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小镇上，乔二，一般人不叫乔二，而叫乔二爷．乔二爷在镇上能迎得镇民的尊敬，那是因为乔二为人会替人打官司告状，镇民遇上委屈，乔二总能有办法摆平．乔二爷在镇上可以说是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的．

李公安，在小镇也是一个人人见了点头的主儿．李公安，并不是他姓李，是干公安的，人们称他李公安．李公安，他的名子就是李公安．他原本是一家酒厂的小秘书，九十年代初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他在家待岗一个多月，天天在家喝在酒厂打回来的散装酒，整个人像从酒里捞出来似的．

她老婆在清管所扫马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水，一回到家看到李公安就骂，一个男人怎么能像这样呢？不就是下岗吗，亏你还是个小秘书，听你爸说你青年时也是有志向的，还名叫公安，想当公安，就像你这熊样．这话深深地剌痛了李公安，他说：＂老子要是不当不上公安，这一辈子我就不姓李！＂

从那以后，李公安发挥自己特长，报考公安，李公安到底是有点底子的，不考则已，一考就考了全县第一，被公安录用，分配到小镇当了公安，算起来到小镇已快二十年了，离退休也不远了．

首先要申明的是，李公安在小镇绝对是忠于职守的，就因为此，才迎得了小镇人的尊敬．在小镇李公安和乔二爷也不是打一回交道．有时在酒桌上相遇，李公安还会敬乔二一杯．　乔二也不失时机地向李公安讨教一点法律方面的知识．但有些事李公安并不知道，乔二爷他有嗜赌的毛病，因为乔二爷的威望，他在小镇在那赌博都是安全的，可以说小镇人是绝对不会举报乔二爷的．

这一天中午，乔二爷早早吃了中饭，来到小镇桥头的陈姓铺子，在小镇下午时的铺子是没有什么生意的．陈老板约好了几个小镇名人在此过过赌瘾．乔二爷最近赌运不佳，每战必输，憋了一肚子的火，要在这一下午的牌桌上释放出来．

李公安在喝了状元酒后，正从桥头上过．他已经几天没机会喝酒了，公安下了禁酒令，经常让李公安憋得难受，酒瘾上来，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咽喉里爬来爬去．今日中午正好小镇有一个镇民的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请他过去，说句实在话，李公安在心里是记着禁酒令的，但难敌酒虫子爬来爬去，再说小镇天高皇帝远的，喝点酒谁还会告发他公安．上了酒桌，他欲罢不能，直到脸红脖子粗．酒后的李公安，走到桥头，他听到了清脆的麻将牌声，职业的警惕由然而生，寻声而入铺内，见几个人正打在兴头上，根本没见李公安的来到．李公安一见这一情势，正义之气从肺腑而生，当即断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乔二一惊，还以为是谁呢，一看是李公安便泰然自若地说：＂我当是谁呢，是你啊．你这开什么玩笑，举起手来，还怎么打牌？＂此时的李公安，像个红脸鸡公，又像个黑脸包公说：＂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聚赌，乔二，亏你还是吃打管司告状饭的．＂边说边伸出手来收缴桌面子上的钱和麻将牌．乔二伸手挡了一下从李公安鼻子里冒出来的酒气说：＂还当真了呢？＂李公安铁面一摆：＂这还有假．＂乔二说：＂李公安，你今天就打一个马虎眼，也不辱没你一世清名．我让你下台就是了，可你也不能收了我的赌资，我们不打就是了．＂李公安那里肯听乔二的话，断然地说：＂走，到所里去．＂

（二）

在所里做了笔录，罚没了赌资和赌具．还要叫乔二他们四人每二罚款二千元．乔二嘴上答应着回去拿钱来缴罚款，他签字画押后出得所来，来到桥头，租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县城而去，车在公安局门前停下来，乔二说：＂车钱先欠着，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有点事．＂

公安局还没有上班，乔二在大门前走来走去，看大门的看到乔二举动异常，向领导作了报告，领导让纪检查书记过来看看，乔二一见有穿制服的人过来，一把抓住，说：＂我要举报，我要举报你们公安局的人．＂查书记一见乔二这么说，不敢一人接待，立即向局长汇报，局长又安排一人过来，将乔二带到纪检室，关上门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后说：＂你说吧．＂乔二稍稍平静一下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们公安违法了，你们管不管？＂查书记说：＂肯定管，一查到底，不管什么人．＂乔二说：＂真的吗？查书记说：＂这还用怀疑．＂乔二假装将信将疑地说：＂我说了也不一定有用，我还是不说了吧．＂查书记说：＂你这人怎么不相信我们公安局的人，我告诉你啊，你要没话说就走人，我们没有闲功夫陪你．＂乔二说：＂那我说了，我要举报的是乔家镇的李公安，他工作日中午喝酒了．按你们的禁令是开除，我就等你们开除他了．＂说完乔二站起来就走．查书记拦下乔二，你这人怎么搞的，具体情节呢？乔二对查书记说，现在走他那酒字还写在脸上．说得查书记无话，他只好请示局长，局长回过电话来，叫下去查．查书记带着纪检室的另外一个人，带上乔二向乔家镇开去．

再说李公安，喝了酒，又抓了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朝床上一躺就睡去了．

乔二在桥头下了公安的车，去找刚才那几个打牌的人，他心里想，这下子够李公安喝一壶的了．

查书记到了所里，叫醒李公安，一闻满嘴的酒味，当下气得发颤，说：＂老李呀，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李公安，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撞什么撞，我好着呢，刚才睡下你们就来了，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查书记脸色难看：＂还打电话，中午喝酒了吧？＂

李公安说：＂喝了状元酒．＂

＂扯蛋！＂

没有用多长时间，李公安喝酒的地点，时间，参加人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了，李公安也承认自己喝酒的了．查离开乔家镇，查书记心事沉重地向李公安告别，他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

（三）

回到公安局的查书记，他并没有急于向局长回报，他喊回同去的小王，对他说：＂李公安喝酒的事，你要保证，不要对任何人说．＂小王答应了．查书记一直思考这件事到晚上，心里想，李公安啊，李公安，亏你还是干公安的，一点反侦察的能力也没有．他将在乔家镇上做的笔录放入橱底，然后打电话给李公安说：＂李公安，你明明知道工作日中午喝酒是要开除的，你为什么还承认了呢，你简直就是老二百五，我告诉你，从现在起你要再也不承认了，你那边的人和事，你摆平，这边我挡着，你要知道，咱们干公安一辈子不容易，到了老了为了一杯小酒丢饭碗，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李公安充满尊敬的：＂查书记，我懂了，咱现在的酒气不写在脸上了，谁来查咱也没喝，下边的事我会摆平的，花点小钱就行＂．

李公安的酒醒了，他意识到这个头顶上长着几根毛的，又飘来飘去的乔二爷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他必须找到当场的每一个，花点封口费，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是不能趾高气扬的，英雄气短，他妈的，凭什么抓了个赌徒还受这份罪．他找到东道主，说明了问题的严重程度，东道主说：＂你来出席，那是给我的面子，凭谁来查，我都不会说你喝酒的，你放心，你根本就没喝酒．＂李公安不敢大意，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抓来的乔二赌资说：＂去，你辛苦一下，每人送一百元，叫大家都说我没有喝酒．＂

对方答应着，这事情没得说，哪能要你的钱，推辞着又接了下来．

李公安走回所里，心情好了许多，他想现在要是再喝一次酒，那有多爽！

李公安就是李公安，他第二天起来早饭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乔二要罚款，乔二有点没名其妙，他还要罚款？李公安铁青着脸，包公的样子．

乔二摸了一下自己毛很少的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李公安，说：＂我又不会跑了，过几天就缴罚款．＂李公安，又分别去找另外几个人．

乔二老爷知道，这找县公安局是没用了，得找市公安局领导，他不敢迟缓，上了去县的汽车，到县城转车去市公安局．

乔二来到了市公安局信访办，一位信访办女主任接待了他，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主任，慢条斯理的，把乔反映的问题登记在一个本子上，她写得很仔细，问得更仔细，每一细节都不放过，完了本子一合，对乔二说：＂谢谢你对公安的监督，我们对公安人员违纪是会认真调查的，你说的县局袒护问题可能是存在的，但在没有调查之前，我们不会下结论的，市局很快会成立违令调查组，将这一问题查得水落石出的．＂

她让乔二回去，等待回复．

乔二被她说得无话可说，但又感到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想继续说点什么，已被她打发出门．

乔二感到了作为一个上访者的苦恼．心里窝着的一口气就是出不来．在大街上漫不经心的走着．

（四）

回到乔家镇的乔二，无精打采地回了家，他没有像从前替别人打管司告状时回到镇上时的那样张扬，我又见到谁了，谁说了什么话，诸如此类的话他没说，因为乔二知道，这回是狡猾的狐狸遇上了好猎手，要想较量过李公安，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让乔二没有想到的是，只在第二天，几辆公安局的车子，就开到了乔家镇，乔二看着从桥上开过，在心中暗喜，心里想：＂那女同志原来是棉里藏针，我现在就看她能不能一针见血了＂．

这一次市局信访办的调查可不是走过场，整整在镇上呆了两天，那天吃状元酒的人都找了去，一个一个地谈话，做笔录，在谈话之前都要强调，你对你所说的话要负法律责任的．乔二想，这么认真，哪一个还敢说假话？那个女信访忙了两天，一顿饭也没在派出所里吃，李公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乔二到所里去了，会见了李公安，李公安笑了，很有点讥讽的味道．

在镇小旅馆里，女信访在临走前召去了乔二，向他作了回复，调查证明，李公安是吃了状元饭，而不是喝了状元酒，他当时一见你在赌博，气得脸色铁青，你以为喝酒了，这是你的不对了．她还不忘教育乔二一番：＂作为公民要守法，不要恶人先告状．＂乔二自讨没趣地摸着稀疏的头发，半天说不出话来．＂在这时李公安又送给他一个怪异的讥讽的微笑．

女信访到所里对陪同来调查的查书记说：＂虽然调查了，情况也反馈了当事人，但李公安仍涉嫌工作日中午饮酒，你要知道，人家是请你去喝状元酒的，不是叫你吃状元饭的，状元饭在中国讲不通吧．乔二的工作还要做，不能被动．＂

乔二听了这个结论，在家睡了两天，他气得不行了．在小镇上两天不见了乔二爷，人人都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在小镇乔二你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二镇长．他侄儿来看望他，叫他不要生气，他倒出了上访告李公安的一肚子苦水，连说了几次，这一次黑白是不分了，黑白不分了．侄儿笑说：＂二爷，就为这事情啊，简单的事噢，我有李公安喝酒的录像带啊，他能朝那里逃，那还不死定了．＂乔二一听，一骨碌从床上跳将起来说：＂侄儿，你是救了我的命了，走，我们这就去取来．不可声张．＂

乔二取回取像带，边看边打电话给省公安厅，举报李公安喝酒一事，他强调，底下的局所的黑白不分，如若不查清楚，他就上北京告状去了，乔二知道当官的怕上访，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们知道吗，我们老百姓那是更怕上访啊！

乔二在小镇上转悠，走得轻快，看到人就说笑，心情从未有的这么好过．同时放出口风，他李公安，我看他能神气几天．

这话很好快传到李公安耳中，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乔二又耍什么鬼把戏，他会不会是烟幕弹，对一定是烟幕弹．李公安也在街上转了起来．他要告诉乔二，我李公安好着呢？没事！

在以后的数日里，小镇风平浪静，李公安和乔二都感到困惑，乔二困惑的是省公安厅怎么没有人来查李公安，李公安困惑的是乔二为什么不上访．他们俩表面是水波不兴，心底里却是翻江倒海．

（五）

乔二爷心里是非常坦然的，因为他有录像带，他之所以不交给公安厅，那是因为他要看公安执行禁令是真的，还是糊弄老百姓的．而这一切，李公安并不知情．

数日后，乔二接到了一个从省公安厅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省公安厅纪检处，下去暗访的人已经查清了，李公安是吃了状元饭，但他没有喝酒，同时也告诫乔二，不能因为李公安抓了你的赌，就想报复人家，乱上告．乔地听后，气急地说：＂这针尖大点事，又是明查，又是暗访的，还弄得黑白不分，什么信访办，纪检处全是吃干饭的．＂气得省厅的人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乔二在桥头看见了李公安，李公安又送了一个微笑给他，李公安完全是一副胜利者了样子．让乔二很反感．

乔二想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他倚在桥头栅拦上给查书记打电话：＂我告诉你查书记，我掌握了李公安在状元宴上喝酒的录像带，砸了李公安和你书记的饭碗不成问题，让你们也来做一回老百姓，看能高尚多少？＂

查接完乔二的电话，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呆若木鸡．

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后，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十多个来回后，拿起电话打给李公安，告诉他问题严重，最后说：＂李公安，你就是把乔二给办了，也不能把我拖下水！＂李公安说：＂没有问题，不行咱就豁出这条老命，废了乔二，天塌下来有我李公安一个人顶着！＂

查书记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有种，我保你是保对了人．＂

（六）

乔二接到了李公安打来的电话，李公安对乔二说：＂二爷，今晚你找几个人，我请你们赌一回，如果我赌赢了，你一分钱也不能少我，你赢了我也一分钱不会少你．＂乔二很高兴地说：＂对，赌场无父子，谁也不准少钱．＂

赌钱的结果是乔二赢了钱，李公安输了钱，他输得很爽气，几千元进了乔二的腰包．

过了二天，乔二又在中午打电话给李公安，他要请他喝酒，对李公安说：＂这回我们也拼个酒量，比个输赢．＂

结果是李公安的酒量大大的大过乔二，乔二酒多后说：＂在乔家镇你喝你的酒．＂然后奉上录像带．

李公安带着酒气，满面春风地说：＂在乔家镇，你赌你的钱．＂然后送上没收的麻将．乔二高兴地说：＂和则共生，斗则共亡，你一个文化人怎么不懂我们中国的文化，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吗？＂

乔二舒出了一口气，李公安也叹出了一口气，等乔二走远了，李公安握着拳头砸在桌子上：＂他奶奶的，什么中国鸟文化！＂

２００６年８月３１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