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志被人谋杀了。”明光放下喝空的咖啡杯,对家平说。
这是夏末的一个午后,天空里泛着阴云,丝丝的凉风吹着叫人慵懒。这个时候若来上岛咖啡屋,冲上一杯香气十足的正宗的巴西咖啡,翘起二郎腿,或坐或靠,找点话题,比如说什么新闻八卦的作为谈资,倒是十二分惬意的事。当然你要说男人总不能擅长一味地说着某人“艳照门”里的那档子事,像现在在这只有十几万的小镇上,就发生了一宗杀人越货的案件。
这的确够爆炸的。
“嗯,这个我知道”家平汲了一口咖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说,“不关是我,几乎全镇上的人都知道。”
“可是,问题是事情都过去一个星期了,警察居然说一点线索都没有,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明光用手指敲敲桌面。
“这个镇上流动人口四五万,抢劫勒索的事时有发生,你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杀人可是个大件事……”
“那能怎样?警察都没辙”,家平指了指咖啡杯,“有时间哇,还是多喝一杯咖啡。上岛的咖啡真不错。”
家平招了招手,一位长相漂亮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我觉得你应该关心关心一下身边诸如此类的事。”
“对我来说,没有比关心这里的咖啡是否有了新的品种或者这里的服务员哪一个漂亮更为重要了。”家平对着端了杯子转身的服务员说,“比如说她,端庄、秀气,五官很标致。”
“这就是你常来此地的原因?”
家平点点头,表示不置可否。
“这么说,那真是一件完美的谋杀。”明光幽幽地说道。
这时候,漂亮的服务员端来了两杯咖啡,“是的,”家平说,“是一个完美的——谋杀,我简直就要被你的眼神杀死了,小姐!”
服务员红着脸走开了,对面的听客无谓地一笑。
“她应该属于我,”家平说,“我对泡妞很有一套。”
明光没有作答。
“这么说你欣赏犯罪?”家平将白糖倒入咖啡里,用勺子慢慢地搅拌,冷不丁地问明光。
“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见诸报端快一星期的案件,到现在还是了无头绪,你看街道外面的警察,似乎也没多大耐心去究查到底,他们乐于忙着吸烟,而我们却要放着咖啡不喝来关心此事,”家平指了指外面停靠一边,将门敞开的警车,“对,我压根不指望这个案子能侦破。”
“不了了之?”
“一场无解的凶杀,或者如你所说,这是桩完美的谋杀。我想这是你欣赏的缘由,不是吗?”
“我想我不只是欣赏,而且正准备有所行动。”明光的脸上一下子没了任何的表情。
“什么?”家平真怀疑是听错了,他将端在嘴边的咖啡放下,“你是说你……”
“对,是我,我也准备谋杀一个人。”
“别开玩笑了,老兄,你平时连杀鸡都不敢,这咖啡可不醉人。”
“我是真的,而且已经决定了。”明光把话压的低低的。
对面的表情很镇定,也很严肃,家平的脊背倏地象被冰敷上了一块,“不是——玩笑?”家平嗫嚅道。他需要一杯咖啡来镇定,需要一大杯,于是将一整杯的咖啡倒入口中,然后说:“我知道,对于此次谋杀,并不是警察不作为,而是案件的确是很……很棘手。我希望你——你不要存有什么侥幸的心里,这对你……”
“我知道,只能怪这桩谋杀太完美。是不是?”
家平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俩人是在包间里,今天的客人并不多,只有远远的角落里坐着一对头碰头的小情侣,他们基本上是懒的去关心其他人的谈话;服务员呢,呆板地看着外面,你不招手,她们是不会主动上来搭讪的,就是说这里的谈话绝对安全。
“好吧,告诉我,你想杀谁?”家平硬是不敢太高声。
“王文景。”
“王文景?”家平听了往后一仰,“这名字很耳熟……”
“就是我们公司的新来不久的业务员。”
“他?”家平望着对面交往数年的相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确定的理由促使明光顿起杀心,“这个王文景,嗯,”家平努力确保自己平静,“据我所知,平时是有点桀骜不驯,跟公司的同事关系搞的很僵,但还不至于太糟糕吧……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爱敏敏,我要得到她,她属于我的。”明光一连串地说完,然后又很鄙夷地补充了一句“他配不上。”
“你是说……”家平有点糊涂了。
“敏敏是王文景的妻子,”明光没那么多时间让家平去猜测,他说,“我确信我爱上了敏敏,从一见面那一刻开始就爱上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象我当初的女朋友,简直象极了……”明光埋下头很大声地喝着咖啡,一副失去理智的样子。
“可是,你是有妇之夫,”家平像是在提醒,“你还有小惠。”
“为了敏敏,我必须连同小惠一起杀掉,”明光抬起头,“除非小惠能心安理得接受敏敏。”
“你真是疯了,”家平说,“记得当初你追求小惠的样子吗?涕泪交加地站在人家楼下读着肉麻的情诗,‘天地合,山无陵,才敢与君绝’,现在转眼就说要亲手杀死小惠,我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是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在来此之前我已经决定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呢?”家平正言到,“你可以不用让我知道的。或者说,当我做出错误的反悔,我既不想公司失去人才,也不想自己知心的朋友走向歧途,你知道,结果就是我告诉警察,使你最终放弃决定或者身陷囹圄。”
“我想你不会那样做的。”明光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哀求模样的坚决。
“好吧,”家平叹了一口气答道,“这么多年我总是处处迁就,从你赌气离职来到这座城市,我就一直在偏袒你的冲动……你动手打人,甚至不管他是否是发工资给你的人……”
“这么说这次也不例外?”
“事情我想我知道了,接下来呢?”
“呐,我知道你有朋友懂得怎么从黑市场拿到枪,我需要一把左轮手枪,最好带消音器。我呢,扮成是一个窃贼潜入公司,最后被人发现,你知道那人是谁了,然后我就开枪射杀。”
“你干嘛非要在公司做这事呢?你可以去他家或者别的地方。”家平反驳道。
“在他家胜算不大,再说我应承了敏敏,敏敏不希望我在他家下手,别的地方我想不到有更好的。所以还得再次麻烦你……”
“弄枪的事,已经是很麻烦了,你还想怎样?”家平有点不耐烦。
“你只需要把他留在公司加一下夜班,然后我就有机会了。”
“叫一个主管配合自己的朋友,然后去谋杀自己的属下,目的是为了得到属下的妻子……这样的故事只有在希区柯克的电影里才有,然后那主管会发现他非但不去阻止别人犯罪,还要配合别人错误的上演,那将是他一生不可饶恕的罪,他怕是不能原谅自己了。”家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明光。
一场咖啡屋里的谈话就此结束。然后家平联系在黑道上的朋友弄了一只枪,六发子弹交给了明光,明光则策划着怎样完成这桩谋杀,他需要的是一场完美的谋杀。不过他仍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万事已具备,只欠东风,家平终于在星期一的下午打来电话告诉他今晚可以行动。
太激动了,他想。然后他打开衣柜最下面的抽屉,扔掉小惠给他买的漂亮的t恤——反正用不上了,然后是与小惠的合影、领带、皮包——小惠这时候下班并没有回来。最后在底层找到一个用于蒙面的套头,白手套,然后是一双干净的白色鞋套,这些东西他已经准备一个多月了,现在是用的时候了。他在墙上摘下一个背包,把这些东西装入里面,然后折身走进储藏室,在小惠懒得打扫的角落里找到手枪,把子弹装好一并放进包里,最后还不忘取下挂在衣柜边的帽子——他想,至少出门时他是需要的。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他重新检查了一下谋杀计划的可行性,觉得应该给小惠留下一个纸条或者电话录音,告诉她今晚不必等他吃饭了。但是他一细想,这样似乎又觉不妥,他必须在文景死亡的这段时间里有人证明他是与别人在一起的,那样他可以毫不担心警察的怀疑,也许那就称的上是完美了。于是他计算了一下,从自己的家到达公司大楼需要半个小时,乘电梯大约两分钟,然后射杀——他觉得那无需计算,因为他为此已经计划了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里他每天都去体育馆里练习射击,他的枪法怎样的进步神速?教练一再地说,他应该为此参加奥运,因为他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明光想,等他完成这件事后,他就准备应承教练,报名参加奥运的正式培训。然后同样是花大约两分钟的时间下楼,再打车去东区的江边,路上大约也需要二十分钟,在那里他需要将这些作案的工具沉入水底,为此他考察了那里最偏僻的地方,的确是少人行走,还有他预备了一些石头在那。完成这些后,他就可以打电话通知小惠去市区最豪华的酒店去饱受晚餐了。就是说可以在晚上七点结束这一切——恰巧刚才小惠电话里说要加班到这时候呢,真是老天都眷顾啊!明光颇为得意的想,他的嘴角漏出一丝狡黠的笑,想着事情之后该带敏敏去三亚呢还是去西藏?总之到时候他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伴她——敏敏的身段实在太好了,凹凸有致,滑嫩丰腴——他现在就想占有她,这种念头不只一次。“不过一切又何必急于在这一刻呢?”他想,“反正是迟早的。”他现在需要的只是静一静,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四十分,他预备六点出门,还有大约二十分钟。他于是在柜子里找到烟,先是抽了一根烟,看看时间还够,又慢慢地喝了一杯咖啡,还有一杯酒——酒壮人胆嘛!时间终于到了五点五十九,于是他背上那些工具出了门,义无反顾地把帽子往头上一扣。
……
“然后,我想知道,”小惠躺在家平的怀里说,“明光死时的表情是怎样的?说说看。”
“大大的惊愕,眼睛都没闭上”,家平狡黠地笑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就这么一直藏伏在办公室里,等到所有的同事下班,离去。直到文景关掉其余的灯,只亮起他上面的灯,我就知道明光过不久就会来了。于是我趴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握着枪,当时我很紧张,手心都出汗了,有几秒钟,我真当心自己会从黑暗里跳出来。不过想到要跟你,我的宝贝在一起我就克制自己要忍耐,忍耐。大约六点四十分,一个戴着黑色头套,和白色手套的家伙,举着一把左轮手枪突然冲进公司来,我当然知道那是明光。文景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摞倒了,枪声很沉闷,我看见文景的右胸一汩汩的血往外流。”
“打在右胸上?”小惠不解地问,“那傻帽整天去体育馆练习,难道就学到这个水准?”
“宝贝,你不知道打在右胸上才好啊,我不会给明光开第二枪的机会,于是我几乎是果断地出手,抬起手臂,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正中明光的眉心,一枪毙命,百步穿杨。不忘告诉你,宝贝,我退伍前可是部队里赫赫有名的神枪手。”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打在右胸才好哩?”
“文景被明光击中倒地后,当时并未死,于是我再上前补上一枪结果了他。知道为什么吗?这家伙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他太上进了,都快要威胁到我了,好几次公司的经理跟我讲,如果我再这样的不求上进,那么我的主管位置将不保,将由坐在最门口的那位年轻人接替我,就是那该死的文景。我一直打算怎样将他逐出公司,但他的确很优秀,几乎让我无任何的把柄可抓,然后机会这一次就来了,说实话还得感谢明光让我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然后你猜,警察又是怎样地判定此案的呢?明光入室持枪抢劫,最先击倒文景,明光击中的是文景的右胸,当时没有立刻死去的文景开枪还击,一枪击中了明光的眉心。顺便告诉你,文景的枪法还不错,警察最后翻查了文景的档案,证明文景是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的,这真是好笑。明光在倒地时再次扣动扳机,乱枪又击中了文景,并最终置文景于死亡,但警方无法考证文景为何会在公司藏有枪支,而据多位现场验证的弹道专家来讲,基本上是这样的。你看,这就是为什么说击中文景的右胸才好呢!小傻瓜。”
“文景的枪,我想是你的吧!”小惠娇滴滴地答道,“还有,你取走了明光所用的那把枪里的一颗子弹?而子弹是一样的。”
“聪明!现场的一切都是我布置上去的,我从黑道朋友那里弄了两把一模一样的枪。你也知道,我对我们镇上警察的办案的能力一直都是这么地不敢恭维,不是吗?”
“还有,宝贝,我之所以杀掉仁志,这小子私下多次跟人讲说要将你弄上床,他简直是找死。还有明光居然说为了敏敏要谋杀你,我早就想干掉明光,这小子却说要干掉你,我怎能舍得呢!所以我必须再次出手,而且要快速地,就像上次干掉仁志一样干掉明光。”
“宝贝,这一切可都为你,因为你只能属于我,明白吗?”
2010-4-4作于广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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