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依旧无眠。几乎是看着残存的光亮被黑暗咬断喉咙，一点点吞进胃里，被粘稠的液体融化，任何反抗求生的机会都没有。星光能撕裂的漆黑毕竟有限，还来不及和地上的光相会就燃尽了全部生命，于是仰头望去，总有那么一层空间透明的死寂，又是伸手触不到的安静，不被打扰，不被污浊。

就在那片连生机都不存在的空间里，不知道是什么一直吸引着我的目光，仿佛比太阳耀眼，比星河华丽，好似身心向往的一种空无，让我留恋，至纯至静，却也绝不是空虚。

其实我也看不透空无里到底是顺其自然地布满充实还是真的空无一物。印入眼中的依旧是因为用光年来丈量间距而缩小成星星之火的庞然大物，可它们在我杂草丛生的心里，同样能够滋生出燎原之势，那怕我们根本不属于同一个时空，或许在我看见它们发出绝美的光的前几分钟，那些遥远的，美丽的，温暖的火种已经被大雨熄灭，甚至连一丝青烟都来不及冒出，便无声无息地终结了生命。

不过，一场极致的爆发换来永恒地消散，执拗的人又是何乐而不为。时常会想，是不是知道到达这条路的尽头究竟要经过多少明暗交替的区域，心里就会多一点安慰和淡定，脚下也会多一点坚定和勇气。我可能一直走得镇定自若，以为是自己神机妙算，知晓了未来的轮廓，但已经看过的风景，失去关于美好的幻想和期许，又哪里来翻山越岭的动力，更体会不到丝毫的惊喜或是失落。如此波澜不惊的人生，看似心静如水，却是一汪死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又有多少人不会有遗憾。　

总说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让自己不后悔，可随着年龄增长的遗憾几乎和皱纹、色斑一样愈加清晰，渐渐数量庞大到使人恐惧，参杂着数不清的无奈和追悔，留恋从前的自己，到最后也不得不对其放任自流，看着那些曾经被不快乐着色的细胞一点点在体内膨胀、分裂，排挤掉越来越多的怀念，也终究可以视而不见，到底还是改变自己更容易。自欺欺人的说辞比别人的金玉良言还可信，自我催眠的时候以为看清了周围的景色，其实心灵自动屏蔽了那些会带来阴霾的色彩，还感觉自己沉浸在绵延的快乐里，不需要戒备和警惕。

然后那些后知后觉手忙脚乱开始保护自己的人，通常都会被伤的很惨烈，很悲壮。仿佛英勇就义一般大义凛然，看似光鲜照人，背后的痛和苦，也只有咬碎了牙往肚里咽，接着就不能笑，不能多说话，以免给自己的光辉形象打折扣。

到底怎样活着才能感觉不到累。过多顾虑渐渐浑浊了清澈的心智，原本都看得清的，在我们以为自己可以看到底的时候，双眼开始模糊。作井底之蛙也未尝不好，天的边，地的界，很容易找到的归属感，即使身边没有伙伴或是亲人也不会寂寞，一个人歌唱，四面八方一同应和。但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发现，嘲笑和轻蔑不可避免，甚至还会生出离开这里去看传说中的井外的世界的念头。是应该继续我行我素，忽略一切身边质疑的，赞许的，怪异的，认可的目光，抑或是时时刻刻注意自己在那些熟悉的自己，知晓自己的人的心目中的样子。

太难把握的分寸，会有几个人营造出适当的场合让我们一次次尝试？事实上，很多选择都是一锤定音，没有后悔药，没有回头路。更有在我们徘徊在是是非非之间就自然消失掉的选择。几年前自认为很聪明很成熟的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思维的转变，渐渐显露出很多捉襟见肘的地方，看着自己一点点远离青春，成熟取代莽撞，也同时消磨了激情。失去了一时冲动成为做事的理由，让我一步步走进社会的按部就班，却有很多生长在夜晚的想法夭折了。

其实脑海里夭折的又何止几件有些冲动的事情。简单的衡量，付出大于物质收获，便放弃的理所当然，不去想自己会不会快乐，更不去想心里的满足源自哪里。

是，物质上的满足很重要。基础的基础，多花点心思和时间是为了让自己上升到更广阔的精神领域。然后就突然不明白自己现在望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天空，是身体需要还是心理需要。为什么凌晨的时候身体不需要睡眠，反而想要抬起头，看到脖颈僵硬，但似乎又没什么真的入了眼，可以让我记住。倒是翻飞的思绪，一跃千里，不一会儿便在浩瀚的宇宙一个来回，然而能捕捉到的真实相当有限，筛选之后通过神经传输进大脑数据库进行编辑的更是寥寥无几。仿佛思考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最后成型于笔下的，也就这区区一千多字。

阳光走了会再来，可是即便是白天，我也喜欢躲在各种各样的阴影里。光亮被摧残死去究竟是不是很残忍的事情呢。我并不清楚自己是站在黑色区域冷眼敌视白色，还是身处光亮嫌恶咒骂黑暗，悲悯于白昼无奈地离去，又盼望夜晚安详地笼罩，矛盾之中越加迷惑自己佯装的不单纯。大概就是这样，逐渐看不清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