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忽梦老屋木门咕嘎声带雨的云

发表于-2010年04月11日 下午4:00评论-1条

《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500篇》

第424篇

一天,忽梦老屋木门咕嘎声。住“洋房”长大的一定不会理解,不知道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只有老屋久了,从儿时开始住老屋的人才可能做这样的梦。木门的咕嘎声是那样的令人难以忘却,如同一首古老的歌,会常常萦绕于耳: 

咕嘎咕嘎咕嘎尔,声声动听又入耳; 

清晨它催我起床,夜半催我快入睡。 

公鸡未鸣木门响,为了读书早起床;

年少如果不努力,老大岁数徒悲伤! 

老屋木门开合时会发出咕嘎咕嘎的响声,且不是轻声轻气而如同嘶喊一般。

木门清晨一咕嘎是觉得催我快起来,晚上一咕嘎又觉得是催我上床。从不懂事时就开始听这声音,非常习惯,起初,久不闻声还会有些失落感呢。 

那年代家里没有钟,更没有闹钟,当然也没有广播,于是上床起床都以开门关门声为信号。老祖母是勤快人,天亮就要起床做好早饭,又是节俭的人,斤斤计算节省灯油,入夜就催吹灯。 

老木门的声音,有人说是咿呀咿呀,有人说是吱吱喳喳,我独觉得是咕嘎咕嘎。各人感觉不一样吧,可能我是把那咕嘎声当成了老祖母催上床起床的苍老呼喊,所以不是咿呀咿呀、吱吱喳喳,而是咕嘎咕嘎。

是一栋建在山脚下的老屋,黑夜,关上又厚又重的木门后显得格外冷清。靠鸡鸣狗吠打破寂静,夏日是蚊子嗡嗡声,或者窗外传来秋虫夏蝉如歌似泣,才能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月夜,一弯新月泻下便是影影绰绰,如同梦中一般,朦朦胧胧,凉凉的、冷冷的,有时觉得月光温柔美丽,有时却又觉得月光冰凉凄清。各时间的感觉不一样吧。

老屋古色古香,一种古朴的深沉感,像是一座老古董。大麻石的门坎,厚重又斑驳驳驳的木门。内墙全是木板的、黑黑的,还有门和格扇窗也是木板的、黑黑的,地上铺着的方砖还是黑黑的,抬头能看见屋顶的木雕,不用说,照样是黑黑的,雨天格外令人压抑甚至凄凉。

老屋不算大,三家人住这栋老屋还算宽敞,大概叫做两进三开间吧。因为建在山坡上,第二进要高出许多,上几级台阶才是第二进。两进的屋顶处有隔板,放着祖宗牌位,堆放着祖宗的画像。过年过节给祖宗烧香磕头时候才请他们出来,高高悬挂在中堂,接受儿孙节日里的香纸、蜡烛、鞭炮,和鸡、鸭、鱼孝敬。

文革的轰轰烈烈中,一卷卷祖宗被抛进了“破四旧”的炎炎烈火。那年代哪里顾得了祖宗,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只好听祖宗噼里啪啦的嘶喊和叫骂:“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不孝子孙,忘恩负义不要祖宗的啊!”顾不得那许多,由他们骂去。

两开间西边有横屋,横屋主要是挨着两家的厨房、饭厅,前面临街,与大门齐,过去叫做边门。横屋后上十几级台阶便是三家人各自的茅厕,这里有后门,门外就是山脚下。鬼子飞机常常来骚扰的那日子,鬼叫一样呜哇呜哇一声,我就是从这里上山躲鬼子飞机。

后门出去是另一番天地,一片大大的山坡地,似是家庭公园,有树,有草,有野花,葱翠茂盛、争奇斗艳。 

回到老屋,第二进是后厅,后厅的后面还有小厅。这小厅是一栋老屋里最清静处,夏日又是最阴凉的地方。每一进两边都有厢房,分上房、下房,每个房间有高高的门槛,门槛常常是我幼小时最要好、最贴近的朋友。

许多事都如过眼云烟,忘了,然而记得儿时喜欢那高高的门槛。因为太高,大人是跨过去,我则是扒在上面翻身过去的。有时候干脆扒在门槛

上不下来,把它当成马骑:嘟嘟嘟、笃笃笃。有时两个孩子一个骑东房门槛,一个骑西房门槛比赛,没意思了才“抛缰”下马。前些年回去过,门槛经过一年年一代代磨砺,已经洼了下去。

那个年代住这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听说60年陆陆续续死去。往事如烟,被岁月冲淡得如同老照片一样,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都记不清他们,甚至也不记得一同玩耍的那些小伙伴是什么模样了。

我家在上厅。一年中秋夜,放了一张太师椅在厅里,坐着“守月华”,等天门打开求菩萨保佑,结果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

上厅有燕子窝。燕子年年挨着屋顶低檐穿梭,还在梁上做窝。老奶奶说,稳定平安才能引来轻盈飞燕,不许我们惊扰。是的,燕子喜欢稳定平安,也给老屋带来和谐的信息。

敲击键盘间,忽然想起了那些诗句:“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燕子家家入,杨华处处飞”“多情帘燕独徘徊,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

下厅的燕子做不成窝,下厅的孩子会用竹竿把燕子窝挑下来。奶奶不许我们兄弟碰上厅的燕子窝“造孽”,哥哥用罩子罩麻雀也挨了一頓骂。奶奶喜欢哥哥,从来舍不得骂他,惟独罩麻雀挨过骂。想起一首旧诗的大意:“不是屋子高,因为心地好,能过安稳日,不必把心操”。

这老屋现在没了燕子窝,燕子也没了,“当年燕子知何处,苔深苇密、草暗川斜”……春风柳绿时候看不到它们如剪的尾巴,轻盈的身材,灵巧的倩影了。

老屋的每一进有大天井,两厢的小厅又有小天井,天井里有盆花,多是黄杨、茶花、兰花。正午的阳光通过天井上方,在天井掠过,丝丝缕缕,似乎是不顾一切,冲破禁忌带给盆花关爱与温暖。

我住在上厢房,推窗时窗扇发出吱吱响声。门窗变得色泽灰暗、斑斑驳驳,没有一点光彩。岁月的沉淀使得老屋处处像老人沧桑的脸一般的,毛毛糙糙、皱巴巴,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嚷嚷着:我老了,

我是你们太爷爷时安家落户的,这里原是一片荒凉、杂草丛生的山坡呵。

厅里墙底苔绿斑斓,常常还有白白的粉状物,大人说是“硝”。鞭炮里的粉末也叫做“硝”,我以为此“硝”就是彼“硝”,悄悄的用小刀削下来点火,可是点不着。

最有特点处是厅里黑黢黢的木壁上,有斑斑驳驳的一层层没有撕干净的“黄榜”,有人说叫做“皇榜”,是一代代考取功名,由衙门公人敲锣打鼓送来贴上的。

老屋在月光下是一种特别的美丽与神秘感。柔柔的、影影绰绰。月光从天井上空挥洒,朦胧的月影掠过窗户,夜里醒来,窗户纸上斑斑驳驳或者一片雪白。

平日的夜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有月亮时四处亮堂堂,我常以为是天亮了。那时候没有电灯,有电筒,但是平常家庭用不起,或者舍不得用,夜里起来靠手摸寻尿桶的位置,我常常懵懵懂懂很久寻不着,是哥哥起床把我扶近去。

老屋的上厅有楼,因为多年没有人住,年久失修,前些年去,楼梯已经破损。楼厅是敞开的,因为直接挨着天井格外明亮,但到处是灰土又黑黢黢。

来到这楼上不禁会想到,古代的文人墨客就喜欢在这样的地方饮酒品茶、吟诗作画,抚琴弈棋、聊天论道。我还会想起一些诗人词人的诗句词句,比如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写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词句深沉悲切,如果住在宽敞明亮的洋楼上,一定不会这般深沉悲切的。

开门进房里,刹那间屋子里黑漆漆,只见屋顶两块明瓦射进两道极强的光束,光束中如同水汽蒸腾,仔细看,原来是尘埃。走动把灰尘震起来了,昏暗中看不出,强光束一照,把一粒粒灰份子全照出来了。

出了大门是小巷。现在看来是小巷,当时我觉得是一条大路呢。每隔一段路有菜园,是房屋倒塌后没钱重建,或者主人不知去向,便有人在断垣残壁处栽一些菜蔬,白的、青的菜,红的、紫的花。挺好看的,孩子们最喜欢这里还有大片空余的青草地,可以在这里逮蜻蜓、扑萤火虫、抓蝴蝶。

走出老屋,恋恋不舍的回头望着。夕阳下,一抹淡淡的桔红色中,老态龙钟的屋子,屋顶是淡淡的灰红色,下面是浅浅的紫色,夕阳下的老屋令人难忘。老屋夏日有心旷神怡的阴凉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再看“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再听老屋木门咕嘎声。七老八十了,很难再有机会:

老屋木门咕嘎声,斑斑驳驳朦胧影;

无奈梦中身是客,趔趄独自一人行。

是虚是实不由人,是梦是真同是情;

梦中归去寻旧迹,眷眷游子一片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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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夜雨不朦胧点评:

老屋在月光下有一种特别的美丽与神秘感,柔柔的、影影绰绰。老屋木门开合时发出的咕嘎咕嘎的响声,是我儿时的记忆,久不听见这种声音了,心中还真有很大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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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评论

再发稿时注意文章每段首空两个字格,这篇帮您修改了。问候周末愉快!at:2010年04月11日 下午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