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又换了一次班主任，那已经是在初中时第二次换班主任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学校频繁的跟换班主任，并不是件好事。但那次对我们全班的男生来说，却成了件幸运的事。

新换的班主任叫杜祺，他是我们在初中阶段的第三位班主任。自我上学以来，所有的班主任都是语文老师，但这一次却不同，班主任由一位物理老师来担任。其实早在他还没有当班主任之前，就一直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在私下里，班上的男生们一直以来就称呼这位物理老师为老杜，没有一位男同学认为那是对他的不敬，我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老杜上课的方式很特别，从来不打骂学生，也不强制学生死记硬背。在他的课上，整个教室里总是充满了笑声，所有的同学都感到特别轻松。一节课的内容只用半节课就差不多讲完了，剩余的时间，就开始跟全班同学天南海北的胡侃。说来很奇怪，就是这样一种看似松散，没有纪律性的教学方式，我们班每学期的考试成绩都在全年级名列前茅，至于物理成绩，自从老杜给我们代物理课以来，还没有当上班主任的时候，历来都是全年级第一。要知道，这所学校可是全市有名的重点中学。

多数的班主任，都有偏袒那些女尖子生的习惯，这可能跟女生向来乖巧听话有关。老杜却不同，他更喜欢和班里的男生像朋友一样打成一片，他和学生在一起，从来就没有那种高高在上，师长式的威严。在他面前，我们可以做到无话不谈，而他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也好像没有老师和学生之间的那种默认的忌讳。男生们经常在下课时间三三两两的到老杜的办公室去，主要是去聊天。和老杜在一起，男生们从来就没有感觉到师生之间会有什么距离。他甚至于会问我们，班上有哪些男生和女生在谈恋爱。

有一次，为了鼓励同学们努力学习，老杜在课上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他说：“你们嘛，就好比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像我嘛，已经是傍晚六七点钟的太阳了，就快要落山了。”坐在教室后排的那些捣蛋鬼们马上就大声调侃道：“已经落了！已经落了！”一时间，整个教室里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和笑声。要换了别的老师，一定会变脸，而老杜对同学们这种玩笑式的起哄，也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老杜有时候也会开一些不太适当的玩笑——我那时觉得不太适当，现在看来那种活跃气氛的讲课方式其实挺好。那一次我们同样在上他的物理课，在学习关于磁铁的知识。在讲到磁铁的性质“同极相斥，异极相斥”的时候，他说：“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就好比动物和我们人。公鸡为什么会打架呢？因为母鸡嘛！看看咱们学校的那些男同学每次打群架，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女生。”话还没有说完，整个教室就已经被笑声淹没了。

学校的伙食很差，自从有位数学老师承包了学校的食堂后，就更差了。至于饭菜的卫生条件，如果你有机会到食堂看一下那些饭菜的加工过程，简直无法下咽。对此，许多离家远，住校的学生就免不了到校外找地方吃饭。校门口附近就有一家卖面食的小饭店，味道还不错，价钱又不贵，挺实惠。因此，越来越多的住校学生开始到校外吃饭。学生们这么做显然对那位承包食堂的数学老师十分不利。不久后，学校在操场上开了一次面向所有学生的大会，那位数学老师借机在会上说，所有的住校学生今后都不准到校外吃饭，发现了要罚款。

回到教室，老杜说：“想到哪里吃饭是学生的自由，你的饭菜质量差，学生到校外吃饭，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告诉我们班上所有的住校同学：“不管他，哪儿的饭菜便宜、卫生，就到哪儿吃。想到哪儿吃，就到哪儿吃。如果他们拦住了要找麻烦，你就告他，钱在我们杜老师那儿放着呢，我给你拿去。到办公室来找我，我看他要怎样。”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任何顾虑了，继续每天到校外吃饭。而那位数学老师，每到开饭时间都到学校大门口守了一段时间后，似乎也没什么效果。不久后，学校食堂的饭菜明显有所改善了。

男生宿舍位于学校北面的最后一排，平时都是清一色的男生，极少有女生出入。那时候才上初中，也就十二三岁，学校在宿舍管理方面纪律又不太严，男生们常常在这儿旁若无人的小便。只要人在宿舍，不管春夏秋冬，内急的时候，一开门，至多往前走三两步，连五步都懒得走，就拉开裤子小便。这在冬天，勉强还可以忍受，但一到夏天，整个宿舍区臭气熏天，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尿骚味，活像到了厕所。在学校整顿纪律的时候，又开了一次大会。在这次大会上，学校针对这个问题，又提出了罚款这一处罚决定。

开完会，回到教室，老杜在学校就这一现象所做的处罚决定上又作了补充。他说：“这的确是太不像话了，除了学校规定的那些外，我作为我们班的班主任，再加一条：如果是我们班的男生被学校抓住的话，除了交学校的罚款外，必须再把你的裤袋解下来，搭在肩膀上，手提着裤子，绕校园走一圈，向全校师生展示一下你的风采。”整个教室的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我家离学校比较远，礼拜天常常不回家。有一段时间，老杜家正盖房子，我和几个本地的同学有时会到他家帮忙。在老杜家，紧张的劳动时间也往往是令人十分开心的。吃饭的时候，老杜的家属会给我们这些帮忙的学生炒几个菜，再摆一瓶酒。我和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居然在杜老师家的饭桌上划开了拳，“哥俩好呀！六个六呀！”、“五魁首呀！”、“八马跑呀！”……那场面，真的是热闹无比。老杜则坐在一旁，乐得像个孩子似地。

但老杜这种与学生相处和教学的方式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认同，在班上乃至整个学校都都有不小的争议。我们班上的那些女尖子生就在私下里表示反对，并接二连三的到校领导那里告状。后来有一次，副校长从我们班召集了一部分男生，到他的办公室，去了解情况。结果，所有去副校长办公室的男生都认为老杜是个好老师。那些女尖子生们的目的没有达到。老杜将继续担任我们的班主任，所有的男生都很高兴。

我那时已经开始懂事，由于家庭的缘故，无尽的烦恼开始在我的精神世界蔓延，越来越不能够安下心来学习了，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到初二第二学期的时候，已经由最初进入班里的前三四名下降到三四十名，出门在外读书费用有很大，为了减轻可怜的父母的负担，决定转学会村里读初三。

老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约我到他的办公室。对我做出的这个决定，他感到很惋惜。他希望我能够继续留在班上，并承诺，他会把我在教室里所坐的的位置调到前排来，跟成绩好的同学坐在一起。毕竟，这里是市重点中学，而初三，又是很关键的一个学年。我很感激老杜为我所做的一切，但已经再也无心在这里读下去了。他看到我去意已决，很是失望。

转回村办中学后，我的初三只读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从此，再也没有走进过学校的大门，但我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过。

从那以后，和老杜就再也没有了联系，只是偶尔在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时候，他总会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到上课不那么枯燥、乏味的老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