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蝴蝶低低地吻我。透明的翅膀上粉一样的月光笼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我唤她:“石头!”她的触角探向海绵状的黑暗。像我不停地走,用未知的虚无缠绕左脚的伤。 我推开最后一扇门,坐在最干净的椅子上,默诵一串十一位号码。我披散着头发,嗓子里咳出血。咳出一些相片和纸条。角落里的瓶子溶化成精致的一张脸,纠缠我的蚊子喊出一颗星星,屋顶的风扇慢慢停止转动,所有的灯都熄了,我的鼻子滚落到地板上。
我用嘴大口喘气,开始很难过,后来便安逸了,甜甜的风落进我嘴里。无聊的时候,常一个人站在树枝上,像一只鸟或者两只。喜欢观察树下吃草的兔子,遥望银河里的一只飞船。一只真正的鸟在我高兴的时候挨着我立着,而我的喙更锋利、羽毛也更丰满。我的灵回来时,没有一片树叶表现自己活着。因为万事万物都不必真实。从虚无走向虚无,我想念那只蝴蝶。就像子弹刺穿头颅,若我情愿,它们便是我的真实。
捧着几支玫瑰,准备随时送出去。我的理智花园落英缤纷。我盲人摸象般触摸岁月的形状,冷兵器时代,生命像温柔的刃。我把弄脏的球鞋叫做青春。那些奔跑的、呐喊的、迷惘的、伤感的。我落泪,青春旋转着流逝。我的成长像一棵树:快乐积一层,忧愁积一层,死寂后枯木逢春。而那些帮助或伤害过我的人,化石般,陈列于博物馆或深埋在地下。在最热闹的地方,我蜷缩在土墙下。有时候伸伸懒腰。浑浊的眸子像生锈的轴。有的人唾我卑微;有的人用一个硬币砸碎我的梦。我不情愿地翻个身,喃喃地说:“你多么不懂!”
我的背越发弯了,像一条跃起的鲤鱼、拉满的弓。而我疯狂的波澜,埋得更深。有一个花圈担心我变成一个句号,蛋类则很乐观。我希望被切割一片一片,像一叠纸条。我痴望着天空,盼望某一天,眼睛被一只薄薄的翅膀覆盖。昆虫用它温润的嘴与我亲昵。在断桥上,我说:“石头。”我到商店里买五指袜,出来时怀抱着一只兔子。我独自呢喃,有时高兴,有时生气。好像我不是一个人。有一天,一个使节送来一封信。石头哭得最凶。我们宰了一群羊,又捧出好多坛酒。好多日子。最后,我在马背上与她作别。她说:“你早些回来!”
但我还是死了,被清理战场的老兵剥光扔到海里。一个海星让我讲我的事迹。我说:“石头,你问我为什么送你礼物,我也不知道。”我拖着一个飘带,在草地上跑。路过一些风筝。秋天,我忧伤的步子很慢,我经过红枫。宽大的毛衣,围脖搭在肩上。日光温柔,瓷砖光洁。所有的人都在。他们说:“回来啦!”我高兴地答应着。可是,没有石头,也没有人谈起她。他们笑着说,每个人都在。我很难过。轻轻地把每个人杀死。石头是我的真实,他们才是虚幻。我要找石头!我要去找石头!
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看着一株四叶草发呆。我在一棵石楠下醒过来。天空中有五颗星星。我咳嗽,热得流汗。我想忘掉石头。像一只羊把草原忘掉,更像一朵云。牧羊人也唤不回、河也拦不住,恣意变幻形态,更接近虚无。若我的命在10岁喝下毒药的下一秒就死了。我不知道石头是谁,更不会为她伤心。但我活下来,活到现在。我没有一丝线索能找到石头。没有对话、没有眼神、朋友也不知道她,甚至她都不曾出现在我梦里。可她的存在又那么证据确凿: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我写的每一个汉字里都有她的呼吸。
我这是要去哪?还扭伤了脚。浴池在放新版三国,报刊亭的老板蹲在椅子上像一只蜥蜴。我想说:“石头,我虚构了你、三叶草、大地和新闻。”我们都不是真实的,只是我们虚构中的。喜欢、思念、我们毫无意义。日子单调重复,我的头发变厚褪色,像一个荒诞主义者。可“石头,我忘不了你!也无法否认我承诺过的。”我被虚构成一个抑郁症患者,出场总那么不合时宜。但我不相信别人比我有多好过。那些充满欲望的虚伪的猪!若我疯狂了,一一撕烂他们的嘴脸。我用牙齿走路,一个玩世不恭者,也比他们更真诚。
我再一次入戏,何必生气呢?虚构了真实,嬉笑怒骂只因是旁观者。我将冷眼看人生百态,长乐未央。“石头,我知道上演的是悲剧,我会成其凄艳的结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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