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街的记忆（一）

秦建荣

清风街位于清风村的南面，与丹江等高而平行，方圆几十里全是荷塘和稻田。街由三百多家木板铺面组成，从东到西有三里地。东面有东楼，一块约有80000平米的场地，场地北面是二郎庙和娘娘庙，南面是戏楼，戏楼东边是面东向西的三进庙宇，中间是魁星楼，东楼就是因它而得名的，东楼场地最大，遇到369逢集，这里非常热闹，有说书的，卖唱的，玩杂技的，耍猴的，当然也有卖糖果和吃喝的。遇到庙会，更是人山人海，数万人摩肩接踵，脖子伸得像老鹳一样看秦腔，真是热闹异常。街中间是粮食市场，沿沙渠向南延伸，约50000平米的场地清风乡最有名的土特产都在这里集中，有清风街的粳米，核桃塬的核桃，条子沟的大枣，万湾的李梅，孝义湾的柿饼，南沟的板栗等。外地客商大都是赶着胶轮大车到这里收购的。所以逢集的时候，这里车水马龙，吱吱扭扭，络绎不绝，抄着不同口音的人在这里讨价还价，有的说话像吵架一样，有的不言不传在袖筒里捏指头，有的在地上算数字，有的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街西边是牲畜市场，沿堰渠向北延伸，和粮食市场差不多大。场地上有许多石桩和木桩，都是用来栓牲口的，高脚牲口骡马牛驴用的是石桩，猪和羊用的是木桩，鸡鸭鹅则被绑了双脚，胡乱扔在南端的场地上。这里不但有买卖人走动，更有劁猪的搧牛的，有牲口被劁时，死命地嚎叫，不时会引起一阵骚动，骡子踢踏马嘶鸣，驴子哼哈牛哞叫，鸡鸭鹅则拍打着翅膀，煽起一浪一浪的臭气和尘土，把市场吵得沸反盈天。

从东街到西街有三户人家是必须说道的，一是西街的严家，人丁兴旺，有庄园十亩，土地百顷，庄主严水高，民国初年毕业于南开大学，到前苏联留过学，一肚子的蓝黑墨水，文韬武略，曾在李宗仁帐下当过副官。后因其父去世，回家守孝，再未出山。中街有一孟户人家，是解放初从外地搬来的，买了五间门面房，专做缝纫生意，是清风街最早使用缝纫机的，女主人很仁义且精明能干，作出的活细针密缕，棱角分明，生意也做得活。对富人公道收钱，对穷人则少收，对掏不起钱的人也义务做些缝补，在清风街口碑相当好。女主人结婚三年不曾生养，有人劝她到娘娘庙里烧香求子，说是很灵验的。孟夫人就按照好心人的指点，做了一双绣花鞋，扯了六尺红绸子带着香火去了。回来的时候，娘娘庙前的水渠里突然跃出一条丹鱼，在女主人的前面挣扎。善良的女主人赶忙把鱼捡起来放进水里，可女主人一路走，丹鱼一路跟着，一直跟到家门口的水渠里。后来女主人就怀孕了，十五年生了六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俊，清风街的人称她们是六朵金花。这六朵金花都嫁了方圆百里有钱有势的人家。街东的甄家是清风街最大的家族，占了大半条街。与严家赵家皆联络有亲。前面已经说了，东街有一座魁星楼。造魁星楼是有缘由的。据说在清朝年间，南山的老先生刘半仙曾夜观天象，见文曲星落于东街，断定清风街东面甄家要出一个大文人。不久人们就在这里造了一座魁星楼。魁星楼属木石结构，有四层楼那么高，上面雕梁画柱，飞檐翘壁，甚是壮观。这甄家是讲究耕读传家的，甄家的后生都进了上寺私塾读书，成了秀才的很多，中了进士的也有十几个，但却没有中举的。到了下一代人也没有中举的。清风街的人就说刘半仙的话不灵了，他大概是看走了眼。刘半仙也感到很奇怪，自责是自己泄露了天机，便喝了一包哑巴药，从此不再言语。直到解放后，甄家老大生一男孩，取名射斗，头大手大，人们见之称奇。该男孩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管到那里都揣着个铅笔和本本，遇到好句子就录下，听到好故事就记下。十几岁时，他大脑的储藏量就非常人可比，还特别能讲故事，人们听他讲故事，往往被感动得流泪，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清风街的甄射斗。后来他以一篇小说一举成名。一路写下去，竟成了四海扬名著作等身的文学大家，成了清风街最大的骄傲。射斗成名后，清风街的人都说刘半仙了不起，但这时的刘半仙已死了100多年了。

现在我们来说清风街的莲藕。清风街的莲藕多，多得摆满了整条街，摆满了整个冬季。有人曾说过一句很风趣的话，说西风从清风街西面的莲藕眼里钻进去，还能从东街的莲藕眼里钻出来。这里的莲藕和别处不同的有两点：一是好吃，又脆又香，方圆百里的人都喜欢吃清风街的莲藕，就连西安的人过年时，也以能吃到清风街的莲藕为荣耀；二是清风街的莲藕眼儿多，别处是九个眼儿，清风街的莲藕是十三个眼儿。清风街的人不管走到那里，都能认出自家的莲藕。清风街的柳树也多，一街两行是柳树，沙渠里是柳树，家家门前是柳树，新老河堤上是更多的柳树。每逢春暖花开，柳絮漫天飞舞，犹如大雪纷纷，轻而且浅的柳絮，有风它飞，无风也飞，梦一样地飞，飞到人的脸上，如仙子轻轻的吻，飞到认的头上衣服上，是黑色也有了三分的白。地上的柳絮往往也会落上一层，但你却踩不住它，在你脚落下时生气的那小小的风里，柳絮就迅速地逃逸了。清风街最多的还是水，街两边是两条水渠，清格凌凌的水四季流淌，流速不快也不慢，如果东边的人家向西边的借东西，借的是竹笼，就不用到西边去拿，只消喊一声，西边的主人就会把竹笼放在水渠里，竹笼顺流而下，东边的在自家门前取出来就行了。小时候我们西街的小朋友找东街的玩，也往往在一页纸上写上要说的话，折叠成纸鹤放在水里，东街的小朋友就会收到。前面说了，清风街四面是无边无际的荷塘和稻田，如果站在清风街南面的虎山上向下看，你会觉得清风街像一叶竹排，漂浮在绿色的湖面，如果再向南看，以平缓的丹江作参照物，你会觉得清风街在向上游走，撑着竹排的人，就是那披着一身青绿的柳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