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孩子，这并不是某个励志童话或寓言里某个人物的名字。而是他的小学班主任在无数次看到他受到其他同学欺负之后给他起的绰号。

大家就把他当做纸做的孩子，不要随意乱碰，好吗，尤其是咱们班里的个别男同学。没有谁注意到那位高个儿，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女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讲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的肌肉微微向上抽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庄严肃穆的时刻讲了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尽管那么不合时宜，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所以也就更没有人去琢磨女班主任那句话的意味，是出于对他真正的关心爱护，还是予以他玩笑般的嘲讽。

只知道，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起了作用。那些欺负他的同学们对他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张狂叫嚣。

只是从那之后他像是不被强制地换了姓名。

纸孩子纸孩子，班上所有同学都这么称呼他。而看着他的眼神里大多都有挖苦或嘲讽的成分。

而他也似乎对这个新称呼并不排斥，于那些眼神也并没有过多的愤懑不安，每天神态自若地上学，听讲，下课。看上去反倒自在了不少

莫非，那时候还很年幼的他就已经懂得了，不过分的嘲笑其实没有多么重要，不去挣扎着辩解，反而能减少些许困扰。

但他的确像是纸做的孩子，无论是他的外貌，还是他的个性。

他有一身不受强烈紫外线控制的白色皮肤，苍白的，看不出血色。身材矮小，偏瘦。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满是消毒液气味的病房里瘦弱又无辜，患有白血病的儿童。

也许是因为学龄比其他人早，一些婴孩时期的特征还未蜕去，比如暴怒和流泪。那些调皮的男孩们喜欢在上课时故意踢他的腰部，在他并不干净的衣服上画一只小乌龟，趁他在厕所的时候往他的作业本上乱涂乱改，这些都能成为他肆无忌惮爆发的理由。他先是瞪大他那微微发蓝的眼睛向男孩们示威，压低声音咒骂他们，如果他们还没停止，他便会趴到课桌上，把头埋进胳膊里发出一种类似于动物般的呜咽声。

男孩们通常把他这样暴怒和哭泣看作一种可笑无能的表现。像不小心沾染在白纸纸边上的污渍，可以直接扔掉作废，不予理睬。而不会具有任何威胁或影响力。

但他并不和那些男孩们一样任性无情。

他有一位性情孤僻的同桌，是短发的小女孩，终日冷言少语，只知埋头看书，若他偶尔不小心碰了她的东西，她便会对他大声地责备。他也不与她争执，只是默默地转过脸去。并且当她的圆珠笔掉落在他右脚旁的时候他依然迅速地帮他拾起。

六年，似乎一直是这样软弱善良的人。如同一张纸，始终柔软安静地存在着，却不轻易消损或灭亡。

后来，便再没有听闻过他的消息。只是偶然在旧同学的相册中的翻看到一张他的照片，依旧是白色的皮肤，但已经长成高大强壮的男子。

不知此时，他是否愿意想起这个伴随他那么久，带给他小屈辱或小幸运的名字，纸孩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