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部志怪小说，无意渲染惊悚的语言，我想表述的是一段幼年的记忆。

我家坐落在一个不算偏僻的山村，山里盛产各色的水果，支撑着我们的柴米油盐。夏天的时候，多半成熟，有杏子，有梨子，有樱桃，满山都是，家家充盈。摘得轻巧，卖的容易。在稍作努力之后，我的父辈们就可以悠闲地数着换来的纸币，安逸的生活。

不过也不是全都这样，石榴就迟一点，我印象中卖石榴的季节应该是深秋，而柿子还要靠后。石榴稍好一点，因为产量大，外面的人上门收购。柿子的情况不太一样，产量不大，而且上市的时间不是特别集中。青涩的柿子可以卖，红透了的柿子也可以卖，所以卖的时间较长，甚至可以延续到初冬。

初冬的深夜，我的父母挑着满满的两担柿子，四五岁的我穿着臃肿的衣服，笨拙地拿着手电为他们照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通往渡口的山路上。山路很长，后来我曾走过无数次，应该有接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走路的顺序是这样的，先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走出村子，夜气更深，除了有时搭伴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沉睡在梦想，经过每家门口，除了紧关的大门之外，便是看门狗的嚎叫，我们自是不理，在自己都害怕自己的时候，狗的狂吠倒是很好的伴奏。等脱离了狗们之后，来到了一个山岗，这是，父母都要停一下，一百多斤的负重，迫使他们解开外套，扇扇额头上的汗水，而外面依稀的霜冻则让我的脑袋缩得很小，在他们停下的时候，我只能使劲地搓手跺脚，嘴里哈出的白气依稀可见。

后来，我猜测，父母在山岗前停一下，还有一种可能是准备着即将而来的恐怖。翻过这个山岗，前面是一大片坟场，毫无规则的坟头充斥着我们的眼球。大约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才可以丢掉坟场，之后继续翻过一个山岗，前面是一个村子，零星地坐落着几乎矮矮的房舍，房舍之前，依然是荒无人烟的山地和水塘，再走两十分钟的路程，才可以上赶往县城的客般船，从而宣告一段艰难历程的结束。

走起来比写起来要难许多，刚上山岗的时候，我哆哆嗦嗦地拿着手电，微弱的光只能照进三两米的路程，奇怪的是远处竟有几处耀眼的光亮，四处飘移。光亮下面，清晰地看到坟头，我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鬼火，在那时的心里，对鬼以及相应的鬼火是半信半疑的，大人也不怎么反驳，不过因为从来没有看见，也就不太相信了，这次，看到了，彻底的相信了。爸爸的脚步越来越快，坚决地制止着我的目光，我无法忍受不看，偷偷地，不断地朝着鬼火的方向看，分明的，我好像看到了火光下面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这一只只手老在眼前晃来晃去，我的身体冰凉，身体后面却有丝丝的汗水，我知道，那绝不是走路引起身体发热的缘故。

我的脚步也随着加快了许多，一行三人，没有任何语言，耳边只有缕缕寒风刺激着我们的面庞，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那片荒岗，来到渡口，上了渡船，我听到了一家三人呼呼的喘气声。在船上的时光是惬意的，机动船的船舱里坐着周边赶往县城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我庆幸着自己逃过了厉鬼的袭击。打开船舱，手还可以划拉着河面，划出一道道柔美的波纹。

到了县城，天蒙蒙亮，冷清的街道上开始着各色人物的行走，清洁工奋力的推着垃圾车，赶着上班的自行车行驶在不同的方向，早点摊上冒着热气，大楼顶端的涂了不同色彩的白炽灯发出奇异的光芒，诉说着城市的尊贵。我们窝在街道的一角，等待着别人的讨价还价，我知道，柿子卖完的时候就是我幸福的开始，我可以吃两个肉包子，还可以卖一两本小人书，而这样的待遇是会让姐姐羡慕死的。

以后，还真没有遇到什么鬼火，我也明白了不过是磷火，是可以在低温下自燃的，下面也没有瘦骨嶙峋的手。不过那个地方，我每次行走的时候都有点心有余悸，尤其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先点一根烟，再扯开嗓子唱歌，从不轻易地回头。最倒霉的一次，我的脚下一拌，一个醉酒的人直溜溜的躺在地下，没把我吓死，拉起来一聊，原来也是一个倒霉蛋，凑不够彩礼娶不到媳妇的倒霉蛋。

其实，我的学校离这个岗子不远，我们建校时，迁走了不少的坟冢，也有一些无主坟没人受理，推土机下面，经常可以看到白骨。我妻子收拾菜园时，还遇到一根长长的白骨，连忙又把它埋了起来。

再后来，岗子也被推平了，岗子上面建起了漂亮的厂房，一个上市公司入主山村，山村的现代化脚步快了许多，那些坟冢集体迁走，建成了一个简易的公墓，每逢清明冬至，过往行人络绎不绝。现在，一到晚上，我经常看看那片荒岗的所在地，公司里彻夜灯火辉煌，巧妙地勾勒出厂房的形状，远处一看，像一艘待航的航母。

昨天，青海又发生了地震，又是几百人的逝去，又是上万人的受伤。听到消息，心里堵的荒，刚刚，王家岭奇迹般地找回一百多人的生命，刚刚，西南地区还在期盼迟到的甘霖，刚刚，那个疯子居然砍杀了八个无辜的学生。

这是怎么啦！我想说：

不会击倒，面对生命，我们积极地援救，面对死亡，我们示以最虔诚的尊重，面对干旱，我们八方支援，面对罪恶，我们血债血还。

我们的孩子又在准备着新的捐助，我们的法律正在宣判着新的惩罚——昨晚，我听到，文强被判了死刑！

我会记得我的贫困的、但极富魅力的幼年，但是，我不会怀念鬼火，因为没有鬼火！

戴望舒的一首诗《我用残损的手掌》，让我感动很久很久。我渴望，我们的手掌抚摸的土地上永远是春，是太阳，是爱，是永久的希望。

祝福生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