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几天,在看一本纸的带着墨迹香味的书《山楂树之恋》,作者艾米用她优美的文笔记录下了一段文革时期的爱情故事。我没有看完,作为七十年代后出生的我来说,对这段历史是陌生和无知的,但它忆起我许多童年和少年时的回忆,有时,边看着这本书,那些在心灵深处的童年往事再次被忆起。象是被掀起的无数的浪花,在心海里不住翻腾和回荡。
我于是想把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重新拾起来,组合一下,让它们在往事中整齐排列,变得有秩序。
我出生于七十年代的初期,妈妈孕育我的整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我象一颗毒瘤长在妈妈的体内,自从妈妈有我的那一天起,就吃不下什么东西,妊娠期的最后阶段,一直住在医院里打点滴。好容易生出来了,长的象一颗豆芽菜,又黑又瘦又小,妈妈说我是一个闹人的孩子,经常整夜的啼哭,还爱生病,时常因为高烧被送去医院。一听到这些,我就会怀着深深的愧疚的情绪,觉得欠妈妈的太多。
在七十年代的中期,有了我的弟弟,对于妈妈来说,弟弟则是另外的一种情况,妈妈能吃能睡,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生下来,白白胖胖的,除了吃就是睡,隔外省心。可能,我一直是让妈妈操心的缘故。
弟弟小时候,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百天照,脖子都胖没了,大大的耳朵,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和我正好相反,我一直是瘦瘦的,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好象,生下来的就不讨人喜欢。
弟弟稍大一些,我站在床边,盯着这个在床上不住的蹬着脚丫的小孩儿,想抱一抱他,于是,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把他抱起来,谁知道,他太沉了,被我重重的摔到水泥地上,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知道惹祸了,被爸爸打了一顿。之后,再也没敢碰这个小东西了。
自从有了弟弟,爸和妈的生活里,好象没有我的存在了。爸爸服役的部队离家很远,一周才回来一次,妈妈无法照顾两个孩子,经过商量我被送到姥家,我哀求妈妈,不要把我送走,我说,我会做好多事,可以照顾弟弟,虽然,我那时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妈妈,一路上没有理我。
到了姥家,那里有很多姨家的孩子,好象小时候的性格里有些不合群的成分,看到那些孩子并排的躺在床上,我就抗拒,不要呆在姥家,我要和妈妈在一起,我本能的抗拒,大声的哭闹,姥姥家是一楼,妈妈从门出去,我冲向窗户,因为可以通过窗户,跳到外面去,我的两个姨拉着我,我不住的挣扎哭闹,那是怎样的抗拒。妈妈最终妥协,把我带回来,在爸爸面前叹气。
我是个闹人的不懂事的孩子,妈妈拿我没有办法。于是,我被爸爸带到部队,入了部队的长托幼儿园。爸爸是专断,专断到不可抗拒。那段日子,爸爸骑着他的二八式自行车,把我放在车梁上的木头座上,带着我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部队。那时,有辆自行车,就算是家里一个大件了,爸爸使用车很精细,车圈和车条都是亮亮的。
冬天的时候,爸爸怕我冷,就把他的军用棉手套套在我的脚上,他赤着手,扶着车把,骑车一个小时,把我带回来,手被冻得红红的,张开手掌都费力。那时的环境,真是艰苦呀,简陋的交通工具,拉远了家与单位的距离,时间那样的绵长,在冰冷的路上被一点点的消耗掉。那时的人们活在似乎停至的空间和时间里,人的思维会变得缓慢。
现在,我有了车,带着爸爸重游当年走的那段路的时候,年迈的老爸坐在车子还在会不住的谈议着当年在部队服役的往事。会提到他的那辆精心用了多年的老式的自行车。会提到坐在自行车横梁上的,那个小小的倔强的我。
周一上幼儿园,周末回来。通常周一哭的跟泪人似的,找爸爸,爸爸可不管我怎么哭闹转身就走。整个一周,见不到父母,和一群孩子,老师在一起,那是在地狱深渊的感觉。还能记起,有一位是梳着短辫的胡老师,有一位是梳着两个大辫的周老师。那个胡老师,样子有些凶,很严肃。我真的很怕她,还经常被她训斥。
记得,我们一群小孩儿在教室里玩儿,戴着军棉帽的胡老师从外面走进来,让我们集合,右手握着拳头,向空中不断的挥着。让我们齐声大喊打倒四人帮的口号,我还记得最后一句是,打倒四人帮,保卫党中央。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老师当时一幅斗志昂扬的样子。
我得了腮腺炎,发高烧,那个大辫子周老师背着我赶夜路,给我讲故事,那晚我记得,夜空中是满天的星星和周老师结实的背,温暖的声音。那时妈妈的感觉,那是妈妈的味道。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小朋友们正吃元宵,我最爱吃元宵了,但是不能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吃。爸爸被叫到托儿所,建议孩子回家治疗,怕传染给别的孩子,我当时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回家见妈妈了。
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小朋友,钻到托儿所旁边的农家的园子偷东西吃,结果不知道误食什么,那几个小朋友都没有什么事,我确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一直不停的吐,最后,都吐出了苦胆了,黄绿色的液体不断的从嘴里呕出。我被送回了家,我的身体极其虚弱,一连几天无法进食,连喝水,都会一点儿不剩的吐出来.。吃任何药都没效果,我可能要死了,我处于昏睡状态,妈妈是医生,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均不见效。
后来,妈妈托人打听到,家附近有一位老中医,急忙带我去看,我们到了他家,那是位满头银发的相貌和蔼的老中医,他慢条斯理的为我把脉,笑容可掬的样子,接着,给我开了药方,让妈妈回来为我煎服。那时,妈妈对他心存感激,多亏了他的药,要不,我可能真的会死。
记忆的闸门在慢慢开启,如水般倾泻而出。我们家住在一幢日式的房楼里,红色的墙面,每一家都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没有阳台,尖的屋顶上码着整齐的屋瓦,屋顶上还并排立着几个烟囱。那时,大部分的楼房都是日式的,日式的房子很结实。它结实的经历了当时的唐山大地震。
我还清楚的记得,唐山大地震的那天,弟弟突然生病住进医院,大姨在医院照顾弟弟,爸爸还在部队服役,不在家。妈妈照顾我。当天晚上,我们睡得很早,我无意识的突然从梦中醒来,整个屋子在转,那是被转得眩晕的感觉。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妈妈还在睡着。
接着,就听到邻居家的小光急促的敲门声,妈妈被惊醒,才知道是地震,慌忙把我从床上抱起来,把我交给小光,让我先下去,我被小光拉着手,走在摇晃的厉害的楼梯上,楼道里是微弱的灯光,我惊恐万状,只觉得整个楼仿佛要瞬间倒塌下来一样。
我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站很多人,我带着哭腔不住的念叨着,妈妈怎么还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妈妈从楼上下来的,大的地震已经过去,还有些轻微的余震。妈妈还在。我奔向妈妈,拉着妈妈的手不放。
我们住的楼房终究是抗震的,除了屋顶的几个烟囱倒了之外。那时的民风真纯朴,那时的生活真简单,城市象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带着土气和简单的色调。人们在那样的年代,在没有欲望的城市里,安静的生活,几条简单的大街,屈指可数的几家副食商店和一家较中型的百货商店,大家都穷,穷日子有穷日子的乐趣,纯真和热情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人们的思想很单纯,人们的交往很真切。
冬天家家渍酸菜都放在楼道,买什么都凭票,我经常带着弟弟走到街角的副食商店,凭票排着长队买肉,那时的卖肉师傅是最牛的。随便切一刀,就决定你带走的肉是肥的多还是瘦的多。虽然,买的肉是肥多瘦少,那算是餐桌上不错的美食了。
邻居们都和睦得象一家人,我们家在三楼,自来水供应也是分时间段的,我们高楼层的小孩时常提着手桶,敲一楼邻居的门,去接水,一楼邻居从来没有拒绝过,大方的开门,让我接水,然后,一桶桶往楼上拎,我还小,拎不了一桶就拎半桶,还得不停的换手,接满一缸水要楼上楼下的跑许多趟,楼下的邻居都没有怨言,干脆就把自己的大门虚掩着,让我们自由进出。那时家家的孩子都是那么懂事,帮家里做家务,大的孩子照看小的孩子。
过年的时候,楼里的几个小孩儿一起到各家拜年,各家的阿姨笑眯眯给我们糖果吃,虽然是硬糖,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确实是件很开心的事。
因为爸妈都太忙了,从小学开始,照看弟弟的事就落在我身上,尽管我们年龄差的不大,但我仍象个小大人似的,每天放学以后,走到学校附近的幼儿园去接正在上中班的小弟,把小弟带回家。小弟那时,淘气得一塌糊涂,要知道,每次把这么个小东西弄回家,是件费力的事。
有一次,小弟说什么也不肯回来,抱着一棵小树就不走,无论怎么劝都不行,我急得大哭起来,我们就一起在那儿哭,好象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我们才一起回家。放学的时候,看着大门口那些等待孩子们的家长们,真希望里面有一位,是我的爸或是我的妈,可是,这个愿望一次没有实现过。
小弟终于上学了,我们在一个学校,这样就不用接了,只要我们一起上下学就好。放假的时候,我们班里组成了学习小组,因为小弟没人管,我不得不把小弟带到小组去,小弟的很淘气,经常捣乱,弄得小组的同学们意见很大,在返校的时候,同学经常站起来大声向老师告状,指着我说,不希望和我一个组,因为我的弟弟太闹人,老是捣乱。我那时真的很难过,真希望没有这个弟弟,他带给我太多的烦恼,但那是没有选择的。
后来,我们搬了一次家,这使我们离学校更远了。多出大约二站地,我们只能订月票,中午要带饭,我带着两个大饭盒,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小弟的,拿着尼龙网兜装着。我肩上斜跨着书包,一手拎着饭盒,一手牵着小弟。
小弟有些长大了,开始懂事了。学习成绩优秀,是班里的报刊发行员,深得老师的喜欢。记得教过我的一名老教师,同时,也教到他,那个老师不喜欢我,确十分喜欢我弟弟。
有一次,学校大会上,表扬优秀的报刊发行员,小弟是四位学生里一名,他一路小跑的跑到讲台前领奖,他得到一个黑色的装着活页纸的小皮夹。站在我前面的同学,不住的回头看我,我替小弟高兴,很荣耀。
我们的新家,还没有通煤气,每天放学,背着书包,带着弟弟要走将近一站地,才能到车站,车少人多,通常要等很久,才会有一辆公交车缓慢的行驶过来,车上挤满了人。我通常让小弟先上,我在后面保护着他,时常站在车门口,人多的时候就挤在车门旁,车门有时关不严,有一个大缝,我紧紧的抓住冰冷的扶手,生怕被甩出去。车子象牛一样,缓缓的开出去,虽然只有一站,可是,对那个幼小的我来说,确是那样的遥远,经常回到家的已经很晚了。
尽管回家很晚,爸妈仍没回来,家里那时还没有煤气,家家的的厨房里都砌好烧煤的炉灶,小弟已经可以做些家务了,他用现成的斧子,先把柴火劈成小小的,一条条的,然后,再将家里的风窝煤敲碎,弄成小块的,在炉灶里,下面在先放些碎报纸,接着就是柴火,上面才是些碎煤。最后,从下面点着报纸,呼的一下,就烧着了。
我们就在烧着的炉灶上做饭,做好了饭在炉子上做好了水,等爸或妈回来做菜,天天如此,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通常我们很晚才吃饭。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挨着,我们在不知不觉的长大,终于,有一天,弟弟长大了,独立了,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不再需要我了,我也上初中了,那时真是解放的感觉。
我们的家又搬回了原来的老屋,只是由原来的一间,变成了两间,旁边的那间我们也可住了。小的时候,我时常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住的房间,没有阳光,旁边的邻居家为什么是满地的阳光,妈妈说,因为朝向不同,我们住的是阴面。现在,旁边的那间房我们也可以住了,屋子一下大多了,我们活动空间也大了。
我刚懂事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趴在小小的窗台上,向外面看。尽管,时常被妈妈大声叫回来,但仍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喜欢看窗外中午的阳光照得发亮的小花园,看大辫子的电车驶进站的情形,看匆忙上车和下车的人们。看站台前,卖冰棍的老太太在那儿卖冰棍,那时的冰棍才3分钱一根,真便宜。我经常拿到仅有的零花钱,去那边买冰棍吃,真是又甜又解渴。不象现在的冰点,又细又腻,吃起来已经没有那份欣喜的感觉。
房前那块方方整整的空地的变化,似乎象征着时代的变迁。开始,是一片整齐的小松树林,我们几个小女孩,时常在那里,把皮筋系在两棵松树上,跳皮筋。
后来,那块空地被围了起来,加了几条甬道。早上,可以看到许多的老人在那里散步,打太极拳,再后来,在花园建了座凉亭,和一座假山,我们几个小伙伴在里可以玩捉迷藏。
现在,那座满载着往日温馨记忆的小花园,被一座座迅速拔地而起的冰冷的高层建筑替代。现在这样时代,这些被丰富的物质包裹着长大的孩子,是无法体会我们那个年代的生活带给我们的意义的。
在高中时代,汪国真的名字,是在我们同学间被传来传去,传出名气的一位诗人,他的诗集,在班级和班级间,同学和同学间传阅,他的那首《热爱生命》,是我们那个时候青春励志的诗,时常被我们倒被如流。现在,默默的忆起,在内心反复的呤诵,仍是暖意融融,充满热情的。
热爱生命
汪国真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真好,现在想想,我们那个时代,出了个汪国真,出了这样美的可以永恒的诗,是件多么幸运的事,让我们每天都可以活在火红的希望里,勇往直前,毫不退缩,
我记得还有一部让人热血沸腾的电影《青春万岁》,那里的经典台词,被我记在铁文具的一面,打开文具盒的时候,就能看到“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 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惊奇,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那时,我上课的时候,偷看文具盒,是我时常会走神和溜号的理由,青春的岁月,可以那样无限激情吗。
也许,平淡无常的生活,已经说明了一切。世上的人们带着啼哭来到这个世上,就意味着,生命完结的那一天是同样会经历痛苦,这种终结是没有选择的无奈的。我的同学,有几位已经英年早逝,让我知道,那时年轻的岁月,永远只是回忆,无法追回的,我们只有随着时间的车轮前行。没有选择。
让我们再一次重新在心里默默追忆那首让我们在夜里无数次心潮澎湃的诗,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如果我们现在身体是健康的,物质是知足的,心灵是满足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生活呢,
the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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