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三月,草木新生。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刚生出嫩芽的草坪上。张小沅正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不耐烦的等着去上洗手间的韩淼。
一对耳机赌着张小沅的耳朵,她正在听着她喜欢的慢摇滚,享受着阳光懒懒地打在身上的味道,便也不觉得自己已经等了近半个钟头了。此时的韩淼正在厕所忍受着腹中之痛的折磨,尽管两只脚早就已经麻痹的几乎没有知觉,但终究还是没法提裤出宫。他一边想着张小沅今天拉他吃地摊的事情,一边想着:“这次完了,非被张小沅骂惨不行”,两种矛盾的思绪在他身上却没显出一点冲突。
脚腕上的麻木几乎让他再也蹲不住了,在他最后一鼓作气之下,黄军的大队终于缓缓地开出了北平城。
风景中的张小沅还在秋千上悠闲地坐着,一副悠哉、闲散的样子。
韩淼走了过去。张小沅笑魇如花,抿了抿嘴角,顺意赞了句:“速度不错嘛”,韩淼有些不知所然,心想:哦,她没生气就好。腹痛之恨早被抛弃到了公元前几个世纪。
今天,张小沅打扮的格外的漂亮,一头齐脖短发上扎着一条银色的发带,宝蓝色的针织衫上搭着一条蓝白碎花围巾,简单的装束就让她整个人更显唯美清纯。
韩淼凝视着张小沅清澈的眸子呆呆的站在那里,张小沅稚嫩的脸上开始荡漾出了初春般的笑容,堪若初春中一幅美轮美奂的画景。
“发什么楞啊,推我荡一回秋千,你看行不?”
听似疑问,但谁都听得出其中包含着大量的肯定以及一定。
韩淼方才回过神来。
就这样两个人在浪漫的风景里嬉闹了整整一个下午。周末一下午的时间伴随着他们两个人的快乐匆忙地走到了尽头。
下午5点,韩淼从存车的地方将他的坐骑推了出来,接下来,他要载着张小沅回她家吃晚饭。
韩淼载着张小沅很快到了友谊路上。
漫天的飞絮在空中轻盈的飘舞着,此时的张小沅开始在车子后面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双手牵着缰绳(韩淼后衣角),一边躲避着扑面而来的“毛毛”(张小沅唤杨树落下的白色飞絮作“毛毛”)的袭击,一边坐在车子后面贼贼地笑着。
韩淼的家在渭南,他是在西安上学的第二年认识的张小沅。那时的张小沅是刚刚入校不久的大一新生。那一年,学校给爱好原创文学的学生们开拓了一片可以疯狂弛聘的原野:“原点文学社”。第一次社团活动中,韩淼结识了这位小学妹张小沅,而“原点文学社”却成了拉近他们距离,让他们的感情不断升华的催促升温道具,于是大学成为他们课余生活时间中的一座快乐殿堂。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如流的光景很快吞噬掉那座快乐的大学殿堂,走出大学校园后的他们,又开始为他们未来幸福的生活构筑起了蓝图。
(二)
韩淼毕业后做了报社的记者,而张小沅在教育就职不乐观的形势之下,最后被迫地从事了一家私人单位的财会工作。就这样他们两个人为着同一个信念不停的努力着。
2007年初春,韩淼和张小沅准备拿三年时间积赞下来的9万多块钱,然后加上双方父母赞助的7万,打算在电子城一带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然后就结婚过他们两个人幸福的小日子。
这天上午他们去一个楼盘看过房之后,张小沅还是觉得不是很满意,正值中午一点多钟,她就拉着韩淼去美院那里吃了顿她最喜欢的路边“涮菜”。
张小沅的父母可是很喜欢这位准女婿的,逢亲戚来家做客,遍不住地要说韩淼的好,有时连在房间躲着的张小沅都听的实在不好意思见客。
张小沅最近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忙着复习参加招教考试,已经有两三天没见韩淼了。今天早上张小沅要去参加未央区的招考笔试,并命令韩淼作陪同。一大早她就在家里给韩淼做好了早点,吃完后,二人匆匆匆忙忙离家而去。
早上路上人很少,车也很少,首班46路上稀稀嚷嚷的坐着几个人,韩淼和张小沅坐在后车窗旁不停地在窃窃私语着。
50多分钟后他们到站下了车。
正当韩淼拉着张小沅的手要踩斑马线中线的时候,忽然,从左侧转向急驰而来一辆白色面包车……
(三)
肇事司机漠视“生命线”的那一刻,当那钢铁之躯触及他们身体的那一刻,当左手紧紧牵着右手的那一刻,再到后来酿成悲剧的发生,没有人知道在短短的那一刻里,发生过多少感动人心的故事。
清晨7点钟,空荡荡的马路上,一个人倒在了另一个人的血泊当中,这一幕让人陪感触目惊心。
超速行驶,漠视了那刚刚建起的红绿灯,漠视了那道行人的生死线;肇事逃逸,调戏的是国家交通法律的漏洞,调戏的是人类最基本的道德素养。
张小沅从昏睡中渐渐的清醒过来,环视了一下四周,下意识知道自己趟进了医院。她的母亲正在一旁不停的抽咽着。
张小沅的母亲看到女儿醒来以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急忙地握住女儿的手。
张小沅问:“妈,我怎么在这里啊?我爸呢?韩淼他人呢?”
张小沅的母亲一句话没有说,又哭了起来。
情急之下,张小沅试探性的动了动,感觉告诉她屁股上可能有伤,然后看到的是手背和胳膊上的伤。她动身准备起来,这时她的母亲及时摁住了她,一边哭、一边让她赶紧趟下。
此时的张小沅脑子里开始嘀咕了起来:“韩淼这家伙怎么没来?父亲怎么也不在?自己的伤好像并不严重啊,为什么母亲哭得像个泪人似得?”想着、想着又睡了过去。
(四)
大概是感觉饿了,许久后张小沅又醒了过来。这次,她明显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这次她病床旁连她的母亲也不见了踪影,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是奇怪,她要给韩淼打电话,可电话却不在她的身边,为了尽快的找到答案,她问临床的一位中年阿姨借了电话。
她娴熟的在手机键盘上按下了韩淼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连拨了几遍后,张小沅终于还是无法安奈住自己,她把手机还给那位阿姨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阿姨,你知道我妈到那去了吗?”
妇女放下正在削的苹果说:“你妈她在医院里都整整哭了两天了,刚才还是你爸把她叫出去的,好像是让她回家休息去了”。
余音刚落,那位中年阿姨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种“丈二和尚”般的煎熬已经让张小沅忍耐到了极点,她刚穿好鞋下了床,就见她的父亲推门走了进来。
再看张小沅的父亲,一脸憔悴和沉闷的样子。
“爸,我妈呢?我发生了什么事情?韩淼怎么没来医院啊?”
张小沅见父亲没有作声,便更加肯定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爸,我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张小沅的父母低下了头,嘴里终于吐出迟来的答案:“韩淼和你都出车祸了,他的情况比较严重……”。
臆想的事情发生了,为什么是韩淼呢!张小沅急忙问:“爸,你告诉我韩淼他现在在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韩淼在医院急救室里,情况……情况……不太乐观”
父亲刚说完话,张小沅便不顾一切的夺门而去。
她一边跑着,一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韩淼不会有事的,韩淼是全世界最幸运的。泪水夺眶而出抛撒在死一般的空气中。
(五)
急救室门前坐着韩淼的父亲、母亲还有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
韩淼的母亲坐在地上不停的嚎哭着,吴柯正在那里安慰着韩淼的母亲。
一旁的李朝俊坐在凳子上正抹着眼泪,而韩淼父亲埋着头坐在凳子上大口地闷吸着快要烧烟蒂的那支香烟。
张小沅忙问:“叔叔,淼他怎么了?”
韩淼的父亲抬头的那个表情,让张小沅的心瞬时揪痛了一下。一脸苍白,满目无神。
“沅沅,淼他都进去三天了,医生说……人暂时保住了,可是淼的腿……腿……保不住了,”韩淼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此时,急救室的门前哭声混成了一片。张小沅跪倒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像是三魂没了七魄。
稍时,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丧失了理智的张小沅,倾斜着身子,直直地朝急救室方向扑了过去。
医生挡住了她,泪水涕如滂沱般在她的脸上横纵交错地流淌着。
“谁是家属?”
韩淼的父亲、母亲、还有他那两位朋友都围了过来。
医生把韩淼的父亲叫到了一旁。
“这孩子由于脑部受创过重,暂时还没办法清醒过来。另外,在他的脑部可能还有一些其它的遗留问题,这些还要等他醒过来之后才能做进一部的详察,希望你们家人能做好心理上准备”。
第5天,张小沅去办了出院手续,同时,韩淼也被转到了留观室。这时,张小沅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了,感觉他们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的张小沅就是想紧紧地抱着韩淼,想听他说说话,很想、很想……
第12天下午5点多钟,韩淼终于睁开了双眼,但没到一分钟后又闭上了。张小沅像是被超级幸运大礼包狠狠地砸到了一样,突然觉得好开心、好开心……
再后来韩淼醒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但是,他只能记起他的父亲和母亲,张小沅还有他最要好的那几位朋友,对与韩淼来说,已经都是陌生人了。唯一值得所有人欣慰的是,当时的他没有因为失去一条腿而显得悲痛。
(六)
张小沅的细心照顾让韩淼心里陪感温暖,他开始觉得张小沅是上帝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但,那份曾经的“爱”对于韩淼,只能算作是心灵上的重加,那些曾经的花前月下只能靠臆想,真正他和张小沅的爱,现在才算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韩淼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四个月后,韩淼出院。而此时,迎接韩淼更多的不是喜悦,而是未来他和张小沅要如何去继续他们幸福的生活。
韩淼被父母接回家调养,张小沅有一百个、一万个的不愿意,但迫于父母的压力以及对未来长远的权衡和打算,她最终选择了自己先找到一份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后,搬出家,有间属于她和韩淼的small house,然后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很快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段时间里,张小沅基本没怎么回家,白天去找工作,晚上坐末班车回渭南照顾韩淼。
两个月后,张小沅被一家国企相中。再她再三的强求下,韩淼被她从渭南又带回了西安。此时的韩淼情况稍显明朗,但他清楚,以后他永远都没机会再像从前一样爱护张小沅了。
这次事故,除了用去他们所有的积蓄以外,两个家庭的经济也同时被拉下了深水。
张小沅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十多平米的房子,房间虽然很小,但张小沅把它收拾的很温馨。早上张小沅上班去的时候会给韩淼把中午饭也做好然后放进微波炉里,中午的时候韩淼直接热一下就可以吃。
韩淼知道他以后都不能去上班了,于是他想未来做网络作家。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天真的过着他们辛苦并快乐着的生活。
慢慢的来看望他们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再到后来这对落汤鸳鸯不受亲戚、朋友的关注。张小沅很不愤,md我们有瘟疫是不,我们不欠你们的钱,不托你们的债,为什么要用这种冷人性对待我们。当然也包括张小沅的父母在内,从前的一切都变了。
两个人在世俗中苦苦的煎熬,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几乎摧垮了韩淼人生观的最后一道防线,每天看着张小沅忙死累活的劳碌,他的心都碎了。
金融风暴洗礼全球,2008年刚开始没多久,张小沅在公司减编风波中被强行辞退。日子越来越难过,为了维系眼前的生活,韩淼暂时放下长篇小说《卑贱男人命》的创作,昼夜赶短稿,增加那份微薄的收入维系眼下的生活。
(七)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两个人更是饱受尽人间沧桑。张小沅生病的时候,韩淼除了悲悯落泪的神伤,其他,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关键的时候,只有那根救命的稻草,韩淼的妈妈。
这个母亲最伟大的地方就是永远心疼着自己孩子,为了这两个孩子能幸福,这位48岁的母亲竭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最近,韩淼感觉自己的记忆功能在不断的退化,很多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开始快速淡出。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正在忙着洗衣服的张小沅。
张小沅觉得非常的惊讶,忙问:“淼,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此时的韩淼变得很沉默……许久……
张小沅这才仔细回想,韩淼近几天确实总是忘记事情,而且情绪有时还会有异常的激动……张小沅额头上的冷汗开始从毛孔中渗出,越想越觉得后怕……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另外,我剥夺你说‘不’的权利”。
两天以后,韩淼的检查报告出了。医生说韩淼的部分记忆神经死亡现象在扩散,未来将逐渐地失去一部分记忆,如果情节恶化,韩淼将无法生活自理……
韩淼想,难道这就是他和张小沅的命运,难道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不,只算是我韩淼的命运,不要把张小沅也搭进来。现实的摧残和蹂躏,让这位中年腰折的男子彻底地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回来的路上,韩淼问张小沅:“沅,如果哪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要我吗?”强忍了一路的张小沅最终还是无法控制住泪水的夺眶而出。
这天夜里,韩淼紧紧地抱住张小沅整夜没睡。韩淼的脑子纠结了一整夜,他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爱她,就一定要她幸福,如果这样的幸福给不了她,那就让她离开自己的世界,这样她才会幸福。
为了让张小沅离开,韩淼只能佯装出失忆的快速加剧,制造出离开张小沅的理由是他必须要完成的。
(八)
韩淼停下了写稿的工作,理由是一想事情觉得头部难受。随着时间慢慢的前行,韩淼的佯装越来越真,真到张小沅开始害怕韩淼会把自己忘记,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跟韩淼讲很多、很多她们从前的事情,张小沅真的很害怕,多少次夜半被这样的噩梦惊醒。
有一天,张小沅下班回来后发现屋子里的韩淼不见了,他打电话给韩淼,韩淼说,他让弟弟把他接回了渭南,没有向她道别,是因为他不知道从何说起。韩淼告诉张小沅,他已经记不起和张小沅在一起的感觉了,每天晚上他只是惯性的想起会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会准时回家给他做饭,晚上会搂着他讲故事,其他的,他什么都记不起了,包括张小沅的名字。
这种心死的语气,让电话的这端的张小沅很伤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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