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了几朵杭白菊放入瓷杯,冲上滚烫的开水,静静地看着原先干枯的花瓣吸了水逐渐舒展开来,杯中水变成了清淡的黄绿色,花朵漂在水面上,静默无声。浅浅地啜一口,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心底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伴着花香绽放在唇边。再啜一口,噙着了一朵花儿,轻轻地咬着,被孩子发现了:“妈妈,你怎么吃花儿呢?”歪着头带着笑看着他,说:“我想变成一个香香的象花儿一样美丽的人儿呀,你要不要也吃一朵?”孩子说:“我不要,我们男人不用美丽的。”
孩子不知道,前些日子跟他说起的三闾大夫屈原就是位吃菊花的老祖宗,他老人家“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还有位东坡先生更吃得痴狂,“春吃苗,夏吃叶,秋吃花,冬吃根”,至于那些“花中偏爱菊”,时常“采菊东蓠”“东蓠把酒”的人,那是不胜枚举的,而千古吟咏菊花的诗篇可就真谓浩如烟海了。
我原先只知道菊花有白、黄、红、紫几种常见的颜色,读书后知道有种墨菊,至今未曾见过,想来应该也如同黑玫瑰一样,深紫近乎墨色。读《聊斋》中《宦娘》篇时知道有种绿菊,“葛有绿菊种,吝不传”,他让女儿“以植闺中”,想来是宝贝得不行吧。金庸先生《连城决》里“人淡如菊”的凌霜华小姐也种了两棵。每每想起都让我悠然神往,不知道在这两个传奇的故事里的道具是怎样的风姿绰约、妖娆动人。
那年春节到亲戚家小住,正巧市里有菊花展,我欣然前往。满园菊花自然是姹紫嫣红,妖娆无比:红的带醉,粉的含羞,黄的妩媚,白的典雅,紫的华贵,单瓣重瓣,或欣然舒展,或含羞半卷,不一而足。我边赏边叹,留连忘返,终于看到了我心仪许久的绿菊,珍之宝之的伫于高台之上(当是时,我方才领悟到“仰慕”二字的真切含义),犹如绿玉新润,轻烟凝碧,果真淡雅清丽,无与伦比 。
从菊展出来,我心里一直想的是家乡冬季里漫山遍野的野菊,无人栽种无人浇灌,年年都欣欣向荣,一派质朴天真。花展里的花娇艳妩媚,却是园艺师们巧手雕琢之功,精心栽培,勤加看护,何曾真受过大自然的风霜雪雨?“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赚足的是不出闺门的小姐的悲秋之泪罢?若让她们看到一片天真烂漫迎风盛开的小黄花,定然要嫌它粗生粗长,怎比得精心护养的珍品菊花身价矜贵?还是那位“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的严蕊姑娘在历经人间苦难后,方才明白这份山野中自由自在的盛开的可贵。“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遥想当年风华绝代的佳人如云绿鬓上,当摇曳过这淡泊质朴的黄花吧?人淡如菊,指的该是这自由自在的黄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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