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马骊牛已经好几天没有陪邬莜梅吃饭了今天无论如何要回去陪她吃饭。

说起来这事不能怪黄马骊牛少情寡义，要怪只能怪他所在的地方为什么就成了旅游胜地而且他工作的地点恰好就是单位的办公室？上级部门兄弟单位下属机构，名目繁多的开会检查评比调研选秀论坛，那人员是一拨一拨地你方唱罢我登场，于是陪吃陪喝陪玩陪游这档子事就成了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局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黄马骊牛是修了八辈子的德行或者耍了当今通行的门道才顶了这样一个美差，真正应了那句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的新新歇后语。黄马骊牛那个气呀就叫做不打一处来，心里恨恨地骂谁有本事来干干我看他老婆不把他大卸八块我就不姓黄。骂过之后黄马骊牛就寻思自己的老婆邬莜梅咋就没有把自己大卸八块，自己三天两头不着家门一着家门就醉眼朦胧酒气熏天吐得家里一塌糊涂，邬莜梅全然没有怨气还要搀扶着他躺在床上帮他洗刷兴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待等他一觉醒来头脑微微作痛的时候，邬莜梅笑眯眯地早在床沿上坐了，说你呀虽是革命小酒可你的胃你的肝你的五脏六肺不能革命啊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黄马骊牛一听高兴了，说是呀是呀咱们是前途光明道路曲折，你猜今天局长处长们说我什么了？他们一个个被我轮番敬得春风满面齐刷刷地夸我年轻能干前途无量世界是属于你们的，没准要不了多久就能弄个科长干干。这之后黄马骊牛还真的如愿以偿当起了接待科科长。

黄马骊牛觉得这官当得不太自然好像不是自己在当官而是另外一个黄马骊牛在当官，真的黄马骊牛原来很阳光很磊落很挥洒自如，这当官的黄马骊牛完全是披了件黄马骊牛的外衣在灯红酒绿中嘻嘻哈哈逢场作戏，褪去了外衣的黄马骊牛时常仰天呆想感觉自己的心田里挤满了杂草和污秽，他陡然升起一种渴望那是一种农人对于除草剂或者清洁剂的渴望抑或是那种教徒对于灵魂洗礼的渴望。然而今天部长的到来又把黄马骊牛的渴望击得粉碎，部长说工作是要干的酒也是要喝的因为工作就是用来干的而酒恰恰是用来喝的，所以几杯之后黄马骊牛就又开始搞不清自己是谁了就知道自己是接待科科长，局长说部长来了你接待科科长不敬酒谁敬酒？话说到这份上黄马骊牛还能说什么呢？他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承蒙部长局长看得起这工作要干酒要喝是职责所在黄某这厢有礼了,干！

后来黄马骊牛回到了家里但是是怎样回来的他并不清楚，他只依稀记得自己今天是下了决心要回家陪邬莜梅吃饭的，现在邬莜梅正站在他眼前哭丧着脸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黄马骊牛就说我回来了该高兴才是你知道今天我陪谁喝酒了吗？部长呢我们系统就一位部长许多人想见想巴结都找不着门路而我陪他喝酒，部长还夸我难道我们不应该高兴？邬莜梅问部长夸你什么了？黄马骊牛搔搔头皮实在想不起部长夸了什么好像是拍了拍他的肩说黄科长真能喝！邬莜梅说这话没准能保证你弄个局长处长的干干像我们单位的黄小妮，黄马骊牛盯着妻子说话的嘴觉得这话是话中有话，他的酒意于是也被弄醒了大半。

-2-

黄马骊牛知道黄小妮是那种长得不是难看的女人，她与邬莜梅既是同事也是好朋友还来他家坐过几回，一回生二回熟几个回合下来黄马骊牛与黄小妮就成了好朋友。黄小妮经常这样说你黄马骊牛不准你欺负我的莜梅妹妹，倒过去五百年我们都是一家人按辈分你该叫我姑而姑管教侄儿那是理所当然。后来黄小妮没事了就爱跟黄马骊牛打电话问喝了吗？黄马骊牛觉着这问候语就像是新新人类说的话不说吃了吗离了吗说喝了吗真是创意得可以，再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邬莜梅冲着黄马骊牛大声吼你干那事也不照照镜子她不是什么好货，黄马骊牛一下子懵在哪里搞不懂好朋友之间发那么大火干嘛？

黄小妮是街道办事处的功臣戴过大红花上过宣传栏怎么就不是什么好货了？黄马骊牛的脑子里又电影似地播放了黄小妮大战检查组的豪迈场景。话说这计划生育工作检查组一来到五一街道办事处，并不急着进行检查，办事处李主任深谙其中个味不慌不忙开会布置，吩咐邬莜梅你负责山珍海味因为你老公是接待科科长找他帮忙准不会出错，黄小妮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只管陪着检查组到阿凡达神精河一带游览然后陪着喝酒你就大功告成了。邬莜梅打电话告诉老公要多少山珍海味，黄马骊牛说你别急一个小时后你只管照单签收那些花蛇王八蜥蝭蚂蚁等等什么的。黄小妮他们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那山珍海味早已摆弄停当，酒桌上李主任一个眼色那黄小妮就明白了那是要她先故作谦虚地说自己不会酒，检查组张组长看一眼这黄毛丫头片子想陪着游玩山水是再好不过了要她陪酒可能就有点难为她了，于是就说你李主任怜香惜玉那你李主任就该自当先饮三杯，李主任说好的好的你张主任还不一样对你的女生关爱有加咱们一起为我们的共同爱好干上三杯。这样一来酒桌上的气氛慢慢地就高[chao]迭起了，李主任见火候已到就又朝黄小妮丢了一个颜色，黄小妮这样一个聪明角色当然立马明白了那眼色的含义，她于是起身为检查组各位领导敬酒，几轮下来那张组长已经握着黄小妮的手结巴了舌头说你黄小姐只只只要干干干了这一杯杯酒你你你们的计划生生育育就是排名第第第一，黄小妮其时已经差不多了但看到李主任那期待的目光想到那单位的荣誉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一扬脖干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检查粗的人东倒西歪全都趴下了，五一街道办事处的计划生育工作也就当上了第一，喜得那李主任大会小会表扬黄小妮说黄小妮才是我们的英雄劳模，于是黄小妮戴上了大红花照片也贴上了宣传栏。

黄马骊牛听完邬莜梅讲的这个故事后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难怪她黄小妮打电话总爱问喝了吗，黄马骊牛就隐隐地感觉好像他们两个才应该撮合到一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黄马骊牛就明白了邬莜梅为什么会冲他吼叫说黄小妮不是什么好货。

-3-

黄马骊牛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说要黄马骊牛请喝酒。可是黄马骊牛无论从声音还是语词来判断都无法确定这是哪位美女，黄马骊牛于是旁敲侧击指鹿为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打探对方底细，然而对方似乎比他还要乖巧说你黄马骊牛心里装了那么多女人怎么就差我一个，黄马骊牛终归老道油条早就练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于是赶忙激情热烈又大方得体地海阔天空闲聊开来，对方被他弄得不时要传过来一连串的嗲声嗲气，说难怪女孩子会这么看好你原来你会这么开心不过你既然不明白我是谁到时候你要主动罚三杯，黄马骊牛回说行行行你就约个地点我现在是正在忙我一定准时赴约，对方说好男人不应该把话讲得那么圆满不留余地总会吃苦头的至于地点那就放在昏天黑地茶肆吧，黄马骊牛说昏天黑地好够风格够潮流如果现在的雨到下班时还不停那就改天吧如果这雨停了我一定单刀赴会，对方先是咯咯一笑然后说这就像男人的风格有点黄马骊牛的味道这雨会停的拜拜啦你哪。

电话停了但黄马骊牛的心里活动没有停不是黄马骊牛不想停而是想停却停不下来，一来是因为黄马骊牛总想搞清楚这女人到底是谁，二来是因为黄马骊牛总希望这雨在下班的时候能够停下来。一种探究未知的驱动力折腾着黄马骊牛，虽然折腾却兴味盎然就像单位里又有了新的接待任务喜忧掺半各有千秋，喜的是又能游山玩水灯红酒绿优哉游哉了，忧的是这神仙般的日子终归不是人过的况且妻子邬莜梅早就谆谆告诫了。接下来的时间黄马骊牛根本无法工作只是把眼光投向窗外，那该死的雨从容不迫地滴落在窗户玻璃上然后就化作千万颗颗粒像天女撒花似地四散开去，看来它是乐此不疲没有打算消停下来的意思。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跃入了黄马骊牛的的脑海。女人名叫琳子生就一副极好看的身段，黄马骊牛觉得琳子身上某个部位应该凸起那个部位就真的是凸起的而某个部位应该凹进那个部位就真的是凹进的，说白了黄马骊牛看琳子是横竖左右或者上下都养眼的，这是一个可以让黄马骊牛为她做许多事情的女人。黄马骊牛愿意为她做许多事情当然就有些事情不能做或者是做不到比如娶她为妻，想当初黄马骊牛与琳子在肯德基消费，那场景是衬着黄昏般柔和的烛光，两人的脸上就辉映了这场景的光怪陆离，于是两人仿佛进入了一个懵懂而又其乐无穷的世界，先是琳子把嘴里的酒水用舌尖排入他的舌面，黄马骊牛一不小心就咽下了大部分感觉那是玉露琼浆浑身上下通透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接着就是黄马骊牛把舌头一卷抵着琳子的舌面和着那剩余的酒水送进了琳子的口腔，那里面于是就展开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纠缠而两个人的身子越来越紧都恨不得把对方融化了。这种如胶似漆的关系按理是难分难解的，可是放在黄马骊牛父亲的正统说教里就显得软弱无力不堪一击了。黄父威严地说琳子读大学又坐吧台说不定什么不入流的事她就会干什么不入流的事，黄马骊牛说琳子家里穷她是勤工俭学既深入了社会又不耽误功课还能赚钱补贴开支琳子是有独立个性的现代派淑女，黄父一脸的不屑说你若想跟她好你就是白日作梦我这里是一千个不行你妈那里却是一万个不行，就这样有一个局长父亲的邬莜梅走进了黄马骊牛的生活。

这么多年来琳子在黄马骊牛的心里已经死了好几回，因为人们都说时间是把刀正是这把刀每每把要冒出来的琳子砍杀得遍体鳞伤，而每次砍杀之后黄马骊牛都会失魂落魄满然不知所措只好一个人溜到有灯红酒绿的场所或大碗喝酒或大声嘶吼或云里雾里将自己放入另外一个世界。

神秘女子的电话勾起了黄马骊牛沉重的回忆但她不相信这神秘女子会是琳子，因为琳子的声音不含有这种尖刻和喧嚣那完全是一种音乐就像李娜的歌声那样韵味无穷，黄马骊牛想既然这神秘女子不是琳子也不会是黄小妮更不是单位里的她她那到底会是谁呢？难道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妞妞，黄马骊牛实在记不起自己到底是否干过那种事但即便干过那妞妞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呢又怎么会如此地知道他的根他的底呢？黄马骊牛对自己说管他呢相逢就是缘何必要弄清楚对方是谁，进入灯红酒绿的世界人就会昏天黑地谁还会在意谁是谁呢，黄马骊牛已经习惯了那种朦胧幻化的生活。

于是黄马骊牛把眼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雨还真的停下了黄马骊牛庆幸自己真有艳福打一个电话给邬莜梅说下班后得去接一批兄弟单位的来访者所以不回家吃饭了你们吃吧拜拜啦老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