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存在之前二千多年,古希腊就已高耸于历史的原野之上,不仅仅是她的文明,更重要的因为她爱智的精神。
柏拉图将智慧列为四大美德之首,并且说:美德即知识;亚里斯多德也曾将求知定义为人的天性,于是他说道:吾爱吾师,吾犹爱真理;而在他们之前,苏格拉底就已胸怀坦荡地承认,一个人知识再多也是沧海一粟,重要的是求知,利害得失,无动于衷的追求即为善。
这一切读上去那么浩然,那么令人热血上涌,又是那么令人痛彻心扉。但我原本是可以不必知之的,原本可以像我的父辈那样活的浑噩,却有滋有味,而我还是靠近了它,并在内心中生长一种声音,就像最初的那枚种子打进大地的心脏,竟结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我无法确切地禀明,姑且名之为“一盏灯”罢,虽然是一盏灯,但对于习惯黑暗的眼睛,它又从不发放光明。
既然存在,就必须存在,我丢下了很多原本那样来到这里,我不相信这是偶然,因为偶然只是人们出于惰性而对世界的命名。我想这其中必有因缘,但我能找到它吗?西哲云凡是可说的都可以说清楚,凡是不可说的就得沉默,许多存在的真相都在不可说那里,这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一说,反正是无知者可以无畏。
大学以前所有的日子都可以概括为识字的岁月,那个时候,一心想的是出人头地,或者说替父母争气,少年虚妄,如此而已。事情的转折也许是因为踏进了大学的校门,尤其是成为中文系的一员,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同精神文化不期而遇。先是两位文学理论老师的初步启蒙,他们丰厚的学识和洞见,不是吸引而是彻底打倒了我这个来自鄙野 的小子,从百无聊赖立刻坠入倍感无知的冰窟,然后就是自卑,那个阔大的园子里人影葱茏,有谁会注意到一个因自卑而精神栖惶的可怜儿呢,但在个体的生命历程中,一切仿佛宛在昨天,仿佛又在心里正同我说话。再后来就是绝对的自卑导致了奋争,于是我开始读起了书,文史哲兼而有之,没想到这一读竟遭遇了必须铭记在心的几个故事。
故事一,这个故事是大学同窗好友讲给我听的,我的这位同学来自中原腹地的一个地级市,他讲的是他的一个高中同学的姐姐的故事,那位姐姐的文化程度是高中,在一家肉联厂上班,她有这么个习惯,每个月她都会将工资的一半用来买书,年年岁岁,皆是如此,这个故事距我朋友所讲之时已有八年,八年不算太长,但足可以打开窗户,将闪烁的星光一一收拢进来。她为什么要买书?这与她的职业似乎无甚关联,她为什么要仰望星空?她原本可以嫁个殷实人家,过着平庸却幸福的生活,然而她不。听完这个故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让这个故事在我生命中逃逸。
故事二,这个故事是余秋雨先生告诉我的,在《风雨天一阁》中,他提到了钱秀芸这位姑娘。她酷爱读书,听说天一阁藏书宏富,于是让姑父出面做主把她嫁给天一阁的主人—范家。但结局凄美,终其一生也未能登楼一步,郁郁而终。为什么又是位弱女子?她们并不知晓先贤的三不朽说,她们也根本没想到功名利禄抑或匡正天下这样的振振有辞,但她们却这样选择了,让千古以下直至现在的腐儒们颜面无光。而其热爱唯其是从天性中奔放出来的,才显得那样圣洁而光辉。
故事三,鲁迅,在此以前,平原是我的宿命,我看不到星星升起的时刻,也见不到太阳沉下去的地方,有些疲惫,也有些悲凉。我走了太多太多的平原来到这里,几乎有些懈怠了,但就在这时,一座高山横亘于眼前,于是我义无返顾地从山脚往上攀缘,目的就是想看一看山顶那边的夕阳是什么样子的,可能终我一生也走不到山顶,因为我知道这条路实在太长,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
故事四,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既然故事有三,接下去的便是命中注定地去经历这样深刻的苦与乐,每一次都令人心口隐隐作痛的苦与乐。
这个时刻,白昼已落入了黑夜沉沉,窗外的星光也暂时隐身,天地静穆,于是我拿起笔,写下上述文字,给那些在长长的黑色长廊里渴望光明的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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