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了。

真的，春天来了。风已经浩荡且柔软起来，天空也比冬日的低了许多似地，冰封着的河流也开始了潺湲地流动了且空前地青碧，让我深深钦佩诗人的观察力：“春来江水绿如蓝”；这一切的景色的入目，即使我忘记了时令节气，也会感觉出发现到的。

虽然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地受着春天的鼓舞，为“春”挟持来花样的美丽繁华，将安静的心田灵动起来，有些困惑有些受折磨的味道，低吟着“一江春水向东流”，不再甘心只守候在凌晨两点的伤心酒吧，满心冲塞着躁动与悸动之想法——做一件一年里回想起来都觉着美的事情。但是我更想用一年的时间做一件一辈子不忘的事情，比如到边远的地方去支教，只是没人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也将要一天天地老去，这样的心愿渐成奢望无望。可巧电视台组织“爱心联盟”活动到乡小去支教，于是我应邀欣然前往，权当以砖代玉聊以自慰吧。没有条件可讲，到乡间去，到乡小去，这个行动令我整整激动了三天，自认为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一天是2010年四月十六日，旧历三月初三，星期五。十五日这一天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所以，八点一刻从电视台出发的我们，一出城就看见野外还是皑皑白雪，整个世界还是银装素裹，若是单从眼前的景像看，一定还以为正值寒冬腊月呢。

坐在车里向车外放眼望去，心情跟原野一样辽阔坦荡，看似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急急的春潮。车过牤牛河，车过亮子河，车过金珠，车过阿拉底，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石人山下。

来不及品味亮子河，来不及品味石人山，我就进入了指定的教室。看着孩子们紧张激动的小脸，新奇期待的眼神，我的心微微地动了一下。刚一张口讲课，我就发现事先准备好的课程将要全部搁浅，这里的孩子对外界的了解实在是少之甚少，看来我没有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成为一种奢求。总不能拔苗助长敷衍塞责强硬灌输吧？那不光辜负了孩子们的期盼，自己这一生都将无法原谅自己的自以为是与愚蠢至极。

同学们，听没听说一本叫做《三字经》的书？听了我的问话，孩子们似乎放松一些，居然有两个孩子回答听说了。为了调动孩子们的情绪，我不得不放下师道的尊严像演员一样表演起来。有两个孩子背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其中一个把后面的背诵错了。尽管这样，我还是鼓动同学们为他俩鼓掌喝彩。掌声过后，孩子们终于轻松起来。

既然大家知道有《三字经》这本书，那么咱们今天就讲《三字经》里的一句话：高祖兴，汉业建。当我在快下课的时候提出几个讲过的问题孩子们居然全部答对，并且能清楚明白地表达出来。他们了解了“楚汉相争”是怎么一回事，了解了象棋棋盘表达的意思，了解了是谁坐壁上观，了解了项羽为什么要“破釜沉舟”，了解了“鸿门宴”上为什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解了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了解了霸王别姬自刎乌江，了解了萧何为什么要“月下追韩信”，了解了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与张家界的关系，了解了“巨鹿之战”、“彭城之战”、“垓下之战”项羽所处的形势，并且了解了“汉族”、“汉字”、“汉语”的称谓原因……

我敢说，乡下孩子绝对不比城里的孩子笨，只是他们的生活相对闭塞，老师的素质也亟待提高，自己没有一桶水，如何能灌满孩子的瓶子？家长就更需要再教育，想到家长突然想起毛泽东的一句话：中国最严峻的问题就是教育农民的问题。上课的时候，居然有不识相的人打我的电话，我要是接这个电话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断定这一定是陌生人，拒接关机的时候发现果然是陌生号码，熟悉了解我的人是不会这么鲁莽贸然给我打电话的。

下课的时候，孩子们简直活跃欢快的跟小鸟似的，互相交流着课堂上听到的关于刘邦项羽的故事，我的心也空前地愉悦着。第二节课自然是水到渠成一般。诗人陈子昂的传奇经历，以及辐射到的幽州台、燕昭王、子之之乱、乐毅、王树毂等，都深深地吸引了孩子们。临走的时候看到孩子们依依不舍得样子，多想说我愿意每周免费为你们上一节国学课，可是我……

有人提议在学校门前照张相片，我平生是最不喜欢照相的，虽说去过一些地方但是都不曾留下所谓“倩影”，但是今天我竟欣然同意了。

石人山，我来了。

到乡下支教是我发自内心高兴做的事情，是我对社会的自认为该负的一份责任来，是把城乡差别拉小的那只温热的手。我多想用心倾听乡下孩子们的忧伤快乐，让他们看到分享到与城里孩子一样先进的智慧的阳光般闪烁的生活。相信你和我和大家，一起努力就会有结果。前些天在一个网友的日志里看到一句这样的话：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寿，高寿不如高兴。而我，今儿个就很高兴。

站在石人山下看学校后面的高高的石人山，看那个瘦瘦的石人，遥想这个石人到底站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被经济大潮冲的昏头涨脑的人们已经开始挖掘石人山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已经把山的西边挖掉了很大一部分，真的为石人捏一把汗，你还能在这里站多久？《列子》的《愚公移山》可敬佩，而石人山的被挖掘我感到的则是在掘先人荫蔽后代的根基。下次再来，还能不能再见你的风采？

回城的路上我才把电话开机就又有电话打进来，还是那个陌生人，我一边寻思这个人还蛮顽强的一面按下了接听键，原来是中学时的一个女同学。她的为人不好说什么，我知道自己的格色。我用自己都感到过分的冷漠问她有什么事情，她告诉我明天大家准备给两位中学老师办八十大寿。我说知道，我没时间。她又说二位老师坚持让你来为他们主持。我继续冷漠地说，我没时间，他俩知道我没时间去不了。放下电话我在心里说：上学的时候眼睛专盯着男生不好好学习，老师怎么说都不听，现在人老珠黄得瑟不动了居然还想起老师来了，真是山不转水转。中学毕业三十年，我与教语文的陈老师来往一直没有中断，我认为他就是我的恩师，尽管他的老伴儿刘老师总是强调“修行在个人”，陈老师也一直以有我这样的学生为荣。

记得有一年我由于在外地很久没有去看两位老师了，电话里刘老师对我说，现在我体重三十五公斤，吓得我连忙说，您别急，我元旦回不去春节也要回去看您。刘老师的生日就是今天，旧历三月三日，而陈老师的生日在旧历八月二十五日。因为陈老师近来身体不太好，于是就在上周我与老师的儿子商量在这个周六为两位老师合办八十大寿，并且定了饭店。

放下电话听其他的老师谈各自的感想，不管他们对乡下孩子的孤陋寡闻多么惊奇觉得多么好笑，我是笑不出来。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现在又回到乡下居住，无论如何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嘲讽，他们就和我的孩子没有分别，我只是感到心微微地疼……

春天来了，有人记起石人山下的孩子们了，于是，这个春天虽然雨雪多了一点，那又有什么呢？毕竟春天来了，没人阻得住春天的脚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