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亲爱的,咱们回家洪星蓝

发表于-2010年05月24日 晚上7:35评论-0条

我躲在柴房中。二黑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柴房没有窗户,伸手几近不见五指,诺大的家如同密室。外面仍在大喊大叫,一个女人发疯似的声音在嚎叫:“儿啊,我的女儿,你在哪里?”

“这哪有你的女儿?”一个中年妇女叫道,“快点走吧!”

我认得,那是二黑的姐姐。

“你还我的女儿!”母亲一声怒吼,二黑姐便冲上来与母亲动起了手,母亲丝毫不惧怕,身子一弯,头一低,像只公牛一般冲了出去,直直地撞在二黑姐肚子上,她倒退几步,为母亲的气势所害怕,闪到了一边。母亲继续大喊大叫,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声泪俱下,凄厉震人。

我忽然流出泪来。我可怜的老母亲。千里迢迢来寻我。而我竟然躲在这里,不能出去相见。我绝望的闭上眼。泪如泉涌——

一切还要从五个月前说起。

嘈杂的人流声,川流不息的过客,来往的客运车辆……呵,真是个大城市。在柳城车站。我随着一个男子行走,走到一处拐角,他说,就这里吧,把钱给我,一会就带你去工作的地方。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那一沓钱,用牛皮纸包裹。来之前他对我说,柳城的工作容易,工资更是比老家孝城高的多,用不了几天就会把给他的中介费挣回来,并且很快就能给家里汇钱。

其实,我这是偷偷的跑出来的,家里人不知道,我更瞒了我的丈夫。之前,我在一家饭店做洗碗工,我丈夫在一家公司做司机。洗碗工的工作很辛苦,每天不知道要洗多少的碗,那劣质的洗洁剂直把手洗的灰白,而我也不愿再做那每月600元工资的工作。于是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张晓原,据说他路子广,很快便给我在柳城找了个伺候主顾的保姆活,月工资1500,干的好了还有奖励,而且柳城和孝城离的也不是太远,我没事的时候便可以回家看看。我这么美好的想着,呵呵,等去了见到主家,干上半天在给家里父母老公打电话说也不迟。这招就叫先斩后奏,不然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想什么呢?快点,还要转车了!”张晓原在一旁叫道,我这才醒悟过来。我把牛皮纸包给了他,他一下就揣在兜里。

我嘀咕道:“不数一数?”

张晓原满不在乎地说:“不数了,还信不过你?”

我笑。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实诚。他伸手叫了辆车,我们鱼贯而进。窗外很快便闪起了风景。我在脑海里描绘东家的模样,听张晓原讲,东家也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还拍胸脯似的向我保证,肯定好处,要是干不住的话就把中介费退我,并且再帮我找工作。就这样我放心了,在颠簸的路途中不知不觉睡着了,张晓原很快拍醒我,对我说到了。

我们下车,发现这是农村的一个庭户人家,高大的门,通体贴了红色的瓷砖,门楣的上方是四个烫金的大字——紫气东来。我立马觉得这家应该挺不错的,毕竟这么好的门面。推门而进,发现这户人家的院子特别大,正西房都贴了白色的瓷砖,崭新的,显然是刚刚装修过的。还没等我细看,正房的棉布门帘一动,出来一个人,张口就叫:“晓原你来了!”

张晓原笑,拉着我上去,“来来来,这就是给你找的徐静。”

东家上下打量着我,又转到身后看了看,“嗯,不错,挺好挺好。”

我们被请到了屋里。屋里明显就没院子和大门那么阔了,黑暗暗的,老陈旧似的模样,也没什么太好的家具和多好的装饰。张晓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忙打圆场,“刚翻盖的,还没来得及买。”东家也在一旁连连应声。这时我才知道了东家叫二黑,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她姐姐给我倒了水,坐下来和我聊东扯西,二黑则和张晓原去了隔屋说话,不一会透过窗户我看到张晓原站到了院子里,对我高喊一声,“我走了啊,你好好干吧,有什么事打电话就行。”还没等我出去,他就走了,身子轻飘飘的,像塞了蜜一样的跃。

二黑进来了,笑嘻嘻的看着我。一语不发。我都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我低声地问:“东家?”

“叫我二黑就行了,东家听的变扭,再说咱也不是那有钱的人。”

“那开始干活吧?”

“不用,你路上走了一天了,累了,歇歇吧。”

“哦,谢谢东家。”

二黑憨憨的笑着,他姐过来继续和我聊天,他坐在一旁,不停的给我们递水果或是倒水。我觉得不好意思了,连连说不用了。二黑憨笑着,不依不挠。他父母很快回来了,热情的招待我,做了丰盛的晚餐。我在心里想着这户人家可真好,看样子张晓原没有骗我。然后晚上的时候,我偷偷的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朋友给我找了份工作,管吃管住,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母亲在电话那边虽然责备了我,但在我央求了几句好话之后也就不说什么了。我高兴的挂掉电话,跑出去收拾碗筷,但还没等我拿起来,二黑姐和她母亲便连连阻挠,二黑姐更是麻利的收拾走了,我难为情地说,我一来就不干活,多不好意思啊。

二黑母亲说:“看你说的这么客气干啥,今天你就是客人,想干活的话以后的日子多着了,今天就先免了,走,过去陪我说说话。”

我羞怯的跟到了沙发那里,心里却美滋滋的,没想到这户人家这么尊重人。以后怕是不会受什么罪了。

一切却全是天真。

没想到,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深夜的时候,睡梦中的我听到吱得一声门响,没太在意继续酣睡,却感到被子在丝丝的游动,我一下子惊醒,惊惧地叫喊一声“谁”,坐了起来,立马拉着灯,居然是二黑。我惶恐地说,二黑你干什么?

二黑憨笑着说,我来看看你。

我警告他,快出去,大晚上的不用你看,再不出去我喊了!

二黑紧张地说,你别喊,你别喊,我出去,我马上出去。然后灰溜溜的出去了。

我确定他离开后,下来把家门拴住,眼泪却哗哗得流下来了,心里忽然很后悔,觉得自己这么出来是不是错误的选择,拿起手机想给家里拨个电话,思考再三,终于还是又放了回去。躺下,不敢关灯,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战战兢兢的起来,二黑家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绝口不提,或是他的母亲姐姐就不知道昨晚上的事,但是同在一个屋子里住,我昨晚又喊的那么高,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他们有预谋?

依然不叫我做活,中午吃饭的时候,二黑母亲忽然热情地对我说,“静儿呀,没钱了吧,先给你半个月的工资吧,下午让二黑带着你出去买几件衣服吧。”

我当然推辞,我说活还没开始干了,怎么就能先给我半个月的工资,这不合适。

二黑母亲似有所意地说,那就当是奖金吧,二黑这孩子老实,没有怎么见过漂亮的女孩子,你就多担待的点,啊。然后把钱就不由分说的塞给了我。

我心里乐滋滋的,还没开始干活,就挣了半个月的钱,无意间已把昨夜的惊魂一扫而无。下午又出去买了几件漂亮的衣服,在付钱的时候,二黑又抢着付了,我的心飘飘然,早已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自己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然后就这么“幸福快乐”的晃了几天,接下来的日子,我终于感到不对劲了,我的手机和身份证神秘的失踪了!我问二黑是不是你拿了?二黑支支吾吾的指东扯西,又去问二黑的母亲,她母亲盯着我看了半天。莫名其妙,我简直太傻了!居然这么好骗,这么浅显,竟然想不明白。

她母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静儿,你太单纯了,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没想到你还被蒙在鼓里。”

我的心理咯噔一下,像怀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惊惧着被提到了嗓子眼。我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你是我们问张晓原买来的媳妇儿!”

“啊!”我惊恐的叫了一声。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像是请保姆的人家?哪家对保姆这么好,又给奖金又买衣服的,还不让干活,像伺候祖宗似的?”

“阿姨!”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张晓原以找工作的名义骗过来的,你就放了我吧!”

老人家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给了张晓原1万块钱的介绍费,在你身上又花了这么多钱,二黑这孩子攒这么几个钱不容易啊!”

“啊,阿姨……求您放过我吧,我回去之后把这些钱给您补上。”

“要不你就跟了二黑吧,他人虽然傻了点,但是也不错。”

“可是,可是我已经嫁人了,还有一个娃娃。”

“啊!”二黑母亲叫道,“这个该死的张骗子,把咱们都骗了!”

“徐静!”躲在外面偷听的二黑这时忍不住进来了,“我是真得喜欢你,我不管你结没结过婚,生没生过小孩,我不管你这些,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你必须跟我过!”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突如其来的遭遇使脑子里一片空白。二黑和她母亲依然在说着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清了,就像是天边遥远的声音,似有似无。我偷偷的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来救我,以及,地址……

哭喊。

遂是哭喊。

外面的黄土地上坐着一位花甲妇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奔流不止。双手捶着胸,口中大喊着:“女儿啊!你们还我的女儿!”

记者赶忙上去搀扶。一同来的民警似乎也看傻了眼,他们可能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我在柴房之中被二黑捂着嘴,欲喊不能。记者忽然大叫一声:“那里有人!”

那里有人!晴天霹雳!

像抽干了空气中的氧气,骤然就全部安静了!

母亲颤巍巍的顺着记者的手指走向了柴房,民警也走了过来。我感到二黑的手在颤抖。二黑姐忽然发疯,大叫:“那里什么也没有!不能过去!”

二黑母亲也癫狂起来,拦着众人,拼命不让靠近柴房,大喊大叫着。我突然挣脱二黑,咬了他一口,伴着他的惨叫,我大声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门被“嘭”得一声踹开了,门外是母亲!散乱的头发,憔悴的脸庞,混着泥巴的衣服。我哭喊道:“妈!”

“女儿!”

我冲出去和母亲拥抱在了一起,母女俩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二黑傻在那里,应着事情的败露,不知所措,忽然他冲上来,民警怒喝道:“你要干什么?不知道你已经犯了法了?还敢乱来?”

他立时愣在那里,呆呆的。

母亲对我说:“走,女儿,妈妈带你回家!”

我拼命的点点头,哭,跟着母亲就往出走,二黑叫了一声,就冲过来,我一愣,以为他要动手打我们,没想到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我傻在那里,母亲拉着我的手使劲拽我,二黑也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母亲大喝,“放开!”

二黑的母亲也大叫:“你给我放开,让她滚,咱不稀罕她!”

二黑却哭了,泪流满面的说:“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

二黑的母亲上来就蹬了二黑一脚,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二黑却只是哭,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这时记者过来了,叹了口气,“二黑,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她是结过婚的女人,还生了孩子,就算你爱她,也得先让她回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等办了手续,你们在结婚就是合法的夫妻了。”

二黑仍只是呜呜的哭,民警也过来帮忙,一使劲就把二黑拽开了,母亲拉着我便往外跑,刚上了车,我忽然留恋了,毕竟在这个地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生活了近半年。我回头一看,眼中却满是泪水,整个世界都模糊的看不清楚。车正要开,二黑哭着追出来了,一下扑到我的窗户跟前,哭着拉我的手,“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

记者赶忙上来帮忙,拉着二黑说:“二黑你冷静点,你不要这样,你这是犯法!你们这的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合法的夫妻,先让她回去办了手续你们再说!”

母亲也大叫着:“松手!松手!”

二黑泪流满面,拉着我的胳膊,忽然把一堆东西扔了进来,我的眼睛充盈着泪水,怎么看也看不清,还好母亲眼疾手快,把那堆钱给二黑扔了出去。司机趁机一哄油门,车飞出了很远。只留下二黑在后面追喊、哭、痛苦不堪。

我回头,整个世界充盈着泪水。

洪星蓝2010-5-1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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