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旱柳,一如寻常之枯,在干冷的风里被吹拂,不见了旧时繁盛的婀娜;
有行人的仓促映衬在树枝下,树枝在摇,行人在踱着碎步,踽踽不前,一脸的表情就如树枝般干枯;
树和人一样,都像没有了生命。
四月香樟,却竭尽表现着绿柳才黄半未匀之势。有新生的娇气嫩叶,在深黑的枝间摇曳,轻松地点缀着片片淡雅。只是,过路的行人感受不到那淡雅;
行人是远离在树的那淡雅气质之外的。行人议论的关于树的是非里,偶尔会带着若干个“香”字。香樟的香,飘散的零零落落,行人爱议论,零零落落的我们也是如此;
香味和我们一起,在湿润的月份里,将火热埋藏。
五月白杨,仍旧分飞如玉。有白色的绒球飘荡在深绿的叶间,环绕在树梢四周,不舞不乱亦不粘;
有蓬菘的树影,收拢着暮春的阴凉。z楼畔的白杨树下是有一条小水沟的,五月伊始,我在走过时,看到那污秽的水面上,粘贴着朵朵从白杨树上飘下的绒球,像霉菌般在轻晃着;
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我们一群人。我们下课后,便蜂拥着往宿舍赶去,乱糟糟地插在电脑旁,聚精会神地没有一点旁鹜。
属于我们所有人的三月,四月,还有五月,都在我们彼此走过的雨季和花季里奔波着,都在我们残留的寒意和微醺里奔跑着;
三月和四月,都成为碧绿而安静的过去了;只有这眼下的五月,才和白杨树般,盛装伊始。
五月是火热的,仿佛是盛开在世俗之外的莲花,却又沾着人爱的清凉。火热的是人的心,清凉的也是。
五月的第一天,安可就在我们兄弟仨里率先穿起了被邹济传为是象征“爱的秘密”的短衫。安可在面对我和邹济的疑?问时,是从不解释什么的。只是“咯咯”地在笑,一脸满足。
我们俩就大抵的猜到什么了。安可的魅力早在很多年前的春天里就得到我们的认可,何况是如今呢?
邹济在讲着安可的传说时,我却在安可那里听到了有关于他的传说。
邹济脚上的凉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那鞋也是有着一段暂新的故事。安可说到“暂新”一词时,我也就明白了。
我们仨哥们里,也只有我,没有创造传说。我依旧是一个人,我依旧是老实地在穿着我们多年前在中学时代一起买的那件长袖衫,依旧荣誉地保持着单身。
从干冷的三月到湿润的四月,一直到现在的五月,时光在我们兄弟仨的身边悄悄地划了一个圈。安可和邹济,都找到了各自心爱的女友,我却没有。我们已经不在一个圈子里了。
我是穿着那件长袖衫去的安可和邹济他俩为女友庆祝生日的小酒席上的,安可的女友雨荷和邹济的女友任远,她俩的生日居然是同一天。安可邹济他们自然地就拉上了我一起前去。
酒席是在学校旁的小炒馆子里进行的,安可点的菜和酒,邹济订好的生日蛋糕。他俩硬是将我按着,使我完全是过去白吃白喝,没有出任何的力气。甚至,在回学校时都是他们拖着醉醺醺的我。
我想,自己所以喝醉,一定是因为太开心的缘故。安可和邹济的话出奇的少,只有我在和雨荷任远调侃着他俩,好不得意。
雨荷和任远各自在说着她们的“短袖衫”和“新凉鞋”的故事,两女生居然都有很好的酒量,她们边喝边反过来调侃我们仨男生,说到最后,矛头便直指向我这个单身的“公害”了!
雨荷和任远虽然野蛮,但最终还是安静地听我讲完了我和安可,邹济,我们三个?大男人的中学往事。她们是用期许的眼光在瞅着我身上穿的那件白色长袖衫的,那期待后来自然的又转到他俩身上。
我和安可邹济,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着一件相同的白色长袖衫的。其实,当年和我们仨一起结为哥们儿的还有一个叫频频的女孩,我们四个人是在青年节里一起买的这衣服。在后来的校青年文艺会上,我们也正是穿着那衣服表演节目并顺利夺得一等奖的。
我们四个在一起快乐地渡过了二年的中学时光,直到高中的三年级。可是,频频却没有能参加高考就被家人逼着外出打工了,她甚至没有机会和我们道别……
后来的结局是雨荷逼着安可说的,安可泯了一口酒后,缓缓地就说出来了。他说,他和邹济也看出来了我是暗恋着频频的,他俩那时也准备着帮忙凑合我和频频,只是没料到频频消失的那么突然。
在最后的那个学期里,在三月,四月,五月,在那以后每个月的十六号里,我们仨都会身着长袖衫,在我们曾经玩耍的白杨树下,齐声轻唱着频频最爱的那首《青春纪念册》。
邹济接着安可的话,继续讲着。他说,他们俩后来都是跟着我才填报的这座w市的大学。我们都明白,这也是频频当年奔赴的地方。
安可和邹济借着酒,说出了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所以那夜,我自然喝得很痛快。我想自己也是期望着醉的,毕竟,我假装清醒的日子太久太久。
安可后来对我说,那夜他们扶喝醉了的我回宿舍时,我还在发酒疯。在有香樟树影的路灯里,我一个劲地在呕吐。
w市的这所大学里,不管是在三月四月还是在五月,都是有着点缀校园的绿色。一棵树,一株草,或是一潭清幽的池水,都会将碧绿久留;
而w校?园里,也是有让我们心生怀念的景物。分飞的白杨仿佛是我们对旧时的纪念,而清冷的香樟和新潮的旱柳则是我现在才喜欢上的。
五月的w市,潮湿且躁热,而香樟和旱柳却生长的清新茂盛。香樟给人清凉的感觉,在吹拂的风里会散发着嫩香,又有些羞涩的味道,我喜欢沉浸在那种味道里,写些诗歌或有灵感的句子,反复修改着歌词,轻唱,就好像又回到了中学时代。
蓬菘的旱柳完全像是位穿着零乱的艺术家,它爱敞着发缕,像在怀念什么,也像在沉思什么。有灰色羽毛的雀会机灵地立在旱柳的枝上,它们是不怕人的。有时候,那雀甚至直接蹿到我挂在树枝间的包上,也不怕我。
这个五月的十六号,天气不好,带着阴沉。安可和邹济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我一个人彳亍在空荡的校园里。
旱柳,香樟皆盛装载绿,带着茂盛的气息,只有我是单薄的。我仍是穿着那件白色的长袖衫,穿梭在绿色的世界里。
曾经在一起的那些要好的朋友,现在也都各自有了可人的女友;曾经我们是一起欢快的游荡在树下的,可现在却不是了。现在的树下,就只有荒凉的我一个人了。
十六号,又是十六号了。这个月的十六号,我依旧是平静地走在了白杨树下,与安可无关,与邹济无关,只与那一树的碧绿有关。
再来白杨树下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那从树上飘落的一地绒球早已铺满了大地。有只绒毛是黑白色的猫在印着绒球的泥土上来回走着,目光低迷的摇着头,也不看我。
白色的绒球,白色的绒毛,在暗的树影里不停地飘扬着,挪动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空气里,还是只有树叶沙沙的轻响,遥远的就像那一年,我们四个人轻唱的歌声一样。我?望着眼前那只在徘徊的猫,感觉着自己何尝也不是在徘徊呢?
“给我你的心作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
有我陪伴多苦都变成甜,睁开眼就看见永远。”
在白杨的树影里,在吹着带有暖意的春风里,我又轻哼起了这首熟悉的《青春纪念册》。
而我却始终想不起更多的有关频频的往事,我只是重复地在回想着那天从安可和邹济那里听到的有频频在的片段,似曾相识,隐隐不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少了什么,在看到有情侣从树下走过的时候,我也不觉歆羡。在审视着傻傻的还是孑然一身的自己时,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需要拥有什么。
青春的荒凉,在白杨树下沉酿;而洁白的绒球,却恍恍地被泥土埋葬!
多少年前的我,曾是那样满带热情的随着最好的朋友们,在白杨树下歌唱;然而现在,在经历过了那么久的时光洗礼后。当青春散场,当青春流浪,我终于死寂一般的沉静了。
我像是枯死的空心茅草,终于再没有热情,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印在地面上的白色绒球。我感觉,那白色像是某种无声的祭奠……
十六号那天,我只是简单地回忆了下频频以及我们都爱的那首歌曲;十六号那天,安可和邹济却都鬼使神差的和各自的女友闹了矛盾。
安可和邹济都处在失魂落魄中,没有一点往日的那种激情和笑脸。
我们的窗外,春风正得意;而窗内,却一房间的满是狼籍。他们都叼着根烟,一脸苦闷地坐在电脑前;只有我,还是在稿纸前安静地写着带有灵感的句子,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失去过什么。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已经写倦搁笔了;他们俩却还是呆坐在电脑前,还是叼着烟,还是苦闷着脸。我突然?地就喊着,说要请他俩去喝酒吃小炒。
拉动他们两伤感的男人还挺费劲,好不容易将他们怂恿着到了小炒馆里;可看着我在背后请出的雨荷和任远时,大伙还是沉默着好大一会儿。
所以喝酒时,还是只有我和她们两女生在调侃着;我两边讨好,很是费劲。
索性最后还是双边合好了,他们的这一合好,倒冷落了我这个大活人。我只好找个机会赶紧撤开了。
在五月夜凉如水的w市街头,我第一次将我的两兄弟远远地抛弃在身后的小餐馆里,而独自一人上前,渐行渐远;
我像个迷路人一样在街道上踽踽而行,人间的夜火仿佛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灿若可及的湖光水色畔,我又想起了频频。
也许,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可以相遇到曾经最熟悉的她;也许,我什么也遇不到;又也许,以后我都只能是在淡淡的白色记忆里怀念着她了。
然而,相遇或者是不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本就是习惯着徘徊在人海,人海中的分散聚合冷暖知热,就像是在不停滚动飘遥的海浪。某一时,我们相遇;某一时,我们分散;就像某一时一瓣浪起,某一时一瓣浪落。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本就是人间常态……
南湖里带星火的水让我胡乱思索着人与人之间的分散聚合,我想不出最好的答案,只能空对着自己长袖衫上的白色;
我突然也是想喝酒的,可我找不到哪里有酒,也找不到哪里有陪我喝酒的人。
我彷徨不前,回望着身后还在轻轻荡漾着的湖水,感觉温静且怡人。
五月的夜色那么凉;
但我觉得在夜色里,自己却没一点凉意;
或许青春,也该是如此之暖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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