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村刘老汉,一辈子光棒子一条,在大集体的岁月，别人有家有口的，谁也不愿养牛，队长就叫刘老汉去养，于是他就成了队里的牛倌。老汉平生最爱的就是他的牛，因为牛是通人性的，没人陪刘老汉说话，牛陪着他，牛知道刘老汉内心的苦闷。

分田到户后，牛老汉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下了队里的一头膘肥体壮的黄牛，刘老汉把黄牛当命根子一样地喂养着。别人家都买了拖拉机，黄牛再也没有什么作用了，村民们都劝说刘老汉将这一头黄牛卖了，这么养着多不划算。但刘老汉就是舍不得卖了黄牛。这一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这头黄牛已经是一头标准的老黄牛了。因为刘老汉的固执，村上人已经不再提起这头牛的事了。

时间流淌到了二十一世纪，市里换了新书记，县里也跟着换了新书记，这新县委书记叫刘兴邦，他响应党中央号召，带领乡亲们牵着黄牛奔小康，村里人没有人能估计到刘老汉时来运转了。

刘书记号召在县里的公路沿线村民发展黄牛养殖，村民们没有人响应，刘书记就让县财政拨了专款，给各农户砌了牛棚。农民们还是不相信刘书记牵着黄牛能奔小康，没有一家肯出钱买牛养的。刘书记没法，又让县财政再次拨款，给各户买了一头小黄牛。一时间，穷山县的黄牛饲养成了一道风景，坐在车上的旅客，路过穷山县，无不惊叹于此县的黄牛，于是穷山县牵着黄牛奔小康很快在市日报上被报道出来，在全市形成了亮点，在全省也出了名。

开始时村民们也都热心地养着，里外也没花钱，这要养好了真能发家致富，谁不高兴？

可穷山县的冬天偏偏来得早，各家各户的黄牛，相继生了毛病，这一蔓延，全都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刘书记想，明年再把这件事办起来。

可年底考核时，市委书记带领各县的主要领导要到穷山县开现场会。接到这个通知时刘书记对秘书说：“想办法去买牛，通知沿路各镇快快买牛。”

秘书说：“来不及了，明天上午就来了。”

听完了秘书的话，刘书记就让秘书准备车子，要到全县最大的养牛场去看一下。

到了养牛场一看，栅栏里没有一头牛了。刘书记抓耳挠腮了一会对养牛场场长说：“你能找到牛吗？”

养牛场场长说：“找，到是能找到一头，听说村子里的刘老汉有一头老黄牛，可他视牛如命，未必能借啊。”

刘书记看着栅栏，略一思索：“你今天找几个人来，从那河边挑些水来，将这一块场地全部浇湿，我去找刘老汉借牛。”

这说话时天色渐晚，刘老汉正在牵着老黄牛散步，见小汽车来了，从车上下来了刘书记，他自已迎了上前，让牛在后边，好像这小汽车上下来的人，要抢走他的牛一样。心里充满着防备。

刘书记开门见山说：“刘老汉，我是县里的书记，我也姓刘，我也爱牛，牵着黄牛奔小康，就是我的创意，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全败了，败了也就败了，可现在是窗外的喇叭，名声在外，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当然不会让你白干的，就用一个晚上，我给你500元钱，怎么样？我们是本家，你得给我这点面子吧。”

用一个晚上500元，刘老汉觉得这钱不算少，于是他答应了。

刘书记让刘老汉牵着黄牛到养牛场去，在湿地上转圈儿走，说是将那一块地上都踩出牛的脚印就行了。

挑水的汗流浃背，不知浇了多少桶水也没浇湿场地。急了说：“刘老汉，这样干一夜就是累死也完不成任务？”

刘老汉说：“快去村里找人啊，让人抬抽水机来，这工作效率不就上去了吗？”

有了抽水机，这场地上很快就浇湿了，刘老汉再牵着老黄牛上去一走，现出了一个深深的牛脚印，刘老汉就牵着牛在场地上走，养牛场的场长看了后说：“这哪行？得用鞭子抽牛，让牛跑起来，要不到天亮也完不成刘书记下达的任务，完不成任务，要是坏了书记的事，那我们还不死定了。”

于是他找来鞭子抽牛跑起来，月亮升起来，围着看热闹的人冷得支持不住了，可是刘老汉全身让汗水湿透了。直冒热气。

场长汗流浃背，不肯停歇片刻。

老黄牛全身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泥水。

刘老汉用手一摸老黄牛，全是水，还热乎乎的，他这一刻有点后悔了，他这一头牛，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苦？

但场长好像是疯了，拚命地抽打着黄牛，在场地上奔跑。

村民们因为天冷，已经回家了，场地上只有养牛场的人，轮番上阵，鞭打老牛，一度时间，老牛好像要撂挑子了，想不干了，可他睁圆了眼看了一下刘老汉，又扬蹄奋奔了，它这一辈子承受了太多的主人的恩惠，还没有报答，怎么能够停蹄？于是，它又使出全身力气，飞奔，飞奔！

直到天放亮了，场长一看，满地全是牛脚印，他松了一口气。刘老汉，牵着老牛，他感到老牛打了个晃儿，有点站不稳了，他心里差一点流出泪来。

刘老汉用手抚摸着老牛不言语了。

上午九点钟，几辆小车，一辆大巴停在养牛场子门口，参观学习的人纷纷从车上下来，刘书记，来到养牛场门口对参观的人介绍说：“这是我县最大的黄牛繁育基地，近千头黄牛都是这个基地繁育的，现在牛已经放到后山去了，你们看这牛脚印啊，这多少牛脚印，这就是近千头牛踩出来的牛脚印，我县今年的亮点工程就是——让农民牵着黄牛奔小康！”

一帮记者，纷纷对着牛脚印照像。

刘书记，挥一挥手说：“我们共[chan*]党人最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是了，你看，本该让牛都关在这儿让记者同志照照像，可是，我们没有这样做，牛吗，它是要吃草的，今天，就只能让你们看牛脚印了，照牛蹄子了。”

参观的人于是鼓掌，刘书记挥一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让市委书记说两句。

市委书记显得很激动地说：“干工作，大家都能像刘书记一样，我就放心了，我就放心了！我们共[chan*]党人最讲究的是什么，实事求是啊，看牛脚印，照牛蹄子，比看奍牛场的牛更好啊，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呢？牛儿都在后山心情舒畅地吃草，漫山遍野，自由自在，你们这些记者一定能想像得出，那是一幅何等壮观的两面啊。”

事后，刘书记又到市里交流了牵着黄牛奔小康的经验，偌大的牛蹄子在市日报上亮像，穷山县人民在刘书记带领下牵着黄牛奔小康。

刘老汉的老牛牵回家中后，村民们就问刘老汉，你得了多少钱？刘老汉说，得了500元。他又说，钱是得了，可我这牛好像病了，他已经几天不吃草了，给它带了点料，它也不吃。

刘老汉说了这话没过一天，老黄牛死了。刘老汉见老黄牛死了，伤心极致，没过几天也死了。村民们埋葬了牛，也埋葬了刘老汉。之后村民们就在屋檐的太阳下议论，村民中有人说那牛是跑死的，有人又问说，那刘老汉也是跑死的吗？

于是大家站在太阳底下说：“差不多吧。”

刘老汉死了化了埋了，村民看到有人给他送了花圈，大家都说那是刘书记让人送的，还有人说是一个算命的让刘书记送的。也有人说那花圈不是送给刘老汉的，那是送给老黄牛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