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过生日（散文）　

中午从市里出发，先坐车到县城与两个姐姐汇合，再从县城转车，然后颠簸两三个小时的山路，回到故乡，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

这是农历十月初冬的一天。故乡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萧瑟和一片寒冷的阴郁中。又到了父亲和母亲相隔只有两三天的生日的时候了。往年这时，乡邻乡亲，还有老家的亲人，都要陆陆续续赶来给他们祝寿。尽管热闹，但父亲一直过意不去，总感到他们大老远赶来，务农的要丢下手中的活儿，上班的要请假，做生意的还得要关门，心里亏欠他们太多。所以今年入冬不久，父亲就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说今年生日要外出，不祝寿，还叫我和在外地工作的两个姐姐今年也不要回来，安心做自己的事。为了不让附近的乡邻乡亲来一个突然袭击，父亲还在自己生日那天，一早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和母亲一直呆到屋里，直到傍晚我们回来才开了门。

老家的房子就在公路边。我们一下车，就看见门虚掩着一条小缝，隐隐地有一丝灯光漏出。我知道，这是母亲特意为我们留的，快到家时我们就打了电话。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只见我那个从小就有病的傻姐姐正坐在炉旁的角落里，看见我们进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炉上的锅里，正“嗞嗞”地冒着氲氖的热气。我喊了声“爸妈”，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拴了条围裙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我这时才闻到满屋子都漂浮着一股混合着腊肉和鸡肉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香味。听到我的喊声，父亲也从隔壁屋里出来了，看见我们满脸都是微笑，说母亲早把饭做好了，就只等我们回来炒了菜就可以吃饭。两个姐姐便开始炒菜，我则动手把从广元带回来的塑帘门用钉子固定在厨房的门枋上，这样用不着关门，就可以阻挡从厨房后面吹进来的冷风。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和关节炎，每到冬天一受冷风就容易复发。二姐是个细心的人，这种塑帘门在旺苍买不到，只有广元才有，所以在我回来的前几天就专门给我打来了电话，叫我这次回去一定要把它们买回来。

等我忙完这一切，两个姐姐也差不多把菜炒好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陆陆续续摆上桌子。说是桌子，其实就是时下农村随处可见的那种回风炉。炉面很宽，方方正正的，中间烧着旺旺的炉火，菜放在四周，直到把饭吃完，菜都是温热的。多年来，父母就一直把它当作餐桌用。每到冬天，一家人围炉而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外面虽是冬天，屋里却老像春天似的。

父亲招呼我们一一坐下，他仍坐在靠近烟囱的那张老式沙发上，桌上早已摆放着他给我们倒好的一杯杯饮料。唯一与几个姐姐不同的是，我的面前多了一杯白酒，这是父亲特意为我准备的。酒是父亲珍藏多年的好酒，只有我回来他才舍得拿出来喝。母亲依然坐在靠近厨房门的那个位置，任凭我怎么喊她也不肯坐上席。这也是她多年来坐惯了的一个位置。我知道，她其实是惦记着我们，惦记着我们每个人碗里的饭菜还有没有。因为那个位置离厨房最近，她能随时便于进出厨房给我们添饭加菜……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眼睛一一瞟过我们手中的饭碗，还有桌上的每一盘菜。那目光，依然像我们小时候，她拉着蹒跚学步的我们一样温暖，一样柔和……

虽然离母亲的生日还有两三天，但我们还是把母亲的生日放在今天和父亲一起过，因为我和两个姐姐明天都要走。多年来，父亲和母亲一直在旺苍五权老家照顾着我那个有病的傻姐姐。两个姐姐，一个在附近的乡镇上班，一个在县城经商，平时都不在家。而我常年奔波在外，因为忙碌，也由于其他一些不顺的心境，一年更难得回来几次，就连父母的生日，也只在那天打个电话问问而已。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在父母生日的时候回老家，也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和几个姐姐在老家陪父母过生日！

那天晚上，就在那盏昏黄的灯光下，在那张弥漫着温情脉脉的回风炉边，我们四姊妹陪着父母一起度过了他们八十二岁和七十二岁高龄的生日。席间，母亲不顾我们劝阻，不断地起身给我们添饭加菜，父亲兴致也很高，说了很多很多话。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说我们的淘气，说我们的懂事，还有许多我们已经记不起来的那些温暖的往事。他还说，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和母亲度过的一个最幸福的生日，因为有儿女全在身边……那一刻，我的心，在父亲的这句话里，微微地疼痛起来。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借口自己工作忙或者囊中羞涩，不能回家尽孝，而一直在忽略着父母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心理感受。而今天，听了父亲的话，我才知道，忙碌和贫穷永远都不是理由！

那天，我们一直陪着父母说着话儿，直到很晚很晚才睡觉。第二天，我和两个姐姐不约而同改变了行程，一直呆到两三天后过完母亲生日才走。

（2009年11月下旬，随两个姐姐回老家给父母祝寿。尽管过去了几个月，许多事情仍历历在目，萦绕在怀，不能自抑！2010年4月24日雨夜写于广元东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