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哈哈惯了,一时要写这么严肃的事物,如同和尚碰见李师师——不知从何下手。不写似乎不妥,一不足以显示作者的惊人学问,二对不起苦思三天三夜所得,充斥了深度与哲学意味的十字题目。所幸有处子体验,众客官,听我慢慢道来。
中国以汉字难、会议多、公共汽车拥挤闻名于世,听说上班高峰限坐40人的大巴,可以塞进140人(哪像载人,明明运猪)。如果你有小汽车、加农炮,自不必受罪。七点五十五分,把自己往炮管里一塞,老婆蒙上眼按发射钮,“轰”的一声,穿云而去,在同事掌声中稳稳落在公司楼顶。但人弹飞行距离需估算精确,要不一炮打到刚果食人部落,引发当地朋友以为神赐口粮的误解,再撒开双蹄往公司赶就误点矣。当车顶满员、驾驶员屁股底下人头攒动开会发言、车厢内放个屁都会导致心肌梗死时,个别穷人为求省力省时省钱,只好皱眉紧握系在车尾巴的粗绳随车猛跑(作者就是凭这手工夫,才保证206天无迟到的,有时看见外宾,还向他们频频挥手微笑哩,并省下412块老婆本,足以证明睿智节俭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后来全买了跑鞋),常有誓不妥协决不放手的好汉老头,因体力衰竭而哀号连街,甚至被活活拖死,成为中国除长城外,另一可观之景。
交通部设在温州十里亭的宣传牌,公然教导人们“乱窜马路,游戏人生”,交通怎么好得起来?开车者“疾如风、掠如火”,饿狼般突进,狭路相逢反应敏捷的,自然无事,如若遇到像作者这种先天性痴呆的,那就干上啦。当然,不是叫大家放慢车速,毕竟剃刀边缘狂犬般、我如急风做着爱的游戏人生,才是人所羡慕的吧。记得有一次,拍着我的轻便型“宝马”(也就是自行车啦)的假皮座椅,踌躇满志地对朋友讲:“今天中午,我用它超了一辆四个轮的大家伙。” “四轮车正在倒车对不对?” “不骗你,骑行似电闪过。知我者谓我性急,不知者谓我尿急,神勇状态尿急状态的我还超了一辆只有板车高度的四轮车。”友:“不可能!像这种高档车全中国不超过50辆,保时捷?法拉利?快给我讲讲,你超的是什么车?!” “一辆板车。” “多少马力?” 我昂头向天道: “一个人力。”他瞪眼之余,说了句“阿门”。还有一次在新桥,看见一个四岁女孩骑着三轮童车,当下追了上去,心痒痒大喊大叫:“小太妹,有胆就去铜锣湾飚一圈呀,来呀!”直到她母亲从旁边追过来,我才慌忙骑车潇洒地逃走了。
大概是昨天,骑自行车过斑马线,差点被黑色奔驰撞死。如果我一驾崩,举国立即肃立不动默哀十天(嘴里饭尚未下咽,打住;大便拉出一半,便不再用劲,任其悬空摇曳、自生自灭),那陈夫子立马张开双臂,喊着“向我开炮、向我开炮”,春暖花开,奔向大海。可能当天报纸只有“某某名媛死于黑人床上”, “某某名犬死于三角恋”,独无我的大名。
在被撞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没碰上空难真是运气。盖飞机残骸里只能找到头皮毛发碎指,然后乱七八糟张冠李戴地拼凑、平分,由自己母亲或他人母亲认领、抢夺,享受祭拜追思,最惨的是雅观部分一点不剩,只剩一根附带体毛的生殖器,孤零零屹立在追悼会的白布桌上,擎天柱上刻姓名“李不凡”。和我同时被顶在车头的是一美国女人(如果不是情况万分紧急、不是她眼角布满鱼尾纹的话,我或许会对她说“打铃,你我同时被撞,证明有缘,待会去医院喝杯咖啡好吗”。),该女沉稳冷静、反应神速,也可能是《拯救大兵瑞恩》里手枪射坦克的镜头看多了,掏出随身水枪就就向前挡风玻璃射去——吱、吱、吱。可我不是“第一滴血”呀,没空陪更年期妇女,快停车,我到站了!
还来不及惊慌失措,车子就把我俩带出200多米,我当时有一股强烈的缘于国际救援的冲动,对她大喊:“露丝,深吸气,跳。”谁料她胆小如鼠不听忠言兼爱美如命,右手紧抓车头观后镜不放。电闪雷鸣间,黑色“奔丧”猛地一个急刹车——进口车质量就是好,车子滑行了4米后嘎然而止(也可能是我太出尘太止车落雁的缘故)。谢天谢地,竟是个软着陆,一下跌进化粪池里,——虽说空翻两周后自由落体的位置稍显不妥。接着冒出一句传世隽语:“哎呀,原来地球真是绕着太阳转呀。”还好是化粪池,没有被撞入粪坑,大概今天走狗屎运了。不知哪位传统华人嘀咕一声:“妈的,没见血。”
那个美国女人就没我那么好命了,大概是日行一恶的缘故,以头和水泥地刺刀见红、短兵相接,一对义乳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用中国话大骂:“狗日狗日,八个野鹿。贪官权宦,恶在千秋,美妇女战士,出于大义,替月行道,为国锄奸。” “那你可要小心了,万一锄奸失败,反而被奸,”我冷哂,感觉手上湿湿的,茫然道,“谁忘了把水龙头阀门关上?”她低头发现“阀门”在自己手臂上,血还在哗啦啦、哗啦啦,于是用美国女人特有的坚忍不拔和应急手段,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就晕了过去。“记住节约用水啊,太脆弱了。”我冷笑道。旁边有个小男孩跟妈妈说:“这位叔叔真坚强,把化粪池当玉清池,硬是不肯出来,还有说有笑哩。”妈妈:“不是坚强,习惯而已。正如你姐姐习惯了往脸上化妆涂鸦大写意,你习惯了偷看妈妈洗澡,而他,习惯了在艰苦环境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那妈妈爸爸每晚合练‘瑜珈’,也是习惯吗?”妈妈红脸说:“嗯,练‘瑜珈’能使人心灵愉悦、皈依我佛。” “你骗人、你骗人,上个星期一,我明明听见爸爸叹气说‘怎么还要啊’。”
我浑身香气袅袅就不必说了,车里的官员也不出来道歉(岿然不动,颇有大将之风,洋人国人,一视同仁,令人肃然起敬),反而瞪着我,大概是怪我故意躺在马路中央乘凉,挡住他的前程。还是司机(我疑心他有神风特攻队员血统)有同情心,匆匆打开车门,要过来拉一把或是入池共我畅游,再行道歉,于是我伸手等拉。谁知他出来后,看也不看我一眼(这也难怪,也许他以为撞到的是一条死狗吧),直愣愣盯着车子,接着,像家藏肥美大便被我偷去两公斤似的大号起来:“不得了啦,平民把车漆刮掉啦 (咦,原来看见我了呀),要死了、要死了。”我被吓蒙,傻乎乎地问:“严不严重,会不会诛九族?老哥,你们在拍《生死时速》续集吗?”话音未落,忧急之下,喷出一口触目惊心五彩斑斓诗意盎然的血。司机也愣了一下,说:“小子,你一定是随身携带红药水,想敲竹杠呀。”就在我口吐鲜血、岌岌可危之际,围观同胞竟没上前趋炎附势——帮大官讲话、帮大官抬车,也没有以叛国罪和便携式加农炮,将我当场正法,反而大义凛然,像练“少林童子功”的“扎马”一样,两脚生根原地不动,不禁令我击节赞叹,又重对华人的未来充满希望。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人几疑身在梦中,当即走去朝一书呆就是一巴掌。问曰:“痛否?” “痛,敢问先生因何掴我,难道是家慈勾引令尊?”他脸色苍白地说,“如果真是这样,请朝这边再掴一下。”想得美,想挨两巴掌,立地成圣呀。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梦。”
好一群浑噩人类,好一对无赖社鼠,难道还真的墨孟失继无是非么!根除人的本能和自私,属天方夜谭,然而通情达理、友爱互助这八个字,却可通过努力实现。我的个性,是观者麇集,就欲跃跃的。本待过过大官发言瘾,教育他说,“汝须珍惜他人生命,因其与你等同”,废话废话,能当上大官必有过人之处,应是人性简单官性发达的了。继想,自古道义难两全,你做好人我凶狂,爬上车顶一哭二闹打滚撒尿,逼他赔偿50万医药费,以抢救当场折断的手指甲。但中国官员向以对法律免疫,而使四海臣服。看其派头,估计会发羊痫风乱踩油门兰艾同焚。如果撞不死,应该会天良发现把伤者扔到医院门口再扬长而去,总不会补上一记给我来个痛快的吧?以后就算被撞,也要选个仁慈怯懦能欺的主。于是劝劝自己,恶人自有恶人磨,骑着一个轮的“宝马”吹着口哨离去了。此后,出门时我都会全副武装背贴一张“亲属有人做官”。等我也有了“奔丧”,逢斑马线就加速,还要冲上人行道暴走,在种种惊呼羡慕声中,狠狠呼出恶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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