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会成为过往。

春天，总在渐渐向我走来。

有关春天的一切，都是新的。

可，唯有记忆不是。它是沉旧的，烙上了厚厚的似密封了千万年之久的沉旧。

记忆里包裹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欢笑忧愁，最重要的是，它里面还有我曾经钟爱过人的欢笑忧愁。

记忆终不会如花蕾一般绽放，沉默记忆的一边是安静，另一边也是安静。只是，那安静里还带着一个对过去满是怀念的我。

01

与晓故事的开始，是在风光绮丽的三角湖畔。

那天是k的生日，我端着盆花，在三角湖畔的滨湖小道旁等她。

晓是和一大群男生朝小道这边走的，他领着头，走在最前面，手里不停地拍着篮球，短袖子，长牛仔裤，爆炸型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个脸。

我没有看他，反而是他身边的那些队友在朝着我笑，莫名的笑。春日的风里，偶有寒意。可我觉得，那些不怀好意的男生更让人觉得寒冷。我不喜欢那些不学好的男生，他们骨子里就给人很坏的叛逆感。既让人觉得他们还是莽撞青年，又叫人觉得他们还太小太不成熟。

晓的篮球不知道为何失控，正撞到我捧的那盆花上。于是，那盆原本打算送给k的花就那样摔的粉碎。

他的那些队友似乎还很兴奋一样的在吆喝着，呼作一团。晓则丢开篮球，满脸通红的跑过来帮我收拾地上的碎片。

我没有说话，晓也没有。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像他袖子一样皱的塑料袋，把碎了的瓷片和断了的花枝往里扔，动作很快。

他的脸色越来越红了，并且很急的样子，朝我一个劲的说对不起，然后就傻傻地冲我笑。

在脉脉的斜晖里，我看着晓带阳光的孩童般的傻笑，原有的?埋怨渐渐消失了。

我是认识晓的，仅仅是他一个人，他是我们四班篮球打的最好的一个男生。而其他隔岸观火的人，只是让我陌生的他所谓的队友而已。

晓好像知道我的这盆花是送给k的生日礼物，所以当k后来过来拿花时，他干脆地应付说花在他那里养着，打算明天给她的。

我吃惊的是晓为什么要替我撒谎，更惊讶的是k居然会同意，并且是带着期待离开的。

晓后来没有去打球，他干脆地将塑料袋投进我们身旁的垃圾桶，仍是一脸傻笑的望着我，他说会帮我送一盆花给k的。

那个下午，我们就坐在滨湖小道边的长木椅上聊天。聊有关j学校，有关三角湖，有关他自己的事情，大都是一带而过的，没有多少深意。

晓的身影消失在三角湖畔的柳荫里时，我仍在惊吁着有关他的故事。我感觉，春日的风是火热的，奇怪地拂着我的头发丝。

我很好奇那个叫晓的男生。

02

k后来是收到了一盆花，自然是晓送的，和那天我端的那盆花一模一样。k捧着那盆花时，异常兴奋，拉着我到了小馆子里，狠吃着小炒。

她说，她是喜欢那个叫晓的男生。

可是，我却没有多少和她一样的欣喜。我只是被动地跟在她旁边，傻傻地应喝着她的幻想。

晓再次邀我出去时，我却是闷闷不乐。我没有对k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我很矛盾自己的选择，不知所措。

再次看到晓时，是在教学b区的香樟树下。他见到了我，仿佛很着急的样子，拉着我就跑。

在四月有阳光的午后，就是这样一个我陌生的男生，匆匆地拉着一个惴惴不安的我，穿梭在人群熙嚷的校园里。我看到了小道两旁的香樟树叶像人眼睛似的在?不停地眨呀眨的。空气里，有糊糊的辣椒味。

晓拉着我，跑到了三角湖畔的滨湖小道边才停下。他很快的找到了一张空的长木椅，催促我马上坐下。

我是有些气的，更多的是不解。我就立在原地，等他的解释。

他倒不拘谨，立刻坐了下去。他说，过了中餐点，这小道边上的长椅就没空位了。他说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占上座位，他要带我看盛开的月季花。

对晓的这说法，我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看月季花一定得这么急么？一定得中午就匆匆赶来么？又一定得拉上我一起占座位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很奇怪的。

晓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从自己鼓鼓的包里掏出一份点心，很孩子气的递到我面前，说下次如果再来一定会和我解释清楚的，现在他只希望我可以坐下来和他一起吃点心。

我真是觉得他太孩子气了，与他高高的身材完全不谐调。只是，看着他一脸傻傻地笑，我就再没有一点抱怨他的想法了。我想，那一定是我自己有着很好的耐心与脾气，才会对这个男生的孩子气充满了包容与欣赏。

阳光满溢的午后，来往于滨湖小道上的人真的越来越多了，大多数是在寻觅着歇脚的长椅。晓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倦了，一脸傲慢的伸着懒腰，很轻蔑地望着往来的人。

暖融融的风吹在我的脸颊上，非常的惬意。晓却总是盯着一枝垂在他额前的月季花，一动不动的愣着，像木头人。花枝摇晃时，他就不停地眨眼睛，又抬着头想去咬那花。

阳光后来是斜射在我们的右边，鲜艳的像蜡一样染印在我们俩的衣服上。我们头顶上的月季花也是，像是在红酒里浸润了般，也变成了红色，散发着让人沉醉而向往的香味。

晓说，月季花的香味还没有我身上的香味芬芳，他说和我在一起时可以感觉得到那香味，他还是喜欢我那种味道。

快要回宿舍的时候，晓又从包里取出了一盆还用塑料袋包裹着的花，说是送给我。

在黄昏的阳光里，他向我说着一件羞涩的事来。他说，他有收到过k的情书，但他不知道怎么办，他很苦恼这个。所以，他就拉我出来，想听下我的意见。他更想让我转告下k，他只是想和她做一般的朋友。

晓真是一个可爱的男生，我笑着应答他表示可以帮他。但我问着他为什么要给我花时，他倒敏感起来了。他解释说，这盆花是给我的礼物，因为那天他是在队友的怂恿下才运球打中了我的花，他是赔不是来的。说完这句话时，他猛然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往远处退了，一边退一边大喊着，对不起，叶大美女，你可以原谅我么？

他退到远处了，我是看不清的，我有很大的近视。可我不知怎的，竟也站了起来。我迎着刺眼的阳光，一脸微笑地望着还在柳荫下的晓。我希望，他能看得到我的笑。

03

k的事让我不知所措，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对她转述晓的意思。当初我满口答应晓这件事，以为着很容易。不想现在，拖沓了那么久，才发现，这真的是很难办到的事。

我很着急地约了晓，第一次叫他出来，却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总觉得，这特无奈。

依旧是在三角湖畔的滨湖小道边，依旧是在那株月季树下的长木椅上。只是，这次是我早早地坐在椅上等晓。我感觉自己完全重复着晓当初的举动，真的可以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

晓来时，仍是一脸的傻笑，递给我一个甜筒。他自己也咬着根芝麻雪糕，嘴角点着几颗芝麻粒。

我匆匆地说明了自己的难处?，说自己可能帮不上他什么忙了。他倒悠闲地在摇着头顶的月季花枝，轻松地瞅着我，一脸的忍俊不禁。

他说，他现在不着急了，然后依然对我笑，他说队友里有人在追k。最后，他又大笑起来，说就任他们闹去吧，那已经不关我和他的事了。

晓居然乐得放起了手机音乐，他又在拨弄着头顶的花枝了，仿佛永远和它们闹不玩一样。看着晓轻松的样子，我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只是这次吸引我的是他手机外放的一首音乐。

“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

我没想到，晓说他喜欢的歌曲，居然是这首《梦里水乡》。我诧异的是，这也是我最爱的一首歌曲。

音乐响着没停，我就和晓在争论着，有关春天，有关梦的话题，大多数分歧都是因为歌词的内容而引起的。晓手里始终抓着瓣花，偶尔说到无话可辩的时候就冲着我傻笑。那笑就像第一次他红着脸帮我拣瓷片时的笑一样。傻傻的可爱。

争论到最后，我们的分歧居然越来越少。一直到音乐快要结束时，我们竟然达成了一致的观点：认为这确实是一首很好听很有意境的音乐！说罢，我们就面对面，大笑不止。这是一种充满默契充满温馨的笑。我感觉自己的心也变得和音乐一样的柔和，柔和的幸福。

“转回头，迎着你的笑颜，心事全都被你发现。

梦里遥远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在歌曲温柔的意境里，我怔怔地望着晓的笑颜，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有一种莫名的羞涩。我立刻转移了视力，我知道，晓也是很容易看穿我心思的！

只是，有一个声音也婉转地在我心里飘浮着：是否，我梦里遥远的幸福，它也在我的身旁呢？

那个夜晚，是晓带着我去吃的小炒。他说要为摆脱k庆贺一下，更要感谢下我的帮忙，我受宠若惊。只是，在喧闹的小馆子里吃饭时，萦绕在我心里的始终是那首《梦里水乡》的音乐。

04

晓的那首《梦里水乡》后来被我反复地聆听，晓也是喜欢的。

在初秋的艳阳天里，在没有课的闲暇里。我们总会一起漫步在c区的园林里。晓牵着我的手，我手指里就勾着手机的吊坠链，《梦里水乡》的音乐就会摇摇晃晃地跟在我们身边。

我们一起漫步在三角湖畔，看露出水域之外斑驳的湖堤，捡拾被阳光晒得温暖的鹅卵石。我们一起往远处的湖水掷石子，一起凑在干枯的芦苇旁拍照，一起欣赏着秋季里最美丽的三角湖。

“玲珑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时光，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晓喜欢这一句歌词，他总是会站在干枯的岸边，大叫着“玲珑少年”。他说，他喜欢“玲珑少年”这个称呼，以后他就叫玲珑少年了。

我就在一旁，甩着手机，也回应着他，问他“盼望的新娘会在哪呢？”晓就不说话了，只是咯咯地对我笑，然后迅速跑开。

那个秋天，是我在学校里过的最美丽最幸福的季节！

只是，在暮冬来临的时候，我却渐渐地找不到晓了。篮球场没看到他，甚至，连之前的k也时常不在宿舍。

直到在某一个昏暗的天里，晓才突然出现。他又把我拉到三角湖畔的滨湖小道上了。冬天的小道上，行人少得可怜。晓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皱的报纸垫在长椅上，我们又坐下了。

晓却反常的着急，比第一次他拉我到这里来时更急。他没有一点的含蓄，直接地就对我说，他后悔了，他要把k追回来。他居然是过来问我怎么办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傻傻地就怔住了。内心失落的一片空洞，心里霎时酸楚的可怕，眼巴巴地望着晓，软弱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真的就是以前的晓，以前的那个玲珑少年，以前那个和我一起听《梦里水乡》的可爱男生吗？我默默地反问着自己，我有做错了什么吗？

我让晓再放一次《梦里水乡》的音乐，在连续的歌词背景里，我依然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望着仍是一脸焦虑与期待的晓。

晓说，以前他没觉得k有什么特别。可自从她与自己的队友在一起时，他就觉得特别不舒服，他现在要追回k。我听到晓的声音混杂在歌手江珊的声音里，觉得异常难听！

是否，这又会是哪一个队友悚勇的晓呢？我呆呆地想着，笑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可怜。

05

晓，他仍只是个孩子！

他真的就只是个孩子吗？或者，一直以来，我根本就是生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他一直都没有成长过？我在心里呼喊着。

我勉强地问着晓，问他真的确定要追回k么？他恳切地点着头，一脸让我倍感不适的微笑，傻傻地样子让我觉得可恨。

“泪水流过脸庞，所有的话现在还是没有讲。”

我也觉得自己有话，有很多话没有讲。可望着晓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时，我终于没有开口。我只是让他关了手机，也把属于我和他的记忆厚厚地关上了。

晓似乎有在催促我了，我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不安。只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告诉他了。望着这个曾经让我那么熟悉的男生，坐在我身边，甚至还是坐在当初那株月季花下时，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悲伤里。

以前，当我以为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只是好奇地拨弄着他给的殷勤，温暖，幸福，只是友好的示意甚至是带着爱去接受他给我的快乐，我也曾虚幻地以为他会是我的幸福；可如今，当他再一次坐在身旁时，我却因为他变得那么的悲伤。

我压抑着心痛，尽量学着镇静。我向来都是安静从容的，我了解自己的性格。我也学着晓当日对k说的话，说明天会给他好的办法和建议的。可是，在晓点头的那一刹那间，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决绝－－我以后再也不会去联系那个叫晓的男生了，这冬日下的月季花枝旁，将是我和他决别的地方！

晓离开的时候，依旧是笑的，他没有看到我僵硬表情下掩盖的悲哀。我第一次，面对着一个男人的背影，痛哭流涕。我终于是明白，原来此生，我就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学会了流眼泪。很悲伤的眼泪。

我们再也等不到春暖花开的那天了，那注定是不属于我的一个遥远的季节……

06

那个冬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去找晓了，也没有和k说话。晓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庆幸他变得成熟了。

偶尔再次路过春色满园的c区，路过三角湖畔的滨湖小道。我仍会不经意地瞥下在那花枝下的长木椅，还有那枝头的花瓣。我内心还是会和花枝一样的，颤动颤动。

依旧会想起，晓在薄雾里带灵气的微笑，

依旧会想起，和晓一起在落花如雨的园林里奔跑。

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走在这花开的春天里，恍若一世。

花开的春天，像捉摸不定易于消失的流年。有些荒芜的概念，像及了我一个人的默默思念！

荒芜是他给的，思念也是。

只是，一切都太遥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