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神　话

南京2005。

南京莫愁－教堂外四月飞雪。阳光透过雪花，将理想照进现实。

南京莫愁－教堂内两情相悦。誓言伴随诗歌，把爱情引入婚姻。

南归北飞的候鸟，掠过千家万户的屋顶，栖息在百年后的天国阶梯上，透过心灵的窗户，陶醉在天地间纯洁与伟大的婚礼中。

南下北上的竹风，怀着百感千集的心情，端坐在婚姻前的神圣殿堂里，通过朦胧的眼睛，观察了人生中必然与偶然的爱情后。

门外是喧闹的街市，门里是安静的人群；门外是人情的冷漠，门里是真挚的祝福；门外是孤独的彷徨，门里是双方的归属。门外的人透过门缝朝里张望，门里的人害怕沉重的门将他永远封锁；门外是世界，门内也是世界；一个世界意味着许诺，一个世界意味着承诺～～

失败是必然的，成功是偶然的。千百万次的擦肩而过，百十千次的回眸，换来了一生中的唯一真爱。

唱诗班的少女们丝洁般的纱衣，甜美的声音，吟唱着《神圣纯爱歌》；勇敢的新郎穿着黑色的西装，腼腆的新娘披着白色的婚纱，在神父面前静候上帝的祝福。在这鲜花与幸福的时刻，神父说：你和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婚礼的结束意味着婚姻的开始，象征着春天播的种秋天结的果。

当教堂里的人群散尽，热烈变得冷清；竹风问神父：爱是何物？神父无言。竹风再问：爱在何处？神父亦无言。竹风又问：爱始何时？神父怒而离去。

当阳光透过五颜六色的窗户，平凡变得神奇。

神说：爱是天使与天使的爱；天使与凡人的爱；凡人与凡人的爱。

竹风问：天使在哪里？

神说：天使在岩山。

竹风问：岩山在哪里？

神说：天使居住的地方。

岩山是爱情的圣地。

岩山是理想的天堂。

岩山是不可触摸的云月。

岩山是可以攀登的高峰。

岩山是过去的存在，现在的追求，未来的幸福。

竹风问：我如何才能够到达岩山？

神说：纯洁、等待与爱。

竹风问：岩山一定是存在的吗？一定是合理的吗？

神说：我思故我在，存在即合理。船行道中去，轩辕一处得。

竹风问：此路是不是布满了荆棘，歧路众多？

神说：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要无怨无悔。

竹风问：我想，读了圣经之后就能与上帝说话，天堂的梯子到底有多长？

神说：一路上，你要经历许多磨难。开始是孤独和远离；接着是误解和打击；最后是寒心，迷失，荒凉与茫然。也许你要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你受她们的控制或她们受你的控制；也许你要经历不可思议的事，无法改变的事实和荒唐的结果。所有这一切好像是虚幻的存在，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你看不到她，但她也许确实存在于某个地方。

竹风问：如果理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应该为改变而尝试。

神说：所有的苦难都源于心。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得到什么，从而改变什么。

竹风问：我即将要前往岩山，上帝有话要叮嘱我的吗？

神说：坚持。

晚睡安宁，晨起怡欣。美好的一切从今天开始。

竹风在回忆起所发生的一切时，他觉得有必要写一本厚厚的备忘录。到底是叫它《遗梦录》呢，还是《石头记》呢？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就在他为书名而苦恼时，街头巷尾早已流传，这经典的爱情。

竹风从教堂出来时，并没有意识到上帝的存在。而上帝的存在证明了教堂的存在，他确实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可是爱情并不是自己。柳絮在无限的空间弥散，飘来飘往；轻载着春天的气息，与桃花一起歌唱。爱情的圣经，是无纸的天书，街头巷尾地流传。熙攘的人流，辨认不出自己；喧闹的街市，容易自我迷失。竹风接过竹风派发的竹风日记时，是那么的惊讶，以致沉浸在情节中，回到历史：

卷二：冰　川

在天与地之间的山和水，一叶小舟在江上自由地漂流。

洁净的空气缓缓地流动,轻轻抚落的桃花在水中浮沉，岸上的垂柳摇曳着它的轻影。燕子从林中飞起，欢快地歌唱。

“玉是清洁魂，竹为风尚白。　”他自信地望着前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与竹同洁，与风同行。竹风，不仅仅是一种标记。

如果名字只是人的身份编码，那它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竹风掏出了青铜怀表，时间走得缓慢。小舟以近光速行驶。这将穿越被扭曲的时空，而时间将会产生延缓作用。长度在收缩。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小舟在虫道里打通了两个时空的结点，这不是科幻故事，而是偶然。

他将与旧石器时代的痕迹一起，带着疲惫，回到现代文明。

竹风俯在船舷上捧起清凉的江水洗了洗脸。竹风偶然间观察到江水有些悬浮颗粒浑浊现象，在人类早期的自然环境中，这是十分反常的。

“有事发生！”竹风马上意识到短时间内将有恶劣的气候灾害。

西伯利亚的寒流横扫漠北，直指江南，不到一个时辰，冰封北半球。

这就是历史上记载的第四次寒冷时期，时值西元1635年2月17日。

天地一片灰蒙蒙，云气在矮草丛间来回穿行。雾，是雾，还是雾。

没有阳光，也没有温暖，江水不再流动，时间瞬间凝固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景象，竹风是这样描述的：“云低舔地夜满霜，江冻泊舟风破帆。　”但很不友善的龙卷风却把他抛上了高高的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风才停了。柠檬黄色的阳光铺洒在亮晶晶的冰面上。

竹风沉睡了三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卧在坚硬深寒的冰床上。

这是一个冰川世界。

寒冷，空旷，饥饿，孤独与荒凉。

他感到全身都在酸痛，一点力量都没有。但他还是把自己撑了起来。

很费力。

在荒无人迹的冰台上，看不见的是整个世界，看见的只是自己的身影。竹风相信冰川以外是冰川，冰川的冰川以外不会再是冰川。一切目标都会有终点，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坚持到终点。如果这又是神安排的一次考验，哪里还有不接受的理由呢？

寒冷使人心死。冰紫的皮肤一寸一寸被冻结，每一个动作，也许会有片刻的暖流，但能量的过后，是空荡荡的凄凉。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竹风也没有放弃心中的理想。广袤的冷酷的冰晶，没有一丝人情；没有食物，没有会动的生物。除了风，一切都是死的。但风的狂乱，却让人看不到生的希望，它就像无数把刀尖，刺透心窝。竹风在茫茫的，分不开东西的冰川上游走，惨淡的天日在地平线上滑移，似有似无。冷漠和孤寂，饥渴和疲惫，肆意地折磨，却丝毫撼动不了竹风心中的理想，他确切地知道，越是美好，越是不易得到。勇敢自信的他盲目地坚信一切都有尽头，年轻是持恒的资本，青春者无畏。但饥饿在第三天就对他进行了考验。冰块已经划伤了肠肚，冻结了脉道，补充必须的水分，维持虚弱的生命。但仅仅是水，是不够的；他需要粮食。可是冰川世界里富余的水之外，还有什么？还有他自己，无助地搜索。从第四天起，他每挪移一步都感到十分艰难，但休息只会让他永远地冻结。他心中的明灯，始终照亮这无情的世界，指引着希望的远方。

寒风瞬间停止，厚重的冰层顿时开裂，地动山摇，脚底下的深渊，腾出一团血红色的烟气，夹带着雷鸣般的怨声，不悚而寒。千年的困兽，一直没有放弃争取自由，他的沉默，是为了更残酷的报复。心灵幼小的它，在童年的游戏中被无情的冷锋永冻海底，冬眠的心在梦中思念亲爱的人。五百年后的它，时哭时喜，却无时无刻不想冲破这冰硬的牢笼。竹风恐惧它庞大的身躯和丑陋的外壳，竹风只能够摸到它的肚子，而它怨恨的眼神，在怀疑整个世界，喷出火舌，想吃人。它毕竟一千年没有吃过东西了。竹风要生存，它也要生存。

冰川兽锋利的长牙，粗长的扫尾，铁硬的外壳，尖锐的爪甲，还有咕咕叫的肚子，都是吓人的武器。竹风又喜又怕，生命的维持从来是机遇和挑战的并存，不是我吃了它就是它吃了我。竹风不肯退后一步，更不愿意逃跑，冰川兽更是如此。两者的对峙是进攻前的准备，虽然这并不平衡的力量对比，给冰川兽带来的是傲气，给竹风带来的是勇毅。冰川兽用前爪划着冰面，身体不断地摇动，它张开大嘴，露出獠牙，愤怒地咆哮，竹风中在血雨腥风中动摇，但不退却。他用力观察它的眼神，苦想御敌之策。冰川兽用原始而野蛮的进攻猎取食物，它总是急躁地抓踩、推撞、吞咬。竹风总是沉着地逃避它的打击，他敏捷、灵活、在战斗中保持微笑。他时而在它的背后，时而在它的脚下，时而抓住它的粗尾，时而从它的牙缝间溜走。愤怒使冰川兽失去理智，它不停地喘着粗气，却对面前娇小的人类无可奈何。它血红的眼丝透露出绝对的不甘心，调整心态后的进攻更加积极。粗壮的脚板踩出了许许多多的冰窟，溶解着积水。苦累的竹风被扫进了寒冷的冰窟中，冰片透过单薄的衣服刺痛每一寸神经，他不停地痉挛，却没有能量爬出痉挛。冰川兽在嘲弄他的失败，反而不急着把他吃掉。竹风顽强地爬出了冰水，勇敢地面对下一轮生与死的挑战。冰川兽失去了尊严，失去了风度，它更加狂傲地折磨着它的猎物。竹风不再躲避，他选择了进攻，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他开始抓取它的护甲，并把它们一片片撕下，咬吃护甲下的嫩肉，要生存，他学会了野蛮。冰川兽在疼痛之中开始报复性的伤害，竹风很快就伤痕累累，两只困兽，犹斗。血迹是洁白外唯一的颜色，风开始狂乱。冰川兽最后施展出它的绝招，它喷出了熊熊大火，把周围的一切焦烤。竹风在火焰中被征服，但不是英雄意义下的征服。冰川兽笨重的身躯压在竹风身上，用带刺的舌苔把竹风刮舔。竹风被痛苦折磨，生理上的，心灵上的。他唯一能逃脱的方式便是遗忘和放弃。只要放弃了理想，放弃了岩山，他就会在梦魇中醒来，他就会免除一切痛苦。一切都没有在现实世界中发生，他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他却喜欢与自己为敌。欲望越多，苦难越多。他觉得自己唯一的愿望，实现竟是如此的艰难。他之所以这样执著，是因为他坚信，总有一天，幸福会到来。面对理想，他毅然选择了死。在羞辱失败者的同时，冰川兽愚蠢地显露了它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外挂的心。冰川兽从来没有秘密，它把善恶毫无保留地显示给世界，它是最真诚的灵物，可此刻，它却要杀生。竹风用最后的力气从冰川兽的脖子扯下了外挂的心，冰川兽即时象失去芯片的机器人，失去控制。它恢复了一千年前的自我，真诚而活泼，它在冰川上顽皮地跳动，从冰洼里照看自己。善本有源，恶本无源，善恶就在一瞬间。

竹风捧着它的心，却不敢还给它，可是冰川兽的童真，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它渐渐地虚弱，活动迟缓，它开始向竹风哀求，眼神中充满了可怜。是生存还是死亡，是你我都面临的问题。外挂的心在滴血，心思一览无余。竹风把心还给了它，它恢复了残忍的本性。饥饿了一千年是屠杀的最好理由。冰川兽开始撕咬他的*体，开始吞噬他的灵魂。竹风不作任何的争斗，眼角却润湿着喜悦的悲泪。冰川兽看到竹风跳动着的心，是那么地充满朝气，充满活力，是那么热情，永不退缩。它被震撼了，他活着，为了心中的理想；他死去，也是为了心中的理想。世人，你们为什么这般低俗！它开始倾听他心灵的私语，它开始走进他的世界，它开始接受神灵的感召，它开始甘愿他的驱使。

它将要用它的生命延续他的生命。

冰川兽劝告竹风，你永远无法走出这片没有边界的冰川，因为你是在自己的思维里兜圈子。

竹风说，冰雪总有消融的时候，春天花会开。

冰川兽为了证明谬论，把外挂的心安放在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然后并肩战斗，为了各自的理想。

走了十万八千里，冰原依然无边无际。单调的景观使竹风的视力急剧下降，他已经看不清楚远方。饥饿的折磨是更为严重的问题。冰川兽撕下自己的*体维持竹风的生命，竹风一次一次地拒绝，是冰川兽暴怒无常，它宁愿以死来证明自己崇高的理想。两年后，他们回到了出发的起点，外挂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冰川兽的骨架走完最后一步，用生命完成了崇高的使命，为理想献出了永恒。

冰川兽的死换来了光明。次日，阳光开始明媚。冰雪渐渐消融，一百尺下的黄沙得以重见天日。令人惊奇的并不在于此，更为惊奇的却是太阳从西方升起，草木先枯后荣，一切都显得繁乱而不自然。

他终于注意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时间在反演，他正在走回过去。

他在四维空间里行走，这是不依赖于意识与物质的！第三性的存在使一切都显得混乱无章，从而导致了时空的穿插与逆反。

但这只会在局部时空区域内出现，而地球上是几乎不可能出现这一区域的。

黑暗中的烛光被藏匿的阴风吹灭，希望的破灭再次塑造出坚强。

他极度的空虚，极度的迷惘，极度的无助。

所幸的是，自信是一切伟力之源泉　。他将以这一信念立起栀杆，挂起风帆，抵达彼岸。

第十九天中午，他遇到了一个西班牙人，他是来中国从事白银贸易的。西班牙在17世纪掀起了一场淘银热，而白银大部分是输往中国的。当时中国的银价是世界平均价格的两倍，因为钱贱银贵的缘故。寒冷时期的到来使处于温带耕作区的农产品产量锐减，明朝首当其冲,从而削弱了它赖以统治的经济基础,经济的败坏又导致了政局的动荡,农民起义的打击进一步加速了明帝国的覆亡。游牧民族趁虚而入，虽然稳定了局面，但已无法挽回封建王朝的颓废态势了。明朝的灭亡对西班牙打击之大，不仅使其国力由于白银销路不畅而大幅度下跌，在无敌舰队与英国海盗船大西洋海战　一役，它还永久失去了海上霸主的地位，从此一蹶不振。

西班牙的光环终归移到了大不列颠的头上，史上最强的日不落帝国新鲜出炉了。

而面前神秘的外国使者，他也是来寻梦的么？

看得出，西班牙人大卫?斯亚维特对中国很感兴趣，他对中国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在他的眼里，中国是世界的天堂，是文明的中心。从小，他接触的是神秘的中国，富有的中国，强大的中国。听老一辈说，中国的金银是河里的泥沙，中国人用来铺路，中国人很讲礼貌，他们天生就是爱心的天使。

但是在竹风眼里，中国完全不是这样子的。中国是古老的中国，他的权威却使他傲慢不已，固步自封，不思进取。他自认为是天下的核心，其实不是。

两人很开心地坐下来吃饼赏残霞，大卫很虚心地听竹风讲东方的神话故事。

竹风说：

历史上，农民起义夺得政权的例子不多，农民出身的帝王也许就刘邦先生与朱元璋　先生吧。而刘先生是当过秦朝的亭长的，大小也是个官，相比之下，朱先生便显得下贱了。朱先生不是个好同志。先不谈他作风问题，他是很自私的，也许小农骨子里都有些自私，刘先生就公开宣布：“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天下哪能是他刘姓一家的呢？

如果说刘先生此举虽甚不得人心，但还算光明磊落的话，那么朱先生便未免太阴险了。据>记载,明初胡李案,蓝玉案共杀大小官员达六万人,开国功臣几乎被屠杀殆尽。皇帝上朝时看到的都是些诚惶诚恐的新面孔，人人惟危啊！

无可否认，朱先生是擅于狼道的。

纵使治乱世要用重典，但一个连儿子都嫌其狠毒的君王，我倒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不正常人类研究所里逃出来的。后来竟又当了和尚，他可是最不称职的和尚！

为人臣,毒不过己；为人君,毒祸天下。

朱元璋先生很顽皮，时常还能搞一些小发明。例如剥皮充草啦，锥顶啦，抽筋啦，这都是些刑罚的东西。还有他比较喜欢*窥别人的隐私,所以成立了东厂狗仔队,连别人屁股上有几颗黑痣都了如指掌。他什么都要管，什么都想知道，什么人都想杀，太累了，以致病得不轻。如果你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的话，你会惊呼：“那个尖嘴猴腮狐狸眼躺在病床上的怪物就是大明帝国的国君吗？”

张献忠也杀人，应该是最残暴的一个了。他心理是有毛病的，问题还不少。明朝末年，政局乱，找几个土匪草寇攻打政府是当时的时尚行为。张献忠是招过安的，后来还是又反了，他的野心不小，他想当皇上而不是县官。毕竟皇上只有一个的，李自成比较幸运，打进了北京。逼崇祯皇帝在煤山　上吊后，自己当了皇帝，虽然只是过了几天的瘾。李闯王的队伍也不怎么守纪律，在山海关就溃散了。张献忠进入四川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清兵入了关，他觉得自己也只有杀人这一条路了。他把成都的市民都杀尽之后，又强迁附近市镇的居民到成都接着杀。一个月之后，几乎没人可杀了，张献忠便杀身边的大臣侍卫。他有许多女人，也是杀的。有一次，他看见儿子从身边走过时，叫人抓住杀了，后来又很后悔，责骂妻妾当时为什么不拦住他，于是又杀妻妾。清军攻入四川前，街道上已经见不到活人了。清兵也杀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便是例子。但四川的荒凉还是让他们心惊胆寒，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府之国吗？张献忠败逃途中，身边还有二十几个将领，还是被他杀了。张献忠死了之后，中国历史上出现了罕见的大移民现象，这便是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湖广填四川”。

人长期受到外界环境的压抑而得不到排解，往往会在内心深处滋生罪恶的种子。而最极端的表示方式就是要杀人！竹风对古往今来的杀人者作了研究，得出一个哲学性的命题：

杀人者，

必杀之。

而后成佛。

是故，

我欲杀人！

有人问竹风，你也很压抑啊，那你杀人吗？

竹风回答说：不。我没有资格杀人，杀自己。

农民起义运动并没有给社会带来极大进步，也谈不上极大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它只是用一种极端的野蛮的方式捣乱了一切社会秩序，破坏了政府运转机构及现有规章制度，包括好的与不好的。正如义和团运动，当他们掀翻铁轨和敲断教堂上的十字架时，也许他们会以为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其实却反映了他们的愚昧无知与盲目排外，从而导致了历史性的悲剧结局。当它把一切都破坏无余而又无力建筑一个比原来更好的社会秩序来收拾烂摊子时，他们的一部分被外来势力扼杀，一部分成为草寇，这往往是社会大混乱的根源。即使他们其中的极少数人掌握了政权，心理也是有些不正常的，总会有一些惊人的举动，且是可怕的举动。

太子朱标死后，朱元璋把皇位传给了皇孙朱允文。在削藩过程中，建文帝与燕王朱棣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引发了长达四年之久的靖难之役　。仁慈的侄子总归斗不过凶狠的叔叔，也许这是父类遗传的缘故。朱棣的残暴嗜杀比朱元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迂臣方孝儒被灭十族，这恐怕是历史上最残酷的刑罚了吧。明成祖大概是受了孔夫子“名不正则言不顺”的影响，永乐年间，派遣宦官郑和七下西洋　，声势之大，可谓空前。船队在海上横行时，也有一些并不光彩的事，在非洲海岸，就曾用瓷器把三位酋长诱骗到船上索取财物，被拒绝后把他们给杀了。郑和用瓷器和丝绸换回了一些奇异的东西以供皇室玩赏，长颈鹿就是那时在明皇宫的御花园里散步的。如此劳民伤财，不过是为了寻找建文帝与炫耀国威，从而满足统治者万国朝贡的虚荣心罢了。但这朝贡却是个赔钱的生意，长久不得的。郑和下西洋不带有任何商业目的，实是人类交通史上一大败笔。

明朝君主大都平庸，且毛病多多。有四十年不上朝的，也有二十年不见人影的，还有水平很高的木匠。皇位传到思宗朱由检，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崇祯　多疑，治下过严，且刚愎自用，时常还有些神经质。但他还是想当个好皇帝的，只是生不逢时罢了。他不好色，不然陈圆圆就轮不到吴三桂小子他了。没有喜好，也是可悲。大明帝国到他手里时已经是一堆破玩意，他玩来弄去，终究还是堆破玩意，索性一扔，不玩了。

不要以为留着辫子的关外小混混当上了总经理，公司就会盈利，实际上，在长达２６０多年里，我们竟没有申请过任何专利！

每个人都有理想，史学家们关注太多政治家们的理想，他们认为杀人和征伐是崇高的理想，是民族式的建功立业，是历史铭记的主体。

可对于爱情，他们总是抱着轻蔑无视的态度，攻击她，排挤她，把她形容成恶魔，最伟大的爱情从来不被人民所接受，因为她的代价过于昂高。

大卫或许是一个纯粹的淘金者，他不会也不可能领悟其中的玄理。

大卫向东走，他要到明京师。

竹风发现他的青铜怀表又转得飞快起来。

他要往南走，那里也许有他的梦想。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些什么事，要去些什么地方，但他晓得，他是有任务的，所以是有目的地活着。

活着就要有所求，活着就要有所为。

卷三：沙　漠

不久后的一个早晨,他在冰渣中发现了渗有大沙粒的湿土,天气越来越干燥，这说明离沙漠已经不远了。虽然他不很确定是沙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说。

“可我只看到了沙子，全是沙子，当然，还有天空。”竹风说。

这里没有生物的存在，更谈不上水。

竹风虚脱了，在无边的沙漠与广旷的天空底下，他渺小。但因为渺小而自卑吗？因为渺小而逃脱吗？因为渺小而放弃一切吗？从不！如果没有渺小，无从成就伟大。也因为渺小，才可以将自己看得更加清楚。

长途的跋涉已使他困苦不堪，而今的单调更使他觉得荒凉。但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有半句的否定。征服一片沙漠，只需从心灵开始。

没有尽头。

他在行走。

没有尽头。

他从内心知道自己曾将一件什么东西遗忘在什么地方了，但又记得不甚清晰，总归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也许还依稀记得含沙射影的典故。此刻他倒希望能见到这一种虫子，即使它对他中伤。心灵的孤独往往是最苦痛的！他在忍受着这一煎熬，因为有信念。

沙子的比热本就小，日夜温差就显得大了。一到晚上，竹风只能挖一个沙坑把自己塞进去，不然很容易吹风着凉的，这里药物奇缺，还是小心点好。他只留了两个鼻孔呼吸，没风也就算了，一旦有风吹沙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值钱的化石，可这是竹风所不愿意看到的。

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了海市蜃楼。

那是一座城市，也算得上繁华。深蓝色的建筑物，也有人。

竹风细心观察了这幅图景后，初步确定它是楼兰古国。根据光学原理，并经过画图分析，楼兰古国距这里有三百公里之遥。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但信念不曾死。

干裂的嘴唇流着血，深凹的眼睛流着泪，是风吹的。

呀！一不小心，额头流血了，是自己弄的，可怨不得别人。

在死亡的地平线上／

寻找光明／

在阳光的季节里／

播放希望的种子／

你看别人，别人害怕；别人看你，你害怕。

古人在观天象，他也看见了海市蜃楼。茫茫的沙海里，苦心人在行走，他身心疲惫，却斗志昂扬。古人认为今人需要帮助，尽管今人认为古人很无知；他派出了四辆爱心马车：一辆向东，一辆向西，一辆向南，一辆向北；去迎接有爱心的人。

竹风醒来时，发现了四面高高的墙。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无边的沙漠，获得了重生。可是有人告诉他：“这里还是沙漠，也是艺术的天堂。”

莫高窟，敦煌。

西元７２１年２月１７日。

北庭都护府治下的敦煌州幕事官得知此事，奉命过来调查。从时人编写的《笑丛广记》中可以对当时的情形管窥一二：

幕事官多管闲事，治内有所闻有所不闻。候听有人梦闯七十三窟，貌似唐人，赶往报之。然官不知其语，互不沟通。画图描字乃罢。官录曰：此神人也，通古晓今，深不可测。州牧得报，长指：神中说神，汝乃神之喇叭。

幕事官当时与竹风彻夜长谈，感慨竹风对时局的准确预测和异人思维，并谈到了莫高窟这个话题。

莫高窟是隔离的孤独和孤独的向往，是精神的寄托和寄托的升华。

莫高窟是一个很大的藏经洞。从南北朝起就有开凿，以后历代皆有扩建。隋朝时有一定的规模，到了唐朝是它的鼎盛时期。唐朝统治者信教，以道教佛教为主，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莫高窟的发展。最壮观时，有画匠几千人同时在墙壁上作画。莫高窟收藏书卷之多，艺术价值之高，说它远远超过巴黎卢浮宫加上大英博物馆一点都不为过。后来唐朝边疆屡起战事，吐蕃竟与他老丈人打架，旁人是劝不得的，毕竟是家事。年岁大了，终归打不过年轻人，送出去西域这么大的地盘吐蕃这贼还不满意，还带着大批人马想到长安丈母娘家偷摸点东西。也怪不得中原人每说“生死大唐好，早晚灭狼蕃”了。想来吐蕃也有些过分的地方，做人不怎么厚道。

战争最是无情，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思去看画展？所以莫高窟也就渐渐衰败了，淹没在黄沙尘土里无人问津。

一千多年之后，一个姓王的道士上厕所时无意发现了莫高窟。他不懂艺术，想来懂艺术的人也少，但王道士还是了解文物保护法中的若干条款。

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水里游的，只要是无主的，都是国家的。

于是王道士向上请示了相关领导，领导一开始还以为是宝藏，后来听说是一堆旧书画，也就没了热情，便不甚在意。而当时正处于经济萧条期，总受西村有钱人欺负，时间一长，更没心思管这破事了。领导大手一挥，便将莫高窟交给王道士全权负责了。王道士虽然没有得到奖励，但总算找到了工作，也是挺高兴的。虽说只是个管仓库的，可管仓库不好么还？清闲哪！有钱还不如有闲呢现在！

一开始，王道士还挺敬业的。这里扫扫，那里瞧瞧，冬天防火，晚上防贼。没事还装模作样地在壁画前站上半个时辰，咱可是有文化的人了。可日子一长，这活儿还真不好干，连个搭话的伴都没有，于是王道士便张罗着要跳槽。走走后门礼是不能少的，就地取材选了些纸质好的轴画送给上司。可上司一看就不高兴了，说：“你怎么还拿厕纸来？上回的还没用完呢！”

这人一无聊啊，腿就长，哪都能到。没多长时间，上村下乡的大老爷们都知道王道士守着一座宝库哭穷。明事人都劝他：“你咋不都当了呢？有钱还省事。”王道士人家说了：“这都国家的，可不能动。”一时他的高尚还成了美谈。不过既然朋友喜欢，有空王道士还是挑了些仕女图给送去，联络一下感情。外国朋友听说了这事，也来想和王道士交朋友，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俄国佬最野蛮了，上来就说：“西北五省都我地盘，你小子保护费几年没交了，是不是不想干了？”王道士忙捧上一些书画请求通融通融。礼多人不怪，俄国人这下脸上才有了笑容，说：“不必劳烦王老您了，过几天我亲自来拿吧。”既然俄国人开了先例，英国法国小日本自然是不甘落后的，都一拥而上，争抢不已。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临走前还会给些小费，王道士也不远送，但礼貌还是有的：“有空多来坐坐啊！”

都别来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清朝末年，敦煌莫高窟藏品流散海外四十多个国家，其中英日最多，达两万余件。国内现存文物不及初始十分之一，且多为残品。文化没有毁于战火，反倒毁于他们愚昧的子孙手里。

不管是前代的挖窟人，还是后代的守窟人。他们都是在守候着孤独的灵魂。但终究没能守候住，是因为缺乏最终的恒心。

大唐风貌，开放爽朗，兼容并包，自信乐观。即便是在这看得开的民族，也曾发生过骇人听闻的旧事。在洞里画壁画的匠人，从小就远离中原，并一直在沙漠里工作。他们没有假期，没有自由，从进洞的那一刻起，意味着不再会有出洞的那一天。他们画神仙，画佛魔，已经到了洒血溶朱丹的地步。他们或喜或怒，或疯或傻，他们将自己用刀划破全身，赤luo地贴在墙上，他们对飞天的神灵吐口水，扣出他们的双眼。他们是真正的艺术家，从来不掩饰最原始的需要。当女人们在露天沐浴时，他总是在黑暗中说：我要你，人间的天使。他们进去是神，出去是魔，是艺术的主人。边关守将在吟唱王昌龄的边塞诗，磅礴大气；守兵们谈论前天的两万单骑击破胡的悲壮战绩，热血沸腾。从来没有人关注过在洞中生活的人群，洞外是沙漠，洞里也是沙漠。平原三十七丁丑，窟中杀人，神佛出血。

王道士是传统的中国卫道者，但不够坚强。他形单影只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了四十七年，悟出了生命的价值：一切都是可抛弃的，如果你淡忘。

但别人能淡忘，竹风不能淡忘。

卷四：荒　原

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方向，自由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不知道在沙漠里走了多久，不知道被多少个国家驱逐出境。我存在吗？存在就一定合理吗？为什么不合理就不能存在？你怎么知道合不合理？如果合理呢？你赌吗？押！

我思故我在，存在即合理　。

我是竹风，竹风是我吗？如果别人也叫竹风，喊竹风就你答应吗？别人喊竹风但不是叫我，那我干吗叫竹风？如果我不叫竹风，我又叫什么呢？我又能叫什么呢？也许什么都不能叫了。如果你叫小猫小狗的话，那不就是畜生了吗？如果你是畜生的话，你还能叫竹风吗？因为你是竹风，竹风也是你，那你是畜生，不就是所有叫竹风的人都是畜生了吗？事情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很容易被群殴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叫竹风，那就不用担心群殴了。因为我叫竹风，所以被群殴。如果群殴的对象是竹风，那么我被群殴。我被群殴了吗？如果没有被群殴，那么竹风不是群殴的对象。既然竹风没有被群殴，那么我也没有被群殴。因为我没被群殴，所以没有群殴的对象。既然没有对象，就不存在群殴。如果没有群殴，我就叫做竹风。我叫做竹风，别人就不能叫竹风。不然我就不叫竹风。一旦我不叫竹风，那么就没人叫竹风。既然没人叫竹风，那么竹风是不存在的。思考的东西都是存在的，而竹风是可以思考的。竹风是存在的。利用逻辑反证法得知有前后矛盾，所以结论我思故我在是不成立的，是唯心的。

下面我们来证存在即合理。

不合理是客观存在的，你能说它是合理吗？

证毕！

竹风就这样一直走。

向前走，向后走；向左走，向右走；向上走，向下走。

实在走不动了，那就坐下来休息吧。坐哪呢？坐一个干净的地方。地上是不干净的，不能坐。那就没有坐的地方了，既然没有坐的地方，那就走吧。

向前走，向后走；向左走，向右走；向上走，向下走。

实在走不动了，那就坐下来休息吧。坐哪呢？坐一个干净的地方。地上还是不干净的，不能坐。那就没有坐的地方了，既然没有坐的地方，那就走吧。

向前走，向后走；向左走，向右走；向上走，向下走。

实在走不动了，那就坐下来休息吧。坐哪呢？坐一个干净的地方。地上怎么还是这么不干净呀？不能坐。那就没有坐的地方了，既然没有坐的地方，那就走吧。

不能走！

为什么？

走不动了实在。

那就坐下来休息吧。

不能坐！

为什么？

没有干净的地方啊因为！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了，想怎么样呢？是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呢？是不是我想怎么样就不能怎么样了呢？那我就不知道想怎么样了。不知道想怎么样，就是不怎么样，简称不怎样！

不怎样到底是怎样？

不知道怎样。

不知道怎样是怎样？

就是不知道怎样！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

你不讲理怎么知道我不讲理？你讲理我怎么不能讲理？你既然不讲理那我也不讲理！我讲理怎么你还不讲理？我不讲理了你怎么又讲理？你到底讲不讲理？

竹风就这样一直站着,不坐下,也不走路。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

就这样——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又落——

糟了，卡住了！

竹风脚一动，

太阳又落下去了。

竹风脚动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里是荒原吗？为什么是荒原呢？我记得好象是沙漠的呀！它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变成了荒原了呢？它变成荒原应该打一声招呼的吧。它不打招呼就不能变成荒原！它变成荒原就应该打招呼！诸如此类。

竹风就是这样思考问题的，竹风很矛盾。

竹风很矛盾，竹风就是这样思考问题的。

荒原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枯树。

既然有枯树，能说荒原上什么都没有吗？

那就这样说好了。荒原上除了一棵枯树，什么都没有了。

这也不对，是只有枯树吗？

树上有一片红色的叶子。

树上有一片绿色的叶子。

树上有一片蓝色的叶子。

这能说是只有一棵枯树吗？

可叶子是在树上的。

叶子一定是在树上的吗？它不可以飘落吗？它飘落了还算是在树上吗？如果飘落了还算是在树上的话，那只有枯树吗？应该是一棵枯树和一大堆枯叶。

竹风就是这样思考问题的，竹风已经习惯这样思考问题了。

竹风已经习惯这样思考问题了，竹风就是这样思考问题的。

除了我在怀疑不能怀疑之外，一切都值得怀疑。

所以我怀疑我活着。如果我问你我活着吗？你会打我一个巴掌。如果我确实活着，我会觉得疼。而你这个巴掌，是在提醒我，我还活着。而活着就得有意义，所以我得找一些事情来做。

人不过如此——

越是显示他表面的幸福，

越是掩饰不了内心的空虚。

竹风得走了，他得走出荒原。

荒原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得走了。

他在找东西，荒原里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得走了！

只要有土地，就有新的景象。

卷五：沧　海

他走出了荒原，来到了海边。

青铜怀表在飞快地逆转。

他不能再回去了。

那就过海吧！

竹风弄来了些竹子，编了个小竹筏。

会乘长风破万里浪！

今天他就要付诸实践了。

海水蓝得可爱，天边的朝霞也是红里透白。

竹风说了：“踏竹入荒海，接天连碧涛。　”

竹风很好地利用了力的合成与分解，使之逆风行舟，且顺着洋流的方向，所以竹筏走得飞快。

岸，渐渐淡出了视野。

如今刚走出沙漠的荒凉，又将踏入沙漠的孤独。

他要去一个叫岩山的地方，一个梦里过出现的地方。他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那，这也许是第六感吧。可岩山在哪？他是不知道的。但他在梦里看见太阳从岩山后露出了半个脸，很有活力，应该就在东方吧。

他将一直向东流。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是在走回过去，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所谓的东方应该是向西行。如果他宇称学得好的话，就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了。

他一直向东去，在海中漂浮了许久，青铜怀表在飞快地逆转。

他看不到海的边缘，看不到陆地。直到飓风把一切都改变。

飓风把竹筏撕得粉碎，它把一切都带走了。

竹风！

竹风不见了。

他发现自己不是在海上，因为感觉不到海水。但周围一片漆黑，潮声依然震耳欲聋。他不敢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脱离了苦海。

他躺在坚硬的地上，很凉很凉。仰望着天空，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地孤独。在群星之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但这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明天依然美好。他以前走路总喜欢低着头，是父亲教会了他走路要抬头挺胸，目光如炬。他学会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是在海上，觉得有点失望。他四处走了走，发现这个孤岛并不大，也就３００平方米左右吧，但很特别。地质很光滑，也不长任何东西，更显得荒凉。他坐了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跳出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海上看日出，感觉很美很美，只是一个人欣赏这一美景未免有些单调。他累了，也不想任何事情，就一直这样躺着。时而看看天空，时而听听潮声，时而还会吐几个小泡，表明自己是乐观的，还没有被完全打倒。

有一天，他发现青铜怀表走得很慢很慢，丝毫感觉不到指针的移动。这时风小了，潮水也渐渐平息。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和详。

至今还没有船只发现这可怜的孩子。

他想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于是他来到了孤岛的边缘。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荒岛的边缘，竟还有一个女孩在游泳。但这似乎又给了他希望，这说明了周围不远处肯定有集落，也就是有陆地的存在。

女孩发现了竹风，她游了过来。

她有一头芝麻黑色的秀发，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蓝蓝的海水把白白的肌肤映衬得好看。

她把半截身体露出了水面，洁白的双乳还附挂着晶莹的水珠。

竹风把视线移向了远方，她可是没穿衣服的。

当他回过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哎，本来还想问她关于陆地的事情呢！”竹风有些后悔。

“你是在找我吗？”她又将头露出了水面。

“是的，我想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竹风说。

“我叫固伦，今年十八岁，你呢？”固伦说。

“竹风。我应该叫你固伦妹妹的。你知道陆地离这远吗？”竹风说。

“陆地？应该很遥远吧。听父王说过，这里是海的中心。”固伦说。

“哦！你一个人游这么远到这里来吗？为什么不穿衣服呢？”竹风说。

“我们从来就不穿衣服的，我的家就在这底下。刚才你很害羞，对吧。”固伦说。

“夫子说过非礼勿视的。”竹风说。

“什么叫非礼啊？”固伦说。

“例如看了别人身体不该看的地方。”竹风说。

“孔夫子不也看了他妻子的身体了吗？这算是非礼吗？”固伦说。

“妻子的身体是可以看的。这是神的旨意。”竹风说。

“那我的身体你也是可以看的，这是我的旨意！人体是一种艺术美，为什么要用丑陋的眼光去看待它呢？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用复杂的思维去分析？”固伦说。

竹风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很纯真，没有一点世俗的污染。

竹风看不出她的眼睛中，深藏的秘密，她灵活而闪烁，捉摸不透而又美丽诱人。

“你以前看过女人的*房吗？”固伦说。

“书上看过的。”竹风说。

“以一种艺术的眼光？”固伦说。

“以一种艺术的眼光！”竹风说。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穿衣服吗？因为我是人鱼。”固伦蓝色的尾巴在水中搅动，溅了竹风一身海水。

当海水恢复宁静时，一切都平息了。竹风仰望着星空，什么也不想，也不愿意去想，他已经远离文明，回到了很久很久的过去。

固伦又来了，她先是对昨天的无礼向竹风道歉，然后问他从哪里来。

江宁。

江宁是个好地方吧？

还可以。

又问他要到哪里去？

岩山。

岩山很美丽吧？

没见过。

“咱们都是猴子变的。”固伦说，“我们人鱼也是人。很久很久以前，原始古猿从树上掉下来之后，绝大多数就到了陆地上生活。在那里，他们学会了直立行走，学会了钻木取火。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他们慢慢地发展为智人种，也就是你们人类早期的形态。可是，有些猴子就没那么幸运了，有的被狼吃掉，也有的摘果子时不小心摔死了。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掉到了海里，你知道，猴子是不会游泳的，它们中的许多人为了证明达尔文自然选择规律优胜劣汰的正确性而英勇牺牲了。好不容易遗留下来的为了在海里生存，后肢慢慢退化为鱼尾，也就是我现在这种形态啦。”

竹风笑了，固伦觉得奇怪。

竹风说：“恐怕是杜撰的吧，或许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你们的后代我也曾见过，是一种在长江下游及海岛边缘出没的娃娃鱼！也就是所谓的人鱼了。可没想到退化竟如此之快。现代科学研究证明，它们是用鳃呼吸的，而猴子是用肺呼吸的。”

固伦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人家不过见你无聊，跟你套近乎罢了，也别当真。”

从孤岛望去，四边都是辽阔的海洋。天空却没有鸟的痕迹。岛上也是光秃秃的，荒凉得惊人。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霞采，把远处的海水映成了瓜瓢红。竹风想起了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只是没有孤鹜，也无从得知季节。

今晚没有月光。

固伦说：“我要走了，夜不归宿可不是个好孩子。”

竹风说：“是你父王说的吗？”

固伦说：“不！是水中仙子说的。她最喜欢收集我们人鱼的身体了，一个很奇怪的老巫婆。”

竹风说：“那你明天还会来吗？”

固伦说：“会的。”

固伦说：“那你明天还会在吗？”

竹风说：“会的。”

固伦说：“你保证！”

竹风把右手按在心口上。

固伦也把右手按在心口上。

竹风这一晚上没有看星空，他早早就睡了。

肉眼能观察到的星星有３０００颗。但他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也许是月亮，月亮总是大的。

是固伦用尾巴把竹风弄醒的！那时太阳已经挂得老高。

固伦说：“你早上不刷牙吗？”

竹风说：“我没有牙刷。”

固伦说：“那你就吃不上水晶葡萄了。”

竹风说：“骗人！海里哪来的葡萄？”

固伦说：“你饿了吗？饿了的话还是可以吃得上水晶葡萄的。”

竹风说：“如果我现在很饱，那就没有再吃的必要了，对吧？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也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很久很久没有吃东西。我是在梦中吗？”

固伦给了竹风三颗水晶葡萄。

一种叫水晶葡萄的水中果子。

固伦说：“你的家在江宁吗？”

竹风说：“我的家在广州湾。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的花很多很多，人很好很好。”

固伦说：“那里也有海吗？”

竹风说：“有的。那里的海是绿色的，天空是蓝色的，土地是红色的。还是全国最好的深水港。水果也贼多贼多，菠萝，荔枝，芒果，香蕉，龙眼，红橙，甘蔗，西瓜，木瓜，杨桃，石榴，椰子，火龙果等很多很多。是全国南方重要的水果生产出口基地呢。其实，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我！”

固伦说：“那里的人们都吃些什么呀？”

竹风说：“富人吃鱼翅，穷人吃粉丝。”

固伦说：“为什么不吃鱼肉而吃鱼刺呢？”

竹风说：“鱼翅是鲨鱼的鳍。经过去肉，除沙，漂白，晾干等一系列复杂的工序才制成的。满汉全席里海八珍中的一味，也是世界四大名菜之一。一般人哪能吃得起？”

固伦说：“鲨鱼最坏了，老是欺负我们。我妹妹就是被它们咬死的。”

泪水在固伦的眼眶里打滚。

竹风说：“你哭了吗？我们都已经为你报了仇了。每年因为鱼翅而被杀的鲨鱼有好几千万条呢！”

固伦说：“其实也不是所有的鲨鱼都坏。”

天黑下去了，月亮升起来了。

固伦又要走了。

这时，竹风突然发现有一个芝麻黑色的东西正向固伦划来。

“大白鲨！”竹风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竹风是不会游泳的，身子一个劲地往水里沉。

海水冻得他的双脚直发麻。他在水里摸索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大白鲨的背鳍。他骑在鲨鱼背上，两脚夹紧鱼身，快速伸出两只手指猛向鲨鱼眼睛叉去。鲨鱼明显被弄疼了，庞大的身躯在水里翻了好几个滚。忽然，它的尾巴往水里用力一搅，把竹风整个儿打飞了。悬在半空，划了一个弧线，他重重地摔在离岸三米多的硬地上。鲨鱼游走了，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枣红色的海水不知道是竹风的血还是鲨鱼的血。

天色已经很晚了,固伦还没有走。

她想爬上孤岛，但身体一离开水，呼吸就变得十分困难。

她脸色变得惨白，在大口地喘着气。

一次次掉进水里。

一次次往上爬。

一次次溅起了一串串水花。

竹风说：“你还没走吗？夜不归宿可不是个好孩子。”

玫瑰红色的血从岛上缓缓地往下流淌，慢慢地渗入了水中，渐渐将海水染红。

竹风说：“如果是别的什么鱼，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下水的，沾湿了衣服反倒觉得冷。”

固伦哭了。

竹风说：“我还以为是天九翅呢，谁知只是脊仔翅。怕你坏了胃口，才让它给溜了。”

固伦还在哭。

鲨鱼逃走之前，在竹风的大腿内侧狠狠地咬了一口，现在那里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竹风一动都不能动。大量的血还是往外冒，然后欢畅地流到大海里。

血色的海水沾染了她藕白的肌肤。

竹风知道自己将会慢慢地死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岛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孤独，因为有她在身旁。

竹风说：“你还在哭吗？我要睡觉了。今天觉得好累好累，明天你还会来吗？”

固伦说：“会的。”

固伦说：“明天你还会在吗？”

竹风说：“我想会的。”

固伦走了。

竹风真的累了，也许这一觉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他还记得，他是要往岩山去找一样东西的，那是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暗淡的星空找不到一点痕迹，竹风将就这样死去。

朦胧之中，他开始觉得伤口在慢慢愈合。

这是固伦在舔他的伤口。

固伦在岛上。

固伦在竹风身边睡了下来。

固伦没有穿衣服。

竹风说：“固伦的尾巴呢？固伦的尾巴不见了！没有尾巴的就不是固伦！固伦是有尾巴的。”

固伦说：“我把身体许诺给了水中仙子，用它换来了一双修长的腿。明天太阳一出来，我就要永远的走了。”

竹风哭了。

固伦抹着竹风悲伤的泪水说：“男孩坚强，不哭。”

竹风说：“天气预报说了，明天是多云转阴，看不到太阳。”

固伦说：“我的身子是只给你一个人看的。”

竹风哭了。

固伦说：“我只属于你一个人，谁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夺去。”

固伦说：“如果你因为我而死，我会觉得十分愧疚；如果我因为你而死，我会觉得十分值得。答应我，无论风往那一个方向吹，你都要带上我。”

竹风说：“我会带你回广州湾，一个蓝天绿水红土地的地方。谁也不能将我们分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固伦紧紧抓住了竹风的手。

这一夜，并不觉得长。他们一直在看星空。也许只有竹风自己才明白，他在茫茫宇宙中的位置。

其实，一切并不都是童话，童话也许只能够在童年里出现，而童年是不懂事的。竹风并不理解，他总是被情感蒙蔽。固伦是海的女儿，她来自爱琴海。到这小岛，并不是她的初衷。她是迷途的鱼，找不到家。竹风是她看到过的唯一不同于她父王的男子，但并不特殊。水中仙子说，想回到家，必须要得到男人的心，用它护航。于是，童话中的公主用智慧换来了美丽的双脚和冰冷的水晶刀。她也许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过某一个人，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或许那是在无意之间。

远处的天空已经吐出了鱼肚白，天亮了。在恐惧和悲壮中生存，在爱和绝望中死去。

竹风恐惧黑夜，但此刻他更加恐惧白天。

固伦说：“我的身子是只给你一个人看的。”

她走的时候很宁静。

她渐渐消融在空气中，淡出了竹风的视野。

地上有一滩血，是竹风的血。

地上有一颗金钻指环，是固伦化成的金钻指环。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竹风将指环戴在中指上，望着天空，说了一些话。

其中一句是这样子的。

平洋海岛夜色深，　

流星沉水思固伦。

今朝有雨风吹去，

一颗金钻永留存。

甚有悲切之感！如果说爱情是诗的化身，那人人都不必吃饭；但饭是每天都要吃的，艺术只有少部分人能享受得起。

竹风是寂寞的。生活的意义在于有事可做，无所事事最为颓废！

荒海的小岛是龟的贝壳，在水中浮沉。神龟究竟要将竹风带往何方？这般地慌忙。竹风无所想，无所思，任由心碎。无所作，无所为，任由他行。

不知过了几生几世，神龟没入海底，竹风浮出水面。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远航的帆船迷途，迷途的竹风得救。

这是一艘由英格兰开往法兰西的贵族舟艇，即将要举行盛大的皇家婚礼。她却遇上了暴风，陷入了漩涡，搭救了竹风，在这不知名地的汪洋。

行善的起因也许误判竹风为一条鱼，因为船上的食物不多了，还要维持皇家的奢侈。竹风并没有因为是同类而受到款待，尽管他们宣传自己有绅士般的风度。百十天的漂流已经磨损了所有人的意志，他们甚至怀疑存在的意义。导航图和船长自杀了，仅仅是因为公主高贵而傲慢的指责。她们开始放纵自己，像一群没有躯壳的灵魂。除了公主，所有的女人都觉得自己被上帝解放，她们的矜持，她们的贞洁，就象秋天的落叶一样凋零飘散。她们常常在甲板上卖弄风*，勾引男人；男人们连神父都乐于接受。她们和他们完全没有了传统，没有了约束，没有了羞涩，没有了关系，他们和她们是一群最原始的动物，在体验最高尚的生活。而公主常常被莫名奇妙地冷落，虽然她长得貌如天仙。她大庭广众之下的沐浴并没能引起男人们的兴趣，反而遭到女人们的唾弃。她常常一个人在黑暗的地方哭，怀念家乡，思念尚未谋面的爱人，她渴望被拯救，想得到解脱。她是一个孤独的可怜人，守候着唯一的圣洁。

船上的淡水和食物越来越短缺。神父夜里试图将竹风抛入海洋，尽管他们从来不给他东西吃。杀人事件第二天公开的时候，和救人事件一样的激动人心。他们和她们把所有的罪恶都倾泻给竹风，认为他是魔鬼的使者，因为他的到来使她们的道德败坏。她们诅咒他，打骂他；而他们在一旁开怀冷笑，拿起鞭子抽他，甚至要拿刀杀他。竹风鼓起勇气试图反抗，即使是蛛网破蝉般的无补。就在这一刻，一贯冷漠的公主用她最后的权威给了竹风仅有的庇护，使他免于遭受生与死的考验。公主愚蠢的做法引起了人们私底下的愤怒与寒心，他们密谋推翻所有的权威，杀死心中的上帝。为了制造恐怖的气氛，他们开始吃人，他们把她们吃咬得满身是血，学会残忍和疯狂。就在这恐怖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船在暴风雨中触礁了，上帝的报复使善人得到拯救，恶人受到审判。

船，撞在了撞在船上的船的遗骸上。

面对生存，公主选择了放弃。当竹风孤身一人爬上陌生的海岸时，他发现，这里是船的海洋，也是人的海洋。这里是神话中的擎天一柱。笔直的山峰一直通往云霄，看不到尽头，环山的云彩，奇迹般地照亮了天堂。

卷六：海　中　岛

千艘各式各样的船只环聚在神洲的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怀着各式各样的目的。许多船只是因为魔鬼的驱使，在大海中迷航而偶然到达；更多的船只是因为梦想的驱使，在时空中探索历尽苦难而幸运到达。他们是各路精英，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上千种语言，拥有不同肤色，处于上下中流等级的阶层。上帝眷顾了他们，皇族、贵族、富商、巨贾、勇士、死士、工匠、农家、神巫、医师、先知、智者、先生、学生、游民、歌妓、僧人、道长、屠户、庖丁、水手、领航、猎户、樵夫、官绅、渔人、驿邮、盗贼、妖魔、精灵、神仙等中的佼佼者，给他们一次梦里寻梦的机会。这是宇宙中的岩石之山，这是神话中的源始之山，这是情爱之中的缘分之山，这是千百万人心中永远向往的圆梦之山。他们守着不变的信条，做着理想的梦；一代又一代的激情，传说了百千万年；勇于探险和开拓的先行者，熟读古老的传说，遍寻千山万水的足迹，沿着残缺不全的模糊图纸，在希望的海洋中漂泊。经过几世几代，志同道合的他们在理想的海中岛上汇聚，为着不同的理想，既合作又竞争。

竹风在这拥挤、混乱而又亢奋的聚群中游走，看着他们有所期盼的双眼。这里没有规则，没有权威，没有纪律，没有统治，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损害他人的利益。这里甚至没有人情，没有阶级，没有羞耻，没有虚伪，男男女女间可以互相拥抱，爱抚；大大小小间可以相互争论，批评。士兵们在最后的宣誓，要为理想和信念洒出热血；工匠们磨砺他们的工具，操练他们的技能；贵族们统筹规划，决胜千里；樵夫磨快他的刀，挑夫拍打他的鞋。岛上的山顶发出的金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喧闹的人群，揣摩着前途。时而有人从山上下来，带着疲惫的身躯和沧桑的面容，他们遍体鳞伤，近乎虚脱，他们两手空空，唉声叹气：太艰难了，这哪是人所能承受的？好在捡回一条命。悲观的言论和无情的事实使得一部分人知难而退，放弃理想；他们没有勇气去面对，也不敢用生命来赌博，他们是幸运的失败者，也是可悲的失败者。即便如此，山上来人的收获者，满载金银，怀抱美人，他们负伤如此严重以致走路艰难。收获者始终没说一句话，但财富无疑坚定了许多人的立场，即将熄灭的希望又被燃起，有些人羡慕收获者，以为榜样；有些人握紧拳头，想做得更好；有些人目光猥琐，图谋不轨。只有竹风不屑。

黎明的到来，正是号角的吹响。早已迫不及待的人群，开始涌向高峰。他们高歌欢唱，鼓动着前进，环山的无路，竟被踩出泥泞的大道。他们一直在前进，在攀爬，可是终点依然渺茫。一路上，风餐宿雨，山路崎岖，等待寻梦者的是残酷的考验。有的人忍受不了苦与累，开始退缩；绝大部分人在前进。有的人经不起寒冷与炎热的考验，开始放弃；大部分人在前进。有些人恐惧恶劣的环境，选择等望；部分人在前进。有些人被危险淘汰，最终落败；小部分人在前进。这是梦的起源：苦行。在苦行的路途中，你们得学会征服大自然。你们必须忍受饥饿，必须经受寒暑，必须长途跋涉，必须永不退缩，必须穿过阴暗的野林，必须攀爬陡峭的悬崖，必须横渡湍急的河流，必须跳越无底的深渊，必须绕走腐烂的泥潭，必须坚定信心，克服自己的恐惧。竹风一直走在前茅，他乐于充当先行者，斩荆棘，开荒路，他充满信心，从不因为希望的遥远而迷惘。他引导他的同志们走近了光明。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许多人染病，水土不服，蚊虫的侵扰，细菌的狂袭，使他们痛苦不堪。医师开始发挥他的作用；在枯燥的行程中，歌者和舞者激励着同伴，用欢乐驱散苦闷。在苦行的途中，他们发现了沿途的财富，越到高峰越众多。许多人被珠光宝气吸引住而裹足不前，他们害怕前路的艰辛和危险，宁愿享受这难得的荣华富贵。他们落伍了。

队伍越来越小，精英在前进。可前途依然渺茫，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他们又要面对更为残酷的挑战。这是梦的深入：修炼。你们得学会彻底征服大自然，包括它的植物和动物。在经历险恶山水的同时，你们正在遭受大自然的报复。你们必须要面对毒蛇，必须要面对饿狼，必须要面对熊罴，必须要面对虎豹，必须要面对毒草，必须要面对野花，必须要面对天灾，必须要拯救自己。毒蛇藏在黑暗中向你们进攻，刺咬你们的血管，毒液让你们痉挛；樵夫警惕地斩杀了七寸。狼群从四面八方疯狂地进攻，扑倒你们的身躯，用利爪划破你们的胸膛；猎户勇敢地射杀了野蛮。虎豹闪电般的捕食，撕咬你们的脖颈，剥夺你们的生命；勇士无畏地擒杀了恐怖。不要小看脚边的野草野花，她们剧毒的花粉和锋利的锯齿瞬间可以让你们死于非命；花匠敏锐地辨别出她们，并连根拔除。人们虽然不断地遭受到生死的考验，但失败的情绪没能将他们笼罩。竹风聪明地走在中间，给他们以坚定的信心，为他们设计解难的妙法，而又直接避免了攻击。经过修炼的寻梦者，他们非智即勇，他们开始有权利获得自己心爱的女人。沿途的女人美不胜收，她们智慧，温柔，可爱，美丽，充满了魅力，她们的妖艳、传统让寻梦者心荡漾，他们中的许多人被女色给俘获。他们开始与自己理想的女人一起寻欢作乐而终止崇高的理想。他们被抛弃了。能坚持向上走的只是更少的一部分人。他们有更高的欲望。

前途还是渺茫，没有人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他们又要面对更加残酷，更加无法想象的生死挑战。这是梦的陷入：洞悉。你们不但要学会征服大自然，还要学会征服你的同类。你们得像最野蛮的动物一样寻求生存，在有限的资源中夺取养分。你们要面对野蛮，杀死野蛮，最终也将变得野蛮起来。陷阱一个接着一个，无处不在。前头似乎已经没有出路，陷阱是最好的墓场。你们要看着同志们一个一个地落入陷阱，而无能为力，你们开始诅咒陷阱，却毫无方法。你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开挖陷阱的竟然是你们的同类，是古老的祖先。野蛮人将文明人团团包围，不给他们任何逃生的机会。兽皮人用石斧砸杀寻梦者，树叶人用树弓射杀寻梦者，兽皮人与树叶人曾经不共戴天，现在却通力合作，共同猎取食物。仅存者被擒服，野蛮人用树藤将文明人捆绑，作为明天的晚餐。文明人开始恐惧，他们无法沟通，他们无法施展自己的才智，他们毕竟对比悬殊。野蛮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野蛮，他们在文明人面前生吃文明人的尸体，像野兽般享受。他们将文明人的皮毛剥下，作为石头上的垫子，他们将文明人的头颅锯下，作为炫耀的战功。活着的文明人因为经受不起野蛮而自杀，可自杀的他们更加恐惧死后被无情地生吃。竹风一个聪明的文明人。他把这种原始的罪恶淡化，他开始用自己偏僻的知识和野蛮人交流，进入他们思想的世界，他试图了解他们，期望他们了解他。野蛮人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文明人一个接一个被吃，人们已经分不清生与死。而上帝的怜悯却使虔诚的文明人有了逃生的机会。占卜先知夜观星象，预到将会发生日食。他将此告知竹风，希望能抓住这千年难逢的机会，拯救所有。竹风巧妙地对野蛮人说，他们因为虐待神的使者而遭到神谴。神将会收回光明，让他们永远困于黑暗。野蛮人没有相信竹风的谎言，却恼怒地想将竹风在傍晚杀掉，祭奠心中的神灵。神的愤怒让野蛮人惊怕，白天的黑夜令他们恐惧不已，他们跪下哀求竹风，让神灵息怒。竹风还给野蛮一个太阳，野蛮还给竹风一个自由。寻梦者逃过死神的魔爪，却没有喜悦。他们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近乎崩溃。许多人选择了逃避，他们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恐怖在等待，他们不愿意去体验。野蛮部落外供奉的天书也许是最好的安慰品，懦弱的寻梦者得到了才识，然而他们也无一例外地掉队了。可数的极少数人在继续着他们的梦，他们或许不再讨论生与死的主题，他们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心，只为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前途更加渺茫，没有人敢确定黑暗过后是黎明。他们孤独地走了一千天，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们面临最大的敌人，那就是自己。这是梦的解析：知行。没有食物，甚至没有路，没有前方，甚至没有方向。你们必须学会自己选择道路，必须学会自己寻求帮助，必须学会创造问题，解决问题，必须要崇拜神灵，打死神灵。你看到的树不是树，是路障；你看到的路障不是路障，它是树。你看到的虚幻不是虚幻，是现实；你看到的现实不是现实，是虚幻。你在梦中爱人，在现实中杀人；你在现实中爱人，在梦中杀人。天地间的神怪在这一带出没，他们会使用三味真火，将你们焦烤；他们会使用魔法，将你们变成石头；他们会诚实的你们欺骗，从而诚实的你们学会欺骗。你们一定要学会征服一切，所能看到的和所不能看到的。丑陋的怪物从远古而来，身怀绝技，力量无穷，它们开始折磨你，杀死你，道德败坏的天神从云殿而来，变幻无穷，了无法宝，它们开始玩弄你，毁灭你。罪恶的魔鬼从地狱而来，伎俩多端，手段残忍，它们开始吞噬你，吃掉你。你是谁？你将怎么办？竹风说，我理智地知道，只有我是真实的，所以他存在。他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不去斗争，所以他活着。无聊的巫师和神婆，盲目的道长和僧人，妄图借助神的力量去杀死神，所以他失败。等到阴霾的散尽，天地重返光明，寻梦者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在黑暗中杀死的神魔其实正是他们的同伴，其实正是他们自己，寻梦者们迷失了自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寻梦者变得疯狂，怀疑一切，包括存在的价值，他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在斗法之中伤害了自己，伤害了生命。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是否正确，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所求？无谓的拥有，拥有失去意义。经过行知，他们大彻大悟，看破了物的价值，精神上的拔高使他们获得了无上的光环，他们是荣誉的归属者，是社会尊重的主体，是仰望崇拜的神的代言人，他们没能坚持到最后，但已经获得了精神上的极大满足。还有几个人在继续着他们的梦，执行不悔无死的诺言。圣人中的圣人，才能做出如此伟大的决定。

前途似乎渺茫，而光明顶似乎依然遥不可及。寻梦者不再有得失的心态，他们已经麻木了世俗的眼光。他们唯一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而理想。等待他们的是最后的考验，几乎还没有人能超越于此。这已经不是生与死的问题，而是不是问题的问题，它不需要答案，也无从有答案，甚至没有提问。这是梦的超越：悟道。他们开始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在时空中穿行，从起点到终点，循环反复，从无止境。他们不再前进，而是走进了心灵的迷宫。他们唯一需要做的是超越自己，超越一切。寻梦者不止一次审问自己，追问自己，询问生存与死亡的意义，探问生命的起源和时空的界限，他们完全将自己迷失，从而将整个世界迷失，将生命迷失，从而将时空界限迷失。他们是一群疯子，又是历史的先哲。三千个日夜，解脱的人解脱，超越的人超越，而逝去的人永远逝去。竹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思考所能思考的一切，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核心，除去心中的岩山，万物皆虚无渺茫。能够超越时空从而在生死中留存的只有先知、野心家、英雄和竹风。神的礼物是世袭的皇位和永久的奢华。竹风和英雄放弃了，先知留下了，而野心家回头把先知给杀了。野心家获得了王国，和他的子民，而一个国家的建立竟是如此大血腥，今后的发展却更加血腥，野心家的野心，千万人的眼泪。

山峰已经近在眼前了。竹风和英雄终于在一万五千七百八十三个精英寻梦者中脱颖而出，到达了梦的里程碑。然而，还是梦。山顶上一无所有，往上看是圣洁的金刚云，往下看是从未存在的虚无，你不能从周围的环境中获取什么，包括脚下的岩石，竹风与英雄，英雄与竹风。

从仙境里出现了迎接他们的精灵使者，他是海中岛的守护神——子贞。

精灵使者说：“你错过了一切，但你将会拥有一个伟大的奇迹。”

英雄说：“难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梦想吗？”

竹风说：“不，我从来没有梦想。”

精灵使者告诉他，海中岛之上是金刚云，金刚云之上十万八千里是空中岛，皇天上帝的女儿就居住在那里。

竹风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指尖离金刚云还有三尺三。

英雄问，那我们怎样才能经由金刚云到达空中岛呢？

精灵使者施展魔法，山峰变得可观。一片竹子地现在眼前，其中是残枝断茎、枯萎的竹笋，周围飘零散落各式各样的法宝道具，衣服的残片和仙骨残骸。

精灵使者说：“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的苦心人和许多神仙得道者尝试过，但都没能成功。金刚云乃人之初最纯洁的心境，非法力所能及。坚持，贵在坚持；无欲，无欲则刚。选择自己的竹笋，用心培育十年或更久，让它长成通天神梯，端正心思，不去想；紧闭双眼，不去看，用心攀登，到天堂。或下地狱。”

上得天外天，做得人上人。

英雄似乎并不想放弃，而竹风从来都不曾犹豫。他们各自选择了合适的竹笋。英雄每天用雨水浇灌它，竹风每天搜集甘露水淋洒它，英雄每天自己和竹笋说话，竹风每天自己和自己说话。九年后，竹风的竹笋枯萎了；九年后的某一天，英雄的竹笋也枯萎了。竹风选择了第二颗竹笋，英雄也是；十年后，两人的竹笋在精心培育下已经长成了七千里高的参天大柱，但无一例外地在同一天晚上被狂风暴雨连根拔起。英雄花了三天三夜认真地思考了这个严肃的问题。他后来对竹风说：“我想通了。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有名英雄。我的任务是解放全人类。我的工作是改造大世界。而不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为一个错误的目标付出错误的代价。也许这个愚蠢的念头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现在不会改变，将来不会实现，可我们却在浪费宝贵的生命，作出无谓的牺牲。我们忽视了生命的价值，是现实的存在，而不是存在的虚无。”

英雄最终没能坚持到底，他想重拾往日的辉煌。在他走下山峰，竹风多少有些失落与惆怅。是坚持还是放弃？他似乎在犹豫。精灵使者说：“你以为回头就意味着幸福吗？你以为理智的寻梦者已经满载而归吗？他们背负财富和女人，荣誉和权威，却始终没能走出海中岛。或在岛上被暗算，或在海上被劫持，他们既然没有路来，自然没有路回。石堆的迷宫也许有出口，而思想的迷宫永远都不会有出口。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为什么还在犹豫？”

竹风选择了第三颗竹笋，用心血与泪水将它培养。十年后，通往天堂的神梯终于将海中岛和空中岛接连在一起。竹风沿着神梯往上爬，紧闭双眼穿过金刚云，眼外是光怪陆离的图景，耳边是来自各方的声音。在金刚云中，竹风脑海里浮现出过去，现在和未来。他的过去曾在原始部落中探索，在孔子的杏坛前虚心地聆听教诲，在河边与北宫深蓝漫步，在草原上和拓跋云儿骑马，在临安的皇宫里和宁珂公主打闹，在广州湾坚持抗日战争，在神木大学城追求理想，在岩山上寻找玉儿，，，他对这一切感到既惊讶又好奇，就在他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无疑从高高的云端急速地坠落，像羽毛一样轻飘，像陨石一样闪光。就在他落地的那一刹那，是子贞用身躯垫住了他，挽救了竹风。二次上金刚云，由于他急切盼望玉儿，再次堕落。无欲则刚，只有思想不受控制和控制中并非思想时，才能超脱痛苦。坚持不懈，百折不挠的竹风最终穿越了金刚云，爬上了空中岛。这是神佛所不能做到的。精灵天使比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要兴高采烈，在守候了一万五千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知音，找到了归属。他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向竹风宣誓：我是您忠实的仆人，我的主人。我甘愿受您的差遣，永不言悔。

卷七：空　中　岛

空中岛是无法形容的仙境。到处是鲜花，到处弥漫着花香。春在灿烂，夏在清凉，秋在舒爽，冬在清寒。一年四季的百花盛开，百草枯荣，百鸟归林，百虫鸣唱。娇嫩的花瓣铺垫的地毯，斑斓的落叶装饰的小径，青鸟在清澈的河流中飞翔，红鱼在空中游。细小的尘埃裹着花之香，沁入心脾，晶莹的晨露附在草叶之上，闪闪发亮。矮丛高树，挂满了诱人的果子，石上的清泉，源自古老的缝岩。神奇的花草各异，无论是夜里出没的怀梦草，还是养神芝，不管是会发光的洞冥草，还是会说话的云阳大树；有影木，有车马芝，如何神木上栖息者飞廉鸟，一日可行千百里。

竹风忘乎所以。这是梦的惊醒：现实。

守护空中岛的是天使仙子——波蒂。

青鸟使者并没有为千百万年来第一位尊客表现出太多的热情。

而上帝女孩的出现，无疑将这探险之梦的艰苦历程推向高*。

刚从玉兰池中洗浴归来的玉儿，第一次出现在鲜花幻境，寻梦者面前时，世界为之清新。已经没有言辞形容她的圣洁与美丽，肤如凝脂，颜如玉；齿是榴籽，眼如神，亦过平俗。竹风被完美震撼得几乎死去，生命瞬间消逝，她的一举一动已然牵动着他的灵魂，她的魅力已经征服了他的所在，从那一刻起，他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的一切都将为她而奉献，直到永远。

一团洁云轻轻向她飘近，喷出细腻的初雨，冲洗滑腻的身子，暖风把她吹干。

她的体香弥漫了花的宇宙：

是柠檬草的香味／

是茉莉花的香味／

是哈密瓜的香味／

是薄荷叶的香味／

是石榴籽的香味／

是椰子汁的香味／

是蜂蜜糖的香味／

是葡萄酒的香味／

是腊梅芯的香味／

是祁红茶的香味／

是咖啡豆的香味／

是清泉水的香味。

竹风无意识地跪倒在花瓣上，不受控制地告白：你是我永远的女神，我是你忠实的仆人。我要为你付出一切，我的所有，包括我的生命。如果爱有终点，你是我的唯一；如果爱无终点，你是我的永恒。

女孩走近他，没有任何回答。

精灵使者将竹风的话向波蒂天使转说，天使告诉仙子。

这一天是永远值得铭记的未纪年１２９８５年２月１７日。星期五。

竹风亲吻她的脚趾，以求得到灵魂的拯救。

我们美丽而可爱的仙子天真活泼地在这孤独的仙境中快乐地生活。星星和月亮挂在香树上，七彩云在花草丛中清逸地缠绕。竹风怜惜仙子夜卧花床，虽有云彩作被，不免被雾气露水的侵扰。于是他在梧桐树干上挖出栖身之空间，用暖风烘干水分，用蜂蜡涂抹缺口，用花瓣布置房间，用星星充当挂缀。当竹风与玉儿各自在舒适的新空间中诗意的栖息，开心地度过一天四季美好的时光，这就是两个人的桐居生活。玉儿无忧无虑，竹风无怨无悔，他们白天一起在花木丛中摘红思豆，香草莓，甜果子；晚上竹风给她讲寻梦途中的故事时，故事通过子贞经由波蒂传送，反馈回来的笑声已经是竹风莫大的满足。这就是天堂的生活，人间所幻想的世界。

许多年之后，桐洞中渐渐长出了青苔，我们的玉儿已经长大。桐居的结束源于一次偶然的事故，在玉兰池中玉儿第一次注视自己的倒影，并为水中女人的美貌而惊讶。次日清晨，天火焚烧了树干，竹风不得不从遥远的地方收集原木和艾草在树上建屋，一百天的无眠，牢固而宽敞的艾巢终于在扶桑树上搭起。玉儿消减了往日外出的热情，一起牵手漫步云天，追风逐蝶的光景不再，她更注重采集美丽的物件来装饰自己的家，频繁地在玉兰池中洗澡，陶醉于自己的身影。竹风不得不独自一人外出采集果子，捕捉一些小动物。玉儿开始有意识地冷落竹风，她常常是为了自己的矜持而难得有笑容。竹风深深自责，向子贞抱怨，而波蒂天使却怪责竹风对玉儿少有关怀。

又是许多年之后，艾巢上的草丝慢慢随木屑飘落，我们的玉儿已经成熟。暴风雨吹倒了艾巢，竹风和玉儿不得不转到地面上生活。他找遍了许多地方，最后发现了一个精致玲珑的山洞，这注定他们将要在洞房中定居，因为它经得起风雨而用不腐朽。成熟后的玉儿似乎变得更加难于相处。竹风常常因为不能理解她藏得太深的心思而苦恼不已。虽然玉儿渴望和竹风交流，表达自己的爱，但她就是不说话。竹风在这许多年之中备受煎熬，他不止一次地被孤独，被误解。这神仙的天堂中也有人间的烦恼。他无法看透她的灵魂，他开始渴望她的身体，她完美无瑕的身体就像夜空中的烈火，熊熊焚烧。可他不能向她靠近，她就像易碎的花瓶，需要呵护。竹风常常夜里跑到悬崖边哭诉，试图感动上天，将自己拯救。可是这种枯燥和单调再次延续了许多年。许多年后，竹风已经习惯了远方，他开始哀求他的仆人，给他心灵的依靠。子贞飞越了无尽的时空，从阴天西帝的宝库里偷取了千年不死的爱情花。当花种在悬崖边上种起的那一天，竹风的心是否已经动摇？竹风疼爱地看着熟睡的玉儿，常常想过去将她温情地拥抱，却害怕将她惊醒，由此而滋生的厌恶，已经悄悄地蔓延，竹风已经受到魔鬼的控制，理智正在与之艰难地斗争。竹风日日夜夜将心事向爱情花倾诉，渴望得到它的理解和关怀。五千年之后，长出了十万八千里长的青春藤，一直悬挂到海中岛的巅峰上。

这一夜，竹风不辞而别。

当竹风再次回到海中岛上的时候，已时过境迁。兽皮人用石头砸树叶人的脚，树叶人就用木棍敲兽皮人的头。竹风开始热衷于争斗，他开始加入兽皮人的行列对树叶人发起进攻，打败树叶人后又加入树叶人的行列对兽皮人发起进攻，如此周而复返。由于他每次作战都异常勇敢，且战绩斐然，于是两个部落的人都对他肃然起敬，尊称其为战神。两个部落的人彼此争斗，财产和女人从你家到我家。竹风已经厌倦了这种血腥和愚昧，在月圆之夜，他郑重地向两个部落的酋长建议：为何不走到一起？酋长们用三个月的更为残酷的战争证明了和平的伟大，完成了历史上值得骄傲的合并：轩辕部落。并以玉儿的头像作为部落图腾。日长夜久的思念唤起了竹风的归心，他开始强烈地思念玉儿，并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深深内疚，他此刻急切渴望能回到她的身边，然后深情地望着她，即使她对他不说一句话。青春藤依旧，只是伤痕累累，龌龊不堪。当他爬上空中岛的时候，混乱而可怕的境况让他惊恐不已。到处是吃人的猛兽和吸血的飞禽，狼群出没，虎豺当道，鹰狗盘旋，毒蜂狂虐。竹风摆脱死物的伤缠，冲回山洞口，玉儿如前平静，洞口新生的火堆影动出她憔悴的面容。恶毒的怪物从地狱中沿着竹风遗留下的青春藤攻占了空中岛，波蒂强烈要求把青春藤掐掉，以绝罪恶之源。玉儿双手转搓着木棒，渴望竹风的归来。怪兽向山洞里的圣洁发起进攻时，却被木头上燃气的火苗吓退，火堆的延续隔绝了洞内洞外，也隔离了孤独。爱情花下的青春藤枯萎，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往远方。竹风用石斧砍下扶桑木烤炙成弓，斩荆棘为箭，射杀恶魔，荡清仙境。他为自私付出了伤痛的代价，并为此留下伤痕。仙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零落不堪的是万分萧凉，尸体和流血堆砌在这一曾是美丽的世界，深深的思考。许多年之后，波蒂天使将不可遗忘的事故批评竹风，可见事后的弥补并没能得到预期的原谅。竹风开始用火烧制一些陶器，陶器中总有溢满香味的熟食，常备的清水和温暖为玉儿洗浴。竹风默默做着这些平常的事，不需要别人的承认。玉儿开始走出洞房，采摘滑过和培育树木，竹风开荒种地，早上播种，晚上是收获的稻麦和高粱。又是许多年平淡生活的过去，玉儿并未向竹风靠近，竹风强烈的爱情，在诱惑之下再次演化为情爱。他开始对玉儿不受控制地幻想，渴望她的心灵，渴望她的躯体，但理智的灵魂束缚了他的手脚，他不敢跨越雷池一步。与日俱增的煎熬即刻可将他的心灵扭曲，从悬崖滑向深渊。

五千年之后，他再次不辞而别，留下了一把千年铸造的轩辕剑挂在洞口。他沿着爱情花新长出的青春藤滑下之后，给轩辕部落带来了火种，带来了文明。他教会他们如何钻木取火，如何用火来烤炙食物，如何用火取暖，如何用火来烧制陶器和打造兵器。竹风成了原始部落中上天送来光明的神，他们对他顶礼膜拜，将生死权寄托在他的手里，任凭他来处置。只要他发出号令，他们甘愿赴汤蹈火，死而后已。竹风开始带领他们开疆拓土，去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轩辕部落凭借着无畏的勇气和先进的武器征服了岛上所有的部落，奴役被征服者，居住他们的领地，侵吞他们的财产，凌辱他们的妻女，任意处置他们的性命。即便是制定了严格的规则法令，竹风在内心放荡自己。他开始肆意地杀敌，并以战斗为*感，想从中得到灵魂的解脱。同时，他又赋予被征服者同等的待遇，同化他们，改造他们，使新生的力量融入已有的集体。为了提高战斗力，以便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财富和女人，他开始制定法规，建立国家机构，组建纪律严明的军队，筑造围墙，隔离围墙内的人和围墙外的人。当联合部落将势力扩张到海外时，他受到了海岛七十二国的夹击，叛徒的出卖，使联合军队雪上加霜，虽然英勇战斗，最终迫使敌国臣服，但伤痕累累，身心疲惫的竹风已经厌倦了人类血腥的争斗，他渴望重返纯朴平和，渴望回到宁静的空中岛，可是又害怕拒绝。

以此同时，罪恶沿着青春藤侵入了岩山。皇天上帝的病重使东天阳帝和西天阴帝开始对中心天庭的权力产生浓厚的兴趣。他们各施伎俩，明争暗斗，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前往岩山传召天女入庭议事的使者在三重天被叛徒杀害，天庭中的反对派对外界封锁了一切消息。大批来自东方世界和西方世界的神仙中精英分子与魔鬼中的佼佼者沿着悬挂的青春藤穿过了不可逾越的金刚云，齐聚在空中岛。空中岛上的守护神们为圣地的存亡而作最后的战斗，各路神魔，使出各种法宝，各显神通，将一个小小的地方，变成利益的竞技场。日照大神投出致命极光，射杀守护神明锐的眼睛；所罗门神用黑幕和暗箭笼罩了罪恶的大地；奥林匹亚山众神的光彩被魔鬼所掩盖。我们的玉儿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也许是极度的冷静，她每天采集桑叶，喂养丝蚕，她不说一句话，也不曾透露过自己的心事。五百年后，众神和众魔中的幸存者来到灵洞前，等待最后的目标。蚕已化蛹，蛹已化蝶，玉儿抽丝剥茧，编织云衣，并不理会洞外的喧嚣。洞口悬挂的轩辕剑发出了万丈光芒，将所有的野心家隔绝在洞外，没有人能冲进去，也没有人敢冲进去。神与魔在洞外徘徊，苦苦搜索，寻求破剑的妙计；为了共同的目标和利益，曾是不共戴天的神魔也能友谊般的推心置腹，彼此勾通。无数的法宝在洞口坠落，无数的阴谋诡计夭折，他们使尽了所有的法力魔术，却始终不能靠前一步。火不能烧，水不能淹，雷不能击，电不能穿；魔石不能入，病毒不能侵，污秽不能透，邪恶不能近。诸神中的先知白泽拿出鬼神图鉴，组织所有的神魔，统一指挥他们的行动。白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人神魔妖，过去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它知道，上古有十大神器，可动天地，可制鬼神。是万物创造的始源，又是万物消亡的终结。

1．天界之门——东黄钟。可毁天灭地，吞噬诸天。可自三天分裂后，下落不明。

2．旷世神剑——轩辕剑。乃诸神合炼之宝器，用于镇天庭。亦在三天之乱中遗失。洞口悬挂的不知真假。

3．开天之器——盘古斧。盘古梦中曾用此斧开天辟地，威力无穷。现暂存中天大帝处，由千神后看守。

4．无界神空——炼妖壶。内有乾坤，无限空间可容天地，可将万物炼成神妖鬼怪。三万年前，阴天西帝在不周山下取得。

5．锁神监狱——吴天塔。能困锁一切妖魔鬼怪，必要时亦可锁神。原为上古始帝建造，用于镇压异方。后在三天之乱中被阴天西帝毁坏。

6．心灵纤绳——伏羲琴。以玉石和天丝制成，有白色光泽，有支配万物心灵之神力。为中天天后所收藏。

7．百草神药——神农鼎。神农昔日炼制百药之古鼎，积聚了千年以来无数灵药之气，能解一切虚幻之毒，能启一切迷难之门。现深沉大海。

8．不死龙族——崆峒印。崆峒海上的守护神器，拥有的人可获天下，长生不死。阳天东帝扩疆时征服龙族，取得此物。现藏东阳山。

9．穿梭时空——昆仑镜。仙人故乡昆仑山中的镇宫之宝，拥有自由穿梭时空之力量，可以回到过去，走向未来。但在一次仙人盛会中，神镜被人所偷，流落人间，至今下落不明。

10．爱情结晶——女娲石。传说女娲曾为了救自己病故之爱女，将自己万年修为贯注于一颗昔日补天所剩之五彩玉石上，自此该灵石就具有特别之力。此石有化解一切恩怨，带来和谐快乐之功效，并象征着伟大而纯洁的爱情。

要破此阵，须得神器之一二。白泽令浮游于大海中搜寻神农鼎，浮游往返花了四秋四春，扛回神鼎后，坐地歇息而死。白泽令强良集毒百草，毒百花并腐百兽之血混于鼎中煮熏，千日后，守鼎之魔尽死。风吹毒雾向洞口，悬挂的轩辕剑黯然失色，光芒不再。正当众神魔欢呼雀跃之时，天降大雨，伴有冰石，火红的神农鼎不久竟爆裂开来，成为一堆废铁。白泽又令计蒙前往东西二帝处借来崆峒印及炼妖壶。崆峒印打向洞口，却被洞里飞出的五彩石击碎；炼妖壶则适得其反，将许多心术不正的神魔化成了青烟。白泽无计可施，只得亲自前往中天盗取盘古斧。他用计骗走千神后，将盘古斧驮至岩山。众神惊讶，天地为之战栗。白泽用神斧劈开水道，直斩岩山。虽伴有电闪雷鸣，疾风急雨，但岩山竟岿然不动。白泽返回仙山，问道始天人，才知道岩山不仅有轩辕剑，还有女娲石的存在。不仅感慨万分，在仙山反思十年，郁郁而终。虚虚幻幻一千年，众神在表演，众魔在玩闹，可是这都无济于事。东方一道神光，从天到地，由急而缓，神魔们停止了活动，安静虔诚地守候着，等待救世主的降临。天与地之间如此安静，宛如时间停止了活动，波蒂天使敏感的灵魂，意察到这不寻常的变化。是福是祸，是喜是忧？是使者的来临还是罪恶的始源？玉儿穿上新缝制的丝蚕云衣，走出洞房，她看到这一神妙的流光，带着美好而纯洁的希望，从东到西，划出一道艳丽的虹彩，世界为之一新。神魔们的视线从天空回到地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玉儿，而同时被征服。天地间竟有如此神丽圣洁的仙子，她的华彩透过云衣而绽放，妙不可言，高不可攀。他们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喜怒哀乐，他们从身到心已经完全成为她的奴仆，无谓存在的意义。玉儿看到这般景象，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而真是这魅力的一笑，使得西方情爱天使即时昏倒，从此不醒。玉儿没有等到在等的人，她转身走回洞房，留给崇拜者们一个回味的身影。几十年之后，众神们才回过神来，且为自己的羞涩而后悔不已，他们也从此明白各自主人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宇宙间最高权力，而隐藏在深处的却是这最美丽的欲望，东帝或西帝，各路神魔，如果给他们这个女人，他们会放弃整个宇宙，包括自己的生命。天神们急思苦恼，却为轩辕剑所阻挡，而无计可施。许多追求者由于经受不住打击，纷纷自戕，不死的灵魂从此消失破灭。更多的追求者不顾一切冲向洞门，千年道行毁于剑下。他们渴望能再见到玉儿一面，而甘愿放弃千万年的道行乃至仙体，神亦有神，神亦有爱，神亦有死。

而此刻我们的竹风仍然热衷于原始的杀戮和野蛮的掠夺。

他说：杀人者，必杀之。而后成佛。

他游走于沙场的血腥和罪恶的战利品间，游离于漫无目的的灵魂中。直到有一天，有人在梦中似乎对他说：天地人王！你知道灵玉仙子在受难吗？！你知道整个宇宙都在跟着受难吗？！你知道自己正在受难吗？！你是唯一的救世主！你还在犹豫什么？！竹风从梦中惊醒！多年的谜团弹指一挥间破开。他再次爬上了青春藤，回到了她的世界。神与魔将一切愤怒倾泄在他身上，认为他是始作俑者，是他让自己的梦想变得渺茫。于是，所有的战斗在竹风一人和众神魔之间展开，这持续了三千年之久，竹风精疲力竭，终于不敌，当他即将死于神魔的谴责之下时，玉儿救了他。而玉儿的出现，使得神魔们反思自己行为的徒劳，他们纷纷返回天堂或地狱，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十分羞愧。在玉儿的料理下，竹风恢复了精神。他喜悦地发现穿上衣服的玉儿是如此的智慧和美丽，而穿上衣服的自己也变得理智和成熟。竹风为了挽救和谐和爱情，他开始在岛上寻找良方妙药，尝百草，吃百兽，研百花，植百树，圈百禽。可是玉儿并没有向竹风开放私密的内心世界，她总是矜持，高贵而不可理喻。竹风不敢触摸她，她敏感地像含羞草一样易缩。而渴望沟通和逃离孤寂使得竹风更加失望。仙花仙草间芬芳的气息是死腐的不流动的凝固。竹风寡言寡语，他从不周山上采回精炭，向祝融神借来三味真火，重铸了轩辕剑。剑气寒冽，人情淡薄。竹风在继续着一向的工作，耕田狩猎。玉儿采桑织衣弥不足。夏亡秋至，角落堆砌的谷稻浸泡雨水，慢慢发酵。秋亡夏至，乳白色的液体渗漏出来，散发出醇香。这便是酒。酒的偶然发现让竹风似乎找到了精神上的依托，他开始大量酿酒，而又秘密储藏，以待来年，有所图。也是在偶然间，他发现平阔的岛上适宜轮子的滚动，于是发明了车，追逐猎物更有效率。此外，弓矛刺盾等工具都是在无聊的守候中被创造，每过一天，世界充实一天。桐籽油灯下，竹风作出最后的努力，当他在石板上用焦炭写下：你爱我否？这四个象形文字时，玉儿并未能解读，自然不会给出满意的答案。竹风的心灰意冷从此夜开始，他的爱变得自私，变得不可理解。扭曲的灵魂无时不刻需要安慰，需要关注。他凝视着玉儿的身体，眼中透出野兽般的暴戾和贪婪的神情。酒，似乎是很好的解脱。他偷偷地喝酒，一醉到天明。他晚上一个人到悬崖边对爱情花自言自语，时而在月下狂歌。

凤兮凤兮何所依，凰兮何所求？

如此的精神折磨已经让他脱离了本性，他也许走向惊险，而不是僵持不下。就在他与她相识一万五千年的那一天晚上，竹风喝了许许多多的酒，玉儿喝了太多太多的酒。玉儿似乎已经醉了，竹风似醉非醉。竹风含泪说了很多话，而后痛哭，而后傻笑。就在他醒来之后，玉儿还在醉梦中。他怜惜地第一次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而又颤抖地揭开她神秘的纱衣，似乎从那一刻起，他才意识到自我存在的价值。竹风已经醉了，玉儿似醉非醉。当他与她在原始的时空享受初体验时，坚冰悄悄融化。轩辕剑上的血迹，如同抹毒的尖刀深深刺进了竹风的心窝。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野蛮，深深自责自己的粗暴，他在回味这一事故的同时，鞭笞自己丑陋的灵魂，他认为已经有意无意间给玉儿带来了伤害，甚或是灾难。他痛哭着，痛苦着，痛心着。他不敢再多望纯洁的玉儿一眼，神风般地逃离洞房。在悬崖边上，爱情花已经枯萎，青春藤不复存在。竹风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了弥天大祸，天帝开始严酷地报复自己。从此，消失也许是最好的终结。依恋着玉儿的竹风从十万八千里高的山峰上跳下，一片云彩在清风中飞扬，心中有距离，天地无距离。

不知过了几生几世，大水涨潮，将竹风送往海的深处，一生漂泊。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苦海无涯亦有涯，回头是岸何处岸？竹风的幸存只是因为他心不死。竹风躺在了东胜神州的土地上，他开始在人世间寻找天堂的答案。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竹风看透了世态炎凉，也经历了万分苦难。他是行走在心灵空间的苦行僧，不曾有方向，也毋须有方向。在这里，他阅尽人生的悲欢离合，真正体会到了真正的爱情。爱情无始无终，爱情无喜无怒，爱情无贵无贱，爱情无生不死，爱情无分无合。他走遍了一千五百所学校，问了一万五千名哲人，才找到最终的答案：在天与地交界的西北角，居住在爱情岛上的王魔守护着一朵爱情花，爱情花万年一枯一荣，爱情花中的芯蕊可以实现所得者的任何一个愿望。竹风历经千辛万险，最后到达了天之涯，海之角。千百万年来，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岛上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瓶中居住。

竹风问：你知道王魔在哪吗？

女孩答：王魔知道王魔在哪。

竹风问：你知道哪里有爱情花吗？

女孩答：爱情花无所不在。

竹风问：你为什么在瓶子里呢？

女孩答：等着你来解救。

竹风揭开了瓶口的封条，于是乎竹风便被永久地俘获了。直到波蒂天使来将他解救。波蒂天使向竹风诉说了玉儿的无限思念，真诚希望竹风返回岩山。可这孤悬岛上，来时并无方向，去时哪有归路？况切灵玉仙子从瓶中重获自由，便法力无穷，她施展魔术，将竹风永久围困。青鸟使者为了完成心中神圣的使命，也勇于抗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往日乖巧可爱的波蒂，迎风一变，化为鲲鹏。它背驼竹风，以挟泰山而超北海之势，风驰电掣，一路风云往岩山飞去。它的背影遮盖了太阳的光彩，它的叫声如雷鸣般撼天动地，它的速度像闪电般驱逐，瞬间无影无踪。灵玉仙子眼看解救自己的人解救了自己，水晶瓶上的光雾还没散尽。

竹风的离去，无疑给玉儿带来了愧疚。她是一个传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十年之后，她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生活圈子，来到了悬崖边。碎石和野花满缀，孤独与荒凉。爱情花已经枯萎，被连根拔起。青春藤不再，俯瞰是迷迷蒙蒙的金刚云，是隔绝天地的门锁。一切又恢复了原始，纯洁，等待与爱。玉儿的心中清凉万分，不知百世千代后，是否还会有意志坚定的寻梦者，漂洋过海，跋山涉水，排除万难，经受金刚云的考验，登上岩山空中岛。但玉儿清楚地意识到，竹风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她内心时常被他的所作所为感动，她感受得到他真挚而细腻的关爱，她确定他就是她的永久归属。他爱她，离于误解；她爱他，不会表达。也许真正的爱源于最纯洁的心灵，止于最平常的生活。无须多言，我在感悟。时与日俱流，玉儿相思之情愈切。她将爱情花扶起，重新培养。她每天用最好的露水将其浇灌，用各种花土将其培育，但五百年后，爱情依然枯萎，青春断去无痕。玉儿的眼泪开始从心灵的窗户溜出，润湿了花的根，花的叶，花的灵魂。

卷八：岩　山

青鸟使者一路云月风和雨将竹风带回玉儿身边时，他与她既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前世千年修得的正果，换来今生一次回眸。竹风像做错事的小孩站在玉儿面前祈求原谅。他第一次对她说了许许多多真心话，把自己的思想，内心的秘密向她倾诉，竹风一览无余。而玉儿微笑着接受了这一切，她心中的冰源开始慢慢消融，她开始爱上眼前可以永远陪伴她的男人。竹风低着头，等待着最后的千年审判。玉儿将复活的爱情花送到竹风面前，真诚地说：我们结婚吧。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激动人心的一句话。这一句话竹风足足等了一万五千年。竹风接过爱情花，闻着她的清香，紧紧地抱在怀里，深情地说：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永远爱你一万五千年。他与她开始用各种花木搭建共同的家。在温馨的家建好的那一天，子贞从三十三层天庭带回了好消息：皇天上帝已经恢复了健康，天庭重归平和。天地人王从历史和未来中诞生，将要承继继往开来的重大使命。

幸福的日子是平淡的生活与真心相爱。藏在天与地之间狭缝中的灵玉仙子，此时正在流出思念之泪。天一直在下雨，五百年后，神州大地已经被淹没，人间河堤崩溃，湖海泛滥，人民流离失所，存生艰难。此时，繇出现了，他用从天帝那里偷取的息壤堵水，却因毫无成效而丧命。他的儿子大禹改用疏导，将大地上的水引入大海，缓解了灾情，但也提升了海的高度，他并没有意识到，海水的增加，已经淹没了岩山。灵玉仙子更没有意识到，她的任性和淘气给众多的生灵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她还是在哭，想要用自己的眼泪感动所爱的人。天一直在下雨，无止无息，水没过了金刚云，漫上了空中岛。竹风与玉儿面临着这一毫无准备的突然灾难，不免有些束手无策。他们的家开始在大海中漂流。神重返人间，建立了千年王国。人间苦心经营的一切不复存在。浩瀚的水的空间中，诺亚方舟在寻索。当竹风与玉儿遇上诺亚方舟时，是欣喜后的失望。方舟中仅有唯一的空间，他与她毅然放弃生存的权利，而生死相守。一千年后，大地重返平和。岩山上一只名叫精卫的青鸟从天山上衔石填海，既是无力的抗争，也是心灵的呼唤。

南京2005。

南京长江大桥。

江水东去风流西。长江之貌，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不管是极目楚天舒，还是浪遏飞舟；我们无法活二百年，不能水击三千里。千古风流人物，临江言志，各有所得。或成或败，或悲或喜。成者自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败者不免情绪低落，怨天尤人。无从喜，何必悲？多少柔情和迷梦，尽付长江黄水中。极目远眺，低头沉思；紫金山下的玄武湖，鼎山前面的镜湖，清凉山旁的莫愁湖，似曾相识；江中的八卦洲，湖里的采菱洲，并不陌生。烟雨朦胧了旧都，看不见所在，忆不起所往。是现实照进了梦想，还是梦想印象了现实。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无所谓有，是真有；无所谓无，是假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试问谁人能做到？为什么要活着，怎么样活着，这是一个普遍无法回避的问题

南京的秋是飒爽的秋，是思念的秋，是寻梦的秋。竹风站在大桥上，昨日恍然如梦。看桥上风云卷舒，桥下人来人往，苦苦寻觅，梦在何方？桃花逐水流，何时是尽头？于是乎，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用理想的词语，说出万年的心声：

于江水上与玉儿告别

竹风：2005

我生非王侯,

愿泛万里舟。

万里遥可寄,

千古情更幽。

三秋怀旧意,

一暖故人心。

故人寻何处?

虚境共语嫣。

不及相如赋，

冀得文君劝。

赤兔平阴山,

痛饮匈奴血。

韩凭德何如？

腐衣随殉夫!

百年和一好,

几里相思树?

仲卿为磐石,

兰芝终不弃。

双双赴黄泉,

清水鸳鸯戏。

昭君思汉地,

明皇情不移。

几度汉宫秋,

又沐梧桐雨。

红颜多薄命,

武帝忆夫人。

灯前幕后影,

落寞失柔音。

意合共志趣,

情投不相欺。

武侯隆中对,

东施孔明妻。

李娃恋张生,

墙头忽马上。

魂还牡丹亭,

血溅桃花扇。

孟女哭长城,

虞姬死霸王。

李煜宋地辱,

周后泣红帐。

秦观情长久,

不恋朝暮间。

苏女才冠绝,

敢比易安肩。

古今小图卷,

风雨大观园。

十年披阅苦,

一朝天下知。

神瑛宝玉世,

绛珠黛玉身。

重意情绵绵,

多愁泪汪汪。

袭人相与枕,

湘云卧花床。

晴雯现风媚,

香菱入海棠。

直言诉肺腑,

曲意解相思。

情误掉包计,

火烧葬花诗。

天下谋永福,

觉民与妻书。

君子当立业,

泽被万物殊。

我生待有鸣,

一鸣天下惊。

千古帝王业,

誓死不负卿!

无为，何不诗意地栖息？！夜卧云羽，梦入幻虚。

竹风再次回忆起所发生的这一切时，他觉得很有必要写一本厚厚的备忘录。到底是叫它《石头记》呢，还是《遗梦录》呢？后来时间紧迫，这些都不大好。终归将这一章独立出来，给了它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子贞^竹风1岩山^始源断篇^三十万岩山之轩辕玉儿》。后来觉得不容易记，通俗化后简为——《寻妻记》。

教堂的钟声破晓了黎明，光和影在清晨中给人们带来希望。竹风不知不觉中随众人走进教堂，同时走近了婚姻。

神父说：万事勿忧，到此莫愁。

神说：爱情和婚姻不同。婚姻是谁都会有的，爱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所以竹风哭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