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天有关
春天的到来,向来是轻手轻脚的,有时推开南窗,树枝上的几片新绿便如亮光,莫名地打印在冷冷的玻璃之上。
门和窗户遮挡了一部分春天的秘密,也给我带来了安稳。进入城市生活之后,我对它们的依赖逐渐加深,以至于临睡之前,每每会去检查门窗的封锁,待到无异常后,才会爬到床上,开始一换一番的梦乡。
城里的树木越来越少,有限的草类也退到固定的地方躲避,多数情况下,它们皆被置换成四季常青的种类。因此,城里的春天也来得几乎没有什么象征,只能从尘封的诗歌中打听到,春天的弹性,还要从柳枝上的细叶纷披开始。然而一年一度的柳树仅仅停靠在几公里外的湖边舒展,我的窗前立着的还是那些倔强的槐树,年复一日,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场大风卷跑。二月的轻风里,它们仍然一丝不挂,对来自根部的呼吸也无所应答。柳树停在几公里外的地方,在这个季节,我想着它们,可日益臃肿的生活却又腾不出时间,来丈量这段距离。
家、办公室、教室、书店等等,我对每一把锁的位置越来越清晰,但对二月的春天,却说不上有什么把握。即使面前堆放着一批批的诗歌,那里面团绕着成堆的春天的香气,还是令我无从查找。推开门出去走走,街上还是那么多人,他们的眼睛也还是那么大小不等,将这条街道走完,还是没有搜寻到那不寻常的含义,除非一直找到那几棵柳树,否则,你还是两手空空。
春天总是让人苦恼,在这个时刻,楼下的菜地成了安抚苦恼的地方,韭菜和蒜苗尽管比不上漫野的青草,终归为人们提供了些许的青色,我还是要感谢它们的存在。
我当然会想起这样一个情景,那是有关春天的,那是一次短暂经历后的长久留影。1998年,大年初三,距离立春时分尚有几日,独自一人去姥姥例行拜年之礼,午饭后实在聊赖,决定攀爬姥姥家对过的山峰。
姥姥家的对面恰恰是山背阴的一面,许多地方皆无路可走,因为陡峭,只得双手拽着枯黄的灌木,一步一蹬,往上走着,脚下是一场大雪后的残留,以及乱石、干黄的树叶。爬山的过程,寒意消退得特别迅速,从山半腰便开始递减衣服。这座并不很高,一个钟头后,我和几个表弟就抵达了峰顶。站在山顶的岩石上,高处风大,机灵灵打了个冷颤,赶紧向向阳的山坡走去。
向阳的一面,山势缓和了许多,一排排青黑的松树铺在眼前,在这里,积雪早已消融得干净,被雪洗过的松树亮晶晶地,而下午的阳光,则如绒缎般蓬蓬松松,四处散落。有大片松林的地方,一颗柔软的内心渐渐呈现出来,更何况脚下层叠的是绵绵不尽的松针。成堆的松针之间,许多柔嫩的青草已经探出了身子,林间静谧,她们娇弱的身体得以亭亭玉立。除了青草之外,一些不知名的野草也露出了青翠的身体,虽然还处于冬天的深处,但彼时的身处,却结结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正被一群群的春意所围困。
沉醉不知归路,一片松林就这样在记忆中打了个活结。
其时我尚是单身一人,不过却陡然泛起一个强烈的想法:若是有朝一日找到自己的所爱,一定要在这个季节把她带到老家来,带到这座山坡上,让她看看这一片松林,这一群无人打扰过的青草,让她看看真实的春天是如何落地生根的。当时我下的这个决心似乎很大,以至于这个念头整个覆盖了下山后的归路。
几年过去了,我不仅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惜的是,我却从未把她们带到那个山坡上,曾经的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将幻影走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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