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石穿工作服的样子很一般，一般到我根本就不可以在人群里认出她。而她戴工作帽时，却分外的迷人。有k君就是因为在上班时间多看了她几眼，失神磕撞在机器上，差点重伤。

石石对此却不以为然，她仍是若无其事地做着属于她自己本份的流水线作业。虽然那道工序是整个产线上最烦闷和枯燥的，但全班，也只有她没有被恶心且挑剔的组长批评。

有人说石石是班里从没因工作上的失误而被批的；有人说石石在这个工厂里是有关系的。有很多人遥传着各种类似于我在学校里听到的唢碎版本的有关石石出身的猜测，仅仅是猜测而已。

但就是这样的零星猜测，却让我对那个女孩充满了好奇心。我已完全抛弃了里老师在实习前对我们所有同学关于在工厂的生活注意事项的谆谆教诲，好奇心有时候会轻易战胜一切。比如理智与知识之类的东西。

咋看石石，个子平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蛋美的也不是那么的明显。如果非要将她和工厂里一般的女孩作比较点评些什么的话，她也就身材略微好些，走路时有明显的文雅气质而已。

石石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艳出众的地方。她年龄约摸着和我一样的大，一脸少女的清秀感，而且时常是面带着淡淡笑意的，虽然我并不是总能看得到她的脸。但因为我偶尔看到她有和善的笑靥这一面，所以我总觉得她很像我仍在学校里的某位同学！

我也许不能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工友迷恋石石，又靠近不了她的原因。但我却很快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认识了她，因为，我的作业区和她的作业区是在一起的。

石石是爱沉默的，因为就我经常看到的她的那样子总是安静的。石石会从上班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我也只能固定地坐在自己的生产线上，偶尔一心二用时便可以多看她几眼。她正面对着我，因为作业的缘故，所以我只能看到她微低着头认真而规矩的样子。

一顶干净的黑帽，半边清纯的下颚，偶尔她微微抬头的时候，露出清润的唇和高挺的鼻子。就是这样的诸如被分解了的书画般的美的轮廓，成了那时的我在工厂里欣赏并依恋的一处绝美风景。

那时候我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石石她总喜欢用工帽把自己遮的那么严密，好像就是刻意挡住别人看她的视线。神秘安静且沉默，是我对坐在我面前的那个女孩最初始的印象。

我知道那印象是不准确的，因为我们中间，本就一直隔着块静音玻璃。所以，对于石石安静这个印象，我一直是疑惑的。

只是，我没发现，原来我们那班里还不只一个我那样的人。用伤愈后的k君的话说，那叫“欣赏石石，很流行。”

k君在工作时间时我是看不到他的，不知道他又会在哪一个角角里偷看石石。而在我旁边的川君则是公开的对我讨论着石石，言语里的放肆无忌让我吃惊，甚至是敏感。流行之势，如果这样，那也太污秽了。

川君在这个厂里做了两年，年龄也比我大，是我的前辈。当他得知我是才来两个月的新手时，她立即吐出石石也是才来几个月的新手这个消息。他冲着我笑，一个劲地感叹着，说现在是流行年轻人，也是年轻人的流行！并不断地用眼睛引着我向石石那边看，满脸让我莫名的且带深意的笑。

川君的关照之意我是明白的，只是我真不知道他有何居心。作业间隙的搞5s时，他总是鼓动我去石石那借干净的布和菲林水。

石石依旧是沉默的样子，坐在位子上擦着台面。我走过去时她敏感地一下子抬起了头，我终于看到她的样子了。虽然那是她奇怪的表情，可还是让我不知所措。她问我这个靓仔要干吗，我惊的一脸通红，回望了下身后不远的k君，怔怔地应着，说我们那干净的布没了，先找她借些。石石倒很干脆，扯了几片我，让我再少了找组长。我应着，立马悻悻而归。

剩下的就只有川君对我的嘲笑了，虽然那嘲笑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鼓励。而我对石石的好奇里除了羞涩，就什么也没有了。

川君说的石石很靓丽很可爱我是在那以后才感觉得到的，但我始终觉得她是沉默的。

上下班的空档是巧遇石石最多的时候。我得川君指导见到石石时就叫着“靓妹靓妹”，可她始终没有理睬我。我终于一点点明白，为什么至今没有人能靠近她了。

下班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的超市里我又一次遇见了石石，我随意的又喊了声，“靓妹靓妹，你不认识我了呀？”我意外的是这次她倒分外的热情。

石石轻笑着，呵呵地应道，“你不就是那个借布料的靓仔么，我记忆力很好的。”

石石是没有戴帽子的，一头的清汤挂面。我请她喝饮料，她一点推辞都没有。我们坐在超市楼畔的草坪上聊着，很投缘。

石石真的是很可爱，她说自己在车间里是从不搭理工友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天是因为看到我羞涩的脸觉得我小，才和我说话的。她说我像他的一个朋友，却不说更多的关于那朋友的事。我就不停地追问着，最后她好像是烦了，玩笑地说要我送她“拖糖”才告诉我。

我糊涂地应下来说一定送那种糖果给她。然后，我们相视而笑，但我感觉得到，有种奇怪的东西已经是莫逆于心了。

那晚，我们在草坪上聊了很久。直到里老师来找的我，我才回宿舍。离开的时候，石石居然又沉默了，只是简单地和我们告别。

那以后在车间里石石也就和我聊过，依旧是如先前那样的沉默。川君对此异常惊讶，因为他发现我居然没有再脸红。他反复地感叹说，“年轻人真的不简单，翅膀这么快就长硬了啊！”每次我只是用傻傻地笑回应他。

送给石石的“拖糖”还是我请的假去厂区外买的，里老师不知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拖糖是什么糖，川君有过指导，“拖糖拖糖，拍拖的糖呗！”我还恶心地多问了他一下，“什么叫拍拖啊？”他立刻抽了句，“傻小子，你还装！你就买自己认为有心意的糖果喽”

不得不说，川君的鼓动很影响我。我是买了一盒v9，依稀有关中学的记忆里，我也曾买过一盒相同的v9糖果给那个现在还在我怀念里的女孩！面对着焕然一新的v9包装盒，我久久的沉默，像石石有过的那样沉默着。

给石石发了短信，直到看到她人时才收到她的回信，工厂里的屏蔽设施让我鄙视。我可算等到她了。

石石很吃惊我的出现，更惊奇我口口声声地说给她的拖糖。看到我伸出手的那盒v9，她居然又沉默了一阵，尔后才犹豫着挥手握住，笑着问我吃没？

我摇头否认，她说出厂区请我吃炒米粉。我却咬牙要她犒劳我吃饭，她坏笑着说不行，转口又加了句，让我先得意思下填平肚子！我笑着应许。

我们一起吃着米粉时，旁边有工友不停地投来歆羡的目光。石石仍然安静地吃着，我感觉心里倍爽。可我看到石石一脸的疲倦，遂一下子打消了刚才的玩笑。

回厂区的时候，我们依然很有默契的走到了那块草坪上坐着，享受着暖暖的夜风，又聊开了。

石石说她该感谢我，她收到了一份最好的礼物。我很不解，但我明白，石石肯定是有故事的，她心里会有像这夜风一样温馨的故事。

石石把那盒糖放在手心反复地玩转着，她说，之前在学校时，她是有过一个男朋友的。她很爱很爱他，幻想着毕业之后可以和他一起生活，她甚至连和他结婚的想法都有过。只是，他给不了她要的家和幸福。毕业后，他甚至连一点音讯都没给她留过。

石石说到这的时候停住了，她无奈地笑了。她说，“知道我为什么很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么？因为你和那个男孩的样子很像，他第一次追我的时候也是羞涩的满脸通红的。和你在一起，我很轻松。”

石石拆开了糖果，突然地就泪流满面，她哭诉着，“就是他让我知道了‘拖糖’的味道。”石石的哭声很短暂，似乎没开始就被她自己压住了。她取出了一颗糖，也递给我一颗。我看得到她眼角的泪痕，在微熏的夜风里，不断的在打着旋。

那个夜里，里老师居然没有来找我，我看到了楼上的灯熄的很早。可，我和石石却一直没有离开草坪。那夜的虫子呢喃地也很晚，仿佛是在陪伴我们一样。

石石后来是没有哭的，她甚至是变得很好奇很乐观的在听我讲自己校园的故事。她听故事时嘴里还含着块糖，倾听的样子很美很静，她又恢复到了沉默时的样子。

石石说她不喜欢南方，南方的天里永远都显得太温柔，她想去北方，她想去我来的地方。她要看绝美的雾凇和冰雕……

请我吃饭的计划因为工厂里不断增加的工作量而一拖再拖，每次见到石石时，她也总说心里有挂着这事。石石在说挂字时发音很好听，她说那是她家乡话的调子。我也就在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我实习快要结束的日子了。我的等待是一开始就有的，只是我没能料到，四个月的实习居然过去的这样匆忙。

石石是在快下班的车间里对我说晚上会请我吃饭的，我很意外的激动。只是出宿舍时忽悠了里老师，我说出去了会马上自觉回来。

在温暖南方的城市夜里，我们慢悠悠地步行在晚风拂袖的街头。石石说请我下馆子的，我却没有同意。对比吃饭，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漫步。

霓色在石石的身后开放着，都快把她染成了彩色一样。有欢快的小孩在家人的带领下也穿梭于街头，有两个小孩拽着像霓红一样色彩的风车，呼呼地从我们身旁跑过。

石石看到小孩时是微笑的，笑的很美。她向我说了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往事，讲完了我们就一起不停地笑着。石石还聊到了她自己的，我的，以及我们所共同怀念的有关梦想有关奋斗的故事。在最让世俗人迷离和沉溺的霓红街畔，我们相互分享着彼此最执著和最动人的青春！

我们最终没有去吃饭，是我提议去喝盒装的牛奶和v9糖果的。我说，那里面有珍藏着我们彼此最为怀念的味道！石石是同意了的。

只是那个夜晚我们并没有玩到多么的晚，是里老师带火药味的电话把我们喊回去的。“老里在生气，后果很严重！”可在回厂区的路上，在满是大叶榕树的桥畔，我还是拉着石石坐了一会儿才走开……

后来我的工作就不算工作了，只是到车间里逛了几圈，办了离厂的手续而已。我是穿着便装进去的，川君很欣慰地和我拥抱了下，然后就用眼神示意我去玻璃门那边的石石那儿。

石石仍旧是那样认真地坐在流水线上，工衣工帽，遮得严实。我看到的还是那个当日惹我好奇的美丽女孩，在工帽掩映下的她依旧显得隽永靓丽沉默无瑕。只是，我再也没好奇和勇气走过去了。我只能在心里对着面前的石石安然的说声，再见……

正式离厂是在一个阴色的傍晚，里老师包的一辆大巴，直接开到了厂区的门口，也打算直接把我们送到火车站的。

川君下了早班过来送我，加上其他同学，厂区门口挤满了人。没有看到石石，我根本没告诉她我今天走。

可就在快要上车的时候，我却不经意间看到了石石已经站在了厂门边一棵大叶榕下，正静静地望着我。那安静的表情，和某个夜晚，她宁静轻松的表情一样美丽沉默！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在川君的鼓动下忐忑不安地去找她要布料的情景；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壮着胆子当众喊一个女孩“靓妹”的放肆样子；

我想起了最后一次，我和她依靠在月色如纱的大榕树下；

我又想起了，在这所有的往事中，那个让我最眷恋的名叫石石的女孩，她都是里面的主角，她一直都是那样沉默的陪着我走来！

也只有今天，她要选择沉默地留下了。我坐在车窗前，默默地朝她挥着手，一边挥手一边掉眼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看不清车窗外，看得清的只有一张美丽而沉默的脸。在向我告别。

车灯亮了；

车笛鸣了；

天空好像也变得明朗了；

我看到，石石也开始笑了……

附后：去南方实习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觉得她特像自己的妹妹。《沉默的你》有些部分是写她的，可我写到最后时才发现，其实我是在写另外一个人的。有些东西被我写乱了，我重读了几遍，修改了一些地方，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我打算是写成以叙述为主的散文，可在对人物对话的部分篇幅的把握上我是不是处理的不当呢?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的意思呢?期待你们与我交流。听晓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