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河南上蔡县。七十年代末,我出生在豫东平原上的一个小乡村,子们六个,我老幺。
我的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一生奔波劳苦,母亲则是善良的裹过小脚的旧式妇女。在儿女们长大分离后,只进过几天扫盲补习班的母亲,最终信仰了基督耶和华。
在我的记忆里,父母给我们幼年的教育一直是放任自流的。我八岁入小学一年级,(那时没有幼稚园),可以说,之前的那一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光阴了。村里的孩子们多,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几根木棍。几块破砖头就能让我们美滋滋乐上一天。也许是我天生的不安分及“卓越的领导才能”,久而久之,在部下的拥戴下,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绰号猫眼司令。而这一雅号则取之于当时的一部游击队大战日本鬼子的电影而得。
我的“部队”训练有素且纪律严明,木棍长枪柳木刀乃常备兵器,当然还有弹弓。傍晚时分,我们常常和北面一条小河之隔的邻村孩子激烈开战,直到部下有人被小砖块击得头破血流才鸣金收兵。偷瓜摸枣是常有的事。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觉到该改变一下“部队”形象了。整编后我们组织了一支弓箭队,在村子东面的田野与菜地里,对出来觅食的不管黑猪白猪乱射一通,直到引来妇人们的连通叫骂才宣告结束。
八岁我入学一年级,结束了我的司令生涯,束发就学。三年级受教郑新河与闫永仁两位师长。也是两位老师发现了我的所谓写作才能吧,在其任三至五年级的班主任期,给予我特别的关注和培养,以至于每周五的作文课,必严格要求,且在最后一节课时写好当作范文于班上朗读。以至于有同学说老师偏向于我,想来也许是两位师长的惜才之情吧。事实证明,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在文学道路上的跋涉与老师的苦心教化有着直接的关系。可惜我的数学成绩一直不好,一致后来的学习中吃尽了苦头。
我们那时的中学是分有甲已丙的。由于偏科的缘故,没有考上重点,在一位远房亲戚的努力下,得以进了甲等的乡一中。我清楚地记得,一班就有一百多人,我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当时就默默想:一个村子没几个上重点的,一定努力啊。可我的理科终究差的厉害,暗暗努力过,却总也学不好,一次教我们数学的漂亮女教师问我:“你是怎么学习的呵,好像都是零啊!”为此我自卑了很长时间。也知道以后要为理科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而我的班主任张之顺老师则又是我人生遇到的幸运了。他的语文课在当地很有名气,如果说郑新河与闫永仁老师给予我文学上的浓厚的兴趣与坚实的基础,而张之顺老师则在初中三年里将我引导并有力地推进了一程。初中三年,他给予我的太多,使我这一偏科生在文科方面发挥到极致。老师对我的特长无数次赞扬和鼓励,让我主办校刊,担当作文课代表一直到毕业。很多年后,一次在大街上突然相遇时,他竟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字。我那时还暗恋过班上的一个叫聂亚娜的女孩子,为她不知写了多少零乱的诗句,有一首叫做《百合花》……她永远都忽闪着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是那样的清纯朝气,不过,她永远是不知道的......那一段少年的岁月,如此感伤而美丽如斯。
偏科的结果,当然无法如愿重点高中,竟阴差阳错地报了一所职业中专,所学植物与养殖两科。我当然报的养殖,因为一直以来,家里所需经济来源都是由母亲饲养的鸡啊猪啊而得,并幻想学成后大光基业呢?然而终究对所学内容不感兴趣,毕业后也一并还给了老师,
而让我终身铭念并感激的是,在这所不以文显的学校里,我竟然发现了一个地方,穿过碧绿的草坪,再经由一座弓形天桥操场的旁边,有一所破旧的房屋,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而钥匙,就挂在一个面目沧桑的老人的腰带上,记不清当时怎样激动的心情了,也不知道是如何打动了老人,反正在漫长的一段恬静的时光中,在结满蜘蛛网和经年尘土的书堆中,与尼采,罗曼罗兰,及诸多中外大师们进行一次精神的会晤......现在想来真的感激那位步屐维艰的老人。书籍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得以穿越人类思想的林丛,给我以文学长久的滋养。
职专三年,学科成绩一般,得劳动奖状一张,毕业后即去了厦门,开始了我的漂泊生涯。一路走来一路歌吟,在南方潮湿的工棚里,在弥漫着脚臭气的空气中,在微弱的灯光下,我遥寄文学的梦想。
自由的性灵与不断的漂泊中使我已无法面对一种稳定的工作,一次次搬家,没有贵重物品,随身只有一箱箱书籍。万家灯火,坐拥书城,冥思游想之际,精神上又是何等的幸福与充实。虽然一次次投稿一次次石沉大海,但我知道:当自身交给维娜斯女神的一刻起,精神也就进行了永久的皈依,自由地思考,为自由而写作。生命中经历了太多的悲苦与快乐。在前往中国传统文化这座灵山的路上,我气喘吁吁而又义无返顾,沉湎于滚滚红尘芸芸众生的苦乐悲悯情怀
当我相恋七年的女友,在展转流沛中,终于提出分手时,我唯有沉默与无语,她是那么地美丽与善良,然而我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在这个文学泛滥作家不值钱的年代,除了在书堆里爬进爬出外,我又能做什么?三十而立,茫然回首,我的行囊里只有空空的秕糠......
袁子才说:“世上有趣之人,大抵是有癖之人,洁癖也好,恶癖也罢,比起无癖之人,总有些可爱,而无癖之人,大抵面目可憎了”我不同意袁的观点,虽然欣赏他追求雅致的生活及狂放不羁的性格——世人有爱江山美人,花鸟山水者,从一性情也。然我于文学之癖,又好到了哪里?但我依然情愿拜倒在维娜斯女神的裙裾下,无怨无悔,任其蹂蠊与宠爱,没有太多为甚么,有,也只一条:爱了她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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