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富庶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黄金遍地、白银作壁、珠玉随处可见。而今,只剩一座沧桑破败的城。富庶国的王妃来自颜色之国,那个四季阴霾、长满各种色彩的国度,后来,一轮太阳化掉了所有颜色,缤纷的神秘之地就此成为寸草不生的焦土。据说远嫁他乡的王妃在大势已去前将毕生心血埋藏在故国,并布上难以接近的封印。
这是富庶亡国的第十五个年头,年轻的女巫术师星效在月夜骑马飞奔,她需要找到一件披风,可以遮挡那流金砾石的气温抵达颜色之国。她将从那里,破解王妃留下的谜,重建富庶。
繁华是会重现的,盛衰更替是亘古的真理。
头顶的太阳发出炽热的光芒,脚下的地面是坚硬透明的,星效缩在薄而软的披风下眯着眼行走,汗湿透了衫子,脚几乎要被地面传的温度烤化。
但是当她横穿过这片土地,发现四周光线蓦地暗了下来。
她缓缓地揭开披风,阳光正慢慢隐退。黄色的地面上浮凸出一行行稍现即逝的文字。
星效激动地趴下来亲吻土地:王妃,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此后的数年,这女子打马往来于诸国,在一个夏日午后到达一个叫塘州的镇子。
大约是在十九年前,这里有谁收养过一个孩子吗?她四处打探,左手握成拳头抵住心口。
有一个吧,他在巫术学堂里……呶。
星效随着那人手指的方向跑去,在学堂简陋的大门外,她看到了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书生,单薄的身子,穿着淡青色布衫,双眸晶亮像被水洗过的星星。
星效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请问,你是富庶国流亡的王子么?星效问,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哦?少年笑了笑,我是吴域。
“吴域!”一个高个子女孩跑过来,一拳砸在他肩头,“你不回家帮楼台给花草浇水,在这儿闲着干什么?”
女孩有着清秀的双颊,面容稍显憔悴,双目发青,眼神凛冽而倔强。
星效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好玩儿地抱臂观看。
只见吴域边揉着被打疼的地方边瞅着机会逃出女孩的攻击范围。
“我回去就是了!”脱身不得,眼看血哗再度挥拳,吴域护头大喊。星效忍不住笑出声。
吴域这才意识到尚有旁人在场,他用眼神示意女孩别再胡闹,对方立即乖乖地站到他身边。
“姐姐是来塘州找人的吧?天气甚热,先去我家休息一会儿吧。” 吴域一本正经地说。
星效笑着点点头。
一路上叫血哗的女孩不停地逗弄吴域,吴域虽纵容着她,但一个佯怒的眼神就能令她安静下来。
星效跟在他们后面暗笑不止,二十几年来头一回感觉到彻底的轻松愉快。
塘州……一个民风淳朴而与世隔绝的生活乐园,她真想定居在此永不参与世事。想到此行的目的,她脸上浮出一丝挽惜:真不忍破坏这对恋人的和谐生活。
来到一个小巷里,吴域指着一座高大宽阔的院落邀客入内:“寒舍到了。”
院门大敞,可以看到里面种着的花草,鲜艳而茂盛,半泡在水里。
吴域跺了跺脚:“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他率先走进院子,看到一个女孩在院中踱步,她刚沐浴出来,穿着一袭白色的宽松长裙,手指拂着飘摇的黑发,走起路来,袅袅动人。
拿木瓢舀水的英俊少年楼台看痴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恋人居然有了妩媚的风致。
步畦,十八岁了吧。
吴域板着脸训道:“再看,水就要把房子淹了!”
“想不到你这么威风呀!” 星效打趣道。
步畦笑说:“他是我们的一家之主。”
吴域转怒为笑,面上倏地闪过一丝羞涩的红晕。他忙请进房坐下,又亲自捧来茶。
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星效便收起嬉笑切入正题。
你的母亲,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吗?她神色庄重地问。
有啊。有一个锦囊,一直挂在胸前。后来……被血哗吃掉了。吴域漫不经心地说着。
吃掉了?星效很惊愕。
是啊。
那个时候,中了梵魔之毒的血哗神志失常,举止疯狂,不顾一切地抓起所有能抓到的东西撕咬。她抓着吴域,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瘦弱的吴域就那么坚挺地站着,眼神倔强不屈——血哗,我们不能向命运屈服,我们不能向邪魔屈服。血哗的眼睛死死盯着吴域胸前的锦囊——一根红线穿着挂在他白细的颈上。她大叫一声扯了下来拼命地塞进嘴里咀嚼。
楼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布囊从她嘴里抠出来——已经破破烂烂了。
那是吴域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他恍惚想起,养母去世前告诉他的话:如果二十岁之前有人来问他要锦囊,就把它交给那人,跟他走;如果没有,那么过了二十岁,把锦囊扔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做一个本分的书生,度此一生。
吴域今年十九岁了。
那锦囊里,到底是什么呢?是富庶国留下来的秘密吗?那个美丽聪慧的王妃会安排她儿子怎样的一生?星效想着,嘴角含笑,心中有微微的遗憾,她真该早点到来才是啊。
血哗吐出锦囊后就昏迷了,好久才醒来,病却渐渐地好了,最终摆脱了梵魔之毒的控制。
富庶国王室仅存的血脉……星效看着这一对衣衫俭朴的乡村少年,你们,会是国的王和王妃啊。
但是他们的反应也令她吃惊。
四个少年谁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激动,他们像听一个故事那样淡淡地笑着。
星效有些错愕。
最后还是吴域开了口:“星效姐姐,你现在找到我,有什么打算吗?”
“我当然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重建富庶!” 星效说,“我爷爷是你父亲的国师……星氏家族一直是富庶王室的辅佐,富庶国的子民在无论疆海流浪,希望你能为他们重建家园。”
她看着吴域,仿佛在暗示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吴域从容地迎上她的目光:“复国?好啊,先告诉我富庶为何而亡。然后,土地、粮食、军队、钱帛、城市、房屋 、牲畜……子民。”
星效怔住了。没想到这个看似单纯甚至有些木讷的少年张口就能说出一个国家赖以生存的基础。是自己太鲁莽了吧,以为只要有君主就可以完成复兴,还不如这个少年,睿智、沉稳,是富庶之幸啊。她的目光环过四壁,了悟般地微微一笑:她看到两个高抵房顶的书架,垒满了书。难怪会有这样的见识。
她不信他甘心在乡野埋没一生。
星效偷笑着喝完一盏茶,将杯子推开:“这些都不用你考虑,你只要回答我,肯不肯凭你的血脉和才能治理一个国家庇佑一方民众。我给七天时间,七日后我会再来。”
说罢她洒脱地离开。
夏夜清凉,星斗满天,少年坐在自家院子里乘凉,绿竹在风中摇曳。
吴域,我们复国好么?
复国?
嗯。血哗郑重地点头,用我们的双手重建富庶。你来当王,我当王后。
“扑哧”一声轻笑打破了两人宁谧的交谈,血哗扭头看到步畦楼台牵手站在月下,步畦一袭白裙,长发披肩,说不出的妩媚娇柔,楼台含笑看着她。
还没眉目呢,就想着当王和王后了。步畦取笑道。
你们愿意帮助我们吗?
当然了。我们以后还要住到你你宫殿里去呢。
四个少年做好了再次了出发的准备。楼台甚至还为自己削了一把竹剑,他们等着星效的到来。
塘州虽然闭塞,但他们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盛王早在两年前就征服了瑰国,使仁织称臣,现在正专意要在富庶国和金国大兴土木,想将它们建成自己的属地呢。
吴域,那个盛王和你同龄哟。
那又怎样?
人家是战神呀,疆场纵横,威风无比,你怕是连戈也提不起来吧。
我至少能握住笔。吴域在地图上做下一个标记,头也不抬地指示,出去看看星效姐姐来了没有。
血哗揍了他一拳,跑开了。她刚走到大门口,便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急急朝这个方向走来。
霪婶,出什么事了?
中年妇女喘过气,血哗呀,几天前来找吴域的那个姑娘死在镇子外头了,我来通知你们……
啊?血哗面色大变,径直奔去。
星效是负伤而来,她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双目圆睁,手托着一包东西,伸向塘州的方向。一匹银灰色的骏马在一旁默哀,马背上有大片血渍。
姐姐,血哗跪倒在她身边,拼命地推着她。
死去的人居然又能动了,她脸上露出一个放心的笑,挣扎着说出一个字:“楼……”
然后,手垂落下来,眼睛也闭上了。
“姐姐!”稍后赶来的三人也悲声痛唤。
女巫术士含笑而眠,侧脸浸泡在鲜红色的河流里,有一种凄艳的美。
我听说术士都是随遇而安的人,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我们把星效姐姐就地掩埋吧。吴域提议。
我倒真希望她能看到你重建富庶国呢,血哗幽怨地看着他。
我会的。吴域坚定地点头。
七枝绿竹绕着孤坟,坟前,瘦弱的少年发下誓言。
骏马嘶鸣,像是见证。
吴域把那个包打开,里面是一张图纸和一个透明的拱形冰罩。
富庶国灭亡前的版图,中心用朱笔标注着一座建筑。
“楼?”吴域低喃,“星效姐姐说的就是它吗?”
楼台反复把玩着那个罩子:“这是做什么的?”
所谓的复国雄心,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空茫的幻想。吴域对故国知之甚少,若星效还在,或可给他一些引导。而现在,他只能自己去寻觅了。
“你看过那么多书,难道没有与富庶国有关的记载吗?”血哗问。
“有。”吴域低声说,唇角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血哗又是一记拳头砸下,这小子越来越神秘了。
“我招!我什么都招!” 吴域连忙求饶,“富庶国几乎是一夕之间灭亡,所有的房屋都坍塌,庄稼病死,河水枯竭……失去了生机,人民无法生存,只好迁徙至他乡。我几年前在某本书上读到过这个事件,只是那时还没意识到它与我的关系,也没怎么留心。”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初的子民如今已老去,或者已融入进新的风俗了吧。不知还能不能唤起他们对故国的爱恋呢?” 楼台不无忧虑地说,他认为民众是立国之本。
吴域看着地图:“无论如何我先到那已成废墟的故土看看吧。”
富庶国在无疆海之西,久未有人迹。他们买了四匹骡子,带上干粮和水,在那匹通人性的马的陪伴下踏上路途。
路上,血哗反复地问,吴域,富庶复兴后,你就是国王了,对不对?
我才不当。吴域冷笑,你当女王吧,我当你的宰相。
谁希罕。血哗说,吴域,你记住了,我这辈子就想驾驭你一个人,不许你给我耍花样。
几日后他们到达仁织国南部,在拟城卖掉了骡子,徒步去往富庶。
黄昏时分天空有一片令人凄伤的斜阳,给大地铺上一层忧郁的光。
富庶的国土已在脚下。这个十多年前的富饶之国并不如传说的那般不堪,土地生硬中孕含着湿润的生机,粗大的树木将根伸入地底吸取养分延续生命,偶尔也有孤坟乌鸦,支离破碎的砖房。
四人一径南走,在原来的都城有一座楼伫立着,它是一个谜,解开了它,就有可能复兴这个国家。
夜色笼罩大地,月亮浮现苍穹。
“我们休息一下吧。”吴域说,将行囊随便往地上一丢,靠在一棵树上。
其余三人也累了,无声地各自寻找休息的地方。吴域本来已快睡着了,一声鸦啼将他惊醒,精神一紧之后发现没有什么事之后又懒怠起来。夜凉风冷,他疲惫地脱下外面的罩衫,盖到已发出微微鼾声的血哗身上。楼台搂着步畦,惺忪的眼里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很快也入眠了。
后半夜,乌云吞没了月亮,卸下了疲惫的四个少年沉沉睡着。
忽然一声马嘶叫破夜的岑寂,吴域被惊醒了,坐起身,同伴们还在睡着,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下露出脸,清冷的风送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小心一点儿,先生。您渴了吧?真是的,怎么连一条小溪都没有呢?”
吴域揉揉眼,隐约看到前方有两个影子相互搀扶着走来,而对方似乎也看到了他们。
“哎呀,谁在那里?”女子问,泠泠的声音没有任何恐吓之力。
待走近了,见是几个少年,她暗松了口气。
其余三人也陆续醒来,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一个年轻女子,月光下她的脸庞清秀,还带着稚嫩;另一个是中年男人,似乎腿上有伤,他紧紧地扶住女子的臂。
“他们是?”血哗轻问。
没有理会她,从行囊里掏出一个水壶,递过去:“你们口渴了吧,喝些水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女子喜笑颜开,毫无戒备之心地接过水壶,拧开盖子,递到男人嘴边。
四个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那男人似是习惯了这女子的照顾,喝了几口便摆摆手示意她将水壶拿开。女子笑嘻嘻地将水壶抛过去:“我说,这么晚了,你们不在家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你们还不是一样?”血哗接过话来,“喂,你们是父女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走了那么远也累了,坐下歇会儿吧。”女子对男人说,安顿好他便和四个少年话起家常来。
她一一问过了名字之后才肯做自我介绍:“我叫子瓶,姓聂。”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吴域问。
“路过。”子瓶答。
“你们从南来,可曾经过富庶故都?” 吴域又问。
“嗯。” 子瓶点头,“很破败了,倒是有一座楼挺奇特的。怎么,你们要到那里去吗?”
“是啊,”吴域说,“我们要解开那座楼的秘密。”
“有什么秘密可言?” 子瓶说,“不过是那座楼为灾难凝成,它坍塌了富庶国就可以重兴。”
“是这样?” 吴域眼波一闪,“要它坍塌?”
子瓶打量了他一下:“你们与富庶国有关。”
“是的。”吴域说。
“他就是富庶国的末代王子。” 血哗说。
“这么说,你志在复国喽?”
“是。”
“唉。”地上躺着的男人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他怎么了?” 吴域问向子瓶。
“想起伤心事了。” 子瓶若无其事地答。
少年们望向男人的眼中陡然升起了由衷的敬佩,他们崇拜那些有着丰富阅历和不朽过往的人。他们知道能让一个男人在回忆时哀叹的定然是不平凡的往事。
而他们还正年轻,心思纯净,记忆单薄,未来等着创造。
吴域心中忽然充满豪情,恨不得即刻捣入故都,摧毁高楼,重建富庶。但多年慢条斯理的读书生活养成了他沉稳深思的性子,他什么都没有流露,试探性地问向那个近乎天真的神秘女子:“你还知道什么关于富庶国的事?”
“知道的可多了。” 子瓶说,“像纸页一样积存在大脑里,我都懒得整理。”
她随口说出了些富庶国的掌故。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经历一定很丰富吧?” 吴域淡然地问。
“当然!”子瓶得意地一昂头。
“你说的不对,”男人忽然开口,“富庶国第七代王并不是左撇子,只是他母亲地位低微,他出生后遭虐待,右手被刺了血字,不得示人。”
“是这样啊,” 子瓶讪笑了一下,回头教训少年,“听到了吧?”
“他说的话就对么?” 血哗嗤之以鼻。
“那当然!” 子瓶道,“溥章先生可是最博学的史官,精通无疆诸国的历史和文明!”
“史官?”吴域凝眉,疑惑地看向二人。
“呀!”子瓶吐了吐舌,没想到无意间泄露了身份,她怯怯地看向溥章。
溥章淡淡地笑了,安慰道:“不必担心,,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妨就对他们直说了吧。”
得了他的首肯,子瓶谈性大发,盘腿而坐,将四个少年召到自己身边,做了个讲故事的阵势:“溥章先生是瑰国宫廷史官,你们知道瑰国吧?风景秀美,国富民殷,可惜兵力甚弱,在两年前被强大的盛国征服。其实就算瑰国再弱,也不会在几个月就灭亡的。”
“是因为内乱。” 吴域说。
“对了,”子瓶一笑,“瑄王觊觎王位已久,趁着兄长去世把持住朝政,溥章先生是史官,学问渊博,德高望重,便想将他收归麾下,但先生气骨凛然,忠贞不二,瑄王竟强行将他监禁,折磨至斯——”
子瓶指着溥章,心疼地说:“他们甚至找到我,要我助他打败盛国,篡夺王位。我自然不肯,他便以先生的性命相胁。”
“你很厉害吗?” 血哗插口问。
“当然喽,不要小看我,我可是个术士。” 子瓶说。
“术士?”四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为找到同类而欣喜。
“我们也会术法。”
子瓶摆摆手,似是对他们的伎俩不屑顾,继续说,“也正因此,我才能趁着盛兵包围瑄王府时将先生救出来,从此四方浪迹。”
吴域为对方的坦诚所感动,同时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帮助。
子瓶想了想,问溥章:“先生,您还记得那本《佚事》上的记载吧?”
“嗯。”溥章点点头。
子瓶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其实你们想要复国也很简单,只要摧毁那座楼,再找到一种叫‘梵魔花’的花种就可以了。”
“对,‘梵魔花’是一种毒花,人吃了会对它产生依赖性,甚至疯癫,但它的种子却有神奇的力量,不仅可以解开花瓣的毒,只要培育得法,更可以长出万千气象来。传说梵魔之种世间仅存两粒,一粒被颜色之国国君送给富庶王妃做嫁妆,我想聪慧的王妃一定将它藏在哪里,留待后人利用。你们可以找找看啊。”
血哗脸色蓦地刷白,求助般地看向吴域,无畏的眼中竟有一丝恐惧。
四人几乎同时在这一瞬间猜到吴域母亲锦囊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怎么了?”看他们们反应奇怪,子瓶问。
血哗双手乱颤,眼神开始错乱,那些不堪的往事又涌入脑中。
“血哗!”吴域猛地攥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沉着,“我们长大了,我们不要再相信传说,我们靠自己的力量重建富庶!”
“好。”血哗像孩子般笑了,绿莹莹的眼中浮出清醒的白光。
“他们这是怎么了?” 子瓶一头雾水,问一旁的楼台步畦。
“他们在相爱。” 楼台笑着,温柔地揽过步畦的长发。
子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情不自禁地望向溥章,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天亮了,马昂首长嘶,迎接黎明。
行人还是要踏上征途。
楼台郑重地说:“这也是一个术士留下的,你们把它带走吧。”
他认为这是对马最好的处置。
“好的,我也会替你们把消息传出去,那些富庶国的子民定会赶来,故土,拥立新王。” 子瓶以此为报。
道别后,四人信心饱满地向南而去。
孤楼隐隐在望,楼台手持竹剑沉思。
“毁楼?”步畦跟血哗热烈地交谈着,“大不了我们一块砖一块瓦地拆下来……”
颓败的古城蹲在白色日光下,苍凉沉寂,一片宝塔般的高楼伫立其间。
晚上,一簇火焰自楼顶冒起,幽幽地燃着。
只要熄灭那火,楼会自然倒塌。
吴域手里拿着那罩子,明白了它的用途。
只是,这么高的楼,要如何登上去呢?
“我去!”楼台突然说,一把从吴域手中夺过罩子,大步朝前走去。
“楼台!”步畦顿感不祥,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英挺的身躯定住了。
楼台回过头来,用力揽了一下满面忧虑的女孩:“别担心。”
他是四个人中惟一精习武术的,又最强壮,所以,义不容辞。
他温柔地笑着,在步畦肩头轻轻一吻,走到血哗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大步上前走去。临近高楼时,忽然出现一个人,布衣草鞋,扛着通天的长梯,似乎等待了很久。
“来吧。”看到楼台,他涩声说了一句。
“好。”楼台微微一笑,和他相帮着把长梯靠到高楼上,深吸一口气,攀扶而上。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步畦抓住血哗的胳臂,连呼吸都屏住了。
高楼难上,忽然,四下里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不知从哪儿涌来无数的人,一齐振臂高呼,他们叫着:“无疆吴域!无疆吴域!”
“天啊。”血哗被连绵的人群震住了,这就是富庶国的子民啊。没想到子瓶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吴域心中激情澎湃,看着楼台就要上到顶部,将冰罩扣上去……忽然,他面色一变,只听轰隆一声自远处传来,刹那间高楼炸裂,碎石纷飞,宛如幻影,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当楼倒下的时候,无数辉煌大气的宫阙在云烟缭绕中拔地而起,展现出了这个消亡的国度曾经的富庶。
“他死了……楼台……”步畦却只看到恋人在轰响声中血肉纷飞,吴域一恍,耳边声响更甚,人群连连不绝地涌现出来,振臂高喊着同一个的口号:“无疆吴域!无疆吴域!”
更多的宫殿清晰地复原了,他看着它们,恢宏富丽,连绵如云,鲜艳多姿。那是他以后的家吗?他就要离开与世无争的塘州,离开那座生活了十几年的院落,来到这里,穿龙袍,坐金椅,成为一国之君了吗?是的。是的。那座楼——连着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连着他的少年时代,一并倒塌了。再也追不回来。
周遭沉寂下来,富庶国的子民停止了呼叫,把目光转向王子。吴域回过头来看他们,年纪不同、相貌不同、这些年流离失所的经历也不同,然而,他们对故国的热爱都埋在血脉深处啊。所以才会在听到复国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富庶,他们的故国,他们的梦想,他们殷殷地望着他。
只有步畦清澈的哭声还回响在空气中,那个英俊的少年再也抓不住了。楼台,我这才知道每次吴域出走时血哗有多幸福,那含着期盼的牵挂啊,揪心又醉人。
楼台,你也去光阴里远行了吗?(完)
后记:这是一篇与少年时代告别的作品,我们分明知道,未来不见得比过去更美好,却仍旧争先恐后、义无反顾地奔赴而去。——作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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