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贵大身后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不是身居要津,在古代的资讯条件下,一个恶人的丑行恐怕很难越过州县的疆界,切入到普通民众的视野。所谓“千里”,依照古代汉语的行文习惯,明显为虚指。然而在现代,在互联网深深扎根的今天,一件丑事既非薄薄的衣服所能包裹,也非青山远水所能阻隔,一旦挨上互联网的滚雪球效应,丑行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被放大。当然,如果丑行达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也很难形成聚焦。
2009年5月,一位叫邓贵大的中年汉子迅速浮出水面,被现代资讯深度捕捉,成为万夫所指的焦点人物。邓贵大何许人也?其人乃湖北巴东一乡镇小吏,依仗权势与富贵,与另两位壮年男子一道,意欲对一民女不轨。三人成虎,将弱女子步步紧逼至沙发之上,本以为已成口中之物,不料想机关算尽,弱女子邓玉娇抽出修脚刀,绝地反击的一刺,正中其淫欲膨胀的身体,鲜血顿出,貌似光鲜的身体仆地,淫秽的生命就此了结,其他二人见此情状,顿作鸟兽散而。
此故事具备了传统伦理剧本的基本要素,邪恶与正义的对峙、压迫、反击,以及运命的倏然转换,同时也富有史上不乏之志怪传奇的色彩。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在众兽横行的江湖里,我们只能作此神秘主义的解释,也是普遍弱者不得已的希冀。
故事的基本情节已经结束,但故事的余波还在持续。在众多的余波里,我想将邓贵大的伤害拎出来单独谈谈。所谓邓贵大的伤害指的是其伤害的对象,毫无疑问,邓贵大是一个天道已不可容的淫贼,但同时也是人伦中的一分子。就伤害的对象而言,首当其冲的就是弱女子邓玉娇了,他的淫念彻底转折了一位女子本可平淡的一生,导致众多的权力网络进入此女子的生活,有的影响是干扰,有的影响则是直接的挤压。不过,联想到他用性命的陨落作为应报,也算是一种平复。所以,从人伦的角度来看,伤害与报应互相扯平;往下排列伤害的对象,就该说说全国民众了。自从此事件公之于众后,其寻欢的急切,用一沓钱抽打民女的骄横,以及三番五次的威逼,这一切的一切,导致其淫贱的身体言行突破了国人所能承受的人伦底线,由彼及此,使人们关于日常生活的判断又悲观了一个层次,这对本来千疮百孔的生活信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如今,反面教材的警示作用不断被稀释,有些反而转化成一种示范效应,以此推算,邓贵大对民众的伤害,既有直接的重创,也有潜在的威胁,可谓大矣。不过,事情的发展总是相因相果,一方面,其人其事在公众的视野里,受到了最为严厉的讨伐与鄙视,其身虽死,却不妨掘墓鞭尸的话语洪水滔天。另一方面,其人的出位,也使普通民众对某些基层权力运作的流氓本相及土匪行为有了真切的认识,成为分析中国底层社会一个极端的也是突出的文本。
除了上面所列的两个对象,至于其死后,对色情场所及地方经济发展指标所造成的损失,大可忽略不计。唯一的可能,就是基层政权就此少了一员“猛将”,不过考虑到“猛将”的供给太过充分,其影响无法达到伤害的层次,因此不能列入其内。
还是回到人伦的层面,一个人的非正常死亡,所造成的直接伤害就是其家人了。而且,这种伤害是单向的,受害的对象只能承受。尤其是一名中年男子的非正常死亡,对家庭的伤害尤巨,情感的因素人所共知,无法量化,在此且作其他分析。其一是父母已经年迈,赡养的一根重要链条突然断落,加上情感的巨大失落及坏事的余波,将大大恶化父母双亲的生存条件。出了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削减父母之寿;其二是他的妻子,人到中年,遭此变故,虽不至于步入绝境,然则再嫁的路上,恐怕会横亘着一块大石头,而这块大石头,是邓贵大身后最直接的“遗产”。如果不嫁人,天天守着这样一个不干净的魂魄,其滋味岂痛苦所能涵盖之;其三,最惨的就是其子女了,经济支柱的跨塌,也许由小康坠入困顿就成了必然,由此前的富裕安逸很快转入窘境,其间的落差必然带来心理阴影。而经济问题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生存环境的极端恶化,父亲倒是“轻快”地上路了,大量的流言、唾沫将直奔他而来,其一生皆要承受因父亲缺席而带来的高高在上的道德审判,人非圣贤,谁能担负如此沉重的亡灵!我们也可以做个假设,假如邓贵大不是因此类丑行而非正常死亡,那么经济上的压力绝不会放大,亲人在精神上的伤害也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抚平。要命的就是这个“坏事传千里”,按老百姓的话说,亲戚自家,谁摊上谁倒霉。
邓贵大是个狠角色,他当然不会考虑这些,他具体是个什么的人,自有公论,我不在这里做判断。我只想说的是,他虽然命绝,但并没有为身边亲人种下种子,相反,他倒是阴差阳错地留下锋利的刀片,切割世间向善的灵魂,当然,也把他的至亲之人切割得血肉横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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