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经常按一定的时间出门,按一定的路线行走,就会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地点遇见一定的人。大家都是匆匆的过客,点头微笑而已。清晨人少,见几次面就会产生很深的印象,甚至令人终生难忘。
乘车时间是固定的,出门的时间也是不变的,每天早晨五点半出门,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
冬天夜长,路上没有行人,一片死寂。严寒是次要的,黑暗的压抑,路行的寂寞,总感觉自己是飘在街上的孤魂。
春天晨行耳目一新,嫩绿的柳条、轻飘飞扬的柳絮、树上的‘晨曲’也唱起晨曲,水里轻轻摇荡的水草、水草下仓皇的小鱼,世间万物都充满生机。从这时就可以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地点遇见一定的人了。
暮春的一个早晨,一个四十来岁高个清瘦的男人小心谨慎的推着一辆轮椅,平静的脸上略带沉思。轮椅上坐着一位20来岁面色苍白的姑娘,她冲我微微一笑,她笑的那么温柔、亲切好象扑面而来春风。
到处都能看到微笑,一个残疾姑娘的微笑不仅仅表达的是善意和礼貌,说明她没有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疾病上,她还在观察世界,她还在观察、关心周围的人,她的世界不仅仅是一辆轮椅。有时候看到她在河边静静的沉思。后来修环城公园就见不到她了,但愿她能早日痊愈。
我们经常突击任务,接任务后领导总要问:“你看还有什么困难吗?”“好胳膊好腿的有点困难算什么,”一说困难我就想起那位残疾姑娘。
在一棵唐槐附近天天会遇见两对老人,老远就能听到他(她)们爽朗的笑声,一个胖老太太总是热情得打招呼:“上班去啊?”我举起手打招呼,“大家好!”别的老人们也点头一笑,算是大家礼尚往来了。
夏天很热的一个早晨,只遇见一对老人,我打过招呼后,那个只爱微笑不爱说话的老太太走到我面前,未语泪先流,老大爷说:“那个谁呀......那个周啊,过去了,昨天上午九点,心脏病,明天发丧。老头也急病了。”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需要我帮忙吗?”“不用,不用,他家孩子挺多,站都没地方站了。我怕你纳闷给你说一声。”
一上午不痛快,这么热情的老太太说没就没了,真是人生无常。明天发丧,明天天气如何?看蚁穴去,蚂蚁和小鸟就是我的气象台,‘巢居知风;穴居知雨。’那时的气象台不能指望,都在说瞎话就是气象台想说实话,还说不大准。蚂蚁们忙忙碌碌得向外运土,土里夹杂着种子壳和死蚁,蚂蚁们在搞爱国卫生运动,看来最近几天没雨。明天发丧没有麻烦事。
我从来不在单位食堂吃早餐,油条炸得象板凳腿,吃油条不带钢锯那是相当费力气;稀饭随卖随加水;咸汤象做鞋的浆子,粘度没说的,林黛玉喝上一口休想葬花吟。
在饭店里我们三个人一桌,一个挺壮的四十来岁的司机,还有个非常清秀的五十多岁的大姨,我们老在一块不是谁俱有非凡的吸引力,因为只有一张桌子。我们几乎一块到一块走,平常都不说话,可是有一个不来的,另外两个人总是不停的向路上张望。
老是司机迟到,“对不住了,我又迟到了。起床洗个澡,在门口站了一会回去又洗个澡。”我和大姨都不说话,只是一笑。
有一天大姨说:“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你们一起用早点了,明天我就退休了。”我怅然若失:“大姨,你退休后还要早起啊,在河边走走。”“谢谢,”
由于汽车变更路线,我也得变更路线。早餐从小饭店里变到马路边上,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小饭店里只剩下司机,他不耐寂寞也到马路边上吃饭了。
我和一个采购员一路同行,一块在马路边上吃饭。他比我小两岁,身材高大魁梧,不拘小节,吃饭就谈论大小便,我倒不在乎,司机听不惯:“到这里怎么碰上这么角?”我对采购员说:“兄弟,咱变变话题好吗?”采购员也好说话:“大哥对不起了,我在单位说惯了,中午吃饭,弟兄们都好来二两,有人蹭酒喝,我们就说这个,把他们窝囊跑了我们再喝。同样的故事每个人说出来的效果不一样,抗灾备荒时期,外国人来考察,到哪里看到的都是吃鸡鸭鱼肉,外国人很贼,人家不看你吃的什么,人家看你拉的什么,饭桌上是鸡鸭鱼肉,茅房坑里是野菜粗糠....”
这人真是不可救药了,我说:“人家这样考察就对了,吃饭可以演戏,茅房坑里的东西才能反映实际问题。我们学校里发药给学生打蛔虫,大家都说没拉蛔虫,可是化粪池里漂着白花花的一层蛔虫,就象一锅面条子。化粪池四周爬满纷纷嚷嚷的白蛆,就象碗边上沾满了大米粒子。”
他把筷子一放,“大哥,你真有一套....”他不吃了,吸着烟歪着头冲我笑,从此他不在吃饭时谈论大小便了。
和我们同行还有个女的,每天推着自造的钢铁童车匆匆赶路,车上蒙着一块塑料布。她长得还算漂亮,皮肤白皙,就是偏胖了点,用壮美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这条路有五六米长一段很难走,都是采购员给她把小车搬过去,那女人总是莞尔一笑,算是谢谢。
一个雨濛濛的早晨,采购员看着她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唉!这女人真可怜,登上记还没结婚男人就死了,那时候她怀孕三个月了.....她女儿叫楠楠,现在还不到一岁,真难啊。”
“你们是邻居?”
“是同事,她是仓库管理员。说邻居也行,就是远点,说街坊还可以。我要是出差搬小车的差事就算你的了。”
“不用嘱咐,谁赶上也会帮忙的。”
受人之托的第三天早晨五点,我被雷声惊醒,不管外面有没有卖饭的,还是先吃上几包方便面吧。外面狂风大作,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小鸟是栖在高枝上的,看来我的气象台也失灵了。暴雨随着炸雷高屋建瓴了,一会那女人打着伞推着小车急匆匆赶来,伞不但吹翻了,半边还开了扣,半边伞面在风中飞舞,好象它也要乘风归去。
我搬了搬小车,没搬动:“谁干活这么没谱啊?这么个小玩意鼓捣的和坦克车似的。”真丢人,幸亏对人家没意思,真有意思也没意思了。
两个人抬过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加固塑料布。“这是他给焊的,”
这就对了,什么人干什么活,自己粗牢笨壮干的活也敦实。我觉得这女人说‘他’的口气有那意思,要不是我信奉‘疏不间亲’教条真想贬他一顿。
我脱下厚重的军用雨衣:“小谁,风太大不能打伞,穿雨衣吧。”“我叫张华,谢谢你。”
“小张,这么大的雨你真不该出来。”
“别看挣钱不多,请假扣钱可不少,孩子花钱的时候还在后头,谢谢,我走了。”
她又急匆匆地冲进狂风暴雨中,这就是普通的女人,伟大的母亲。
傍晚遇见采购员在河边散步,他递给我一支烟:“大哥,谢谢你,明天早上把雨衣还给你。你的雨衣真好,这么厚。”“不要了,明天我去预支一件就行了。” 他非常高兴:“我替她谢谢你了,她真需要雨衣,我们单位还不发这种东西。”
我想起张华来:“兄弟,你看张华这人怎么样?”他笑笑没说话。我说:“我看这女人挺好,她对你也有意思,你要愿意就向她表白吧,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他还是没说话,我有点生气:“你这家伙说不靠谱的话一套一套的,到正事上真费劲,明天我给张华说你喜欢她。”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大哥,到国庆节你给张华当回娘家哥行吗?”我颇感意外:“她和谁结婚?”
“和我,”“你气死我了,让我费这么大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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