天帮我去接个人。”武田从身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中山,“是我的表妹。”

两人刚走进宿舍,便听到一声怒吼:

“还不承认!”木村的声音,“明明是你拿的!”

“我没有。”水户冷冷的说。

木村突然冲到水户床前,拉过书包,猛往地上一抖。杂物撒一地。水户发怒了,冲上去挥拳比在木村脸前。动作之快,中山和武田都傻眼了。空气凝固,水户怒视木村,眼中射出雪亮的光。木村呆住了。水户的拳头因用力过猛而不住颤抖,却慢慢收回。他转过身去,冷冷的说:“那个要多少钱?”

“什么?”木村有些诧异。

“赔你就是。”

中山和武田则去帮忙捡东西。几人都沉默了。中山拣起一个小药瓶,一看——“癌症晚期用药”。他惊呆了。“不能说!”他想,“至少不是现在。”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将东西全装进书包,放在水户床头。

第二章

清晨,中山完治如约来到机场,手里拿着照片,四下张望。一会儿,远远望见一个女生举着一张大照片,照片上居然是中山。他大惊,迟疑的走过去,看清女生的模样,正是要找的人。“请问……”中山叫她。女生一眼认出他,叫:“中山君!”中山见那照片实在太显眼,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放下,问:“这个是?”

“是表哥寄来的,我把它放大了。”

“哎?”中山愕然了,接过她的行李箱。两人一起走出大厅,上了出租车。

“请多多关照。”女生说。

“哎?”

“补习的事拜托你了。”

“补习?”中山不解的望她。

“哎?”女生愣了一下,“表哥没有跟你说吗?”

中山一听,心想,武田在搞什么鬼。

到达校门口,武田早早站在那里了。

“表哥!”女生亲切的叫。

“莉香,长这么高了。”武田笑着说。

走进校园,莉香时而跑到武田跟前聊几句,时而又跑到一边看这看那,仿佛跟中山的眼睛捉迷藏。

“对了,我住在哪里呢?”莉香问武田。

“不用担心,已经找好地方了。”武田笑着说,望望中山,“是真优美帮的忙。”真优美的父亲是教导主任。

几人行至花园附近的一间小木屋,周围一片寂静,很适合学习,莉香很满意。安顿好莉香,中山和武田出来,中山这才问补习的事。武田便将计划好的事告诉中山,并说只有中山的成绩让他放心。中山问:“要多久?”武田说:“两个礼拜。”中山勉强答应了。

晚上,月光惨淡,树林寂静无声。

“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别墅里突然传出宫哲美惠气愤的话声。

“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胡闹!”父亲严厉的说。

“我不去!”

“平时把你惯坏了,这件事由不得你。跟我来!”

母亲在一旁不敢发言,她知道女儿的心情,因为她也是与宫哲美惠的父亲“政略结婚”的。父亲想利用女儿与政界搭关系,逼其相亲。宫哲无可奈何的跟着去了。

豪华酒店中,两家正式会面。对方的儿子不知何故缺席。众人都在等他。对方称赞美惠乖巧。过了十分钟,人来了。宫哲美惠抬头一看,登时目瞪口呆——是同班的江口英寿!江口见到宫哲也很意外:“宫哲小姐?”江口并不知情,父亲只说与朋友聚餐。“这小子,怎么才来?!”父亲要发作,但碍于面子,就此作罢。

宫哲对江口在校的名声早有耳闻,要自己跟这个花花公子相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见到他与自己的家人谈笑自若,宫哲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

她走进卫生间,将凉水浇到脸上,望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几乎要晕过去。怎么办?是继续留下来扮演乖乖女的角色,还是就此逃走?

江口英寿最终未再见到宫哲美惠,有些失望。虽然对“亲家”不好意思,但家长们还都满意对方孩子。

次日,雨沙沙的下着。宫哲在宿舍找到中山。两人立在阳台上看雨。宫哲转头痴望中山,似仰望一棵大树。中山见她脸色很差,关心的问:“怎么了?”宫哲沉默不语。细雨滴答在耳边,真希望时间永远停止……

下午,中山来到小木屋给莉香补习。他看见小屋的布置焕然一新了,桌子上添了小瓶插花,屋里洒了清新剂,让人感觉到家的温馨。这次补习英语,中山觉得她的功底不错。莉香非常认真,不懂就问。一个小时后,中山停下来,说:“休息一下。”他看看表,说:“快开始了。”

“哎?”

“今天有场重要的比赛。”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去看吧!”

两个人出门了。

足球场满座。今天是东京大学与长崎大学的友谊赛。长崎大学有不少优秀队员,传闻还有国家队的预备队员。而东京大学熟练的老队员纷纷离校,新队员中,惟有木村光一是今年选拔的种子选手。但教练发现木村最近状态很差,老是心不在焉。

等中山和莉香到来,比赛已经开始。双方都采用保守的442阵型。开球后,双方争抢激烈。忽然,长崎队一记身后球创造机会,射门球进,1:0。全场哗然。双方僵持到临近中场休息前,长崎队三人又“兵临城下”,射门,球被门将扑出,补射,进了,2:0。东京队的拉拉队也哑了。反倒是客场作战的长崎队的随行拉拉队叫开了嗓门。对方已经进两个球了,观众却没有看到木村的影子。中山好不容易才发现他。只见他跑跑停停,并不尽力,用球迷的话说:“梦游。”中山喊他,也似未听见。

上半场结束,观众普遍不满,觉得东京队表现太差。在休息区,教练对木村大骂一通。木村神情麻木,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队员也沉默不语。他们平时都是由木村带队,偷望他一眼,虽有怨气也无敢言。

下半场,长崎队换上一名光头队员,身穿9号球衣,传闻他便是国家队的。对方阵型也改为352的攻击阵型,看来想要一口气拿下比赛。

球一开,光头9号勇不可挡,以一个单刀球再夺一分。东京大学的学生唉声叹气,有的甚至开始咒骂。江口英寿也看不下去了,点上一根烟,走了。

此时,宫哲美惠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她双手合十托脸。那晚与江口见面后,她始终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可吓了一跳!捉弄她的是松井两姐妹。

“在干吗?”松井亚美问。宫哲只摇摇头,勉强一笑。松井又说:“去看球赛吧,中山可能在那里哦!”

妹妹宏美在一旁偷笑。宫哲叹了一口气,说:“还是算了吧。”

“哎呀,快走啦!”两人硬拉着她走了。在路上遇到江口英寿,宫哲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躲得远远的。江口只当她不好意思,没有在意。躲过了江口,宫哲嘘了一口气,这下有心情去找中山了——人逃避痛苦,要比得到快乐来得优先。

三个人来到足球场,找到中山和莉香。宫哲初次见到莉香,好奇的望她,突然嘟一下嘴。

观众走了不少,拉拉队早已偃旗息鼓。中山与木村毕竟是朋友,怎么能不管?于是由中山带头,喊木村加油。周围的同学见了也喊,板凳队员也跟着喊。松井姐妹、宫哲、莉香觉得好玩,也跟着喊。于是口号统一:“木村,加油!木村,加油!”

比赛只剩下最后20分钟了,木村对这种呐喊早已司空见惯,并不在意。他随意向场边一瞥,时间停止了,瞳孔收缩,只映出一张脸——松井宏美——只要确定她就是那个蝴蝶结女孩,只要确定她真的叫着木村的名字,就感天动地了。木村呆望着她,喃喃的说:“你……是来为我加油的吗?”

天空滴起雨点,木村仰起脸尝了一口,如梦初醒般晃晃脑袋。此时,球正要从这里过,怎么还过得去?!木村用脚一拨,将球轻松断下,顿时开足马力,如脱缰野马般狂奔起来。转眼间,他已连过三人,与门将形成单刀之势!“哇!”观众激动起来。只见他一记抽射,进了!1:3。“木村复活了!”观众跳起来,拉拉队又叫开了嗓门。

最后五分钟。光头9号对木村!两人争执不下, 木村突然踹球,队友接应,回传木村。他又一记妙传,前锋射门不进,木村冲上补射,进了!2:3。观众沸腾了,队员们拥抱在一起。

最后一分钟,又是木村,冲至外防线上一脚超远距离攻门。皮球似一枚洲际导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空气凝固——所有人的弦都绷得紧紧的,主场观众都恨不得一齐冲进球门!正中死角!3:3平!全场惊呼,雷鸣般的掌声不绝于耳。

休息一分钟,准备进行加时赛。在休息区,教练对木村说:“现在你明白了吧。每个人都是有极限的。当你达到极限后,胜负已经不重要了。”木村嘴里应着,直望着那边的松井宏美。

加时赛,木村轻松上阵。对方早就招架不住了,最后他居然用了耍酷一招——“倒挂金钩”——凌空抽射,门将始料未及,一个没站稳,连人带球一齐栽进网窝。4:3,全场结束。

观众大饱眼福,不住欢呼。木村顾不上与队友庆祝,直奔中山那边,可惜被团团围住,高高举起,欲出不能,眼睁睁的望着松井宏美离去……

归途,松井姐妹有说有笑,也特别提到了那个白色10号的精彩表演。至于他叫做木村光一,就没什么兴趣了。松井宏美一手搭着姐姐的胳膊,姐姐说一句,她应一句。姐姐在学校已经是一个名人,在家也是个宠儿,而妹妹则少了一点光环。生长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姐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呢?难道是因为小时候的那场意外?

当时,宏美只有6岁。那天,母亲带着宏美上街购物。母亲顾着挑选东西,宏美自己跑到路口,碰巧姐姐亚美放学归来。妹妹看见她便叫,亚美跑向宏美。突然,一辆货车疾驶而来,撞倒了姐姐亚美。在母亲看来,只要妹妹拉姐姐一把就不会有事。但妹妹,当时只有6岁的宏美,却傻乎乎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倒在血泊之中……经抢救,姐姐没事了。父母从此将姐姐视为掌上明珠,倍加爱护,却数落妹妹是“扫把星”。多年以后,姐姐早已忘了那次意外,但它却成为宏美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所以,在宏美心中,姐姐就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而自己只是一颗不会发光的木星……

晚上,江口英寿又来到酒吧。妈妈桑(酒吧女老板)劝酒,寻欢作乐。至深夜,江口已经半醉。一人上前,江口一看,这不是上次吃了一拳的家伙吗?后面跟了好几个人,手执铁器。江口知道不妙,推了一把,拔腿就逃。一场追逐战。

江口东窜西窜往学校跑去,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快到校门口了,突然前面出现一个人影。江口看清她的模样,顿时愣住了。女孩转过脸来,惊叫一声——不是因为江口,而是江口后面一人正挥棍。江口应击倒地,女孩大喊救命。几人想抓住她。正此时,暗处伸出一只脚,跑在最前面的人绊了个四脚朝天。走出来一人,学生打扮,几人将他围住。突然,一辆摩托车驶来,下来一人身穿皮夹克,摘下头盔,露出脸上的刀疤。几人也不理会他,挥棍踢脚往学生身上打。不料学生的身手敏捷,每个动作都击中要害。几下功夫,几人应声倒地。女生看傻了。刀疤慢慢鼓掌,走过来,说:“小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听好,我叫做水户洋平。”

刀疤发出嘶哑可怖的笑声,顿了顿,说:“加入我们吧。

“什么?”

“交个朋友,后会有期。”刀疤说完,骑车去了。

女生去看江口的伤,水户欲走,但见江口头部血流不止,终不忍心,扶上医院。

等江口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正要起身,头痛发作,用手摸到头上的绷带。护士进来:“你醒了?”

江口应了一声,隐约想起当晚的事。

一会儿,有人探病。正是当晚那个女生。

“幸子?”江口叫。

他回想起高中,幸子是同桌。那时侯,江口是模范生。父亲一直是他的偶像。一日归家,偶见一幕:客人从包中取出一张支票,请父亲帮忙说情。父亲默允。江口在门外呆住,良久……

“你经常打架吗?”幸子打断了他的思绪。江口回过神来,苦笑一下。

中山来到小木屋,意外的见到一个人。

“松井学姐?”中山微鞠一躬。

“中山,你来了。我从这里经过,看见莉香,就来看看。”

莉香从里屋端出两个苹果,说:“我们一见如故,正聊到中山呢。”

中山笑起来,拿起一个苹果,正要咬。莉香叫道:“就这样吃吗?”

“哎?”中山停下来,诧异的望她。莉香把苹果接过来放进一个大碗中,倒上滚烫的开水,将苹果完全淹没。

“这是……?”中山问。

莉香坐下来,笑着说:“我以前从书上看到的,说苹果最有营养的部分就在皮下,用刀削太浪费。”

中山还是头一回听说,与松井点头而笑。过了一会儿,莉香说:“可以了,请用吧。”

中山再次拿起苹果,正要咬,又被莉香叫住:“等一下。”

“怎么,还有机关?”中山喃喃的说。松井也将伸出去的手收回,好奇的望着莉香。只见莉香拿起一个苹果,另一只手去撕苹果皮,于是果皮轻易的离开了果肉,看上去像剥桃子一样。中山这回算是开了眼界。松井也效仿。莉香把苹果递给中山:“请用吧。”三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吃完苹果,松井告辞,中山开始给莉香补习。

“最后一天,好好加油吧。”中山点头说。

“不是,”莉香直摇头,“不是最后一天,明天才是。”

“什么?……不是说好的吗?”

莉香神秘的笑一下,说:“只多一天而已,不必介意吧。”

“这样啊。”中山勉强点头,开始补习。

下午,中山回到教室。宫哲美惠不无目的的问:“你跟那个高中生很熟吗?”

“哎?”中山看看她,“哦,莉香?是武田的表妹……我答应武田帮她补习的。”

“是这样啊。”宫哲笑着点头,终于放心。

中山望望后面水户的位子,已经几天不见他了,中山隐隐有些担心。

当天,中山、木村、武田、持田等人来到医院探望江口英寿。经过走廊,中山无意中看见一间病房中的水户和他的母亲,便驻足倾听。

“妈,你会好起来的。”

“唉,不用骗我,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以后,你不要再打架了。”

水户点头答应。

中山他们探完病,几人先走了,中山独自留在医院门口,一直等到水户出来。水户疑望中山,两人来到阳台。

“为什么?”中山说,“为什么要这样……在学校不上课,也不和同学多说话……是因为你的母亲?”

水户沉默着,中山继续说:“这样可以吗?没有朋友的人生不是太……”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不是教训,是劝告……水户,像你母亲的事大家可以帮忙。”

水户冷笑道:“有钱人从来不管穷人的死活。”

“钱不是万能的。”

“屁话!”水户走了。

中山望着水户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夜里,树林沙沙的响,空气透着一丝凉意,特别吹在松井宏美的脸上,格外的冷,一直冷到骨子里。她立于窗前,望着那同样凄凉的月,打了一个寒战。一种不可捉摸的罪孽感随之袭来——对幼年时自己未能在车祸中向姐姐伸出援手而深深自责。

十一

第二天,江口回到学校。大家一看,留了一头短发,穿西服,打着领带。女生们围上来,叫:“好酷!”大家都对他评头论足的,只有宫哲美惠躲得远远的。木村对江口说:“你现在要做正人君子吗?”大家一场哄笑。上课铃响起,教室又恢复了宁静。

下午,中山来到小木屋,一想到今天是最后一天补习,顿时觉得很轻松。他像往常一样敲门。门一开,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少女。和服上点缀着许多樱花。她的头发盘了起来,额前留海随着微风浮动,水银般的眼带若隐若现……

中山呆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怎么了?”莉香问。

“哎?”中山还愣着。

“怎么不进来?”

“哦。”他这才回过神来,进了门。桌上放着生日蛋糕和香槟。中山还是头一次见到莉香后紧张,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有个习惯,在紧张的时候喜欢随手做点什么。只见他一把抓起杯子喝水——杯子是用来盛香槟的,现在还空着呢。莉香看着中山表演哑剧,噗哧一声笑起来。中山更不知所措,为了转移莉香的注意,忙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恩。”莉香点头。

“哦,我去叫武田……”中山说着站起来,被莉香拉住。

“本来昨天就要走的,就是想在这里过一次生日才……这次生日只想跟中山两个人过。”

两人坐在塌塌米上,沉默了一会儿。

“我饿了。”中山说。

“你就知道吃!”莉香翘起嘴,又说:“每次过生日,一群朋友围在一起,大家轮流讲故事。”

“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就你讲我听。”

“哎?我哪有什么好讲的。”

莉香生气的打一下:“快讲!”

中山哈哈一笑,见莉香又变回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反而感到亲切:“好,那我就讲讲。”

“恩。”莉香用手托脸,直望着中山。

“小时候,最喜欢跟爷爷学钓鱼,常常到河边去,一群小伙伴……有时见到田里的玉米熟了,就偷一个来吃。”

“好坏!”

“那时的确不懂事……上中学后就知道学习的重要了,一心想拿高分……最难忘的是,毕业时全班同学一起到河边,将愿望写在领带上结成结系在一起,放进河里,让愿望随着河流而去。”

“真向往呀。”莉香眯着眼笑着说,“对了,完子将来想做什么?”

“将来的话,想当律师。”

“不错。”

“你呢?”

莉香望着天花板:“你猜猜看。”

“喜欢英语的话,可以当翻译。”

“答错了。想当导游。可以去很多地方。”

“说的也是。”

之后两人切了蛋糕,喝起香槟,其乐融融。

次日,中山送莉香到机场。临行前,莉香递给中山一个小礼盒:“回去再看,”向中山挥挥手,“后会有期。”

中山目送莉香离开。

回到学校,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神符,写着“莉香的愿”字样。中山笑起来,在路上遇到水户洋平。水户面无表情,失魂落魄的样子。中山叫住他。水户转向中山,皱起眉头。中山隐约猜到发生的事。水户走过来,抓住中山的衣领:“钱不是万能的?!我母亲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没有钱治病……你们这些只知道说风凉话的人最可恨!”水户十分激动,眼里闪着泪花。中山呆望着他,无言以对。

夜里,中山一人在校外树林里散步。水户的话深深刺痛了他。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人生为何?来到这个世界,扮演好命运赋予的角色,亦或没有,一直排山倒海滚滚而去的时间为谁停留?或者,一切都是一场梦……

上部完!

第三章

十二

五年后,樱花又盛开了。

某家律师事务所,中山在会客厅接待一个五十来岁的小企业主。

“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关系,百货店的生意一落千丈……虽然如此,但考虑到员工的生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可对方提出的条件太苛刻……”老人断断续续的说。

“您说的对方是……?”中山问。

“宫哲财团……他们有意收购我公司。但条件是开除大部分员工……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中山边听边作记录,看看表:“今天就到这里吧。”

送客之后,他开车前往机场。

他来到大厅,迎面走来一个留披肩长发的少女。她脸上带些稚气,正是依藤莉香。

“完子!”

“怎么还叫完子?”

“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表哥呢?”

“走吧。”

中山接过行李,带莉香上了车。

“这次打算呆多久?”中山边开车边问。

“这要看公司安排……你忙吗?”

“刚接了一个案子,还行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出来迎接的是松井亚美。

“莉香都长成大人了。”松井笑着说。

“哎?”莉香未认出她是谁。

中山说:“快叫嫂子。”

莉香笑起来:“原来是大嫂,请多关照。”

武田出来,见到莉香很高兴,接进屋来。几人叙旧。时下,松井亚美与武田已经结婚一年。武田成为一名地方检查官。松井在宫哲财团做公关经理。中山也成为一名律师。莉香在一家旅游公司当导游,公司派驻东京。

在一所艺术学校,松井宏美成为一名舞蹈老师,正教授芭蕾舞。窗外时常光顾的自然是足球俱乐部的木村光一。每次宏美转头看见木村,他都躲开,天天如此。这天,宏美早有准备,待看见木村,马上跑出去。木村欲走,宏美叫住他。等下课后,两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木村低着头,宏美说:“看你好象很喜欢芭蕾舞,每天都来,很用功。”

木村愣住了。

“想学吗?”

“哎?”

“等等,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宏美的眼睛在木村脸上打量。

“当然见过,我们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

“学校……哦,想起来了,足球比赛!”

“你还记得?”

“当时你真的好厉害。”

木村摸摸脑袋:“是吗?那是因为有人帮我加油。”

宏美喝了一口咖啡:“明天来上课吧。”

“哎?”

“既然这么喜欢芭蕾,来学吧。”

木村的眼珠转一下:“好吧。”

十三

这天,在豪华酒店,宫哲美惠和江口英寿举行了隆重的订婚典礼。来参加典礼的都是社会名流。江口英寿在宾客间穿行敬酒。宫哲美惠面无表情,痴望窗外。母亲走过来,问:“怎么了?”宫哲摇摇头,进入人群。武田泽和松井亚美来了。宫哲上前迎接。

“恭喜你。”松井说。

“那个,中山君没有来吗?”宫哲问。

“他刚接了一个案子,比较忙,可能来不了。”武田说。

宫哲默叹一口气。江口英寿走过来,与武田叙旧。

典礼开始了,宫哲和江口互换订婚戒指。江口对宫哲笑,宫哲垂眼勉强笑一下。众宾客鼓掌,举杯庆祝。江口议员与宫哲父亲互相拥抱。

下午,江口英寿回到家。父亲对他说:“成为宫哲家的一员,下一步是要壮大财团。不要拘泥于小事,要不择手段,明白吗?”

“哈以。”江口英寿鞠躬,眼中放出异样的光。

另一边,中山到百货店找老板,了解更多情况。他偶然见到水户在那里搬货。“水户洋平?”中山叫一声。水户见到中山,再也不似往日那般无礼,而是恭敬的鞠上一躬。中山见水户如见故友,看水户境遇,不禁感慨。“在这里干多久了?”中山问。水户沉默不语。中山不禁笑起来:“还是老样子……下班我们去喝一杯。”水户停下来,愣了一下。

一会儿,两人来到附近的小饭馆。中山为水户倒了一杯酒。水户一饮而尽。

“怎么不找个好工作?”中山问。

“书未念完,毕业证也没拿到,怎么找?”

中山望着他,想起他母亲的病故,自己也未帮上忙,心生歉意。

“对了,找老板有什么事?”水户问。

中山将案子一一告知水户。

“这样啊。”水户说,“老板也不容易,对我们也很照顾。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帮忙。”水户第一次对中山用恳求语。

“一定。”

正此时,宫哲美惠从车窗望外面的行人,偶见中山在小店中,喜出望外,忙叫停车,下车来。中山正从店中出来,远望见宫哲,很意外。水户告辞。中山和宫哲缓缓走向对方。街头飘着一曲沧桑的歌。宫哲的眼睛朦胧了。多年不见的中山就在眼前,但这段路却似没有尽头。中山望着宫哲,他听武田说起宫哲与江口的婚事了,因为太忙抽不开身,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宫哲似无力再往前走,呆立在原地。中山走过来,想问候,但见宫哲脸上无法言说的表情,却似有千头万绪……宫哲几乎哭出来:“你过的好吗?”

武田和松井在家里看电视。松井偶然提起宫哲和中山的往事。莉香正在厨房做饭,听见松井说:“你知道长久以来,宫哲美惠的心上人是谁吗?”

“不是江口吗?”武田问。

松井笑起来:“亏你还是中山的朋友,连这个都不知道。”

“哎?……这么说来,难道是中山?”

“不过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时门铃响起,来的是亚美的妹妹松井宏美。

“姐姐,姐夫,我带了一个人来。”

进来的是木村光一。武田乐了,与木村拥抱,说一起吃饭。过了一会儿,中山也来了,又一场热闹。亚美问起宏美与木村怎么相识的。宏美将木村天天来艺校的事说了,引起阵阵笑声,其乐融融……

十四

这天,江口英寿带着一帮人来到百货店,威胁老板说要砸店。水户出来,江口对视水户,无语。刀疤上前对水户说:“小子,好久不见。”

水户认出刀疤,说:“又是你。”

江口离开前对刀疤说:“三天期限,收拾干净。”

刀疤恭敬的点头。水户望着江口离开,又恨一眼刀疤。刀疤哑笑。两人来到外面。

“加入我们吧。与其这样悲惨的活着,不如跟着我干点大事。”刀疤说,“怎么样,以你的身手,不该被埋没。”

水户沉默片刻,说:“跟我比一次吧。”

“什么?”

“如果你赢了,我听你的;如果你输了,就立刻消失。”

“你这么有信心?”

“不敢吗?”

刀疤发怒,扑向水户,拳脚相加。水户也不客气了。两人身手不相上下,各退一步。刀疤扭扭脖子:“我要来真格的了。”他冲向水户打出组合拳,水户一一化解。水户突然使一直腿,刀疤快躲。不料是虚招,刀疤身体已经前倾,收不回来。水户顺势一记重拳落在刀疤脸上,将他打翻在地。刀疤坐起来,发出嘶哑可怖的笑声。

“怎么样,”水户说,“服了吗?”

刀疤吐一口唾沫:“下次,你就不那么走运了。”

此时,中山在律师事务所办公室,正查到宫哲财团以不正当手段欲兼并百货店。但缺乏证据。他皱起眉头。莉香到来,看见中山点烟,一把拉过来,恨他一眼。中山无奈的笑一下。莉香看到文件上“宫哲”字样:“咦?”

“怎么了?”

“宫哲不是你的同学吗?”

“是啊,……怎么了?”

莉香无语。

下午,中山来到百货店,老板为难的说:“请你不要再插手了,我已经放弃了。”

“为什么?”

“我有难处……总之,请回吧。”

中山无奈,只得离开,心中疑团骤起。

十五

木村真的报名去上宏美的课。他笨手笨脚的,常常引起学生们哄笑。宏美的生活也增添了不少乐趣。下课后,木村递给宏美一张足球比赛的入场券。

“我的比赛,来为我加油。”

宏美笑而不答。

她回到宿舍后,发现自己流了鼻血,忙擦干净。最近经常发生,她也未多在意。

宫哲家,宫哲美惠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母亲见她面容憔悴,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哲只是摇头。母亲望着女儿的可怜相,不知道有多心疼。

晚上,江口英寿来到宫哲家,与宫哲父亲在楼上密谈,被宫哲美惠偷听到。

“那家百货店的事就拜托你了。”是父亲的声音。

“小意思。”

“此外,请令尊放心。那笔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麻烦您了。家父说等办完婚礼就交钱吧。”

宫哲美惠在门外听得直发抖——这不是拿自己作交易么?她差点气晕过去,跑出家门。

一会儿,她来到之前见到中山的那家小饭馆。水户刚好经过,见到宫哲,帮忙联系中山。

又过一会儿,宫哲见到中山,两人来到郊外。

“请带我离开。”

“哎?”

“现在什么也不要问,快带我离开……我不能再回那个家了。”

“发生了什么事?”

宫哲抱住中山,什么也不肯说。中山无奈,只得带她至武田家暂住。莉香见到宫哲,很意外,又望望中山,似乎担心什么。

另一方面,江口家和宫哲家全家总动员,四处寻找宫哲美惠。第二天报纸头条:“宫哲财团总裁千金失踪。”满城风雨。

两天后,中山再次来到百货店,见这里已经开始拆除。

当晚,刀疤带水户洋平去见江口议员,夸其能力。江口议员点头,水户开始为江口家做事。江口英寿交给他一个任务:寻找宫哲小姐。

不用几天,水户轻松查到宫哲美惠的下落,前去接她。宫哲死活不肯回去。

“冒犯了。”水户硬拉她上车。

正好中山到来。水户望见中山,愣了一下。宫哲乘机逃进屋。中山和水户来到外面。

“我到处找你。”中山说。

“找我干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吗?”

水户沉默片刻,说:“我什么都没有,你跟我做朋友有什么好处?”

中山有些气愤:“朋友是拿来利用的吗?!”

水户直望中山,眼中放出雪亮的光,走了。

中山进屋,宫哲扑到中山怀里:“我好害怕!”

莉香归来,见状,三人对视无语。

十六

这天,松井亚美与妹妹松井宏美在街上散步。空中飘着朵朵白云,两侧树枝上歇着几只雀鸟。两人走到一条老街。宏美触景生情,想起小时候的那场车祸,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又一辆货车疾驶而来——就在当初的路口。在那一瞬间,宏美奋力将姐姐推开,自己却没能躲过……

救护车火速赶往医院。空气凝固了。夜像死一般沉静……中山、莉香、武田、宫哲问讯赶来,见亚美低头坐在手术室外。

“怎么样?”大家着急的问。亚美的脸吓得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众人围上来,听医生说:“已经脱险了。”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亚美含着泪,喃喃的说:“宏美是因为救我才……”

次日,医生传唤家属。亚美来到诊疗室。

“是小腿骨折,请问她的职业是……?”医生问。

“是舞蹈老师。”

“这样啊,恐怕……”

“怎么样?”

“以后恐怕不能再跳舞了。”医生停了一下,“还有……”

“哎?”

“血液检查发现白血球异常。”

“这是?”

“要有心理准备,有患血癌的可能。”

亚美的耳朵嗡的一声响,刚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半晌无语。

宏美睁开眼睛,见到大家都站在周围,露出笑容。

“医生说你没事了,好好休息吧。”莉香说。

亚美擦干眼泪进来,强装笑容:“你醒了。”

“姐姐,对不起……小时候看着姐姐被车撞倒,我因为太害怕而一直发抖,不知道要怎么办……每次想起来心里都觉得很抱歉……”宏美眼里闪着泪光,“……现在觉得好轻松……这一次,我没有忘记姐姐。

亚美见到宏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妹妹失声痛哭……

晚上,水户洋平找到中山完治,说希望宫哲小姐能回家。因为如果长期失踪,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并说会保证她的安全。

“请相信我。”水户认真的说。

中山望着水户,点一下头。但要劝说宫哲回去,谈何容易。中山很为难,最后还是决定逼她回去。

“不要!”宫哲生气的说。

“你已经没有理由呆在这里了。”

“什么?”

“你的家人很担心你,快回去吧。”

宫哲急得哭起来:“你不明白……我一回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中山愣了一下,大叫:“见我干什么?你不是已经……”

宫哲睁大眼睛瞪住他。

中山自觉有些失态,语气缓和下来:“请回吧。”

“那……我问你一句。”

“什么?”

“你……爱过我吗?”

中山愣住了。他脑海中浮现出与宫哲的往事。但理智战胜了情感,为了逼她回去,他决定对她狠心一点:“不,不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感情。”

看着中山说得斩钉截铁,宫哲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一直在隔壁听的莉香气冲冲的跑到中山面前,怒视中山。

“怎么了?”中山诧异的问。

“你是天底下最差劲的男人!”莉香大叫,冲出去追赶宫哲。中山呆立在原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十七

医院里,松井宏美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现在她终于偿还了良心的债,感到自在又轻松,一心等着早日康复出院。另一方面,得知宏美患重病的姐姐松井亚美却陷入深深的悲哀中。

武田、莉香和宫哲听完亚美的话后也很无奈。几个人一起去找医生。医生解释说:“如果情况一直恶化,剩下的只有骨髓移植手术了。如果是直系亲属的话,几率是1/4。”

亚美听到后感到庆幸,还有一线希望。

几天之后,化验结果出来了。大家焦急的望着医生。

“很抱歉,不能进行手术。”

亚美急得晕了过去。木村光一来到医院,得知真相后,眼泪直下,冲去见宏美。宏美见状,问其故,木村只是不说。宏美也不再追问。

之后,大家也去化验,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也算尽了一份心。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宏美的腿伤渐渐愈合。一日她下床走,经过诊疗室,听见医生与亚美的对话:

“接下来准备做透析……虽然有点痛,但一定要坚持。”

“请问,”是亚美的声音,“如果不做手术的话,能撑多久?”

“很难说。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最多三个月……但如果积极配合,能顶一两年。”

宏美在门外听到姐姐的哭泣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中山赶到医院。他看见众人立于走廊,预感有事,一眼望见宫哲美惠。宫哲恨他一眼。中山走到众人跟前。医生出来:“抱歉,你们的结果也令人遗憾。”医生转向中山,问:“你也是病属吗?”

“哎?”

“既然来了,你也试试吧。”

“哎?”中山并不知情。

莉香推他一把:“快去。”

此时,木村正与宏美聊天。宏美望着木村,心中并无多少伤感。长久以来,习惯了像木星一样围绕在太阳周围。即使木星不在了,太阳依然还是闪闪发光,照亮世界……所以,一切遗憾都不必为人所知,就像木星本来就不会自己发光。想到这里,宏美默默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木星的故事吧。”木村突然说。

“哎?”

“即使不会发光,一样可以活得精彩,这才是木星。”

宏美痴望木村,很是吃惊。一股暖流缓缓升起,她的眼睛湿润了,喃喃的说:“现在……我真的很想活……”听到这一句,门外的亚美再一次泣不成声……

次日,医生急冲冲的跑来,显得十分激动:“请问哪位是中山完治?”

中山走上前:“是我。”

医生大笑:“恭喜你!”

“哎?”

“按照我们行里话说,你中大奖了!你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大家都十分激动,忙问:“这么说,宏美有救了!”

医生点头。众人欢呼,拥抱。宫哲美惠偷望中山,露出神秘的笑容。

过了一阵子,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宏美终于可以走到户外,重新回到阳光下。这次,她笑得很灿烂……

晚上,水户又来找中山,说有一个计划:

“我已经了解到宫哲财团与江口议员两家非法交易的内幕。”

“非法交易?”

“哈以。”水户点头,“宫哲一郎想利用江口议员的权势掩盖其挪用巨额公款的事实。作为交换,江口议员可以分得其中一大笔钱。而想要做得天衣无缝,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两家联姻——把宫哲小姐嫁给江口议员的儿子江口英寿。

“原来如此。”

“所以,想要找到关键证据,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宫哲小姐。”

中山犹豫了。

“我愿意。”宫哲美惠不知道何时到来,走到两人跟前。中山意外的望着她。

宫哲笑着对中山说:“谢谢你。”

“哎?”

“给我上了重要一课——当我们有能力帮助别人时,应该竭尽所能。”

中山用好奇的目光望宫哲,觉得她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十八

宫哲回到家后,母女抱哭。一家人终于放心。父亲生怕女儿再逃跑,不敢骂,同时也在心里偷笑。他马上联系江口家。两家决定,提前结婚。而宫哲则嗣机偷取那份记录着赃款去向的帐单,一面假装为婚事作准备。

这天,宫哲提出要去江口家。父亲笑允,命司机送她去。江口英寿十分高兴。父母去参加聚会不在家。宫哲提出想要参观书房,江口婉然拒绝了。宫哲生气了。江口无奈,陪她一起进去。宫哲忽然说:“我口渴。”江口便去拿饮料。宫哲开始寻找资料,却未发现。出来以后,两人坐在客厅,江口想吻她,宫哲拒绝了。此时,水户到来,对江口说有紧急情况。江口跟着水户出去,留下宫哲独自在家。宫哲发现江口的钥匙放在桌上,带至书房,将柜子打开,取出帐单,逃走了。

江口归来,不见宫哲,顿生疑心,忙去书房查看。居然失窃了!江口心生恨意,大叫:“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他立刻叫来刀疤,下了追杀令。

宫哲跑到电话亭,联系中山。一会儿,中山见到宫哲。宫哲递上文件。中山看了看,确实是要找的关键证据。中山为难的对宫哲说:“这样的话,令尊也……”

“我知道。我也希望家父通过这次的事能改过自新。”

中山终于下决定,告辞了。宫哲凝望中山,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咽下。

突然,刀疤从树林中窜出,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奔中山。宫哲惊呼,中山转身,匕首送入中山腹中!宫哲的眼泪夺眶而出,直奔中山。刀疤夺件而逃。

正此时,水户出现,拦住刀疤。刀疤走投无路,狠命冲向水户。水户发怒,痛打刀疤,夺回文件。

救护车至,中山被送往医院抢救。

手术中,众人赶到医院。一小时后,医生出来:“失血过多,能否挺过来,要看三天内能否苏醒。”众人焦急万分。莉香赶来,呆住了。武田走向宫哲:“准备好了吗?”宫哲知道现在该行动了。

次日,法院开庭。武田作主审官,宫哲一郎、江口议员被传唤到庭。宫哲成为关键证人,证实两家联姻内幕。水户递上关键证物,证据确凿。两人因多项罪名被判入狱。另一方面,刀疤、江口英寿因谋杀罪被捕……

医院中,众人盼望中山醒来。最后一晚,宫哲、莉香、宏美、亚美围在床边,众人也立在周围,看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宫哲再也忍不住,大叫:“快醒来!……虽然你说,从未喜欢过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死心了吗?……快醒来,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不会原谅你!”

莉香也说:“……虽然这段时间我们天天在一起,但你只知道忙……从来不带我去看电影、逛公园……不要……不要活得这么匆忙,偶尔也该……”这番话也是出于真心,却引来宫哲诧异的目光。

宏美也说:“谢谢你救我……像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

大家也喊:“快醒来!”

只见中山缓缓抬起眼皮,众人破涕为笑。

莉香、宫哲都深情的望着中山,感激的泪代替悲伤。水户在一旁看着,眼眶湿润了。他第一次感受到拥有朋友的温馨……

第四章

十九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山终于康复出院了。这天,阳光灿烂,宫哲美惠陪伴中山完治回到母校。中山望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往日的欢乐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走在草坪上,宫哲笑问中山:“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吗?”

中山愣了一下,摇摇头。宫哲指着樱花树下的秋千说:“在那里。”

当时的情景,宫哲记忆犹新:宫哲初到学校,看见秋千,欣然上前。中山正抱着一堆书过来,两人撞个正着,书洒了一地。“对不起。”两人同时说,一齐低头拣书,头又碰到一起。“哎哟!”中山叫。宫哲噗嗤一笑,中山也傻笑……想到这里,宫哲畅快的嘘了一口气:“现在真好!”

“哎?”

“我们又在一起了。”宫哲回望中山。中山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下。

武田家。武田、亚美、宏美、木村正在讨论中山的事。

“看样子,宫哲又有机会了。”亚美笑着说。

“那我妹妹怎么办?”武田皱起眉头。

两人争执不下,宏美当然站在姐姐一边,也为宫哲加油。木村则随声附和,没有立场。正此时,莉香归来。几人一见,都煞有介事的将话题转移了。莉香好象很累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自己进屋了。之前发生的一桩桩事已让她身心疲惫。她倒床要睡,手机响了。原来是中山。两人问候了对方情况,又闲聊起来,越聊越起劲,时间悄悄过去……

第二天,武田一家约中山到球场看木村的比赛。木村已成为职业球员,在当地一家俱乐部效力。今天有宏美加油,木村自然精神百倍。莉香与中山也有机会轻松一下。其实两人对足球都没有兴趣,只顾聊自己的,任场上队员踢得多棒,又或者场边观众呼声多高,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亚美在旁边黯自摇头,用胳膊肘碰碰武田。武田转过头来:“干什么?”

亚美使颜色又做鬼脸,武田只是看不懂。还是宏美看懂,个自偷乐。

“木村好样的,再进一个就锁定胜局了。”中山终于开始看球了。莉香冒一句:“下次你去踢,我当拉拉队长!”

中山哈哈大笑:“别逗了,我肯定会技术犯规被罚下场!”

莉香恨一眼,翘嘴打一下,中山痛了半天。

二十

江口英寿走出监狱,见到保释他的父亲属下。他回头望一眼,心想:“再也不要回到这种鬼地方了。”他乘车至宫哲家,见到宫哲美惠。宫哲很意外他会这么快出狱,睁大眼睛望他。两人坐下,江口垂着眼,颇有悔意的说:“请原谅我……我对中山做出那种事,是一时冲动,请原谅我。”

宫哲怀疑的望着他,听他继续说:“但无论如何,请不要取消我们的婚礼。”他起身鞠了一躬,“拜托了。”

宫哲并不看他,冷冷的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江口似乎并不意外,慢慢的说:“我会等的,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宫哲意外的看他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江口英寿又鞠一躬,告辞了。

宫哲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江口的话。她想到中山,又想到莉香。虽然觉得面对这些有点尴尬,但还是决定给莉香打电话。

一会儿,宫哲在外面的咖啡厅见到莉香。

“你找我有事吗?”莉香问。

宫哲喝了一口咖啡,说:“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谈。”

莉香笑着点头,说:“其实我很敬佩你。”

“哎?”

“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站在父亲一边的。”

宫哲笑笑,不停眨眼,想着该如何切入主题。

“不过,”莉香接着说,“站在中山的立场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既然莉香开了头,宫哲再无顾忌:“我……为了中山君,可以不惜一切。”

莉香愣了一下,小心的问:“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宫哲马上回应:“你呢?”

二人对视无语。

当晚,中山来到武田家,正赶上莉香做咖喱饭,一起用餐。中山说起又接了一个案子。武田详细的问了情况。中山一谈起工作就很起劲。松井姐妹和莉香则谈了一些生活琐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哪家商场又打折了,什么食物比较好吃……饭毕,中山和莉香来到后院。中山伸伸懒腰:“家的感觉真好。”

“怎么,想家了吗?”

“我的意思是像现在这样,许多人在一起真好。”

莉香眯着眼说:“如果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有两个人呢?”

“哎?”中山望望她,见她拿出一张机票。

“巴黎七日游。”

中山接过来,看了看,问:“两个人?”

“跟旅行团一起去的。我是导游。”

“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要迟到!”

中山很高兴,正好换个环境,放松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中山一头扎进工作中忙得不亦乐乎。但与莉香的约定总放在心上。到那天,中山老早就做好准备,正要出门,手机响了,是雇主打来,说有紧急情况。中山只得急冲冲赶去见雇主,却把手机遗忘在桌上。

另一方面,莉香陪同旅行团来到机场,自己在大厅等中山。她心里十分高兴,个自偷乐。时间一分分过去,迟迟不见中山到来。莉香开始着急了:“真是的!”她打手机又无人接。眼看就要到点了,她急得走来走去。同事跑出来拉她:“快点进去,没有时间了!”莉香无奈的坐上了飞机。望着窗外宽阔的跑道,莉香气得哭起来,大叫:“坏蛋!”

等中山赶到机场,飞机已经起飞了。中山无奈的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二十一

晚上,江口约宫哲在酒店用餐。宫哲本来不想来,但江口苦苦哀求,才勉强应付。

“有事吗?”宫哲迫不及待的问。

江口不忙回答,喝了一口红酒,说:“这里的菜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宫哲点头,又问:“是什么事?”

江口清清嗓子,说:“听说你和中山的关系不错。”

宫哲一听到中山的名字,马上抬起眼盯住江口。

“难道是那种关系?”

“与你无关。”宫哲故作镇静。

“不想结婚也是因为这个吧?”

江口又喝了一口酒,宫哲放下餐具,随时要走的样子。江口这才换了话题,想要多留她一会儿。宫哲未再说话,吃了一点西餐就告辞了。江口皱起眉头,又叫了一瓶烈酒,独自狂饮。

深夜,大醉的江口来到中山的公寓,大叫中山。中山出来,看到江口的狼狈相,说:“你喝酒了?”

江口笑起来,语无伦次的说:“中山,你一定很恨我吧……我对你做出那种事,差点要了你的命!”

中山摇摇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怎么能忘呢?”江口大叫,“换了我也一定会讨回公道的。”

“你已经受过惩罚了。”

“那就算完了吗?”

“是的。”

江口缓了一口气,说:“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但请不要再见宫哲了。”

中山无言以对。

第二天,武田回家,听亚美说起从巴黎打来的电话——莉香失踪了。全家人焦急万分。话传到中山耳朵里,他十分后悔,马上赶往巴黎。

来到巴黎,中山到大使馆寻求帮助,又与当地警方联系,四处寻找,一无线索。

另一方面,莉香在巴黎,完成了导游的工作,并未坐上返程的飞机,而是在一位法国青年的帮助下租了一间楼房。一天,法国青年来告诉她,有个日本人在到处找她。莉香喜出望外。

中山每日在警局与大使馆之间奔走。时间一天天过去,中山一头雾水。转眼间,头发蓬乱了,一脸胡子像个流浪汉。一夜,他在酒吧喝醉,在大街上喊莉香的名字。

莉香在楼窗上望见中山,她的眼睛朦胧了,忽而脸上又露出神秘的微笑。她再也忍不住,冲出去见中山。

中山的眼睛花了,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叫了一声:“莉香?”

莉香缓缓走过去,倒在中山怀里。中山扶正她,定睛一看,果然是莉香。中山心喜若狂:“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心里有我吗?”

中山使劲点头。

“还要不要再分开?”

中山用力摇头。

“永远?”

中山又认真点头。莉香涌出幸福的泪,喃喃的说:“本来,我很担心,因为宫哲小姐太优秀了,我根本赢不了的,所以我打算放弃……”

中山望着她,直摇头。

“但是怎么办,如果没有中山君,我该去哪里……”

中山帮她拭干眼泪,莉香轻轻闭上眼睛。中山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双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两人拥抱在一起,站在月夜街头,良久,良久……

二十二

下一日,宫哲来到武田家作客,得知莉香的事,又得知中山去寻她。正此时,中山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一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宫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亚美看出宫哲的心事,安慰她说:“你不要想太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宫哲喃喃道:“如果失踪的是我,他会不会去找我?”

亚美噗嗤一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却见宫哲一张苦瓜脸,不敢再笑。

次日,莉香和中山归来,一家团聚。武田不住问莉香的情况,莉香只点头称是,对自己“捉迷藏”的事决口不提。中山则一味替她辩解。亚美和宏美在旁边做鬼脸。

另一方面,宫哲一直在等中山回来,直到晚上手机才打通。两人约好在那家小饭馆见面。

“听说你去找莉香了。怎么样,她还好吧?”宫哲明知故问。

“是,已经没事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宫哲一直在抚弄手指。

“对了,我前不久见到江口了。”

“是吗?他说了些什么呢?”

“他叫我不要再见你……他是这么说的。”

“不用理他……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宫哲一往情深的望中山,中山看见那双眼睛都有点不好意思。

“你在听我说吗?”宫哲问。

“哎?”

“五年了,我不想再等了……我们……”

“美惠,我有话要说。”

“不要,你不要说,我也不要听。”宫哲脸色变了,不住摇头。

“可是我跟莉香已经……”

听到莉香的名字,宫哲的心凉了半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垂下眼,不再看中山,之后无论中山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回到家,宫哲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自己为中山付出了全部,这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风在哭,林在啸,月亮躲在云后冷眼看着这一幕。一阵刺痛后,宫哲再也不见生的意义……

江口英寿来到宫哲家,母亲迎进门,上楼叫宫哲。门反锁了。母亲用力打门没有反应,预感有事。江口急忙上来,猛撞开门,看见宫哲脸色惨白,手腕上一道伤痕,地上淌了一滩血。母亲惊叫,江口颤抖着打了急救电话……

江口英寿的心被深深震撼了,立在医院走廊中,百感交集,心头萌发了深深的悔意。一切爱恨情仇在一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只要这个人能活过来。

宫哲终于醒了。江口进来,痴望她。

“为什么要救我?”宫哲面无表情的说。

“你……到死都不肯原谅我?!”

宫哲轻叹一口气,并不看他:“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现在终于想通了……一厢情愿的东西,再美好也只属于自己……如果上天注定必须有一个人妥协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

“那……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宫哲转向他,露出一丝微笑,这是第一次对着江口笑。

一个月后,中山、莉香、武田、亚美、木村、宏美、水户都来到教堂,参加江口和宫哲的婚礼。宫哲面对中山终于可以释怀,与之会心一笑;而对待江口,也学会了宽容和谅解。看着周围的朋友一个个得到幸福,宫哲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之所以要相互依赖,是因为人不能长久的繁荣,总有灯枯油尽的一天。所以,在还拥有家人和朋友的时候,应该尽可能的给予他们爱和希望,屏弃傲慢与偏见,以及微不足道的私怨、仇恨和厌世的心——世上没有永生,只有原谅和珍惜才能给予和拥有幸福。

后序

此篇历时七年,终于完稿。因为带了些童心,描人绘事略显稚气。字句方面旨在通情达意,未予细工。剧情内紧外松,点到即止。所写人物未杂合种种,而是分作几面。上半篇说校园生活,下半部则作大巧不工,将人抬为上人,万中无一,令作偶像。实愿树起旗帜,予人梦想。至于写作初衷,不因一人一事而起,为读而写,或作消遣,或作镜子。若有识之士有所褒贬,请不吝赐教。幸若得宠,实乃不自量力,请君点评!

李恩熙

附:

活下去

——致轻生者

如果说,来到这个世界是偶然的,那么离开则是必然的。问题是,何时以及如何离开才算是没有遗憾呢?

轻生者有各种理由选择离开,认为那是一种解脱——这并不难——反而是继续活下去才需要更大的勇气!

活着的好处旁观者是清楚的:可以这样,可以那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然而身陷绝境的人看不到这些。眼前的困境似乎无法跨越,唯有死了才算解脱。

但你没有意识到,对个人而言,活着拥有的世界(个人的全部)在死后就此消失!不仅如此,不曾拥有的更大的世界也将消失——以致于我们的地球,在几十亿或上百亿年后的毁灭在一瞬间到来——为什么?

因为时光是消失的最快的因素,一眨眼又是沧海桑田!且不管活着的其他人的世界如何精彩,选择死去的你的世界已经消失……

所以,在选择死亡的道路上,你的损失是多么巨大且不可逆转!

唯有活着,时光才会为你停留。每一天,每个小时,每分钟……可以做很多事。即使由于精神或肉体的残疾让你失去了部分能力,但因为你活着,世界上其他人才与你分享时光——人们因你而存在,尽管在不同的生活圈子中,但他们真的是因为你而存在——你死了他们也等于消失了(尽管不是同时消失,但也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几十年转瞬即过)。

只要用心体会,用相对论来说,时光真的是为你而停留的。没有必要将这份上帝的馈赠提前抛弃。多活一天,时光就为你和同时代的人多停留一天——就是这样。

在你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以及为什么你是你之前,继续活下去就有无限可能,追逐这些终极问题也是活下去的动力——只要活着,唯有活着,存在就是意义!

2009-1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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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归燕推荐:归燕
☆ 编辑点评 ☆
归燕点评:

人之所以要相互依赖,是因为人的内心都渴望一份温暖。
在还拥有家人和朋友的时候,尽可能的给予他们爱和希望,
屏弃傲慢与偏见,以及微不足道的私怨、仇恨和厌世的心,
只有原谅和珍惜才能给予和拥有幸福。小说生活气息浓郁,
故事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文章评论共[4]个
归燕-评论

问好作者!at:2010年03月15日 晚上10:24

李恩熙-评论

谢谢关注!at:2010年03月16日 晚上9:59

清而-评论

很喜欢《源氏物语》,喜欢那个名字。所以进来看看,呵呵。at:2010年03月16日 晚上11:01

李恩熙-回复谢谢关注! at:2010年03月16日 晚上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