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观音山
离开乡村来到城市的前几年,不常想起老家,想到那个偏远地区的人与事,那里的愚隘与落后,淳朴与恬静。
端居之后,这几年回去的次数更少了,然而,思绪里倒常涌起她那如长河般的身影,即便是日常生活所处之事物,比如宽展的马路和人群,思忖里也隐隐掩着过去的尺度。岁月淘洗,最初的颜色反而在穿越平原之后清朗开来。
随心境之变化,回去之后所做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同于前,这几年的回去,更可能地去看一看以前未识的地方,也许是为了握一握故乡多姿的臂膀,担心些微的遗漏会使自己对她的依靠变得不那么完整。有时候自己会觉得,在那里每一寸景物的下面,都收藏着一个叫“过去”的东西,这使我情不自禁地想去翻一翻,看一看,也是想找一找自己。
去年年底,天气格外地晴朗,刚下火车,出了站口,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便过来搭话,“老板,您坐车不?”我一愣,随即心中笑意盎然。前几年是经理满天飞,风气所染,故乡现在成了“老板满天飞”了。但一笑之后,却又生出几丝不安,幸而片刻既忘。回到家,照例是几天的热闹,归于清净后,便动了出去走一走的念头,但天不遂意,接连几年都是雨丝绵绵,只好静坐门内,看纷飞的雨线如何将记忆的碎片织就。
此次想去的是一个叫观音山的地方,乃我们县的佛教圣地,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座庙宇,听亲友叙及,香火很盛,尤其于农历二月初庙会之时,四乡八邻,甚至外县的人们都会赶来,烧香还愿。当然,比起大地方的庙会,诸如我们河南的淮阳庙会来,自是是逊色不少,但在本县范围,却是久富盛名。这几年,随着民间信仰的恢复,观音山的香火也就更盛了。
直到正月十四,天空依然洒着散碎的点滴,眼看归期已届,所愿却未得许,于是只好与朋友商定,即使顶雨,也要前行。
已过了雨水的节气,天气并不太冷,水滴打在额上、颈上,脸上不时有凉凉的东西滑下,空气中馥郁着泥土、青草和着雨丝的味道,倒也别是一番清新。山脚边的樱桃树已开了花,颜色有白有红,在细雨的濯洗下,格外跳脱美丽,水雾也从山边升起,渐渐漫过山脊,袅绕着,流动着,像是在和青黑的远山游戏。,就是路边的水田、树林和错落的小径也喧哗开来,显得特别清秀雅致,湿润得像这二月的雨丝。
走了三十里的柏油路,便到了一个岔道口,我们拐上了乡间的一条土路。土路坑坑洼洼,不停地有泥水溅起,片刻工夫,全身上下就布满了泥点织就的图案,狼狈十足,不过幸非泥流满面可言。又走了五里,就到了观音山的脚下。观音山并非险峻,仅是一座隆起的丘陵而,庙就建在小山头上。山虽小,松树倒是青青苍苍地围着。来到大门前,买了些香、纸,因而免了价值两园的门票钱。进了大门是一条水泥小路,走几步就到了大殿前。庙宇共分三进,地势逐级抬高,最下面的一进颇像一段城墙,墙根处是一个个门洞,地上到处都是纸灰,个别门洞里还有徐徐青烟升腾,原来是烧纸的地方,从黑黑的墙壁看,来这里的人确实不少。按照常规我也把手中的香纸放在这里燃着。
从第一进到第二进建筑是一段台阶,据说台阶的数目比较讲究,但我却忘了去数,因为有一棵高大的树吸引了我的视线,就在旁边的坛子里,我上去摸了摸它的枝干,不识何名,后来旁边的道士告诉我乃白果树,听后颇吃了一惊,原来是银杏树,看树围,少说也有二百年的树龄,树身笔直修长,仙气昂然。
第三进就是正殿了,供着观音菩萨的金身,旁边是送子观音的塑像,正应合着民间文化的重要意向。殿里正坐着个中年道士,听其介绍是县道教协会成员,他正一边抽着烟,一边给一个陌生男子抽签,其间还不时把烟头放在菩萨脚边的香炉旁。香炉的前面放了一个募捐箱,内有各种纸票不等,上面的铁锁大的惊人,这让我好生奇怪,来这里的人们岂敢在菩萨面前陡生贪念呢!为了多和道士说上几句,我还怂恿朋友也抽上一签,结果是什么,现在大概忘了。
正殿的左边是地府,阎罗王像是泥塑的,看来待遇不及观音娘娘。旁边也罗列着许多地狱的酷刑,因为在其他地方都已见过,匆匆观览一番也就离开了。正殿的右边是三清殿,供着老子的泥塑,横竖看上去都像个精明强干的庄稼人,倒是八仙的泥塑别有韵味,一个个透出农家年画的热闹劲儿,尤其是何仙姑,很像草莽中的女英雄,粗朴而英气十足。
去的时候已是正午,细雨依然断断续续地飘着,楼台烟雨中,香客很少,却有一个算命先生端坐在最下面的屋子里。已是正月的时节,距离庙会的日子屈指可数,到了那时,不知这位算命先生是否还是如此天淡云闲,不知那位道士是否还有工夫啜上一口烟,但我却该走了,就像这雨,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全文完-
▷ 进入楚些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