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的天气,如丝的细雨带着绵绵不绝的寒意飘洒着。
女生宿舍旁的一株木棉花热热闹闹地开着,高高的树冠上点燃了无数的火炬,尽情的燃烧着,任无边的细雨也浇灭不了它的热情。
舞阳又站在树下,半仰着头,在静言看来,她就象是在向这棵老树祈祷着什么。
静言慢慢地走着,悄悄地看着她。
舞阳的位置就在静言的后面,静言常常边看书边侧耳倾听她与同桌燕儿说话,常常是身后没有声音了才发现自己拿了本书只是装了幌子,什么也没有看。
“嘻嘻,你看这只小虫子,被我弄得断头断脚了还动呢!”
“呀,你真残忍,好可怜哦!”
“你这要命的同情心,不过一只小虫子嘛,它还咬我一口呢,报仇!”
女孩子们说话的声音真的好听,舞阳的声音清晰而柔和,象是在唱歌,静言听着听着就出了神,总希望那声音在身后一直响,不要停下来。
“你看,我写了一篇《小虫之死》,声讨你呢!”舞阳轻柔的嗓音带着真切的挑衅。
静言心里发笑,这女孩子真矫情!
“我看看,你都把我写成什么样的刽子手了。”燕儿喳喳地叫着。
静言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两张粉红的脸上嵌着两双笑意盈盈的黑眼睛,舞阳一双大眼睛早就弯成了两弯月亮,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扑闪着,不时的透露出十分的得意。
看到静言回头看她们,两个女孩子笑得更欢了,舞阳吐了吐舌头,然后她们就拉拉扯扯地走了。
《小虫之死》就扔在桌上,用一枝笔压着,静言拿起来看,忍不住也笑起来,这女孩子还真大动干戈起来了,装模作样的半是哀悼半是声讨。
旁边的男生也围了过来,看着都大笑,教室里乐成一片。
舞阳和燕儿捧了一大捧红彤彤的木棉花上来了。
女生们都惊呼着,好象从来没见过这花一样。
“我要,我要……”
舞阳和燕儿朝着叫声一朵一朵的扔过去,接到花的人,又朝另一个方向掷出手中的花去。
一时间,教室里花飞处处,红光闪闪,伴着女孩子欢快的笑声和惊叫声,驱散了这令人难奈的春寒。
男孩子们带着笑,半是欣赏半装深沉地看着她们在笑闹,一时有落花有意无意地偏离轨道落在某位男生的身上或桌上,便引起一阵愉快的欢呼:“中绣球了……”
上课铃响了,老师在讲台上笑着制止了这场嬉闹,人人都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坐下来听课了。
做练习的时候,静言想起舞阳前几天借他的浆糊和剪刀还没还呢,于是回过头来轻声的问讨。
舞阳和燕儿对望了一眼,捂着嘴局局的笑,弄得他糊里糊涂的,不知自己又在哪里出了什么丑,让她们笑成这样。
“我早就还给你了,你居然不知道?!”舞阳的眼睛又笑弯了。
“什么时候,现在在哪里呢?”静言是一头的雾水。
他越是困惑,女孩子越是笑得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费力地压抑着笑声。
“我……还在……你大衣……的……帽子……里了!”舞阳好不容易断断续续把一句话说完。
静言诧异得张大了嘴巴,反手过来一件一件地掏了出来:浆糊、剪刀、瓜子壳、碎纸片……
“还了你都有一个星期了,你天天穿这件衣服居然没发现,哈哈……”
是啊,这几天天气冷,天天都是穿这件大衣,怎么就没发现帽子里的文章呢?静言也跟着笑了。
木棉絮飘飞的时候,夏季就已经到来了。高考的日子天天的临近,离别的日子也天天的逼近了。
周末的夜晚,教室里呆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一些勇敢的男孩子偷偷的把女生约了出去,或是看电影,或是谈心。
在宿舍里,每到周末就有人问舞阳:“今天被约了吗?”
舞阳总是坚定的摇摇头,于是别人就说不信,可是每个晚上,舞阳不是在教室里就是在宿舍里,也不由得她们不信。
邻班有位漂亮的女生跟舞阳说:“我们班上某某想请你看电影,你去不去呀?”
“不去!不是我不想去,是因为是你请的我不去,如果他敢自己来跟我说我就去!”舞阳摆出一副女痞子的模样来吓她。
舞阳也很困惑,怎么就没有男生来约我呢?班上的女生几乎都被人请了个遍了,难道就没有人请我吗?
静言坐在教室里专心地做着习题,教室里的人很少,难得的安静。
一阵轻悄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了下来,接着听到移动椅子的声音,他知道是舞阳坐了下来。他以为象舞阳这样活泼好玩的女孩子这样的周末应该不会在教室里出现的,却没想到,每个周末她都在。
日光灯白亮亮的,教室里除了飞虫煽动翅膀时引起的空气流动的声音外,就是翻书的声音了。
静言回过身来要跟舞阳讨论一道题目,舞阳把桌上高高的教科书搬到一边,两人几乎是头靠头的在看着那套习题。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起了舞阳的长发,直扑到静言的脸上,带着刚洗头的洁净的香味。
舞阳小手捋了一捋,顺手松松的歪歪的扎在胸前。
静言呆呆的看着她洁白细嫩的小手和乌黑的长发,听到她在喃喃的说着些什么。
舞阳讲了半天,看到静言没有反应,抬眼看了一下他,才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压根就没听进去。
“哼!我不说了。”舞阳有点恼,更有点窘。
她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起身离开了教室。
静言也涨红了脸,没想到自己如此失态。
静言回到宿舍里,眼前一直浮现着舞阳轻嗔薄怒的模样,脸上被她的长发拂过的地方麻麻的痒着。
考完试了,大家也心事重重的各自散了。
静言离开学校的那天,又看到舞阳在树下站着,她也许也是跟这树告别吧?
他很想走过去跟她道一声别的,想起她那天恼怒的模样,又没有了勇气。
“舞阳,再见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十年后。
舞阳刚走进大厅的门,就听到有个声音惊喜地大喊:“舞阳!”
她循声看去,看到了静言那张压抑不住的欢喜无限的脸,她心里明白了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东西,心里暗自叹息了一下,朝他微微的一笑。
静言看到舞阳走出了大厅,站在阳台那里看着无边的夜色,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站在那里,谁也没说话,似乎生怕会惊动些什么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静言说:“舞阳,那时你总站在木棉花下,做什么呢?”
“那棵树很高呢,谁也采不到树上的花儿,我希望能在花儿落地之前接到一朵。不过,一次也没有接到过,只是听到花朵落地的声音。”
“那硕大的花朵,落地的声音象什么?”
“错过了季节,一声沉重的叹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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